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第41章
下班，顾淮先去给车加了个油，裴少爷敏锐，在副驾驶冷声：“这不是回你家的路。”
顾淮一点不藏着，点头：“该回家了。”
裴呈璟：“……”
车里的气氛沉了不是一点点，顾淮在心里默念这少爷可别闹，没想到一直到家门口，裴呈璟都没吱声。
他把车停铁门外面，说：“不往里进了。”
裴呈璟：“我偏要让你往里开呢？”
“少爷，”顾淮按着方向盘，“严格意义上讲，我只是你的助理，其实每天上下班，你叫司机接送就是了。”
他看着裴呈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叹了口气：“非要往里开，我就只能打电话叫司机来了。”
裴呈璟：“……”
他凝视驾驶位上的人，解开安全带往外走，呼吸粗着。
顾淮喊住人：“裴呈璟，把烟和打火机还给我。”
裴少爷在车门口注视了他至少一分钟，顾淮也不开口催，手肘撑着车窗慢慢等。
最终，烟盒和打火机被扔到中间的卡槽里，顾淮弹了一支出来咬住：“你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说，这么大人了，一闹就离家出走算什么事？”
裴呈璟：“不用你管！”
顾淮看着他进小区的身影，又看了眼不远处整齐排列的别墅，这少爷走了，顾淮才能把车内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
一支烟抽了一口，顾淮抖了抖烟灰，把这少爷和沈方泽说的话看了个仔细。
“操……”风给他剩了最后一口烟，顾淮吸完直接拿手捻了，把监控画面定格。
沈方泽的脸无限放大，顾淮的眼白里多了几缕红血丝。
但他看到裴呈璟的反应，内心泛起的尖刻又突然被软化了不少，几乎不能被看出一般挑了一下眉尾。
把监控拷贝下来，他才起步回家。
半路上，有段时间没联系的唐双双给顾淮发了好几条消息，全是压缩文件，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还加了解压密码。
唐双双发了个擦汗的表情：我整理了好久，按时间顺序排的，许弛明进娱乐圈的所有资源和八卦！
顾淮等红灯，回：谢谢。
唐双双却不接受：小事，但不要打字谢啊，一起吃个饭吧？宋哥正好休假过来玩。
顾淮本来没有想一块吃饭的意思，毕竟临近出差，项目上也开始忙起来了，他不是个有事还分精力参加聚会的人，但到底是得了人情，最终还是约了个时间。
回了家，顾淮就把娱乐资讯打开，桌面上解压出一封厚厚的word文档，他是有点佩服唐双双的整理能力的。
许弛明上大学没多久就进了娱乐圈，这种少爷想出名，一路不说顺风顺水，合作对象都不会差，代言和参演里的投资方也是圈里能数人头的。
顾淮没有一页一页看，直接输了一把沈方泽的名字。
他的表情冷了冷，眼前折射出冷蓝色的光，调转到那一页。
还挺前的，许弛明参演的第一部电影的投资方，不过不是沈家直接投资，那个投资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过，叫云泽娱乐。
顾淮去搜了一下，发现公司已经被注销了。
但光看名字就知道是谁的，他摸了摸下巴，对沈少爷的怀疑程度深到不觉得这个公司是沈方泽在玩票。
可是要帮助自己的好友，他俩这关系，大可以借着沈家的名直接投资，许弛明也不像是在娱乐圈逛一圈的，公司大可不必注销掉。
顾淮把公司名字圈出来，继续往下看，许弛明后面的资源，倒是和沈方泽没有一点关系了。
他又拧了眉，这俩少爷现在看起来感情也不错，怎么事业上一点联系都没有，断得十分诡异，连小场面都没有参与的。
顾淮合上电脑，盯着脑袋上的吊灯发呆。
这一刻，他最终肯定，许弛明和沈方泽有某种补偿性的往来行为。
为什么现在没有利益往来了？因为要回避，生怕现在的某个联系被顺腾摸瓜——被顾淮顺线摸。
他眼睑微微抽搐，盯住资讯上，许弛明笑着被采访的照片。
*
周六，顾淮先和外婆去医院拿药。
在特诊医生那就诊的人少，大部分也是拿完药就走的，祖孙俩没用多久就离开医院。
近两年，老太太的血压被控制得很好，平时身上，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她看着检查单舒了口气：“动脉斑块也没有增多。”
顾淮看了一眼：“那继续保持，血压按时测。”
“测着的，”外婆把单子都折好，叫这个忙碌的外孙放心，“平时我们吃得也不油腻，外婆别的不行，吃药很听话的。”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被叮嘱：“你等下去吃饭，少喝点酒。”
“今天不喝，”他赶紧说话，“你晚上早点睡。”
老太太点脑袋：“看来你午饭早饭都不在家吃。”
顾淮：“以前大学室友过来，下午一块出去走走，晚饭顺道就吃了。”
外婆点头：“你也是很久没和大学同学见面了，但明天早上出差，你还是得早点回家，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淮调头，看着路：“收拾好了。”
“你休假要回来提前打电话，”老人家数落，“去外边了，再忙也要按时吃饭，菜肉那些还是不能差了，注意避开过敏源。”
开车的人听着，悉数点头，突然听到外婆提裴呈璟：“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差，时间也不短，和小璟一起好好工作。”
顾淮抓方向盘的手绷了绷，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闷闷的。
外婆就不再说话了。
把老太太送回家，顾淮才到吃饭的地方去。
很巧，他到店门口，唐双双也刚好把粉色奥迪停好。
她穿着黄底红碎花裙子，很明亮欢脱，一下车就挑眉：“淮哥你换车啦？”
“没，”顾淮把钥匙收好，“老板的车。”
唐双双看了一眼，又是惊叹：“这车好帅！老板把它给你开吗？随便开？休息时间也可以开？”
顾淮和他肩并肩，往电梯走：“我的车坏了，暂时开一下。”
“噢，”唐双双点脑袋，最后留下十分淳朴的评价，“你们老板人真好！”
顾淮：“……”
这地方是唐双双选的，常年跟着明星跑，看地方总带着特别的习惯。这里私密性很不错，每一桌都是单独的小包间。
