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一:“就说了有压力要说出来,顾特助,说出来不丢人的!这个饭碗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要乐观啊!”
顾淮检查日程,没抬头:“我挺乐观的。”
后台已经显示转正,业务板块也多了好几个,权限全开。他看着海外那块,手指微动,抬起头:“我看今下午有个会议,是你们部门主讲,还不去准备啊?”
陶一一立马慌张:“啊!还是我讲!”她走了几步,又回来,问,“我看企业通讯录,你已经是转正标了,今晚的饭要去吃吗?”
原本是答应过的,顾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后台,偏过眼神,职业微笑:“下次,今天有些事。”
陶一一的眼神有点失落:“那好吧,这个饭一定要吃的哦,你可别下次下次就鸽了!”
顾淮:“不会的。”
他趁着早上还不太忙,把所有东西核对完,也提交了剩余的后台信息资料,去公司阳台抽烟,回王玔的信息。
王警官昨天在他那个老小区等了一下午,人没等到,第二天上班也没看见顾淮,知道这人在裴家更是心焦,嫌打字不够快,发语音:“他们家不让你走?!”
顾淮夹着烟刮刮眉心:“不算不让……”
“语言威胁也不行啊!”王玔有点急眼,“这群有钱人真不是东西!不让辞职就算了,还要阴里阳里非法拘禁?”
“没这么严重,”顾淮按灭烟头,“其实我在景兴,也有点好处。”
王玔不理解:“能有什么好处?被裴呈璟用高工资锁着,进行各种报复算好处?”
顾淮“啧”了一声:“是我自己都没法离职,沈方泽再怎么作妖,我也不会被辞退,而且……”
这两天闹归闹,昨晚顾淮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
沈方泽虽然和景兴有合作,但也无法干涉景兴的员工,更深一点去琢磨,总经理特助的决策地位,还是在这些合作方之上的。
而且都搞出那样的事了,他还在裴总经理身边,沈方泽应该难再搞什么动作,除非是想和景兴对立。
这事情有利有弊。
想着他想到昨晚的裴呈璟,以前这人在他身上受了少爷阈值不能承受的苦,那些过不去东西,得这少爷内心满意了才能消停。
于公,顾淮觉得,裴呈璟折磨他能早点消气是好事,他好知道这少爷更多的私下生活,而不是每天扯皮;于私,他却不希望这少爷和自己的纠葛就这么清静了。
王玔听到这些少爷耳朵疼,劝他:“我这边会很快很快查到破绽的,等找到关键证据,给高阿姨讨回公道,你就离他们远远的……”
“王玔。”顾淮突然喊他。
连名带姓的,不常见,王玔差点没在对面摔了茶杯,心跳如震鼓般答应:“怎,怎么的……”
顾淮:“你去找个关系,我打算开个会所。”
王玔:“???”
顾淮催促:“尽量快点,手里有现成会所的最好,也最好是,今天我下班前找到人,能信得过的,要接受我入股。”
*
开部门会议的时候,顾淮一边记录会议要点,一边初拟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眼眸深邃地看着陶一一讲ppt,把信息发给王玔。
一下会,他就把裴呈璟往家里送,顾特助心里惦记着事,全程一声不吭,就算等红灯,都是按着方向盘思考。
裴少爷下车前看了他好几眼,没收车钥匙:“你那车要修一段时间,先开这辆,明早来接我。”
顾淮着急去见王玔,点头,一踩油门又开到一层,把车停回家,再寻着地址到会所门口。
这是个有点旧的地方,不大,顾客也没几个。
王玔在手机里解释:你到了直接上18楼,直走进办公室。那老板以前是我的线人,虽然经营会所没几年,但遇到好几次查处,生意就不太好了。
顾淮:明白了。
王玔叹气:嗐,都是为了些任务作出的牺牲。他现在资金也困难,你这笔钱能帮他和会所很多,虽然你要的股权少,但在他面前说话能很硬的!
顾淮:……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看装潢,对比现在的大□□和会所,这里实在是太过复古了。
欧洲的设计风格,厚重不说,很久没翻新,顾客又少,萧条的气息更浓重,完全不讨喜。
服务员也没多少,顾淮跟着接待走,踩着红地毯进电梯。
王玔字里行间都是喜悦:以后还是可以作为一个点子,顾老板。
顾淮让他闭嘴。
王玔:用完我就丢?你没良心。
顾淮:还没签合同就要让我给你做工,你有良心?
王警官嘿嘿笑:当我帮你找会所的报酬嘛,做点子不吃亏的,沈方泽也不敢来闹事。
顾淮心说让我消停点吧。
他敲字:我就等他过来。
王玔:???
王警官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事情!
顾淮却不看他的信息了,电梯门一开,他径直去到办公室。
有王玔牵线,他们算是知了一大半根底,顾淮也不绕弯子:“你还是主要经营会所,在店里,我占这30%股权,有事情一起商量,但我不出面。”
老板是个有点凶相的中年男人,叫步叶荣,额头上有个圆疤,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近。
但和王玔说的一样,他话语不多,声音里带着沙哑。
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又是常年做线人习惯了,好奇心小,有什么听什么,递合同:“你是玔哥介绍的人,我听你的,我表面做会所的主,你有什么决定说一声就成。”
顾淮点头,把合同过了一遍,签字:“我以后有空就会来会所。”
“行,”步叶荣点头,“我反正每天都在这。”
顾淮把合同回给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娱乐场地:“以最快的时间重新装修一下会所,修成现在流行的风格,高档些……我回去发几个装潢图样,再把办公室移到视线最好的位置。”
步叶荣一一记下,叫手底下的人去办。
顾淮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新店的宣传,我去办,装修的钱和广告费,也是我出。”
步叶荣露出一个得以存活下来的笑:“都听你的,有什么材料需要我去办,告诉我。”
顾淮:“到时候电话联系。”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拒绝了吃饭,也拒绝了被步叶荣手下人送出会所的虚礼,利利落落得完全不像是过来当股东的。
裴少爷的车太招摇,顾淮打车来打车回,要绕过会所去远一点的路口。
天色已晚,周围有许多小摊支起来,他和王玔打电话,说签会所合同的事,又从绿化带的石子路走,安静。
但刚走几步,就听见两声两声脚踩到树叶的声音。
顾淮稳住了脚,低头慢了,只看到匆匆而过的一小片影子。
王玔比他机警,问:“怎么了?”
顾淮:“有人在跟着我。”
第027章第27章
顾淮的眼神狠了狠,转身朝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
王玔在那边快急死了:“淮,我给你说别冲动啊,别追,看清楚样貌了吗?往有警察局的方向走!”
