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亮，顾淮才看清，少爷的脚踝肿得很大。
他开始攀石块和土块：“我看看哪里薄点。”
裴呈璟很想说什么，但看顾淮刨泥土，眼皮无力地睁了睁，说不出话来。
土块砸下来的时候压的很严实，排除客观条件，洞内氧气充足的情况下，生刨都能累死他。
裴呈璟叫人：“顾淮，你过来陪我坐会。”
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滑，把脖子处干了的泥再打湿，顾淮微微喘息，到裴呈璟身边坐下。
少爷笑得有点尴尬：“到头来还是没有养好体力。”
他想起之前掉田里，就是因为脚下不稳滑的，顾淮就不会，他还能和王玔在狭窄的田坎上跑。
顾淮摸摸他的头：“回去后找个健身房办卡。”
裴呈璟错愕了一下，笑出声。
“你过得好吗？”裴呈璟问他，“没有我，也没有沈方泽这些少爷们的日子，你大学是不是过得很好？”
顾淮侧过脸看他：“很平常。”
“骗人，”裴呈璟笑起来，笑得有点委屈，“沈方泽找人拍过照片，你和同学们一起下课，笑得很开心。”
顾淮：“……”
少爷补充：“是一直以来，我想让你那样开心的笑。”
顾淮：“下课了肯定开心。”
裴呈璟用手摸他的拉链，又叫他的名字：“顾淮，就是看到那张照片，我就原谅你了。”
晨曦的光亮照亮整个山，也不放过这处洞口，可扫到裴呈璟的眼睛上，少爷的瞳孔蒙上了一层雾，浅浅的笑，没有几分生气。
顾淮呼吸一沉，条件反射地掩住裴呈璟的眼睛：“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少爷却摇了摇脑袋，继续说：“那时候我虽然选择不恨你了，但强烈的想要把你拉回到我身边。”
顾淮再次看见他的眼睛，瞳孔短暂出现一些聚焦点。
裴呈璟抱住顾淮的腰：“我要看看，你在我身边，到底会不会这么开心，哪怕是囚禁起来天天叫你笑。”
顾淮：“……”
越说声音越小，顾淮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像块没有骨头的肉。
顾淮抓了抓少爷的头发，保持笑脸：“现在你看到了。”
“还没有。”裴呈璟执拗，但已经没有能力思考其他的，反复说着“还没有”。
顾淮突然被卸掉了很多东西，身体上的尖刺，心里的硬甲，他摸了摸裴呈璟的下巴，被攥住了手。
手心里有个硬物，方方正正的。
“这是整理的资料，”裴呈璟的眼睛亮起来，很吃力，“我要是坚持不下去了，你主持股东会议。”
顾淮抱住他的脑袋，皱眉：“说什么胡话？”
裴呈璟很认真：“如果我不能安全按时回去，”少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你的权限会被打开，在股东会议召开、股东们表决前，你都和我享有同等权利，我爸都不能开除你。”
顾淮的眼眸颤了颤。
裴呈璟抓住他的手，眼神十分眷恋：“顾淮，你想要的，一定都会实现。”
第076章第76章
莫梓铭和魏敏嘉带人过来的同时，裴修渊也领着一队救援人员到达矿洞现场。
顾淮不怎么能听到声音，饥饿、寒冷，还有长时间的幽闭，让人的感官完全顿住。
他分不清身边的都是些谁。
石块被彻底挖开时，他看到一眼宋总，和裴修渊面对面，正抓耳挠腮。
顾淮的指甲里都是泥，两人依靠一个手挖出来的洞吸取新鲜空气，裴呈璟实在是扛不住，后半夜一直处于半昏睡半清醒之间，要捂着心口确认心脏还在跳动。
顾淮眼看着外面渐黑，再到亮堂。
两人被转出矿洞的时候，裴呈璟的手机也在顾淮的身上，少爷说，公司所有的权限都能用这台手机控制，不用担心到时候找不到电脑。
把东西放到莫梓铭手上，他才放心：“你把这个好好拿着，之后第一时间给我。”
莫梓铭着急上火：“这个时候还管啥手机啊，一到紧急情况就没信号的玩意。”