宋晚冬早就点了一桌子菜等着，桌上的锅里全是食材，随着浓汤微微翻滚着。
他赶紧起来搂住顾淮肩膀：“大忙人助理啊，我发消息你是一条不回！”
他指的唐双双的事情，烟雾之下，唐双双红了脸颊，坐下来：“都说了没那回事！宋哥你别再说了！”
宋晚冬哈哈笑：“但我没想到，你俩能在工作时遇到！这也是另一种良缘了啊！”
唐双双：“宋哥……”
顾淮撇肩膀离他远点：“喜欢当媒婆是吧？”
宋晚冬赶紧摆手：“不是不是，这不是想着你俩一个地方的吗？多好！”
顾淮翻了个白眼。
要说这个“缘”，宋晚冬和唐双双才是硬核缘分，顾淮自己都不知道有个迷妹在身边，宋晚冬出去打个篮球就认识了。
“当时是那边学校的……那什么？”宋晚冬扭头看唐双双。
唐双双无奈：“志愿者！其实就是跑腿送水的。”
她夹了一筷子羊肉，吐槽：“真有意思，说打篮球很多男生说要帮忙，结果临到头，每一个人都说有事，我们女生一箱一箱搬水！”
说着就气愤。
宋晚冬只知道笑：“难怪看我们的眼神完全没有崇拜，我当时还盖帽呢！”
唐双双撇嘴：“劳累已经超过了崇拜。”
顾淮就在边上听，本无意吱声，唐双双不想说自愿者时期的伤心事，问顾淮：“我给你的东西，你有什么发现么？”
顾淮点头：“有一点点。”
“那就好，”唐双双拍胸口，“我生怕记得东西没价值，把能找全的都找了。”
宋晚冬：“找什么？”
没什么好避讳的，顾淮张嘴：“查一个明星的资料。”
唐双双：“就是那个许弛明。”
宋晚冬别的兴趣不大，一说明星就有了八卦的念头，问：“干嘛查他？淮，你是他黑粉？”
顾淮：“……”
他默了默，咧了一下嘴嘴角：“算是吧。”
宋晚冬的眉毛抖了抖，好奇：“他惹你了？”
“我喜欢的人是他对家行了吧？”顾淮倒饮料，瞥他，“你这么喜欢关心这些？”
宋晚冬点头：“关心啊，他去年那个电视剧，宣传得我都知道了，我一个不看国产东西的人都能听说，可见花了多少钱！”
唐双双没想到他是这个脑回路，哈哈笑了两声：“他确实买了很多宣传，但其实演得也不烂，粉丝基数又大，算小爆了。”
她想了想：“但是他公司只敢营销敬业人设和演技厉害，他的私生活经不起多展露，而且现在在营造深情人设。”
说到这里，唐双双不得不说自己艺人了：“霓姐最近天天都在说，出门在外拍戏，下了棚还要对着许弛明和其他人演戏，老烦他制造深情人设了。”
顾淮挑了一下嘴角，唐双双也是很不舒服的叹气：“许弛明真的很会给我们事做，前脚和霓姐拍完营业视频和照片，后脚就去抱其他人，平时找不到人，必定在会所玩，公关团队每时每刻胆战心惊。”
宋晚冬惊叹：“这人也……他不累吗？”
“累什么？”唐双双拿着筷子摆手，“他可快乐了，而且他不是富二代么？有什么直接退圈，霓姐就惨了，又是肯定被甩锅，粉丝资源狂掉。”
“好复杂，”宋晚冬摸头，“复杂的圈子，听着都累。”
唐双双却直摇头：“我感觉其实还好，淮哥才累，他是直面富二代们！”
顾淮：“……”
三人东聊聊西说说的，好在是店里没规定用餐时间，等顾淮抬手看表，已经下午接近三点了。
加过一次菜，几个人就着闲篇没少吃，他就着上厕所，打算出去买单。
门口有随时待命的服务员，顾淮摆手示意不用跟，攥着手机先去了趟前台，在往厕所走。
店内很安静，过道能容纳两人，每一个小包间的隔音都做得出奇的好，显得店里像是无人一般寂静，只有一点微笑的声音。
来来去去的餐车显示，顾客有很多。
他走过一个拐角，厕所的大门是两片布帘，他撩着帘子看了看，两个隔间都是空的。
细微的声音大了点，他放下布帘，吐了口气：“出来吧，我有什么好跟的呢？”
第042章第42章
身后沉寂下来，顾淮只能听见推车车轮碾压地毯的声音。
他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确定不出来？裴呈璟。”
身后的响动才又清晰了好几分，裴少爷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出来的时候眉心皱着。
从把裴呈璟送回家，这人每天都还算安生，业务上完全按部就班，下班后也难得不多事，没想到现在学会了跟踪的恶习。
顾淮问：“跟着我干嘛？”
裴少爷反嘴：“我没跟着你。”
两人站在背人的地方，顾淮撑着老旧的窗户看裴呈璟的眼瞳，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完全是闪躲。
裴呈璟微微靠住墙：“我来跑步。”
顾淮：“……”
“我每天是有点忙，”他笑起来，“但不至于忙昏头，你下午三点跑饭店跑步？”
少爷脖子泛出一层一层的红，眼眸里的闪躲在疯狂暗动，终于靠自己强压下去，漫上坚硬：“有问题？”
牛劲上来了，顾淮收住嘴：“没问题，你想在哪里跑都行。”
话音刚落，唐双双打来电话问：“淮哥，你到哪里去了啊？”
顾淮声音淡下去：“上个厕所，我过来了。”
手机质量一般，这里又太安静，裴呈璟清楚的听到是女人的声音。
声音熟悉，之前在某个酒宴听到过，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张和顾淮说话时表情灵动的脸。
裴少爷暗暗捏了一下拳，就在今天，他跟着顾淮到饭店，就看见那张脸对顾淮笑。
裴呈璟：“……”
顾淮把手机揣好，看见这人在走神，打了个响指：“要锻炼就好好炼，别跟着我了。”
但裴呈璟还是跟上了他的步子，虽然不发一言，但眼神很沉。
“还以为你偷偷买完单就跑了！”宋晚冬突然从身侧过来，扣住顾淮的肩膀，“我去买单，说已经结账了，说了我给钱的！”
顾淮吸了口气：“你过来一趟，还是我来吧。”
宋晚冬嘿嘿笑，完全没看见裴呈璟。问：“那你明天就出差了，休息时间应该是足够回来吧？你们老板不会不给假吧？”
顾淮用余光看了身边人一眼：“应该有假。”
宋晚冬还撑着他的肩膀，侧过脸去点燃一支烟，高高大大一青年，跟个二痞子没什么两样，说：“我有点打算过来找工作。”
顾淮：“？？？”
“我现在工作的地方物价高，挣多少用多少，实在是难过，”他用拇指抠抠眉毛，“这两天我看了看这里，觉得还可以。”
搞半天玩是假的，来找工作机会才是正事。
顾淮一看他的样子就有事，张嘴：“你有话直说。”
“真懂我啊淮哥！”宋晚冬晃了晃他，“那我就大胆说了，我要是过来，找工作期间，还有刚工作，就没什么钱，想着你正要出差嘛，我想……”
顾淮看着他伸过来的烟，扯了一下嘴角：“知道了。”
裴呈璟在边上看他接了烟，睁了睁眼睛。
宋晚冬无比雀跃：“你放心，我保证早出晚归，不给外婆添加负担，只需要晚上有个落脚的地方睡觉就行。”
