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VIP】(2 / 2)

宗妇 赫连菲菲 4230 字 2天前

嘉武侯夫人不忍孩子们失落,命祝琰替他们张罗了简单的一席。

昨日北边的铺子上刚送过来二十只草原羊,厨上片成薄肉,用铜丝串起来,挂在炉子上炙烤。

亭子里头烘着火,烤肉的香味不时进来,许氏全没往日的玩闹之兴,一颗心都挂在宋泽之的来信上。

书意从雕花木盒里抽出一个点了火漆的封套,刻意大声咳嗽道:“叫我瞧瞧,这封是写给谁的,给娘写了,给二哥写了,总该轮到我跟二姐了吧?”

许氏一眼瞧见上头一个“宝”字,飞扑过来一把从她手里夺了信封。

“坏丫头,越发张狂,瞧我不跟你三哥告状,叫他回来罚你抄书。”许氏跟她们关系好,自幼玩在一块儿的情分,说着恶狠狠的话,藏不住眼里的笑。

她飞快拆开封套把信纸抽出来,书意给书晴打眼色,二人站起身,伸头朝信纸上瞧。

许氏背转过身,把信死死遮着。心怦怦乱跳,一目十行地看完,怕给书意姊妹偷瞧去,飞快将信纸重新阖上。不等姊妹二人落座,又迫不及待的打开重新瞧了一遍。

她脸上飞起一重红云,把信纸小心翼翼叠好塞回封套里,用兔毛抄手掩住。“别的东西呢?”

她伸出手掌,指头勾动着,“你三哥说还有别的东西跟信一块儿,快拿出来。”

书意笑着去摸盒子,“什么别的东西, 是这个吗?”

是只四四方方的绣花锦盒。

方才在嘉武侯夫人那也见过,宋泽之给嘉武侯夫人及两位嫂子都送了礼。

许氏虎着脸道:“还不给我?”

书意高高托着盒子,笑说:“三嫂嫂先叫我瞧一眼嘛。”

许氏啐道:“胡说八道,你这妮子越来越坏,谁是你三、三嫂嫂……”

她扑过来夺东西,书意手腕朝后一挥,手里的盒子没拿住,咚地一声掉进了亭下的池子里。

池水尚未全然冻实,只是水面上薄薄一层冰。那锦盒颇有分量,又从高处抛下,穿透冰层直接沉了下去。

书意吓得脸都白了,回身歉疚地望着许氏,“对、对不住许姐姐……”

许氏没空理会她,几步跨下石阶,奔到池边去瞧,哪里还瞧得见锦盒的影子。

“快,叫人过来,把我的东西从水里捞上来!”

祝琰那边很快得了信,正听玉轩和刘影向她回外头铺子里的事,侍婢将这边的事一回禀,她就带着人赶过来。

负责池渠的管事向她回道:“秋日后池子就未清,里头积了许多污泥,姑娘说那东西虽小巧,但分量重,只恐落得深。小人瞧着,不光得把水引干,还得清渠,需要些时间。”

祝琰点点头,“你带着人即刻办,跟工事上多借些人手,天气凉,你们下水不要太久,过时片刻就上来烘烘火,千万谨慎些。东西找不找的回还在其次,最要紧是你们自个儿安危,不要勉强冒险。”管事感激道:“本就是小人们的本分,二奶奶、许姑娘莫担心,小人一定将东西找回来。”

**

屋子里,书意一脸愧色站在案前,嘉武侯夫人不悦地训斥她:“眼看要议亲的人了,还这样毛毛张张的不稳重!”

许氏有些不好意思,牵着嘉武侯夫人的袖子,“夫人,您别怪书意妹妹了,是我自己没拿稳。”

嘉武侯夫人道:“你别替她说话,这半年我顾不上她们,没了管束,一个二个的犯浑生乱。”

前有书晴给新婚嫂嫂难堪,后有书意跟未进门的准嫂子开玩笑,关系亲近并不是没大没小的理由。

“二媳妇儿,明儿起打听打听,哪家有现成的教引嬷嬷推荐?不好生归拢,只怕是越来越没规矩。”

祝琰含笑应道:“知道了娘,我下回着意问问。”又给书意打眼色,示意她上前说几句软话。

没一会儿,外头有了回音,“东西找着了!”

有锦盒裹着,里面的物件没损坏。

下人把盒子擦拭干净,恭敬地递到许氏手里。

长辈面前,不好意思打开来瞧,耽在屋子里又陪着嘉武侯夫人说了阵话,才心不在焉地告辞出来。

走出院子,迫不及待地将东西拆开。

里面躺着一枚菱花小铜镜。打磨得光滑透净,映着她红扑扑的脸。

想到信里那几句相思之语,许氏心都快化了。

**

刘影等在上院外,看见祝琰,快步迎了上来。

“清渠的时候,还发现了几样别的东西,里头有块银锁,玉轩一看见就变了脸色。”

刘影道:“玉轩拿了东西,现下应是去见二爷了。”

祝琰蹙眉:“银锁?”宋洹之那样忙,岂会理会这种不起眼的东西?