顾淮锁着眼前的路看,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走上大路,人行道上也没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只有小摊小贩在支简易桌子,没到深更半夜,来娱乐的人寥寥,夜猫子们都还没出门。
顾淮在路灯下站了会,王玔恨不得撵他身边:“顾淮!”
他太咋呼,顾淮紧紧眉毛,看着身侧黑漆漆的绿化带,声音比夜色还沉:“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知道我发现了,跑了。”
“什么叫‘应该’!你别再追了!”王玔的声音大了一个度,“回家!走人多的地方!”
顾淮:“……”
他倒是没走人太多的地方,但为了保险起见,时刻关注着身后的情况,下车定位到离家几个路口的地方,也绕了点路,从一条很隐蔽的小道进小区。
期间,王警官一直不让挂电话。
“没那么严重,”顾淮无奈,“我一停脚就跑,应该不是危险的人……”
可能是认识的,他没有把话说出口。
能跟踪自己的有哪些人,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但王玔一万个不放心,在电话里声称:“他们现在确实打不过你,但万一来阴的呢?你还是小心点好。”
顾淮为了让王警官停止说教,也避免触发法律方面的科普,边走边“嗯”。
回到家,王玔越想越不对,还在吐槽:“不会是沈方泽吧?个狗一样,你在哪跟到哪裹乱,该不会在你身上安了监控?”
顾淮立在阳台上,用滤嘴敲了敲阳台栏杆。
说到监控,他眉尾挑了挑,在茶几下面翻了一会,开门往楼下走。
裴少爷的车又新又高档,连行车记录仪都用的最好的,里面只有今天拍的行程记录。他坐在驾驶位看了好几眼,工具拿在手里转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下了手。
王玔听到杂音,问:“你在干什么?”
顾淮:“我安个东西,在裴呈璟的车里。”
“我擦!”王玔赶紧捂手机,压声音,“你可以闭嘴了,不适合跟我说这个。”
顾淮轻扯嘴角,冷冷地哼了一声。
王玔警告他:“你别搞其他的事,我就当聋了。”
顾特助:“你也当一下瞎子。”
王玔:“……”
顾淮仔细检查好才放心下车,也确保在车外看不出监控摄像头。
老小区很安静,周围也没什么过于高大的树木,顾淮搞好一切,又去外面的超市买了包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个遛猫的女生。
顾淮停留了会,猫的皮毛微微泛黄,尾巴很大,匍匐在草地里打滚,让小姐姐头大,喊:“这么脏你都滚,回去又要洗澡啦,你又不爱洗!到时候湿答答的满屋跑!”
顾淮没忍住,嘴角勾了勾,边看猫摇尾巴边把工具收好,继续和王玔说话:“会所我还是不经常去了,今天就算是沈方泽跟踪,顶多觉得我是去玩的。”
话题被刻意揭过,王玔也不揭穿,顺着说:“可以,不去好点,免得沈方泽搞会所的事,你有事都交代给阿荣,他办事很牢靠的,也不用和他客气。”
顾淮喷出口气:“叫他做事也先低调点。”
王玔连连答应:“我会给他说的,你自己多注意啊,我今晚上就要去外边协助了,有事情可赶不及!回来再找你吃饭。”
这几年他俩一直聚少离多,两个男人也说不出多的话,顾淮“嗯”了声,结束对话。
按照以前,王玔得关闭行踪和信号,他俩最少要有一两个月才能再联系,但两天后的深夜,王玔的电话来得突如其来。
看见名字的时候,顾淮心里跳了跳,以为是出事了。
王警官的声音里全是疲惫,但听起来没受伤,他才稍微放心,问:“怎么了?”
“有点麻烦了,”王玔很恼火,“我找的人给我消息,那辆跑车没了。”
顾淮带着惺忪的眼睛一下清明起来,声音凝着:“什么意思?”
“前一天晚上,”按打火机的声音响起,王玔吐了几口气,“说那辆车又被转卖了,卖到了刚果一个小地方,但……”
但是交易一完成,车就不见了。
顾淮按了按眉心,心里皱成一团:“知道谁买的车吗?”
“那小地方的一个有钱人,”王玔说,“很正常的人,买了就把车停车库了。”
但第二天一早,蹲守的人就看见卸下来的车牌,被销毁后扔进了垃圾桶,哪还有车?车库里都空荡荡的。
顾淮把烟点燃,眉头无法舒展。
王玔试探:“不会又是沈方泽干的吧?你前脚问完,他后脚就把车匿了,很可能还拆了,把车牌丢……我靠,他不会是故意扔那的吧?挑衅我们!”
顾淮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些:“我刚问了他,就做这么大动作……”
王玔接话:“很像他好吧?沈方泽多半有点心理变态,还是爱折磨人的那种,特别折磨你!”
顾淮:“……”
不想再继续说,他挂了电话后又睡不着,点开景兴的后台看。
海外模块大多都是英文,他读得轻轻松松。
景兴的海外部门历史也不短,裴呈璟出生前就有了,涵盖的业务也不比国内的少,好在公司系统走在前列,查起来很方便。
那辆车在景兴,记录只有一个,经裴呈璟之手转国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录。
而那时候,是一批12辆车被同时转到国外。
程序正当。
顾淮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车子出过事,事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单纯的商业活动。
他的呼吸沉了一个度,沉默了很久,王玔半天等不到消息回复,心悬起来,叫他:你睡了?
顾淮揉了一下眼睛打字:没,你把查到的所有资料,都给我一份,越详细越好。
他起身去衣柜边,拿出了放在一大堆资料里的文件袋。
反正两人都没法睡了,王玔发完东西,又给他打电话:“除了现在出的这件事,车在国外没什么异常,每一次转手的手续也是正规的。”
王玔猜测:“国内的手续也正规,但莫名其妙牵扯沈方泽和裴呈璟,我不相信没怪事。”
不仅仅是顾淮耿耿于怀,王玔了解情况后都无法释怀。
更何况查到沈方泽去收了车,他的怀疑的心也不比顾淮浅。
“但缺少证据和证据链,”王玔苦闷,“高阿姨之前,真没有什么反常的吗?”