一杯红酒突然在脚边碎开，酒渍沾了满地，顾淮下意识伸手拽裴呈璟，扭头发现始作俑者就是这少爷。
少爷的裤脚受灾严重，但都是黑色，不怎么能看出来，只能看到脚踝上的脏污。
服务员赶紧拿出纸巾要去擦：“抱歉抱歉……”
裴呈璟像是避什么一样往后躲。
宋晚冬才发现，这位穿着运动服的人一直跟着他俩，看到顾淮拽人更是疑惑：“你认识啊？为什么不介绍？”
裴呈璟还看着裤子拧眉，服务员在一边无比尴尬。
“先去忙吧，”顾淮缓解尴尬，把身上的纸给裴少爷，转身和宋晚冬说话，“我老板。”
以前没少抱怨这位老板的宋晚冬：“……”
他把顾淮抓到身侧：“你老板怎么会在这！抓你回去上班吗！话说他真年轻诶，我还以为是个破事很多的大叔！”
裴呈璟：“……”
宋晚冬看他看过来的眼神，强扯出一个笑脸：“老板，你真的是叫顾淮去加班的吗？去吧，事业重要！”
顾淮：“……”特么真服气。
裴呈璟拿纸抹了一把自己的脚踝，冷冰冰的：“不是。”
宋晚冬才放心，和顾淮说悄悄话：“那等会我们还是可以一起happy，你也可以和唐双双多相处相处，等会去看电影？我买票，不介意做电灯泡。”
身后冷冷的目光变成了冰棱子，顾淮把人按住：“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男未婚女未嫁，都是适婚年纪，点什么谱？”宋晚冬“啧”了一声，“你俩多合适啊，一个地方的，过年过节去哪边都不闹矛盾，她还崇拜你，以后相处不知道多和谐，结婚肯定就光速抱孩子了，命定的！”
顾淮：“……”
懒得理人，他决定当聋子。
宋晚冬却看着电影犯愁：“看什么片子呢？爱情片有氛围，惊悚的能展现男子汉风格。”
“我帮你们买了。”裴呈璟突然出声。
顾淮：“……”
他脚步定住，转头看着这祖宗，一看就不是酝酿好事的。
宋晚冬心里干净得跟白开水一样，愣了几分钟，还憨笑着道谢：“您真好，好体恤下属啊，接一个给员工买电影票的老板。”
裴呈璟：“……”
唐双双在外面等他们，天气热，就去旁边的流动小吃车上买了三杯柠檬水，没想到顾淮身后还跟着老板。
她记忆力极好，激动：“看起来很凶，其实很好的老板！啊不知道你也在，只买了三杯水。”瞬间还不好意思了。
说着唐双双赶紧折回去再买一杯。
顾淮把手里的水给裴呈璟，一杯12块的冰柠檬水，还泛着凉气，顾淮的指腹与杯壁相贴，水没进缝隙。
少爷盯了那些水珠一眼，不仅移开目光，又往后撤了小半步。
裴呈璟无声地说“不要”，顾淮无法，走到唐双双身边，硬生生把饮料的钱转了。
唐双双双耳赤色：“没事的淮哥，就一点点水，吃饭的钱……”
顾淮和她一起等柠檬水：“没道理叫女生给钱，”说着他压低声音，像是在拜托，“更何况我老板还在这呢，让我表现一下。”
唐双双了然，赶紧点头如捣蒜。
宋晚冬看着这俩有说有笑有来有回的，在边上如同老父亲一样，连连点头：“真好啊！”
裴呈璟总算是要安安生生接水了，刚舒口气，少爷那辆车就停在身边，顾淮一看，司机满脸都是微小的尴尬。
顾淮赶紧一步去到副驾驶位置坐着，不愿意参与一点纷争。
他太迅速，宋晚冬和唐双双都微微一愣。
和领导同坐一辆车，还是在后座，无论这位领导是管谁的，多少都挺让人不敢动弹，宋晚冬顿时纠结得要死。
唐双双脑子飞快运转，“啊”了一声：“我去开我的车，等会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一号脱逃，想离开的另一位紧紧跟上，宋晚冬赶紧说：“我去帮忙，她半坡起步一直不太行！”
顾淮寻思了解得可真不少，要系安全带，裴呈璟却立在副驾驶的门口不动。
顾淮：“？？？”
隔着车窗，两人僵持了好半会，少爷手里那杯饮料一口还没喝，平时拿咖啡杯的手攥着透明塑料杯，精英气息少了，多少有点不怎么能看习惯。
顾淮装傻也没用，把车门打开，到后座去坐着，裴呈璟才往后座进。
无声里太过吵闹，司机才是把自己的感知力、智商情商都往下拉，一心只开圣贤车。
到电影院落座，唐双双感觉有点压力大，尽管左手边是宋晚冬，但右手边却是裴总！
她快把自己埋爆米花桶里，问：“这是什么格局？”
宋晚冬直接把领子拉上遮住嘴嘟囔：“我还以为老板只是买票，不和咱们看电影呢……”
唐双双：QAQ
顾淮已经不挣扎了，靠着椅子看幕布，他的眼神一直很平稳，乍一看仿佛真的在看电影剧情。
他只看进去点前面，电影讲述一个有些孤僻和冷漠的画家，非常不擅长人际沟通，但脑子里天马行空，常常因为怪异的举动和言语被身边的人疏离。
画家遭受到灵感枯竭，同时因为偶发事件，被激发出内心隐秘的疯狂，开启寻找灵感的冒险，但去的地方都是高危和小众场地。
当然，他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到灵魂所爱，相互救赎，并且迸发无限灵感。
顾淮双手交叠，摸着指尖，对这样的剧情没什么情绪波动，倒是看见裴呈璟暗自蠢动，觉得比电影剧情更有吸引力。
身边的少爷像一只小动物，每当有某个切入情感场面、画家独白的时候，不扭头，但眼珠在一明一暗中，能看到视线斜过来。
顾淮抓了打火机在手里转，点了点手背用腿磕裴呈璟的膝盖：“幕布在前面，别看个电影给自己整斜视了。”
裴呈璟：“……”
少爷把腿往边上挪，腰身直起来，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但随着影片时长越久，少爷好像也对这种情节失去了兴趣，背贴上椅子，身子微微往顾淮的方向倾。
那股淡淡的木香逐渐浓起来，丝丝如有形，从顾淮的鼻翼间滑到眼角眉梢，擦过耳廓，顺势往下缠绕，覆盖到身上。
影厅还算大，但视线受阻严重，身边人的温度也若隐若现，突然就变成了个狭小密闭的空间。
他彻底无心品味男女主的拉扯和感情，越来越紧地抓住打火机，看裴少爷黑乎乎的头顶。
突然，顾淮膝盖一热。
夏季的电影院，空调足到发冷的地步，凉到可以在腿上盖点什么的程度，顾淮的膝盖也带着冷气。对比强烈，此时裴呈璟的手心热得烫人。
“嘶。”
幕布切景，整个厅里完全黑下去，那股热气化形，顺着顾淮腿上的血肉横冲直撞。
他吸了口气，一把抓住裴呈璟的手腕，少爷偏脑袋，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狂风骤雨，又有粘稠如浆的东西。
幕布上，画面的光彩昏沉暧昧，男女主在洁白的画室里一遍又一遍亲吻，两人都穿着浅色的衣服，颜料被打翻，身处之地、两人全身尽是斑驳。