顾淮还要张张嘴，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裴少爷的手还紧紧地扣着他的五指，裴知希还在问：“这是怎么的？”
顾淮看见裴修渊朝他俩走过来，手上松了力，要去拍裴呈璟的小臂。
他们不是上一个医院的车，医护人员掰了好一会，都把氧气面罩先给少爷戴上了。
裴呈璟也没有多少力气，倒是睁眼了，眼巴巴的看着顾上其他救护车。
担架被抬走，裴修渊在两人分开的地方站了会，才领着裴知希往车里走。
裴少爷被加班加点的送到了私家医院，顾淮进了离现场近的，确认一切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放心的昏了过去。
*
他又做了那个梦，自己还在沈方泽家门外徘徊，没有来路没有出路，日光照不透云层，明明是夏日，却蒙着一层阴翳，泛冷。
预示着不久之后，将会发生不幸的事。
顾淮已经快要习惯这个场景切换，沉住气站在别墅里，准备坦然接受即将发生的事情。
“顾淮！”
又是裴呈璟的声音，很激动很急切，顾淮隐约看到天边阴云的缝隙里透出几寸光亮。
睁眼的时候把莫梓铭吓了一跳，抓着平板拍胸口：“不是，昏厥的人醒过来，不是慢慢睁眼的吗？你怎么像个机器人启动似的？蹬的一下。”
顾淮努力稳住呼吸，看医院的墙壁和吊在脑袋上的输液架，把洞里洞外的事过了一遍，伸手。
莫梓铭反应很快：“这么着急？”
他把手机和U盘给他，用拇指抵着额头，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有坏消息，我和魏敏嘉到你俩住的酒店时，裴少爷说的那个东西不见了。”
顾淮抓紧U盘，点头：“知道了。”
“你俩在干什么？”莫梓铭好奇，“跑那里面去干什么？而且那都开采结束了。”
他八卦：“我听说裴董十分生气，把矿业里里外外都问责了一遍，怕等你好，就开始处理你了。”
顾淮得手指动动，宋晚冬安慰他：“不过裴少应该会帮你说话。”
慢吞吞的坐起来，顾淮还挂着氧管，看了看医院房间，又看看身上的病号服：“我衣服呢？”
“在柜子里，”莫梓铭起身，“全是泥巴，我叫你家里人带衣服过来了。”
顾淮掏东西的动作一顿，眼睛瞪起来。
莫梓铭被瞪得往边上撤了半步：“怎么了？我叫错了？”
叫一个老人家奔波，顾淮叹气：“我现在出院，去离家近的地住着。”
莫梓铭简直要叫“绝了”，把他按住：“要出也明天出！你外婆是我叫人接过来的，不会过多周转。”
顾淮才松了口气，靠床边：“谢谢。”
“小事，”莫梓铭一被夸就乐呵，笑着扬了扬下巴，“好好休息哈，明天一起走。”
魏敏嘉很忙的样子，从现场出来后就没见着人，只是在手机上问候了顾淮。
外婆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到顾淮人了才彻底放心，拿一个大塑料袋装着衣服：“穿不惯医院的衣服吧？快换上。”
顾淮把东西搁床旁柜，抓手机：“晚上你不在医院陪，我没事，给你定间附近的房间。”
外婆很担心：“我就在这里，你待会喝个水什么的，我看着点。”
通知她的时候说矿洞出了事，顾淮被困了好一段时间，她顿时心急，抓着电话问了半天，里面的人也回答不明白，只说待会接她去医院。
老太太一听还住院了，更是焦虑，也顾不得接她的人陌生，急切的要见到顾淮。
她现在把外孙来来回回看了个遍，问：“有没有觉得头晕，喘不过气什么的？”
“没，”老太太急起来，顾淮真不知道怎么劝，“医生都检查过了，我也能下床，没事，明天就能出院。”
外婆按住他的肩膀：“不能不能，缺氧不是小事，不注意脑子……”她忍不住摸顾淮的头，眼睛里闪烁着光，最后把话咽回了肚子。
顾淮从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住老人家的手腕：“外婆，我知道的。”