刘影道:“是块很普通的银锁,就和民间那些孩子常戴的没两样,小人原以为是哪个下人不小心掉在池子里的,可瞧玉轩的脸色,像有什么大干系。”

祝琰点点头:“既然回给了二爷,应当关系到外院那些事。”

“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祝琰摇头,“二爷的事,他不交代,便不要过问。”

**

一块粗陋脏污的银锁摆在案上。

锁头的系绳已起了毛边,被细细清洗过,仍是瞧不出颜色的脏污。

宋洹之坐在案后,已经许久没有动。

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

飞快冲来的马车,当场被踏碎腑脏的老者,瑟瑟发抖不住哭泣的妇人,受了刑口吐鲜血农汉……

连官差都瞧不过,觉着是场再平凡不过的意外。

嘉武侯府再怎么伤心,也不能屈打成招,拿农人一家老小的命去抵偿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当夜拿人的时候,一家老少尽皆到案,除了那个不足两岁的婴孩。

她被邻人抱在手里头,哭喊着朝被官差带走的妇人伸手。

颈中挂着的银锁,与这枚别无二致。

如若不是锁底刻有姓名……

面前躺着的这只,不起眼的位置上留着三个字。

“由二宝。”

他不觉得那户农人有本事脱罪。大狱里的典刑官从来不是吃素的,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辨认得分明。

可若是那些妇人当真不知情呢?

如果受刑的汉子是打定主意拼却性命不要,也要护住一个对他来说更紧要的人呢?

不管是何原由。

这枚锁都不当出现在嘉武侯府。

除非——

门从外拉开,冰凉的风灌入进来。

玉轩玉书二人肃着脸,心情沉重地走进来。

“爷,确认过了。当天衙门去捉人,因为他家的奶娃子太小,不可能涉案,就没留心。”

“邻人说,那天汉子将女娃抱过去时透露过,他家的男娃儿被抱去了娘舅家。”

“当时只顾着审人,没注意到孩子的事,就没往这上头……”

宋洹之抬手,打断了玉书。

“人在哪儿。”

他掀开眸子,眼底结着赤红的血丝。

“这一家人,如今在哪里?”

玉书道:“在小河西村。咱们的人盯过一阵,没发觉与什么奇怪的人往来,后来便撤了人手。”

**

狂风呼啸着,卷起雪花,在半空中回旋。扑在人面上,如钢刀刮骨,疼得叫人受不住。

马儿疾驰在无人的道上。

几名黑衣侍卫簇拥着宋洹之,前头是阴沉幽暗的杨花林,苍苍夜色中,什么也瞧不清。

曾有那么个夜晚,他们在此受袭,宋洹之肩背受创,险些身死。

侍卫屏住呼吸,并不曾过问此番要去完成什么任务。

只有玉书心中惴惴不安,不时侧过头去打量宋洹之的表情。

如若真的跟侯府的人有关系——

如若是身边的人故意谋害二爷的子嗣——

会是谁,会是谁?

侯府一向和睦,宋家几兄妹个个重义,二奶奶新嫁入门,与众人未曾结仇。

便是有过龃龉,表姑娘谢芸身边有二爷的人守着,她连那道院门都出不去。邹夫人寡居,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二姑娘书晴跟二奶奶是闹过一回,后来也示好致歉,翻了篇,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远不至于。

三姑娘、四爷、杜姨娘?

还是……

玉书不敢想。

越想越觉着答案呼之欲出。

**

南边掩住的窗被寒风扑开。

帐幕翻卷起来,寒气直往温暖的被子里钻。

祝琰坐起身来,额上一重的汗。

梦月闻声进来,将窗户掩住。转过身来,听得帐内祝琰幽幽地问:“二爷没回来?”

“没呢,张嬷嬷说,二爷临时有事,去了外头。”

祝琰点点头,重新睡下。手贴在小腹上,习惯性地抚了抚。

她梦见了那个孩子。

梦见温暖的炉火旁,她坐在帐子里,宋洹之靠近过来,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他动了……”他抬眼含笑,惊喜地说,“方才我感觉到,他在里面动了一下,阿琰,他动了。”

祝琰闭上眼睛,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进枕衾。

许久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她说不清今晚的自己是怎么了。

是因为宋洹之不在,心里觉着孤寂了吗?

还是因为近来,接触过太过关于小孩子的事,徐澍,皇孙,那枚银锁……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自己的孩子。

**

村子里黑漆漆的,天上无月,不见半点星火。

农舍伫立在风雪中,上头铺盖的茅草摇摇欲坠。

马蹄声惊了农人的梦。

下一瞬,院门轰然被破开。

几道黑色的影子团团围住屋舍。

妇人惊惶起来,孩子吓得哭闹。汉子来不及穿外裳,一把长剑落在了喉上。

一个男人面容冷肃如雪,负手望着两个哭闹不休的小儿。

玉书提起其中一个,冷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哆哆嗦嗦回道:“二宝……大爷求您别伤孩子,家里的东西您随意搬,只求求您千万别伤孩子。”

一枚银锁被扔在炕上,汉子瞥了眼,眸光熄灭。

“大人,妇孺确不知情,小人、小人随您去,您想知道什么,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