顾淮没想明白自己此时的反应，剧情里的画面、声音和音效让他思维混乱到，把和这位少爷滚在一起的模样提出来回想，并且有点难以遏制内心的冲动。
就因为被这么被碰了一下，又被凝视住双瞳。
裴呈璟幅度很小地挣脱顾淮的手，反转过来扣住他的五指。
少爷的眼里绷着唇，手心生了细汗。
第043章第43章
但很快，裴呈璟松开顾淮，憋住一口气似的，把手揣进运动服兜里。
顾淮：“……”
手指上到底是沾了些汗，温度一撤，空调的冷气多了好几分，他屈了屈手指，手心变得滚烫。
顾淮伸手抓住柠檬水杯子，像是在沙漠中爬行了很久的人，总算得到凉爽的慰藉。
一直到影片结束，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唐双双觉得身侧的气压很不对，还是随着剧情不断加压的！
影片结束，她宛如坐牢刑期随之结束一般，抱着爆米花挨着宋晚冬走，不打算一块吃晚饭了，于人流中告别：“那我先回去啦，明天还要工作！”
顾淮点脑袋，扭头，宋晚冬也不想跟着个冷面领导一块，同时出声：“我也回酒店了，再玩两天收心，回去交接完工作，再过来。”
“我给我外婆说一声。”顾淮立在电影院门口。
宋晚冬挥手：“好久没见到外婆了，代我和她问好！”
顾淮只是沉默的点头。
两人走得很快，一起消失在一边的楼梯口。
裴呈璟看着空荡荡的扶手，问：“他还认识你外婆？”
夏日稍晚的阳光金灿灿的，灼在影院门口盖出一片虚幻的景象，裴少爷的面容在光影里还挺养眼的，不过有点发虚。
顾淮看他一眼，靠住栏杆点头：“以前我外婆在大学旁边的集贸市场，卖过手工汤圆，你不知道？”
裴呈璟：“……”
裴呈璟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不知道。”
少爷应该一直托沈方泽在查，怕露自己的痕迹，裴呈璟应该也不能去想象卖手工汤圆的情况，顾淮暗自点头，往下走：“回了，回去收拾出差的东西。”
裴少爷没异议，但到车里，却叫司机先下去。
顾淮：“？？？”
他看着裴少爷从桥箱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袋，拿在手上还挺有分量，都是A4纸。
裴呈璟看着车窗外：“这是那辆车经过我手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包括那期间，景兴和沈家所有的业务，也有沈家当时各种合作的动向。”
顾淮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重量加了倍，沉甸甸的。
“我不是在帮你，”少爷的声音冷着，“我裴呈璟做事、待人，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我要干干净净的报复你！”
顾淮攥住手里的东西，不等他说话，裴呈璟已经把司机叫上了车。
“你今晚最好全部看完，”到小区楼下，裴呈璟隙了道车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着顾淮的眼睛，“明天好好工作。”
车快速开走，顾淮掂着文件袋，恰好收到了王玔的信息。
都是用手机拍的屏幕图片，看起来也不是走的警察的网络。
许驰明的信息查到了些，名下跑车有几辆，不是顾淮要找的线索，他切到出入境。
顾淮看着几年前的一条记录皱眉，那时候顾淮刚进大学没两周，本应该学生和艺人身份切换的人，出了趟国，去欧洲。”
他又快速翻到唐双双给自己的资讯八卦信息，当时许驰明所在的艺人公司发过动态，有视频为证，这人明明在棚里拍戏。
顾淮的手抖了一下，夜风吹到生出汗的脖颈，他用力的按住手腕，近乎于掐。
上了楼，外婆还在纳鞋底，老太太节约，只开个小壁灯，老花镜滑在鼻翼处。
顾淮拍开客厅的灯，把东西放屋子：“那灯都不亮，伤眼睛。”
外婆仰头，瞳孔已经有点浑浊，问：“回来得这么早？吃了吗？”
顾淮挽袖子：“你不管，我下个青菜面。”
老人家想起身，毕竟出差时间不短，虽然每天忙忙叨叨不怎么能见到人，但近距离见不到人和出远门回不来，心态不一样。
顾淮叫她自己忙自己的，外婆倔，他在边上拿菜烧水，老太太还煎了个蛋。
吃完顾淮才拆开文件袋，裴呈璟以那辆车为中心，谁过手的，过手的人为中心盘算，至少一层关系的范围，全盘出来了。
像是知道他会故意挑着沈方泽相关开始看，裴呈璟直接标注出来。
沈方泽退得很干净，第一次转手后就在没有证据表明和车辆有联系，包括上次在刚果。
如果黑网能查到有关沈方泽的联系，就能接着盘剥，但刘畅依旧没给出消息。
好在裴少爷发现了端倪，比如顾淮一直纠结的，沈方泽买车玩过一段时间，却卡在顾淮母亲头七后把车转到海外。
就玩几天，又偏偏要在那一天后不久转卖……
他掐了掐纸张的角。
再往后翻，裴少爷就只留下了几个字：
我会查清楚的。
还是黑体加粗，加下划线。
顾淮手上突然没了轻重，手里有根筋发酸，硬生生扯开一页纸。
*
顾淮觉得眼前有层细纱一般的膜，自己要探求的东西就在纱后若隐若现，但无法彻底看清。
他其实觉得事情很简单，沈方泽不是什么高智商的人，很多事都是因为有了“少爷”的特殊身份和财力才能办成，但他努力精简，又发现缺少某一环节。
闹钟响起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有点发沉，按掉声音后他看着窗户外的阳光，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睛。
前一晚半梦半醒，老是睡不踏实，在床上缓了十几分钟，他决定给少爷打个电话。
现在的状态开车，应该属于疲劳驾驶，他不打算做有风险的行为。
但刚起身，裴呈璟的电话就打进来，不等吱声，直接说话：“吃完饭下楼，带上行李，15分钟。”
顾淮：“？？？”
少爷秒挂电话。
他吃完饭下楼才看到，裴呈璟带着司机过来的，心想这少爷闹归闹，还是安全第一，伸手要去开副驾驶。
拉了一下没打开。
司机在车里递眼神，裴呈璟拿着iPad看公司周报。
顾淮轻呼一口气，安安生生去后边了。
临到机场，两人还和方嘉那边的人开了个视频会议，魏敏嘉早就过去了。
开会间隙，这位老板悄悄给顾淮发信息，是一份身着泳装下海里拍的视频。
魏敏嘉：顾特助快点过来。
顾淮：……
魏敏嘉：哎呀别这么严肃，这里可有海滩、温泉，也有很多放松娱乐活动，一天跟着裴呈璟累吧？正好能轻松轻松。