顾淮沉默。
王玔的声音更飘:“淮啊,我跟你说,你有事真的要和我说。”
顾淮依旧没说话,两人对着手机无言,最终顾淮绷唇:“我先看看这些资料。”
“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王玔终于说出来,喉咙有种卡住的感觉,“之前你要求做尸检,还有痕迹检查,但被问的时候,就瞒着事。”
这些东西他本来不知道的,但作为警察后,多少能调点案卷,细细盘查后,他一边惊诧当天的现场,一边疑惑顾淮当时做的笔录。
他很肯定自己妈妈的意外和沈方泽有关,警察问其这么猜测的原因,顾淮说平时关系不好,也具体罗列了矛盾,看起来是能形成线索的。
但问到发生事故那段时间,他有所隐瞒。
王玔不是没想过问,但顾淮一直不说。
从小到大,这人像是单打独斗的孤狼。
“你有关键的东西不说出来,”王玔吸气,劝,“有可能就是那个点,侦破就缺少那……”
顾淮翻动资料的声音大了些,开口,也只是重复之前的话:“我先看看这些资料。”
王玔:“……”
*
周末放假,顾淮还在和步叶荣说会所装修的事,难得裴呈璟这段时间没找他拿这拿那,他以为能度过清闲周末。
他在会所办公室盯装修工人,也看公司里所有的联系人。
后台突然弹出外派安排信息。
他刚看到个时间,裴呈璟的电话就来了:“周一去马苏库出差,准备好东西,出差名单发你邮箱了,去订好机票和酒店。”
马苏库……
顾淮看了眼合作信息,出差地点在刚果。
他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邮箱里的文档,又看着差旅费跳转到景兴合作的订票系统。
文档完全展开,除了主要项目部门的人,顾淮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刘畅。
他微微虚了虚眼睛,问裴呈璟:“海外出差,要带个技术部门的?”
“有问题?”裴呈璟反问,语气比较强硬。
顾淮默了一下,心里升起再多尖刺也只能往下压,处理好机票跳转酒店界面:“没问题。”
裴呈璟似乎懒得多说话了,“嗯”了一声:“时刻关注邮箱信息,周末的时候做份相关业务的ppt。”
顾淮把刘畅的名字、身份证信息输入,手指迟迟按不下去。
从第一次,裴呈璟急切找“小刘”开始,到陶一一说的“修电脑达人”,再到景兴崩溃的网络。
时至今日,整个分部网络出这么大的问题,裴呈璟这么不容沙子的一人,刘畅没有被问责,整个技术部门看起来也岁月静好。
脑子就是在一瞬间联通的,感情之前叫开会,不是单纯的“会”。
顾淮按下确认键的力道都重了好几分。
第028章第28章
出差之前,顾淮特地又去了趟会所,看见外面已经打围,施工队也拉了材料堆起来。
他嘱咐了步叶荣一嘴,让他在装修店面的时候注意聘请的工人,也注意周围来往的生人。
步叶荣给他连了店内监控:“你有空也可以看看,我都存着,也能回放。”
顾淮才稍微安心。周一一大早,他开车去接裴呈璟。
等少爷收拾好,出差群里也完成了打卡签到。
“先去领森公寓。”裴呈璟把笔记本电脑放大腿上,面色沉郁,脸上还带着倦气。
顾淮纳闷,但看少爷脸色不好,也没开口,调了目的地去外面掉头。
他以为这人要去拿什么东西,但到公寓门口,没见有人等着,顾淮看了一眼手表:“裴总,航班九点半。”
裴呈璟敲手机打字:“等会。”
话音刚落,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赫然是刘畅!
顾淮:“……”
平时在公司,刘畅就烫了头卷发,但穿得很休闲得体。
他年纪不大,但过往成绩算优异,对电子的东西敏感度也很高,部门里有很多姐姐崇拜他电脑方面的技术。
今天应该是起晚了,急匆匆跑过来,头发毫无形象地立着……而且穿得很有重金属的感觉,宽大黑T牛仔裤,还丁零当啷的吊着链子。
把行李放好,他上车关门,先沉沉的呼了口气,叫人:“裴总,顾特助。”
看起来也挺疲惫的。
裴呈璟轻颔首,低头看商业资讯,顾淮“嗯”得牙酸。
车里的氛围很沉,但刘畅完全没有感觉一般,戴上套耳式耳机就闭上了眼睛,完全不局促。
仿佛已经和裴呈璟待惯了,也没有惧怕的感觉。
顾淮:“……”
从领森到机场二十分钟,顾淮从后视镜看人无数次,他开车很稳,刘畅在后座居然直接睡着了,到机场停车场都没有醒的架势。
顾淮看裴呈璟也不叫人,自己下车,明显是等着这位特助拿东西。
他不想拿刘畅的,看着后备箱里的黑色箱子,最终决定把人拍起来:“到了。”
“啊?”刘畅一脸惺忪,揉着眼睛,“这就到啦?我是在是太困了。”
话说出口,裴呈璟的身影从车前闪过,流畅的脸上倒是尴尬了一下,闭了嘴。
顾淮:“???”
他把耳机挂脖子上,顾淮听到一阵摇滚乐的声音。
这么吵怎么睡着的?
他对这种爱好不是很理解,但也没作声,裴呈璟先去候机,顾特助带着刘畅去集合点。
刘畅的卷发依旧乱糟糟的,他一路走一路抓,丝毫不在意周围有人,也不顾及形象。
很不修边幅,但身上,随性自由的气息很重。
顾淮在他身后一点,看着刘畅略显单薄的肩膀,耳机显得巨大,但好在头发被烫过,比例很协调,还有股朝气的帅劲。
除了穿衣打扮和听歌爱好,是有股裴呈璟读书时代的少年气息。
他对衣服上彩色的机械键盘图案不移目光,绷着嘴唇。
似是有所察觉,刘畅的肩膀直了直,慢慢扭过脑袋:“顾特助?”
顾淮才意识到没收住目光,撇开眼神看他,带着股低温度的距离感:“啊?”
刘畅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古怪,偏了偏脖子,欲言又止,但到门口都没说出一句话。
业务经理已经清点完人,顾淮收了表,和他们一起过安检。
他是特助,和裴呈璟的舱位是一样的,等把一切安排好,他又要去找裴总,再在后台做最后的核对。
走在路上,顾淮在心里揣摩,这少爷还算谨慎,没给人开其他小灶,但又一想,做事这么周全,看刘畅今天的样子,也不会知道裴呈璟和他的事。
但今天让他做司机去接人?
目光凝起,顾淮不知道这少爷的想法,感觉裴呈璟是不会让刘畅知道,也不会断关系的。
而目前特助和总经理的恶劣关系,裴呈璟也要就这么保持。
还多少要带着恶趣味……
这不行。
顾淮磨了磨牙。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裴呈璟,坐到少爷身边,张嘴就问:“你怎么想的?”
