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脆响,所有声息都跟着静了去。
医女侍婢跪了一地。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郢王妃双目通红,瞪视着葶宜。
此刻葶宜未着妆戴,穿着松散的寝衣。头发披在肩上,躺的太久,脑后的发丝有些凌乱。
她被这一掌打得懵住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
脸颊上火辣辣的,不仅仅是疼,还有受不了的羞耻。
她竟然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被她那个向来当她是稀世珍宝一般疼宠的亲娘。
她捂着脸,摇着头,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郢王妃看着这满地狼藉,看着强忍住眼泪不敢说话的祝琰,和神色复杂的嘉武侯夫人。
她刚刚打完那一掌其实就后悔了,心疼的要命。可是葶宜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混帐了,当着婆母和这许多人的面,就敢说出那样恶毒的字眼。仗着自己天家贵眷的身份,在这府里头作威作福。
有些事能做,但不能说。
他们这样的人家,凡事要讲个体面和气,否则日后还如何往来?
她板着脸,不叫自己心软,“葶宜,还不给你母亲跟你二弟妹道歉!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胡说什么!”
嘉武侯夫人叹了一声, “葶宜病了,人不舒服,难免说些赌气的话。”
她朝祝琰招了招手,“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嫂子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祝琰摇摇头,低声道:“娘,刚才嫂子说我的孩子是……”
嘉武侯夫人按住她的手背,“你嫂子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她望着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冷声道:“刚才在这屋子里听去的任何一个字,出了门就给我忘干净,不许外传,听见没有?”
“是。”侍婢婆子医女纷纷叩首。
郢王妃抓住葶宜的胳膊,推了推她,“你还不说话?”
葶宜用力眨了下眼睛,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娘……”
她等盼了好久,等着王府替她出头。这些人大逆不道,胆敢将她软禁,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出不了她心里这口恶气。
可是、可是方才母亲一进来,一巴掌将她打得怔住,就这样失了先机。这一刻她已经反应过来,祝氏,嘉武侯夫人,这些人是故意作戏给她母亲瞧啊……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要说,一肚子的苦要诉,可不知为何,脑子里昏昏沉沉,连个完整的句子都理不出。
她两眼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快,还不把大奶奶扶起来,扶到床上去?”
嘉武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指挥着众人搀扶葶宜。
周太医越过众人,跟进去请脉。
郢王妃脸色很难看。一方面是担心葶宜的身体,另一方面——
她瞥了眼立在一旁的祝琰。
几次见面,这祝氏都是一副温温婉婉的样子,前些日子她也隐约听来些,葶宜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依着她的想法,宋家这烂摊子迟早给二房接去才对,葶宜越早抽身越好,犯不着为着这点子蝇头小利脏了自己的手,坏了名声得不偿失。
如今外头已经有些人,私底下议论这些。
葶宜将来迟早是要再嫁人的,做这些事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
原本听说葶宜被迁来了杏香坞,她是有些生气的,嘉武侯夫人特地下帖子请她来瞧葶宜,她是抱着敲打一番的心思来的。
谁想还没进门就看见葶宜身边的婢子呼斥有体面的嬷嬷,进来后又听见那些个混账话。
一时之间,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葶宜跋扈骄纵事小,可若是真到了谋害宋氏子嗣的程度,他们也是要给宋家一个交代的……如若宋洹之告到御前去,别说葶宜,连郢王都要受申饬。
嘉武侯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事不管是真是假,她能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葶宜的声誉,不叫这些话传出去,郢王妃就不能不感激。
周太医把了脉,上前跪着回话,“王妃娘娘,郡主自打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前些日子频频梦魇,夜里睡不安生,有时对着东西喃喃自语……小人开了多副宁神汤,还是不见好转。小人私心想着,恐怕是宋大爷走后,郡主留在原来的院子里头触景伤情,故而建议夫人,瞧能不能给郡主换个居室休养一阵……”
周太医说的很委婉,但郢王妃听懂了,换院子是听了太医吩咐,葶宜只怕是伤心太过,发癔症了。
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得了这种病,郢王妃心都快碎了。
她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握住嘉武侯夫人的手道:“亲家夫人为这孩子费心了。”
嘉武侯夫人也落了泪,“是我们淳之无福,苦了葶宜……”
郢王妃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是不是方才我打了她,她情绪太激动?”
周太医摇摇头:“郡主得的是心病,又不肯配合吃药吃饭,身子亏损的太厉害,跟王妃娘娘无关。”
郢王妃显然为了那一巴掌后悔不迭,唏嘘了好一阵。嘉武侯夫人再三劝着,才劝得她止泪。
坐了半个来时辰,郢王妃揣着满肚子牵挂离开了杏香坞。
祝琰将人送到门前,瞧她们走得远了,她站在落日余晖中回头望了眼昏睡的葶宜。
眼底不含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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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洹之这阵子在外忙,已经有几日没有回府。
安排了玉轩留在家里听吩咐,不时进内宅向祝琰请示下。
再过两天就是谢芸成婚的日子。
仪程的事上有邹夫人和沈氏商议着办,她到时候只需代表嘉武侯府女眷露个面,倒也没什么格外要准备的东西。
宋洹之回来得有些突然,事先没打招呼,没叫留门,祝琰早睡下了。他携着一身白霜,裹着寒凉的气息靠近床帐。祝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坐起身来,撩帐睨着他,“二爷又喝酒了?”
宋洹之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我在外院洗漱过,还有?”
听他声音低哑含糊,祝琰推了他一把,朝外扬声道:“给二爷备碗醒酒汤来。”手指触到他的手,冰凉凉的。
祝琰把适才怀里抱着汤婆子推到他手边,“二爷先暖暖。”
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张嬷嬷带着婢子在外间备茶饮备醒酒汤。
宋洹之靠在床头,饮了不少酒,脑子里昏昏发胀。
祝琰问他:“又是大姐夫带二爷出去的么?”
大姐夫恶名在外,是京里排在头一号的浪荡子。——这还是大姐祝瑜亲自盖章认定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里跟嘉武侯夫人打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