顾淮只能装自己忙于开会，在会议公屏上代替裴呈璟表达项目疑惑点。
魏敏嘉：顾特助，你真是个工作狂！
顾淮：谢谢夸奖。
魏敏嘉：……
见魏敏嘉不再说话，顾淮才松口气，好好记录会议内容。
裴呈璟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多到什么沿岸安全设施都问，多少有点刁钻了，顾淮扭头问：“这些都会考虑的吧？项目没有其他问题，交给质量组……”
他还没说完，裴少爷眼神幽幽，看着他放在键盘上的手。
OK，顾淮闭嘴了，不刁钻别人，就刁钻自己，他把裴呈璟的问题都发出去，听着对面会议主讲人时不时的卡顿声音，仿佛在头脑风暴的思考。
好不容易捱到机场，会议结束，他感觉对面的人是逃也似的退出会议。
顾淮的手机又进了信息，魏敏嘉：今天裴呈璟怎么回事？差点把我们这边的经理问崩了！
顾淮看了眼喝咖啡的少爷，悄悄打字：他好像有点气不顺。
魏敏嘉：这也太不顺了吧！谁惹他了？不对，不惹他也这个死样，顾特助你真辛苦。
顾淮：……少说两句吧姐姐。
魏敏嘉：？？？
顾特助察觉到了头顶的目光，是裴呈璟假装喝水投射过来的，不过他也在假装，装没发现，镇定地和魏敏嘉正常结束聊天，再把手机揣好。
完全没有异样的痕迹。
少爷收眼神也收得干脆利落。
顾淮微微直了一下身子，手突然有点痒，动了动去碰手机，看见裴呈璟的眼珠微微斜，等他一松手，又往边上转，再伸手，眼神又落到顾淮手上。
他一早醒来的沉闷消散，捏着手机转了一下，喷出声笑。
心里的轻快持续到海岛，魏敏嘉叫了专车接，全都拉到休息区域。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海岛边的酒店上，出岛进岛都方便，而且周围的商铺不少，采买也不愁。
离办公场所也不远，魏敏嘉财大气粗，说上下班也是有专线接送的。
顾淮看着这天衣无缝的安排，又看着不发一言的裴总，深觉魏敏嘉工作效率高。
“如果还有其他困难解决不了，”魏敏嘉笑笑，看向顾淮，“可以随时联系方嘉的负责人，有人值班，会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一行人纷纷点头，到边上去领房卡。
裴呈璟单独开一间，顾淮搭了特助的光，也是一个单间，魏敏嘉把房卡递出来，问：“特助要不要去泡下澡捏捏腰？明天开始可要做任务了，今晚放松放松？”
裴呈璟在边上叫人：“拿行李。”
顾淮把卡接了：“我先去房间收拾一下。”
魏敏嘉颇有扫兴的味道，抱怨：“这少爷一天金贵得很，干嘛不找点人手过来伺候衣食住行，让你来？”
顾淮心里明镜似的，但不能说，推着裴呈璟的行李箱去乘电梯了。
在门口刷卡，他问：“不用我把衣服挂出来吧？”
少爷“哼”了声，进屋把门关上了。
顾淮自己把东西整理好，他各方面都简单，除了日常洗漱用品，衣服都没拿几件，能轮着换就行了。
魏敏嘉在群里发了晚餐地点和时间，还说要办一个开工聚餐，顺便安排工作。
趁着时间没到，顾淮下楼，要去边上的店里买包烟。
这里没有捕鱼的人，所有轮渡都是供前来旅游的人玩水的，就出现很多卖纪念品的小店，他走了段距离才找到家小卖部。
看起来带着本土气息，外面悬挂着霓虹灯牌，香烟就放在外面的玻璃柜里。
老版天龙八部的声音很大，他叫坐在里面看电视的老板：“老版，一包玉溪。”
老板穿着浅黄色花衬衫，蓝色沙滩裤，听到声音身子僵了僵，快速扭头起身，本来带着疑惑的眼神，看见人了就转变成怒气，还气势汹汹的。
烟被老板撂在桌上，他看着顾淮冷笑了好大一声，说：“顾淮，你他妈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还敢来买东西？”
第044章第44章
顾淮微微愣了一下。
老板狞着一张脸，眼角处有块不大不小的疤，抖起来挺凶恶的，火气在脸上：“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顾淮扫码付钱，撕包装袋：“记得。”
“那你一脸懵逼干嘛？”老板把他的打火机抢了，“你死哪去了？”
怎么到哪都有抢打火机的？
“正常上学啊？”顾淮皱眉，咬住烟，“你干嘛在这？”
老板冷笑：“这不是得好好问问你？”
顾淮：“？？？”
岛上的风有点大，让人迷眼睛，顾淮看着他带着怨念的瞳孔，两人之间的气氛挺紧绷的。
有几个人过来买东西，老板挥挥手，说了句地方话，顾淮听不懂，只能看见来人嘟嘟囔囔离开，很像在骂人。
老板凶着声音回嘴后叨叨顾淮：“我涂柏青在十八中，好歹是个校霸级别的人物，原本和你第一次见面就不对劲，没想到后面你能带一堆麻烦事给我。”
顾淮脸上疑惑得无辜，让涂柏青展露恼火。
他和这人打第一次照面，挺不友好的，邻校有人勒索女同学零花钱，这人当时是去英雄救美，却被顾淮给误会了。
也不怪顾淮，涂柏青本身也劣迹斑斑，经常在网吧凶神恶煞的叫别人给他钱。
“那本来就是欠老子的钱！债主还要求着别人还钱吗？”当时涂柏青一只眼睛肿着，乌青，被擦伤口的时候龇牙咧嘴，“我再不济，也不抢女生钱啊！妈的！”
顾淮叫身边的女生检查好钱有没有少，被欺负的女生还在惊吓中，眼含泪水，桃花粉面湿润。
她摇头：“没少，谢……谢谢。”
顾淮看着她收好东西：“下次别一个人往这边走”
女生赶紧点头，她见顾淮还不在，在边上动了动脚：“你……你们没事吧？”
顾淮完全没事，身上一片灰尘都没有，只有涂柏青一身狼狈，但美人连问带看，他被强大的自尊心驱使，睁眼拍胸口：“没事！区区皮外伤！”
把自己拍得直咳嗽。
女生赶紧掏出纸：“你快擦擦……”
“不用！”涂柏青已经觉得自己没事了，拒绝，“我扛造得很！”
女生：“你额角的伤口破开了……”
涂柏青：“……”
顾淮叹气：“还是先回去吧。”
女生的眼瞳闪了闪，看着不远处的巷子口。
“一起走，”顾淮拽了把书包，“我只能送你到公交车站，那里人也多了。”
如再一次被救大命，女生有了轻松的笑颜，裙摆摇曳，忙不迭地跟着顾淮走。
涂柏青也顺了站路，一起立车上，已经没几个穿校服的同学了，不少大人都要看他两眼。
“就一站路，”涂柏青低声，“我该走路的，跟你上什么车？”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靠住车窗，女生拉着栏杆，和他们站了一段距离，但一直看着两人。
那天的天气倒是很好，不冷不热，公交车道两边的花开了，还透着股淡淡的香气。