裴呈璟还在闭目养神,听到他利剑一样的语气睁眼,眸里升起锐利,看着顾淮的下颌线。
顾淮看着走过的人,要不是刚才的声音,完全没有说话的样子。
裴呈璟从鼻腔喷出口气,保持手撑着下巴的姿势,冷眸里写着“你管我怎么想的”。
顾淮摸了摸拇指骨节:“这样是不对的。”
裴呈璟:“……”
在公共场所,顾淮也不好说得太露骨,他靠住椅子:“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而不是……”
“这你就受不了了?”裴呈璟的声音沉得泛冷,“只是不让你离职,这才哪到哪?”
顾淮惊叹他的轻松:“只是不让我离职?”
裴呈璟冷笑了一下,扯嘴角的时候牵动眸子,眼里的亮在灯光下摇了摇,带着狞气:“这样的日子还很多。”
顾淮:“!!!”
“我会把以前你对我的伤害,一点一滴的还给你,”裴呈璟摸着水瓶口,皮笑肉不笑,“你说你和沈方泽没什么,因为自己妈妈那件事能耿耿于怀到现在,那我也一直记恨着你呢。”
心脏被突然有迅猛的攥了一把,顾淮的血液瞬间滚热,张嘴:“裴呈璟……”
“别叫我名字,”少爷扭开头,磕了一下嘴唇,“顾淮,那些事,我和你,永远都过不去。”
顾淮:“……”
没办法沟通,裴呈璟现在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顾淮看着窗外,看渐渐变小的楼宇建筑,缓慢升空的感觉并不好,身边的人也增添焦躁。
他只能闭上眼睛装睡觉,脑子里有点乱,很多事情堆着,但又不知道细细想哪一个好,只能蹦出裴呈璟带着狠的眼睛。
大概过了半小时,身边的位置有了动静,裴呈璟的衣服响了响,起身。
顾淮的耳稍微动,睁开眼看到他走出头等舱的背影。
这边有厕所,也显示没人使用,少爷完全没必要多走,顾淮纳闷,身体比思维快,他直觉这人要去找刘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过去了。
裴呈璟进了经济舱。
顾淮没往前走,在布帘后站住脚,果不其然,裴呈璟在刘畅身边站住了脚。
这么一会不见就忍不住?
周围都是同事,但裴总就是不加掩饰地,让身边的人挪了一下屁股,那位同事起身进了厕所。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顾特助只能看到刘畅在说话的时候浅浅低头,不一会眼珠颤颤,一对耳朵全红了。
顾淮心底涌了涌,看着又开始笑的刘畅,阴翳蔓延。
裴呈璟过了好半天才回到位置,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脸色也不怎么难看了。
顾淮却看着窗外的厚云,只觉得整个人被挂在飞机机翼上被拉扯。
*
订票的时候,顾淮心里阴暗了一把,机票没办法做手脚,酒店房间特助和同事混住,他在订房间的时候,把自己和刘畅的信息写一起了。
除开裴呈璟,刚刚好,他和刘畅一个房间。
这会刘畅倒是脸色不怎么好了,看向顾淮的样子有点忸怩。
裴呈璟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眉毛轻轻皱起。
顾淮此时装瞎子,拿好门卡带人上楼。
刘畅这时在房间里,居然展现出十成十的不自在,行李箱一放好,就坐在床上刷手机视频,完全停止不了抖腿。
酒店里包饭,下午两点去那边的公司考察,吃完饭还能休息会。
——仅限其他人休息。
顾淮还要我去被裴呈璟“考试”,裴总分别从ppt样式,到ppt对目前这个公司的呈现,都挑了大大小小的刺,基本上文件全改,顾特助完全没午休。
等裴总终于点头,也到了出门时间。
刘畅没在随行里,其他人也没有疑惑的。
整个下午,顾淮都在琢磨,公然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出来出差,又不跟着考察,这合理吗?
完全不合理!
但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丝毫没觉得少个人不对劲。
“看来你还想重写资料,”裴呈璟在他身边坐着,敲了敲他的电脑屏幕,“要用消极怠工促使被辞退?”
顾淮:“……”
刚要张嘴,裴呈璟就拿着公司册子看,装得认真:“要是被景兴辞退了,怕没有什么公司会录取你。”
顾淮叹气:“裴呈璟,报复不是用这种方法。”
“那用什么方法?”裴呈璟反问他,“找个傻不愣登的人替你做事?”
顾淮的心被大力扯了一下,按着键盘的手突然抽筋,忍不住揉了一下,吐出口热气:“……不管你现在信不信,当年我一开始有这种想法,后面没有。”
裴呈璟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透着满满的不信,收回去的时候完全沉默住。
一直到考察结束,裴总都没和特助说话,在车上看各种报表,在无声的把杂七杂八的工作甩进顾淮的聊天界面。
也是注定要让他熬夜了,顾淮没吭声,全部接着。
回到酒店,他熬到深夜,王玔的消息弹出来,给了他一个地址。
那个买跑车的人,就住在离他出差地点几公里的地方,顾淮决定去看看。
王玔反复叮嘱安全,也给了他几个电话,有事就打,全是他的眼线。
顾淮刚要收手机,唐双双的电话又打进来。
“顾淮哥,听说你出差了?”唐双双那边有点吵,像是有人在唱歌,但又像是被罩住了,模模糊糊的,她还在走动,气息不稳。
刘畅在拿着笔记本打游戏,顾淮到阳台去,还特地拉好了玻璃门说话:“嗯,怎么了?”
唐双双:“这几天,许弛明没事做,我朋友们说,会有一长段时间没通告,应该是要回家。”
“回家”,那就是会经常见面了。
顾淮摸了摸烟,抠滤嘴:“我知道了。”
唐双双不怎么放心,说:“顾淮哥,你和他,注意一点吧,他最近因为代言,被圈子里的人针对了,应该情绪不好,我怕他找你麻烦。”
顾淮轻笑:“他敢的话就来。”
“他应该打不过你,那天太惨了,”唐双双也笑了一下,“但我有点担心,他有些有钱的朋友……你反正,我也会打听他的。”
顾淮道谢,挂电话的时候给步叶荣发了条“施工加快”的消息。
步叶荣秒回,是个点头的表情包。
顾淮在外面抽完烟,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进去,看见刘畅已经关了电脑,缩被子里睡下了。
这人没去工作,看起来比到处考察的人还累。
顾淮去洗澡。也是一路舟车劳顿,他决定明早起来继续写资料,看人也睡了,关灯。
没什么睡意,他背朝着刘畅琢磨那个车主,如果真的是沈方泽叫的人,为了折磨自己,完全可以到处转卖,让他满世界查。
但是把车牌卸了丢掉,这太奇怪了。
他否定掉沈方泽,又推测,不是那少爷的话,那人真是买家,没道理卸车牌丢到王玔眼线的脸门上,而为了“挑衅”,谁又是最可能做这种事的?