外婆就不说话了，只是点脑袋。
一个大小伙，不能让老人家劳累，顾淮还是把人劝着去酒店，刚开门，莫梓铭还在门口立着，说：“让你外婆和我们住一块。”
顾淮只犹豫了两秒钟，点头：“那谢谢你。”
莫梓铭笑：“别客气，”伸手挽住老人家的胳膊，纨绔的皮囊被暂时撕开，显出对老辈的尊敬，“外婆，有什么事就和我手下的人说嗷。”
老人家没受过这阵仗，找寻顾淮：“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顾淮拍了拍外婆的肩膀：“你和他们住一起吧，也有个照应。”
外婆还想说什么，但莫梓铭太热情了：“外婆，咱们明天就回去，和我们一块，明早不用车来车去到处接人。”
他拿捏住老人家不愿麻烦别人的心理了。
顾淮在后面跟着，也被拦住：“护士批准你出病房了么？病号还到处乱跑。”
顾淮：“……”
莫梓铭挥手：“我那有保镖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没法，他回到病房，只能在窗外看莫梓铭把老人家送进车里。
王玔的来电已经要爆了，他没时间打回去，现在正好又进来一个。
“你干什么？”王警官还不知情，“给你打了十万八千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顾淮撑着玻璃抹了一下眉毛：“在外面出差，有点事。”
“就说了你那工作要不得！”王玔抱怨，“有进展，那个员工和沈方泽确实有联系，他把废旧手机给了个收手机换盆的人，沈方泽倒腾了半天，把手机拿到了。”
顾淮眉尾一挑，但王玔转而失落：“可是也没有直接证据，他派的人都是死忠，到这少爷家去问了一趟，他们挺不耐烦的。”
顾淮有预见，刚要说话，就听见病房的门被打开。
除了手指磨损，他没有创口，不需要早晚换药，进来的不能是护士。
顾淮把手机拿离耳边，看到一双黑色运动鞋。
——是个健壮的男人。
他一进来就把所有灯光全拍熄了。
“顾淮？”王警官意识到不对劲了，问，“顾淮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淮没回话，把手机塞病床的枕头下面，也没挂断。
床帘垂着，微微晃动，这里没有趁手的东西，他只能拔了氧气管攥住，死盯着帘子后面一身黑的身影。
很熟悉的感觉，当身影拽开帘子的瞬间，顾淮通过一双眼睛就认出了沈方泽。
沈少爷发了狠，无指手套上带着微弱的光，挥拳袭击顾淮的正面。
顾淮手快，要把氧管缠他小臂上。
沈方泽向上一挑，手套里藏着刀片，直接把氧管给削断了。
顾淮手上一空，把枕头砸出去：“这么着急了？”
沈方泽戴着口罩，应该也戴了假发，刘海掩住额头，被鸭舌帽压得死死的。
他没说话，但因为顾淮的语气吸了口气，眼神愈发狠起来。
顾淮侧身躲，错身瞬间往下砸手肘，听见一声痛哼，确定是沈方泽了。
“怎么？计划落空，发现没杀了我和裴呈璟，急得需要亲自动手了？”顾淮被抓住了胳膊，少爷手里没刀，只能拽人踹人。
顾淮被困了一天两夜，体力还没有恢复，但也能和沈方泽打得来来回回。
病房里丁零当啷的，顾淮听到脚步声。
“我没想到你会对裴呈璟动手，”顾淮把人踹病床上，直接哐当一声，说，“你不是喜欢他吗，看他在我身边打转，不是嫉妒得想要我死吗？”
顾淮把人拽起来：“要是裴呈璟死在那……”
“那也是你的责任顾特助。”沈方泽的声音很冷。
“矿洞本来就已经上报过了，是你带他过去的，”沈方泽的眼尾里泛出笑意，“而且，裴董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顾淮的手一颤。
沈方泽找到空隙，翻身扑顾淮：“裴呈璟？他脑子里除了和你浓情蜜意，想和你上床，心里还有什么上心事啊？这样的少爷也只有你喜欢。”
