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是滤过的药渣。
等把这些药渣放在太阳下晒干,再搓成丸,就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这是郦黎从一本古籍中看到的。
对于古人记载的医书,治病救人的方子他慎之又慎,但只要写着“剧毒”的,郦黎基本都毫不怀疑。
这枚药丸,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里面还添加了一些镇静和麻醉的成分,能够有效地减少服用者的痛苦。
郦黎平静地把药渣包好,起身去找霍琮。
霍琮正在手里盘着那枚铃铛,因为把玩的时间太长,原本颜色清亮的银铃如今都被氧化成了暗色。
要不要摇一下呢?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五感丧失的第七天,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但郦黎最近让他喝的药很有效果,身体的疼痛尚且还在霍琮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白天行军赶路时,他大多都和郦黎一起待在马车里,即使看不到、听不到,就连触碰时的感觉也消失殆尽,但只要郦黎一直在他身边,霍琮的心情就能一直保持平静。
但现在郦黎不在。
霍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独自陷入黑暗中,那种恐慌的孤寂感又来了。
他静静地体会着身体的虚弱和激素的紊乱给他心理上带来的影响:焦虑、低落、恐惧、患得患失……
想要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用某种方式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想要郦黎,想要抓着他的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他,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但在郦黎看来,依靠在榻上的霍琮,只是捏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枚铃铛,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霍琮身边,对方不意外地丝毫没有反应。
只是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皱着眉头忍耐了半天,还是很小幅度地晃了一下铃铛。
几秒种后。
霍琮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忽然,脸颊一痛,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两边脸蛋,还在用力向外拉扯。
霍琮呆了一秒钟,等反应过来后立刻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将郦黎抱进怀里,埋在他的颈侧深吸了一口。
‘高兴了?’郦黎在他的胸前写道。
“高兴了。”霍琮坦诚道,“感觉你去了好久,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郦黎当然不会说是给自己搞了份原地去世大礼包,正好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霍琮,于是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
‘你看,我有白头发了。’
他把安竹拔下的那根白头发放在霍琮手里,霍琮的表情不太好看:“怎么回事?”
‘是好事,’郦黎笑着写道,‘上辈子我有白头发的时候,你都没来得及看到呢。’
结果没想到刚写完最后一笔,手背上就感觉到了一点湿润,郦黎愣住了——两辈子算在一起,他从没见过霍琮哭。
他甚至从没想过,霍琮居然也会流泪。
霍琮捏着他的白发,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很短暂地笑了一下,说:“时不时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抱歉,让你这么累,手术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之后的事情你可以交给我的副官,这个人可以信任。”
郦黎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霍琮的呼吸渐渐急促:“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不走了,已经扎营了。’
“那吃晚饭了吗?”
‘还没,陪你一起。你多吃点,储备体力,最近瘦了好多。’
“还好吧……”霍琮捏了捏自己身上,“看,腹肌还有一点呢。”
他似乎一直在犹豫着什么,直到吃完晚饭后,霍琮终于开口了:“你对乌斯这个人,怎么看?”
郦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能怎么看?乌斯对他来讲就是个大麻烦,但要说讨厌,也算不上,毕竟人家带着伤拼了命过来告诉他霍琮的情报……当然,其中有多少是交易、多少是真心,还有待考量。
不过,到底还是欠了乌斯一个人情。
所以在百忙之中,郦黎还是给对方调配了些调理身子的药。霍琮在知道后,说要用他的路子送进京城,对此郦黎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觉得没什么,就随口答应了。
他写道:‘怎么突然问起他了?好好休息,京城那边的事不用你操心。’
陆舫这俸禄也不是白领的,现在樊王都还没动手呢,最多只是派使者施施压,没事在城外练练兵啥的。
如今城中有十万禁军、粮草充足,还有沈江率领的一干锦衣卫监督文武百官,郦黎心想,要是这样陆舫在他回去前都守不住城,他这监国当的,还不如去田间地头挑大粪呢。
“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吗?”霍琮今天似乎很执着地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