沈方泽那群无聊少爷的动机很大。
他刚要掏出手机看那群少爷的资料,身边的床铺就动了。
顾淮保持住姿势,佯装熟睡。
刘畅轻手轻脚的起来,还特意关注着顾淮睡着的程度,太刻意。蹑手蹑脚,关门都静悄悄的。
屋子完全寂静,顾淮睁开双眼,看到窗外冷冽的月光。
刘畅是往楼上走的,裴呈璟的房间就在上一层,但让顾淮奇怪的是,电梯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再往上,直接去了顶楼的餐厅。
顾淮仰了仰头,再次选择尾随。
第029章第29章
没想到刘畅一到餐厅,就去点了碗面吃。
顾淮:“……”
虽然餐厅24小时营业,但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压根就没有几个人,连打饭的人都眼神疑惑。
顾淮在门外的楼梯口站着,借着角度,正好能看见这人挑面条。
刘畅吃得慢,边吃还边看手机,时不时打字,很像在回消息,表情皱了半天。
餐厅里进了好几个男男女女,行色匆匆,都拖着行李箱,看起来是刚下飞机过来的商务人员。左右没看见眼熟的,顾淮也没看见裴呈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没看见心里想的人,他心里打了好几下鼓,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一碗面见底,刘畅一边擦嘴一边往食堂外走,但步子有些僵硬,每一步都透着不自然,特别是腿部行动起来,仿佛关节生锈。
王玔刚当警察那会,既新鲜又有些职业病,每次见面聚一块,无论是看影片还是看路上的行人,老爱分析神态和步态。
顾淮偶尔听一耳朵,看得出刘畅行为上的不自然。
等人的影子消失在电梯,顾淮才从楼梯往下走,上次这样急匆匆走楼梯,还是在上学,这么往下倒腾几步还有点窜气,顾淮气息沉沉地到裴呈璟所在楼层。
电梯还在下行,他又到安全通道站住。
但刘畅也没有在这楼停下。
顾淮眉心没有舒展,望着冗长的酒店廊道,电梯发出轻微的叮声,在楼下停止。
就算是隔着一层楼板,眼下夜深,响动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铺着花格子地毯的廊道突然变得狭窄幽深。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裴呈璟的房间门,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把气息呼吸匀,再顺着楼梯走下去。
刘畅已经进了房间,顾淮寻思这人吃碗面不可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和裴呈璟电话联系,用吃顿饭作掩护。
想明白刘畅这通行为逻辑,顾淮心里一点没慌张,面色不变,站在门前攥着房卡按了按,手抓住门把手。
刚要扫瞄,他就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尽管有地毯垫着,声音很小,但毛边擦过鞋底,静悄悄的空间轻微异动,他异常机警,完全能感知到。
更何况脑袋上的监控灯灭了又亮。
不过顾淮还是把门扫开了,只在进门时用余光看声源处,看到半角衣服。
黑暗处露出一点咖啡色的睡袍。
顾淮的鼻腔里被灌进若隐若现的松木香气息,他微微垂眸,迈步进屋。
关门声脆却短促,声控灯开了再关上,黑暗里的人才撑着门上的金属扶手侧身,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凝眸。
*
顾淮把刘畅吓了一跳,站在床边声音有点抖:“顾特助,你,你这是……”
顾淮故意找借口:“去找裴总对了一下资料。”
刘畅轻“噢”一声,低喃:“这么晚了还工作啊……”
他黑沉沉的眼珠里全是沉气,看着刘畅的脸,嘴角微微上扬:“你出去干什么了?”
刘畅的肩膀抖了一下,扯嘴角嘿嘿笑:“睡饿了,去加了个餐……”
说着他换了衣服,往被子里缩。
顾淮微微点头,到自己的床上坐下。
屋子里的气氛说尴尬不尴尬,说紧绷也不紧绷的,就是别扭。
刘畅翻了两下身,被子往上拉遮住眼睛,但顾淮能察觉,这人在偷偷看自己。
佯装处理好工作,顾淮伸手去按床头灯,刘畅却开口问了:“顾特助,你和裴总,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有些怯,被子往下也遮住口鼻,眼睛亮晶晶,小心翼翼的,像一只胆怯的小猫,仿佛顾淮说个“有事”就会伤大心。
顾淮的手指颤了颤,心想这人还挺敏感,眼角轻挑,他没正面回应:“有什么事?”
刘畅:“……”
他的眼神太过单纯,好奇地看着顾淮的面容,越看少年气息越重,顾淮的情绪就这么突如其来地不好了,“啪”地一声把灯按灭:“没事。”
声音冷冰冰,语气也硬邦邦的。
刘畅的眼珠在黑暗里晃了晃,赶紧缩进被子里。
顾淮躺下,工作的事进不了心,有关跑车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被自己硬挤出脑子,现在只剩下安全通道处的小半截睡袍影子,还有刘畅澄澈的眸子。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心烦意乱了。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他的状态都不好,完全不想开口说话,开会议的时候都沉默着敲字做记录,眉毛蹙得能堪称严肃。
好几个前来询问事务的同事都有些犹疑,怕给不开心的他更增烦恼。
不过顾淮烦归烦,有求必应。专心扎根工作后,所有事都很精细,靠忙碌摒开烦心事后,效率更高。
项目经理简直太喜欢他了,拿着资料夸:“顾特助你太厉害了,我今晚回去,能直接八点半睡!不加班的感觉真好啊!”
顾淮:“……”
被拍了两下肩膀,他能感觉到裴呈璟的目光,顾淮检查了几遍业务报表,直接发裴少爷邮箱。
他晚上也有事,约了王玔介绍的人,要先去那个富人家附近看看。
下班后没其他事,员工们自由安排休息时间,只要不断联,景兴不管员工去向。
大家都没想到,第二天就能按时下班,纷纷计划出去采买游玩,三三两两离开公司,顾淮约的车也到了。
他看了眼企业群,刘畅电脑在线,说明人在酒店里玩电脑。
顾淮的手指悬在那名字上很久,直到开车的人说“那人没有把车拆了”,才回过神。
他问:“那车在哪?”
“在一个车库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王玔介绍的眼线是本地人,叫旦索,皮肤黝黑,厚嘴唇大眼睛,黑发自然卷,中文不是很流利,但能沟通,他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按方向盘,“昨天找到的,很奇怪,他放那里也不开,也没有上新的车牌。”
顾淮默了默,点了支烟:“车上面的行车记录仪还在吗?”