他的眼里全是蔑视：“他不想当这个少爷，我成全他。”
顾淮咬牙：“沈方泽！”
“你急啦？”沈方泽笑起来，“人啊，什么都要的话，不太好吧？”
病床又被推开半寸，护士和医生到门口，发现病房被抵住了，在外面叫人：“顾淮？你在里面吗？”
顾淮没回答，盯住沈方泽的眼睛：“你做不到的。”
沈方泽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捏死的蝼蚁，松开他：“那就看看。”
沈方泽转身离开，出病房的时候还把人吓了一跳，压低了帽子。
护士和医生进来看情况，帘子被扯坏，床和柜子也乱成一片。
大家都倒吸一口气。
顾淮的脖子上被擦了几道痕迹，他淡定得可怕，说：“这些我都会赔，出院的时候都算上。”
医护人员更关心他身体上的情况，刚要张口，顾淮说：“我没事，都能和人打架了，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医护人员：“……”
他甚至能冷静的继续和王玔说话：“你继续。”
“我继续什么啊我继续？！”王玔在那边，声音发抖，也十分惶恐，重点完全跑偏，“不是，你和裴呈璟，什么时候搞上的？”
顾淮把手机拿开点，再放回耳朵上，镇定回答：“转正前的时候。”
王玔：“……”
他已经要掐人中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瞬间挂了电话。
顾淮小幅度地撇撇嘴，没有回拨，而是给拨了步叶荣的号。
会所还没有来多少客人，蛮清净的，步叶荣在和宋臻打台球，看见是顾淮，赶紧停手。
顾淮没给他说话的空隙，语速很快：“最近有什么活动项目？”
步叶荣还要去确定，依旧没来得及张嘴，又被问：“查一下沈方泽，实名购买的活动。”
第077章第77章
对于顾淮回去后不找医院住，莫梓铭左劝右劝，劝得心里火急火燎，最后在小区楼下唉声叹气：“算了，管不了你！有事情打电话！”
顾淮点头，外婆抓着沈少爷的手千谢万谢。
莫梓铭对老人家可好，从后备箱拿了东西：“外婆，这些你们拿回去吃，突然把你拉过来，吓着了。”
外婆赶紧摇头、推脱，说“是麻烦你们了才对”。
莫少爷大有他们不接受就攘家门口的架势，顾淮只好都收了。
路上，老人家反复叮嘱顾淮：“你也要买点谢礼，我听是他们叫的救护车去矿洞，还安排了医院呢。”
顾淮透过门口的铁门看人，莫梓铭还在，见他回头还挥手。
他当时意识不怎么清晰，但隐约记得，被救出去的时候，现场还铺着一层浅浅的雾气，太阳光有了些温度，但不热。
班上久了，能估摸出时间，那个点在上班时间左右。
他蜷了蜷手指，揽住外婆的肩膀回答：“我会好好谢谢他们的。”
外婆放下心来，他在意能和顾淮交好的每一个人。
回家里歇了会，外婆看他一回来就坐沙发上鼓捣手机，喊：“小淮，你再去睡会，等会吃饭叫你。”
昨天还打了一架，顾淮以为自己会失眠，或者会再梦到那天的事，但重新躺下，闭上眼就睡了下去。
一夜无梦，到护士过来抽血才清醒。
他在和步叶荣说晚上的事，摇头：“我等会……”
没说出话，王玔的电话进来。
“又有些东西被查到了，”王警官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很激动，“我之前找人，一直在用技术修复那辆车。”
他里里外外地拍了车体损坏情况，周边的零件也没落下。
专业人士不好找，一直通过特殊技术修复到现在，明确了缺失的零件，刹车、发动机、引擎都有问题，加起来好几个。
顾淮看了一眼信息里的图片，车零件都大同小异，顾淮看过不少跑车的结构，有点眼熟。
比起专业人士，他是不太懂的，问：“能追查到之前的零件吗？”
“当然！”王玔的语气透着激动的肯定，“那人说，明确这些个零件后，能往前查，能配上这种名贵跑车的，不会次，很多还会编号，目标范围不大。只要查到沈方泽了，就完全是板上钉钉。”