之后，顾淮和涂柏青倒是经常待在一起。
他性子有点独，每次一个人的时候，涂柏青就会猫过来要烟抽，两人就去背着监控的地方，偶尔也去校外便宜的台球室打几场。
那次被裴呈璟撞见，他当时是正要把烟拿出来点。
事后涂柏青还念叨裴少爷：“他们这些少爷啊，有些傲得很，有些娇生惯养做捧在手心的小宝宝，一出事都要叫家里人过来，我躲都来不及，怕一个不注意误会我要勒索他们。”
顾淮：“……”你差不多也是这印象了。
他看明白，涂柏青做事是虎了点，但人其实挺怂的。
而且心比较直，嗓门大，身材高大显得凶暴，成为校霸级别的人物，完全是因为每个同学都怕他的脾气。
但顾淮完全不由着他，两人凑一块，顾淮的冷面战胜暴脾气，更加高冷，把涂柏青的脾气反而衬出些热烈的温度。
这人经过几次被叫打篮球后，就爱有事叫着两声顾淮。
但五次有三次都会被推脱。
之前毕业，还说过暑假长，约着一起打台球。
顾淮就没有音讯了。
涂柏青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指着货架窗边的桌子，再次问：“你在哪上的大学？毕业几年了吧，你也没个信息。”
顾淮把烟夹手里捻了一下，刚要张嘴，涂柏青“我操”了一声。
“他妈你俩，你俩是在一起的啊？”眼前人也猛地愤怒了，对顾淮瞪眼睛，“得得得，你走吧，我关门歇业了。”
说完果断拉下木窗户，直接锁门了。
顾淮：“？？？”
他朝身后看，见到裴呈璟凌利的眸子。
涂柏青骑上店门外的小电瓶车：“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小电瓶扬长而去，开出了最高速度，顾淮的打火机还在店里，看着木头吸气。
裴呈璟洗过澡，穿了身十分入乡随俗的游客花衬衫，但比周围的人身上的衣服昂贵很多。
顾淮抠着滤嘴，问：“你们怎么回事？”
他确定这少爷和涂柏青发生了什么。
裴少爷却看向远处的沙滩，看手表：“会议提前一小时开始，你没看群消息？”
还真没看，顾淮把手机打开，魏敏嘉为了让大家早点休息，搞了个投票，大家反正忙叨到了现在，各自整理好了，一致同意把会议和聚餐提前。
顾淮摸了摸眉毛，离会议开始还差二十分钟。
他看着裴呈璟转走离开的身影，也就不到一小时，这少爷就找了辆车，两条路口的脚程，还开车。
这里人多，开个车等会能堵路上。
顾淮眼看着人到驾驶位，到后座去开门，却听见“咔哒”一声，这少爷把后座锁了！
裴呈璟靠着座椅目视前方，也不吱声。
顾淮往前走，把副驾驶的门拉开，叹气：“一会让坐后面一会让坐前面的。”
裴少爷：“……”
整个会议和晚餐，顾淮无论是拿着笔还是筷子，都在思考涂柏青和裴呈璟。
一个看到就说“你离他们远点，他们会收保护费”的少爷，一个是“我躲都来不及”的伪校霸，两人整个高中都没正面见过，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仇视？
他觉得裴呈璟是说不出个屁声的，等晚餐结束，所有人玩到疲惫纷纷回酒店，他离开人群，再次到了小卖部的门口。
说关店真关了，好在旁边的茶叶铺还开着。
顾淮先买了袋茶叶，结账的时候问：“那边店怎么还没开门？老板住哪啊？”
“你说阿青哦？今天确实关门早，”他左右看了看，“要买东西吗？你沿着海滩直走就能看到他家。”
幸亏涂柏青在这边属于“垄断”买卖，也有可能是大家习惯了有事去他家里找，顾淮问路问得挺顺利的。
这边都是小楼宇，本地人也不少，很多人为了多挣一点钱，把自己家楼上做成民宿，比酒店温馨实惠，外地人也很多。
顾淮沿着路看，看到了个标有“阿青住宿”的牌子，天色黑沉，亮着红色的灯光。
他到门口，正看见涂柏青在吃面，在他对面还坐着个女人，挽着头发，怀里抱着个小孩。
“吃饭还是住宿？”女人十分熟练，扭头前就开始说迎客话语。
涂柏青看见顾淮后牙根酸了好大一下，叫女人把门关了。
虽然疑惑，但女人还是照做，把孩子塞进他怀里。
涂柏青就一手抱孩子，一手挑面，小孩看见吃的咿呀咿呀的闹腾，涂柏青就挑了一根塞他嘴里，捏人：“才吃了奶就来我碗里抢东西！”
小孩拍手，笑起来。
女人把所有的门关好，嗔怪：“别给他喂，待会胀肚子！”
涂柏青嚷嚷：“就一根！”
“一根也不行！”女人接过孩子，看了顾淮一眼，“我先上楼了。”
顾淮看着女人消失在楼梯的身影，才坐下来：“你和裴呈璟发生什么了？”
涂柏青：“……”
他不说话，低头嗦面，动静不小。
顾淮也不出声催促，就一直把人盯着。
被看得实在难受，涂柏青把面吃干净，汤也喝了，把碗撂桌上，刚要张嘴，楼上传来女人的声音：“涂柏青，放碗的声音小点！”
涂柏青：“……”
楼下短暂的沉寂了几秒，涂老板擦嘴，不回答问题，反而问：“你和裴呈璟一直在一块？”
“没有，”顾淮按着桌子，“三个月前到他公司当助理的。”
涂柏青微诧：“三个月前？那之前呢？”
顾淮：“一直没见过面。”
涂柏青：“……”
又陷入沉寂，涂柏青抓脑袋：“你俩怎么了？”
气氛一下子沉重下去，搞得涂柏青还转脑袋看了看自己家的店：“靠，怎么突然凉风阵阵的……”
他看见顾淮嘴唇开合，字字如同刺，往耳朵里扎：“我妈，那时候去世了。”
涂柏青：“！！！”
他脑子还是快，不明白：“为了这件事玩消失？”
顾淮：“我妈去世，和他们有点关系，还没查清楚。”
涂柏青瞪起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些牵扯其中，还要问，却被制止，顾淮转移话题：“你和裴呈璟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还能怎么？”涂柏青哼笑一声，“那少爷以为我知道你去哪了，对我连问带跟踪的。”
说着他颇为心累的拍拍胸口：“你不知道我一天天怎么过的，关键是你电话卡注销，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
顾淮摸了摸山根，没想到裴呈璟还能找他。
“但是有一天，裴呈璟的人就撤了，”涂柏青捏下巴，看着顾淮的脸，“我连夜回老家——就是这，生怕他的人跟我，担惊受怕了小半年！”
顾淮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
涂柏青也不客气：“你应该给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顾淮点头：“给。”