“好像在,”旦索回忆了一下,语气里是不确定,“那里面车有点多,他又停在中间,不能看太仔细。”
顾淮咬着滤嘴,撑着车窗看着外面聚集的摊贩紧眉,心想“有点多”是有多多?
到地方了,他才明白,这个车库至少能容纳一千辆车,而此时那辆黄色跑车,不偏不倚,就在车库的正中间。
他怀疑这人也是个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好刻意的摆放方式,”旦索张嘴,“我觉得扔车牌就是故意的。”
顾淮踩着他的肩膀,点头,准备撑着围墙跳下去:“我进去看看。”
这里没有看管,大门上已经挂了链条锁,里面的机器仿佛要陷入永远的安眠。
但索微微猫着腰,叫他:“顾,这很危险!”
顾淮在一辆车后立着,踩灭烟头:“我知道,你带工具了吗?”
旦索拍拍皮包:“都在里面。”
“那就好,”顾淮勾嘴角,戴上黑色皮手套,“你帮我望风。”
旦索一脸担忧,但只能点头。
库里的车有新有旧,甚至有一大半都盖着灰尘。但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旧货市场,也不像是处理车辆的地方。
顾淮张嘴:“这个车库是拿来干什么的?”
旦索的卷发晃了晃:“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它就存在了,时不时会有车运来,旦从不使用。”
顾淮闻言点头,拿出手机对着标志拍了两张照片,又往跑车的方向走。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近距离看这辆车。
车身被保养得很好,漆都被按时翻新过,旦看得出,这么久了,没有被改装过,也没有上过其他的颜色,明黄车身还是那样。
顾淮按着车盖,手臂微微抖了几下,引擎盖上,还有种能看到被撞击而形成凹槽的视觉体验。
深吸了口气,他掏出工具箱,开车门要不了多久,他坐进车里。
密闭的车厢让人很不舒服,新皮革的味道也让人发闷,顾淮看着行车记录仪,没有任何犹豫,开了工具箱开始拆东西。
旦索透过车窗看顾淮,被他流畅的拆卸动作吸引,夹着烟的手指半天动不了,眼神愣愣的:“你以前是做过汽修行业吗?”
顾淮微微愣了一下,讪笑:“没,就是了解过车辆的构造罢了。”
旦索目露探究:“那你会修车,或者组装车辆吗?”
“应该可以,”顾淮思考了一下,“但不要报太大期望。”
“我有一辆二手车,不能开,”旦索解释,“应该是有些零件损坏了,你以后有时间的话,能帮我看看吗?我可以去买新的零件,只要车能正常运行,我想把它送给我妹妹。”
顾淮手上顿了一下,挑眉,答应得很爽快。
旦索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愉快的道谢:“我妹妹最近在和我闹脾气,希望这个生日礼物能让她原谅我,并且开心起来。”
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没注意到围聚过来的脚步声。
顾淮从后视镜看到,有人拿着钢管靠近,他拆记录仪的动作更加快。刚拆下来抬脑袋,一块粗糙的石块直接砸到跑车的引擎盖上。
车身剧烈晃动,引擎盖凹下去一大块,直接翘起来,顾淮只觉得太阳穴一跳,耳道里发闷发疼。
旦索那句近乎咆哮的“跑”被压在钢管袭来的尖锐声音里。
车窗碎裂,大大小小的玻璃碴落到身上,顾淮来不及顾及哪里传来的刺痛,撑着车顶棚,一脚踹到天窗开关上。
来的人有十几个,身上纹着大面积的纹身,个个凶神恶煞,死盯住他手里的东西。
顾淮揣好了,蹬上车顶往外躲,和他们拉开距离。
旦索用本地语言叫喊,这群人根本不管他,像是认识顾淮一样,往他面前冲。
肩膀被扣住,顾淮的神经反应比脑子快多了,掰着过来的人的手臂,骨头的咔嚓声和尖叫同时响起。
来人钢管脱手,顾淮抓住管子往外丢,正中身侧过来的人的肚子,把人打下车顶。
车身摇晃,要站稳很难。
他在车顶奔跑,每一步都不稳当,活动很不方便。
这群人明显比他更熟悉这里,顾淮脚下一铲,直接下车。
地上的人像是潮水一样冲他奔来,投掷的石块擦到了他的腿侧。
疼痛让他浑身一绷,差点扑在车尾后备箱盖子上。
离他最近的人找到这个突破点,握着钢管扑来,对着他胸口猛扎。
顾淮脚下给力,蹬着地扭身,看见钢管弯曲,同时也扎进后备箱里。
旦索还在喊着“别这样”,“你们冷静一点”,也一边被打一边反击。
拳头和肉体碰撞、金属物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叫顾淮快跑,但自己完全没办法引开这么多人。
顾淮正被个皮肤黝黑的人压住,下颌沾了点点血迹,疼痛和鲜艳的血刺激神经,他手下也狠,拉过这人的衣服下摆网上拽,蒙住他的脑袋大力挥拳。
血液染到手背,行车记录仪差点被掏出口袋,他往里塞,钢管挥出来的风撩过脖颈。
颈间刺痛,他脚下微飘,按着脖子往后退,抬腿踢中面前人的心口。
这么打不是个事,迟早要被耗死在这,顾淮抹掉脖子上的血,在袖口攥了一把,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凶悍,也有可能是刚才赤手空拳下手都狠,现在手里拿着武器瞪视,攻击的人还不敢轻举妄动了。
拿着钢管的人逐渐分散站立,从他们后方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旦索被抓住,满脸是血。
男人戴着金链子,小麦色的皮肤是被太阳炙烤出的痕迹,一身腱子肉,肩膀处纹着个黑漆漆的图案。
顾淮眼里的凶气不减,说了句本地的语言:“放开他。”
男人叽里咕噜动嘴,旦索喉结艰难滚动,声音里都是疼痛:“他叫你把记录仪留下。”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问:“我要是拒绝呢?”
旦索一脸苦,撇嘴:“他们会杀了我们。”
顾淮吐出口血腥浊气,依然拿着钢管,看着魁梧男人的眼睛。
男人又说了一串话,旦索被勒得更紧:“顾,叫你别墨迹!”
