“哎，师父——”

易小芸叹了口气，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既然预感我会生气，还是别说了。”

“不行，我一定要说。不说心里憋得慌。”

“那说吧，尽量轻点。”

“嘿，师父，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易小芸冲着他笑了笑，继续道，“我的成绩在年级还算可以的。年前一模排在鸠江区前200。”

“这成绩不是挺不错的么，至少比我高考成绩要好多了。”

“其实这成绩挺尴尬的，十五校联盟基本没希望进去，而一般的重点大学也没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专业。所以暂时就以东海财大为目标。毕竟是本地大学，招收名额多一些。”

“然后呢？这事可不会让我生气，你有这样的成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哎，师父，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并不笨，不说个前提没法突出重点啊。你就不能让人家好好炫耀一下？”

易小芸语气中虽有些埋怨，脸上却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她直直地看着楚铮的狼吞虎咽，轻声道：“以前读书，由于理解力强，无论是爸妈还是老师，从小都夸我聪明。但是看了你的批注之后才明白，理论始终只是理论。比如说，认识你以后，也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君子固穷’。”

楚铮愣了愣，有些诧异易小芸的博学，随即苦笑道：“你是在嘲笑我是孔乙已吗？我可不会茴香豆的四种写法。”

他知道，这个典故出自《论语·卫灵公》：

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说的是不得志乃是君子本身的固有特征。但是哪怕不得志，君子也会坚守节操。而小人则会走上坑蒙拐骗的道路。

对于他来说，在吃不上饭的时候，终于屈服于现实，走上了自已当初厌恶的道路，也实在谈不上是“君子”。

“孔乙已是读书读傻了，抱残守缺，不知改变，罔曲了他老祖宗的意思，但是你不同。”

易小芸继续道：“穷则思变，自古皆然。变则通，通则久。就像我们家，如果当初我爸因为别人的歧视而不去做废品生意，又哪有我们易家的今天？”

“但是与小人不同，君子无论怎么变，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之中，都不会放弃自已的志向与节操，正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听我爸说，当初你去卖废品，那些书才卖了不到20块，由此可见你当初的处境。但是我想不到的是……”

“什么？”

“像你这么爱书的人，不到最穷的时候，一定不会舍得将它们卖掉。虽然我不敢相信在这个时代、在东海市，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会穷到这般地步。但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去相信。”

“十个月前，你为了20块钱不得不出卖心血；十个月后，便存下一个白领将近两年的积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啊？”

楚铮突然抬起头看向易小芸，眼神中充满了惊诧。

此时此刻，他感觉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而是一个相交数十年的老友。只是通过蛛丝马迹便能条分缕析，将他的现状与发展历程展现出来。

这真是一个聪明且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