“你和他……现在是来干啥的？”涂柏青的身子往后仰了仰，“要待很久吗？我可不想经常看见这少爷。”
顾淮无可奈何：“短的话一年多吧，多的话看情况。”
涂柏青只觉得天崩地裂。
“他又不是会天天见你，”顾淮吐息，“休假这些还是会回家的，我抽个空，请你吃饭，这边有什么好吃的，你定。”
涂柏青搓手：“那就这边最贵的！”
顾淮没异议。
“还要带上我老婆和孩子！”涂老板加项目。
顾淮：“可以。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涂柏青：“有两年了。”
顾淮动了动手指：“来之前没想到你结婚生孩子了。”
他只买了包茶叶。
“没关系，”涂柏青摆手，“以后你记得给就行。”
顾淮：“……”还真是不客气的。
两人又说了点以前的事，发现除了抽烟和打台球，就没什么营养的了，看天色晚下去，涂柏青起身：“你等我会，我把碗洗了送你回酒店吧。”
顾淮听着厨房里的水声，在楼下看了看，喊：“给我个打火机！”
这老板才想起白天的事，在里面回喊：“你去收银台那拿一个就行了。”
顾淮慢腾腾过去，终于抽上一支烟。
回去的路上，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涂柏青一边开着小电瓶，一边威胁：“你这次要敢突然断联，再见我真会打你！”
顾淮：“换卡的时候通知你。”
“我靠？”涂柏青的声音都高了，“还真准备断联啊？”
顾淮只是在他身后笑。
不说话就要挨教育，涂老板说：“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出事了把所有的东西断得干干净净，都是些毕业各奔东西的同学，有些断了也就断了，现在你有事业，可不敢这样了。”
顾淮笑：“你这是孩子不知事，教育先放我身上？”
“滚蛋！”涂柏青要骂人，想着却收起话，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严肃，“顾淮，真不要这样了，多吓人啊。”
顾淮：“……”
夜晚的风又冷了，顾淮沉默了半天，憋了个“嗯”字出来。
两人就不再说话，一直到酒店楼下，涂柏青拒绝上去，怕遇到不想见的人，抱着头盔：“记得请我吃饭的事。”
“记得，”顾淮看了眼裴呈璟的房间，是黑着的，点脑袋，“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涂柏青龇牙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等你哟。”
激得顾淮起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离开。
进了电梯才沉住眼眸，原来裴呈璟跟踪人的恶习不是最近染上的，早些年就有了端倪。
他翻了翻少爷的对话框，两人现在除了工作交接就没几句闲话。
顾淮进房间前看了看裴呈璟的房间门，灯都灭了，也不是想沟通的样子，他把自己房间打开进了屋。
等二天正式上班，上班的点也是游客开始多起来的时间，顾淮一边思考开车去堵起来要命，一边想着让裴少爷步行完全不实际，要怎么开口变一下交通工具……
他拿着手机翻来覆去，走到楼下才看见少爷立在一辆电瓶车边上。
是这边能租的代步车，裴呈璟显然很不适应，拿着两个头盔皱眉。
太阳已经有了温度，顾淮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睛，黑沉里有很多闪躲。
第045章第45章
这辆小电瓶条件不错——比起之前村里的狗头摩托来讲，它稳多了，底盘低还安全。
至少不拽人也不怕摔。
但村里到底没有认识的人，也不是现在人前精英的模样，裴少爷在后边很不自在。
顾淮顺着头盔的视线看路，问：“魏小姐安排了车。”
裴呈璟在后边没说话。
这边人来人往，顾淮也很久没开两个轱辘的车了，还穿梭得有些不熟练，拐弯按了两下喇叭，但还是有个小孩突然跑出来。
急刹，裴呈璟身体不稳，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呼吸声清楚了许多。
预想的撞击居然没有，顾淮耳边倒是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肩膀泛疼。
少爷现在骨子硬，危急之中岿然不动，愣是按着顾淮的肩膀坐稳了。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过来拽住人，一边道歉一边打自己儿子的屁股：“叫你别跑别跑，多危险呐！”
小男孩也被吓到，眼里本来蓄了泪水，硬是被打屁股疼成怔愣。
顾淮的心本来也被提起来，看小孩那模样就勾了下嘴角，调整好再次上路。
整个过程，裴少爷都把头盔戴得严实，一声不吭，到地方后鬓角微微带润。
顾淮把车停到规定的点，和裴呈璟一上去就先开个会。
前一天魏敏嘉已经和项目负责人说得很清楚了，和景兴的沟通也很具体，早班会议十分钟搞定，每个人到新工位，手里的工作也熟悉得快。
场地还是有所限制，顾淮和裴呈璟的工区就在一个办公室了，只隔了一扇毛玻璃门，他在外，老板在内。
顾淮刚坐到椅子上，魏敏嘉就进来。
“午饭去哪吃？”她问，“带你去吃海鲜！”
魏敏嘉的做事风格极具管理性，家业大，人手丰富，对手下人严格的同时，也有很多信任，只有特大的行动才亲自上手，项目跑起来后基本没事，显得特别闲。
顾淮寻思这才上班不到半小时呢，他这个打工人，可不是有各种项目经理和助理的人。
况且海鲜……指不定有啥过敏原等着自己。
他摇头：“不去了吧，我先把今天的任务做了。”
魏敏嘉撇嘴，看了眼旁边的办公室，压低声音问：“你不会要和少爷一起吃饭吧？特助得特别到管饭吗？”
顾淮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合同款项和进度表，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见他不正面回答，魏敏嘉瞪了眼睛：“差不多行了，现在离景兴离总部远着呢，还吃喝拉撒都伺候着吗？跟保姆有什么区别？”
顾淮的手指顿了一下。
“你打工就打工，要把私人生活分开嘛，”魏敏嘉眨眼，“再说了，裴呈璟多大啦？以后难不成伺候后一辈子？他娶妻生子，你也要去他家里打理？还能不能有私人生活？”