顾淮撑着钢管,不顾从脖子挂到衣襟的血,声音很冲人:“那你过来拿吧。
魁梧男人:“……”
旦索这么做翻译做得难受,刚动完嘴,一根钢管疾驰而过,正中勒住他人的肩膀,根本来不及反应,顾淮叫他快跑。
新的一轮混战开始,顾淮拽着旦索往车里钻,往一边放着杂物的地方跑。
旦索满身汗,伤口泛疼,表情有些扭曲:“没想到是这样的,顾,我去把门搞开,你快跑!”
顾淮看着他往后跑,自己翻到杂物后,推倒密密麻麻的钢材,让追上来的人不得不避开。
杂物后是个空旷的地方,没有停几辆车,更像是检修的地方,做出来的二楼台子上还放着各种巨大的材料。
顾淮往里走,在材料里穿梭。
钢架结构利于隐蔽,他靠着架子整理呼吸,才摸到脖子上的血,大腿侧也升起疼痛。
他仰着头咬牙,看到顶端的排风扇转动。
脚步声密密麻麻,他往上继续走,找到捆扎材料的绳子。
咬牙,掏出小刀。
等人进来得差不多,他狠下心,直接把绳子挑断。
材料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汹地往来人身边奔,丁零当啷的声音巨大。所有人都在惊叫,躲避,顾淮趁乱要往外走,那个魁梧的男人却突然出现在面前。
脖子被掐住,顾淮被大力掼到架子上贴住。
来不及咳一下,他被紧紧地攥住咽喉。
男人在他身上摸索,行车记录仪被拿走,顾淮脖子上的血管突起,脸上充血,脑袋发晕,抬手死死掐住男人的手腕。
魁梧男人没打算松手,他想掐死顾淮!
耳边的嘈杂变得模糊且遥远,他是觉得周围人变多了,空气潮热又稀薄。
排风扇疯狂转动也排不出污浊的空气。
在顾淮即将逝去意识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十分急切,几乎喊叫:“裴总!顾特助在这!”
顾淮一瞬间意识清晰起来,先看到黑衣服上的彩色机械键盘图案。
魁梧男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倒,顾淮才得以顺畅呼吸,重重地撞在架子边。
裴呈璟的身影过来了又离开,顾淮按住太阳穴,胃部痉挛想吐,血液却是滚热沸腾的。
周围更加混乱,他赶紧寻找裴呈璟和魁梧男人的方位。
缺氧导致反应速度减慢,顾淮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膜,有点急躁,努力挣了好几下才可以清晰视物,迎面却是一条粗大的钢管。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眼前被结结实实地遮挡住了。
裴呈璟身上的木香气很单一,显得醇烈,突如其来的冲进鼻腔,笼罩全身的巨大温暖裹住了顾淮的身体。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少爷抽吸。
顾淮的瞳孔抖了好几下。
两人倒在地上,刘畅在叫他们。裴呈璟被打到后背,但下意识抱紧了顾淮,撑着地咬牙。
顾淮听到他齿缝碾压的声音,抽动的凉气变成密密麻麻的尖刺钻进心脏。
他叫人:“裴呈璟!”
第030章第30章
顾淮整条右手手臂到后脑勺都是麻的,微微颤抖。
医生和护士都在急诊室里忙活,顾淮看见他们推仪器,脑子里的各种声音都放大,下意识伸手摸兜,没摸到烟。
一只手伸出来,他才发现刘畅还在身边。
顾淮手臂僵住,没打算接。
刘畅的眼里也有慌张,又摸兜,找出打火机:“顾特助……”
顾淮吸了口消毒水的味道,心里稳了稳。
天色已黑,旦索被包扎好,拄着拐“蹦”过来,焦急的神色都在肿起来的脸上:“顾,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顾淮的心又被提起来,看着在急诊室里忙活的白大褂们:“现在没说出事,应该还好……”
他仔细思考,当时裴呈璟伤到了哪里,应该是被打到脑袋了,还有后背。
但是没出血……
表面没出血,万一内出血……顾淮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牵扯到手腕上的擦伤,看向刘畅。
刘畅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目光一盯,靠住墙,肩头颤了颤:“我和裴总……”
“你看着他,”顾特助揉了揉手腕,要领着旦索出医院,“去警局。”
想要解释一点什么的刘畅:“顾特助……”
他看着顾淮后背上的灰尘,根本喊不动,又不敢走,怕裴呈璟有事,只能抓着烟和打火机踱步,踱完抓脑袋:“要看也不该我看啊……”
顾淮走向裴呈璟开过来的车,旦索包扎伤口都没耽误查信息,说:“他们拿钱办事,不是车厂的人,也不是这边的地痞。”
顾淮点头,街上还有些人,但他开得悍,引擎声很大,行人纷纷避让。
到当地警察局,旦索差点没吐车里。
车一停,他先去一边的草丛吐,顾淮接过有信息的手机,径直往局子里走。
王玔打过招呼,他能在警察的陪伴下再见到那群人。
他们个个都挂了彩,此时也偃了气势,从铁栏杆里看人。
顾淮没犹豫,掏出手机翻相册,调出沈方泽的照片,问:“是他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都耷拉着脑袋摇头。
顾淮又扒拉了几个人的照片,问:“那是他们吗?”
得到的回答又是摇头,魁梧的男人嘟囔了两句话。
旦索翻译:“说是走黑网下的订单,号码什么的也是虚拟号。”
顾淮眉心皱起,是有那么一群亡命之徒干黑网生意的,他们不认人,也不盘查单主是什么东西,只认落在口袋里的钱。
顾淮吸了口气,把手机收好,但按着栏杆继续说话:“今天你们打的那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介意把你们变成订单。”
旦索同步翻译,一边的警察赶紧咳嗽示意他,注意言辞。
顾淮最后说:“把你们的账号告诉我。”
几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无可奈何,顾淮的眼神太像要现场刀了他们,一边的警察看起来也好像不会阻止。
都装作自己很忙碌,东看看西看看,整理刚才的讯问笔记。
得到东西,顾淮回车上,旦索的语气有点后怕:“顾,我怀疑你惹到了什么人,毕竟能下订单的,怎么也是十分恨的了。”
他本无意探究,但今天实在惊险。
顾淮按着方向盘,最终点开了沈方泽的聊天框,低头打字:我现在很好,你叫的人把裴呈璟送进医院了,还在为自己看起来缜密,其实很傻逼的计划高兴吗?
沈方泽那边寂静无声,他把手机扔车槽里,犹豫是回酒店还是去医院。
毕竟刘畅在陪着少爷,等裴呈璟醒来,应该不会太想见到自己……
他想完,还是咬了咬牙,转着方向盘,决定先送旦索到家,再去医院。
他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熄火,又不是很敢下车了。
这辈子顾淮没怕过多少人和事,就算沈方泽手眼通天,关系网密集也没觉得他能处处刁难到。
但此时此刻,面对裴呈璟,他有种畏惧感。
应该是怕上去了听到不好的消息,或者是不知道怎么消化少爷为他挡的那几下。
当时刘畅还在!
裴呈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终于抽了一口烟,觉得口里苦涩,把手支出窗外看青烟蜿蜒。
在顾淮的记忆里,这少爷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次次磕了伤了都要在耳边嚎,校运会跑步被绊了一跤能到十八中门口蹲着。
裴呈璟边说疼边委屈边愤愤不平:“如果不是那人勾我一下,我能拿第一的!好疼啊!都感觉不能走路了。”
顾淮看一眼他的膝盖,裤管被撩起,伤口只做了简单的碘伏消毒,拧眉:“还能走到我这来,也是苦了你了。”
少爷品出他嘴里的怪话,更委屈了:“我用强烈的意志力忍过来的!”
公交车一到,顾淮就往车上走,现在裴呈璟有公交卡了,熟练跟上,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几天天气不好,零零星星下小雨,操场也总是湿淋淋的。
裴呈璟的伤口周围沾着泥土,袜子上也不干净,在顾淮身边虽虚弱,话是一刻不停:“我短跑是第一!就是长跑到后面都没什么力气了,有点腿软。”
他兴致勃勃:“十八中是不是也要春季运动会了?你有没有报什么项目?”
车窗半开,现在的风里还带着些凉气,这少爷整个人还“热气腾腾”的,被顾淮的一句“没报项目”给打退了几分温度。
裴呈璟十分不解:“啊……你为什么不参加啊?你看起来很适合……”
顾淮靠着座椅,扯了扯书包带子:“不想参加。”
裴呈璟:“……”
其实顾淮是骗这少爷的,体委从第一眼见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就在预谋让顾淮参加体育项目。
4班男生少,以前还出现过去别的班借人参加的事,一度被全年级玩梗。
体委次次运动会都犯愁,每次都求爹爹告奶奶的,顾淮一进班级,他就用打篮球的共同爱好开始接近,等顾淮发现其心思,已经晚了。
看着报名表,顾淮面无表情的下结论:“这么安排项目,我应该会死掉吧?”
有几项简直无缝连接,跑步接跳远。
顾淮的同桌都看不下去了,斥责:“体委真是看见你,眼睛都绿了,快拒绝他。”
体委天天请他喝水,还包值日,拉拉扯扯的,把参赛项目删到不会出人命,还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
临了,他对顾淮说:“我相信你,咱们班的曙光在你身上,这次我们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名了!”
顾淮下车前,想着体委灿烂的表情叹气,又看了一眼裴呈璟膝盖上的伤口,转身:“还不回去?”
裴呈璟跛了跛脚,嘴角牵扯:“我的腿真的有点疼……”
顾淮和他对望,少爷耳根发红,抓着卷起裤脚那边的侧边,低声:“想和你再待一会可以么?”
眼巴巴的,顾淮一挪步子,少爷明亮的眼珠子就跟着转,脑袋也跟着偏。
顾淮:“……”
他撤了半步,裴呈璟眸子打晃,唇缝微颤,话在舌尖。
最终,顾淮叹了口气,说:“沈方泽家附近有个药店,你知道吗?”
裴呈璟愣了一下,很快一脸欣喜地点头:“知道!”
“你慢慢走过来。”撂了话,顾淮脚步飞快往药店走。
他在药架子上挑了半天,寻思这少爷味道重的闻不得,有些刺激痛觉的怕也是要命,等药店人员都快上前推销了,好不容易拿好东西付钱,到门口立着。
裴少爷走得不算慢,能从疼痛的脸上看出急切,等到门口,伤口处居然又开始出血了!
顾淮:“你不会自己抠了吧?”
“没有!”裴呈璟解释,“它自己出血的!”
店门外有椅子,少爷往下坐,又牵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
顾淮抽了棉签帮他擦血迹,看着显眼的血在白皙的肌肤上映着,突然脑子就有点犯晕,沉沉的吸了口气,明明血腥味淡到没有,但他却感觉此刻,嗅觉十分灵敏。
这样的角度,裴呈璟只能看到顾淮的头发,黑发干净浓密,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应该是和自己妈妈共用的,是玫瑰花的味道,和冷脸有反差。
顾淮穿校服不怎么周正,健壮的身体热度高,总是留颗扣子,领口敞开,俯身之下,他能看到这人清晰的锁骨,还有再下面一点的肌肤……
裴少爷的呼吸热了热,老是回想起春节时候一起洗的那次澡。
还可以一起洗吗……
少爷完全在想入非非。
顾淮第一次略带困难,把创可贴沾裴呈璟膝盖上,才松了口气。
他起身坐到少爷身边,思考为什么脑子会发闷。突然,鬓角被一根手指触碰,他警惕,飞快偏身往身侧看。
裴呈璟的手僵持在半空,手指上还带着片小小的汗渍,指甲盖泛起层亮。
“你出汗了……”少爷满眼无辜。
顾淮:“……”
这是个很奇怪的节气,薄凉里满是冷意水汽,但是经历一天,临近天黑,落日又有余温。
顾淮自己抬手,毫无章法的把脸颊的汗水擦拭干净。
他站起来:“我走了。”
再没有任何理由拖人了,少爷脸上满是失落,回了句“哦”:“你先走吧,我打电话给司机,叫他来接我。”
顾淮又看了一眼他膝盖上的创可贴。
“你放心走吧,”裴呈璟挥手,把腿伸直晃晃,多了几分倔强,“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顾淮:“……”他只能看到“不是很可以”。
裴呈璟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嘴角快要耷拉到喉结。
乱糟糟的气息在胸腔流窜,顾淮还是再次坐了下来,说:“现在打电话,司机来了我再走。”
裴呈璟的眼睛再次发亮,嘴角扬起。
他打完电话,太阳落入地平线下的最后一缕光照耀到两人脚尖,顾淮盯着两人的脚,心想撞鬼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但裴少爷的情绪太过上扬,实在是没忍住,“嘿嘿”笑,笑完叫人:“顾淮,我觉得你没有看起那么冷漠的!”
“你很好!”裴呈璟晃了晃药口袋,“谢谢你给我买药。”
回忆戛然而止,一支烟烧到尾,烫了手指,顾淮赶紧搓指根。
夜里的医院外安静,蝉鸣显得噪耳朵,小车车门开了又关,顾淮拿着湿巾,把沾到的灰尘、手掌上浅浅的血痕都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