顾淮：“……”
“下班后来吧，”魏敏嘉再劝，“我叫上姐妹们，一起好好玩玩。”
顾淮右下角弹出消息，有好几份进度确认等着裴总签字，这人没动弹，这会给顾淮发了个PDF文件，还催，要做好了尽快交。
他沉了口气：“魏总，我签的呢，是特别助理的合同，职业范围……确实比普通助理要宽得多。”
魏敏嘉不理解：“宽到衣食住行？做司机那些？”
原来是为着少爷有专车不坐，非折腾人坐电瓶这事。
顾淮平静地点脑袋：“这些到景兴签合同前就很明白了的。”
魏敏嘉：“……”
她问：“你很缺钱吗？”
顾淮：“？？？”
“我知道这样工资会高很多，也知道你以前的物质条件……”魏敏嘉哽了一下，转话口，“但这样挣钱，脱离自己的生活，不行，而且这少爷明显不需要你这么做，很多事情都是故意……”
顾淮的眼神变得有些沉，说：“魏总，这些都是私人问题了。”
魏敏嘉动了动唇，感觉到这位特助在把人往外推。
两人默了会，顾淮也没权利让大老板往外走，点开了文件开始敲键盘打字，魏敏嘉却站了起来，直接去了裴呈璟那。
顾淮：“！！！”
该说不说，这毛玻璃蛮隔音，顾淮不敲键盘都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他皱眉，有点没摸明白魏敏嘉为什么这样。
像她这样在国外几年，刚起步时经历生意往来，遇到的人和事比现在艰苦，要真的因为业绩，顾淮并没有任何出众的，要感情……他很清醒，这样的少爷小姐们身边，门当户对能匹敌的多得是。
他也不相信魏敏嘉的哪个小姐妹能对自己有意思。
唯一可能的，就是为着裴呈璟。
她和裴呈璟没有男女情感牵扯，那就是纯为生活为事业。
魏家和裴家交好，就算早早异国生活，家里大小事总是能听说的——况且裴呈璟的事也没有睡特意隐瞒。
顾淮抠了一下鼠标，看起来魏小姐在劝自己有私人生活，实则是让自己不要再靠裴呈璟这么近。
他看着裴少爷静止的头像，文件下载后他都没回信息，现在顾淮想回了，敲了一句“收到”发出去。
*
裴呈璟被短信提示音拉走了一丝注意力，魏敏嘉差点绕到办公桌后边面对面说话。
“你家里不缺保姆管家司机这些吧？”她看见这人走神就心焦，“你走这么远出差，愣是不带几个过来？就非指着他是吧？”
裴呈璟：“你不好好工作来这转什么？”
他关闭和顾淮的聊天界面。
魏敏嘉不遮掩了：“我说，就让顾淮当个普通的助理，好好完成本职工作，没必要下班后还围着你转……”
裴呈璟眼神锋利地看过来：“他是我的特别助理。”
魏敏嘉：“……”
“合同里有说本职工作、私下里的工作细则。”少爷一点不觉得有问题。
“你有没有脑子啊裴呈璟？”魏敏嘉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查过他的。”
裴呈璟的瞳孔了多了冷气。
魏敏嘉恨铁不成钢：“以前上学那会，他就是有意靠近，沾着你想让她妈妈去裴家做保姆。我知道谁都想要过好生活，特别是他的家庭情况，耍点小心思我能理解……但他后来怎么做的？有转变了就立马丢开你！”
“这次他回来，就是为了查他妈妈的事，”她简直要按住裴呈璟的肩膀把人摇醒，“他有事就回来，缺钱就在你身上扒，少爷，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等把你利用完了，他又消失了呢？”
顾淮的瞳孔颤了颤。
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字眼砸进了少爷的心里，他的手腕抖了起来。
魏敏嘉看他状态不对，话也软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自己仔细想想是不是，从他来景兴到现在，我不清楚你自己知道，他交的东西我全都看了，不会做一点多余的，特助？你不叫他也不会做职能内的事吧？”
裴呈璟：“……”
“长点心吧裴呈璟，”魏敏嘉叹气，“你那点心眼子，顾淮道行深多了。”
*
午间休息，顾淮没被裴呈璟找，他也不出声问，把电脑待机，挂了小憩，打算去食堂吃。
不知道两位老板在办公室聊了些什么，最后魏敏嘉出去的时候表情有点凝重，少爷却一步也没往外走过。
顾淮办公的动静也小，办公室到休息时间都满是寂静。
他现在一有空就翻裴呈璟查到的东西，来前都拍成照片放相册里，他把注意力放到沈方泽的合作项目上。
沈家的民耀通威比裴家规模小一些，和裴家的合作算企业支柱之一。
所以在裴呈璟小时候这么客气讨好。
顾淮按着屏幕，看到这几年，沈方泽接手半数公司业务，纨绔归纨绔，资产倒是正数增长的。
在他眼里，当初跑车的事作为一个节点的话，沈方泽从那时候开始，经手的业务多了很多，有些还出过商报报道，相必民耀的股东还是比较肯定这位公子哥。
业绩一路绿灯，又都是和以前的好友合作得多，小圈子经营搞得风生水起，顾淮皱了皱眉。
这个季度的商业业绩还没出来，他通过后台去看了景兴和沈方泽合作的部分，这少爷的项目比起之前翻了好几番。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找到矿业那部分的报表，虽然自己没负责这块业务，但报表都在库里，原本是没权限的。
现在他是全权限，扯出来一看，一个要死不活的小矿业几乎逼近景兴业绩第一的合作商了。
挣钱当然是好事，更何况当时沈方泽说过，一切收益他回本就行，但顾淮觉得这么猛，总有些不怎么对劲。
他看了一眼裴呈璟的头像，要说点什么，但哪哪都不是和自己有联系的，措辞不好说。
顾淮只能寻思沈方泽这是在干什么，宋晚冬就发了信息来。
这人的照片是在自己租房子那，一身轻松，就一个大行李箱和背包，满嘴“打扰了”，坐桌上吃饭是一点不客气。
宋晚冬：我明天就去面试，早一家下午两家。
顾淮：慢慢来。
宋晚冬：TT你真好，我爸妈听说我把工作辞了，差点没撵过来打我！
顾淮分了个心问：那会撵我家去吗？
宋晚冬：不会！我做好了思想工作，尽快找到工作一切安全，就可以在这边发展！
顾淮也不催他，说着不着急。
他还真像宋晚冬在出租屋里待久点，自己出差离家远，这次时间还长，沈方泽会不会去老人家身边晃，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晚冬情绪挺稳定的，还念叨外婆做的汤圆还是以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