不等顾淮继续追问，王警官说：“那个人挺厉害，也认识上流圈子，查这些很容易。”
他不告诉顾淮是谁，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实，顾淮不好多追问，只道：“帮我谢谢他。”
王玔：“会的，等再查到东西再聊。你最近应该不上班吧？”
顾淮没说实话：“听景兴的安排。”
王玔做事这么快都是有原因的：“我尽快查清楚，到时候也处理好，然后你赶紧从景兴离职，看看才入职多久啊？跑几趟医院。”
顾淮抓头发，为了避免王玔再提这事，他“嗯”了一声。
两人很默契的没说裴呈璟，但王警官的话语里都在避免说出那个名字。
沈方泽说的什么“喜欢”，什么“上床”，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但很莫名其妙，顾淮能和那少爷滚一张床上去，王玔是不觉得离谱的，只是自己还接受不了。
无事可说了，王玔“啊”了两声：“不说了，等我忙完。”
顾淮勾了一下嘴角，也没多说：“行。”
但刚挂电话，刘畅又打来电话。
很久没和他说话，甚至没怎么在公司里见面。
又是个不等顾淮说话的，刘畅的喜悦几乎要从手机听筒里溢出来：“顾特助！天大的好消息！”
顾淮把手机拿远点，心脏突然猛地跳起来，自己都没发觉声音在抖，说了个单字。
刘畅：“那个黑网实在是有点复杂，但我师父实在是太厉害了！”
听语气，顾淮觉得他要把自己师父夸足99句才能说正事。
好在这位少年控制住了自己，开始很认真的说这件事：“我师父都没办法入侵，还出了一趟国，花钱买了个那边的一个小公司创的网络。”
顾淮：“……”
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刘畅的师父把那个网络“拆”了，寻思自己入侵不了，就加入。
忙腾到现在，他终于破译。
刘畅把一张截图发给顾淮：“里面的资料太多，我都看了一星期，在茫茫数据里，扒到了个美国的账号，可疑的。”
顾淮没想到可疑账号是美国的。
“嘿嘿，”刘畅为自己的心细骄傲，压低声音，“还有一个消息，或许能让你从椅子上跳起来！”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刚要说“不会”，不相信他和自己师父能直接查到沈方泽？
刘畅几乎是遂了他的心声，声音不大，但铛铛铛地砸进顾淮的心口：“是沈方泽用的账号。”
顾淮突然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刘畅听不到动静了，很担心，“顾特助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顾淮甚至憋了一下气，拧着眉毛回应：“你说谁……”
“沈方泽，”刘畅再次确定，“就是和我们公司合作之一的沈方泽沈总，那个有问题的账号追溯出来，是他。我师父很熟悉他们，不会错的。”
顾淮突然就没办法出声了。
喜悦简直要冲破他的心口，但随之而来的是庞大的悲伤。
他揪着眉头，尽力抚稳自己的情绪，但吞咽引起气息不稳，完全暴露了他目前的状况。
刘畅在那边斟酌了好半天语句，说：“顾特助，我知道你们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能力不大，不过在能力以内的，我都会尽力，你和裴总加油。”
顾淮觉得下颌抖了一下，稳住声线：“嗯。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刘畅那边传出两声杂音才说话：“叫舒望……顾特助，我师父说，改天找你一起吃饭呢。”
顾淮觉得这名字也耳熟，应得十分干脆：“我该请你们吃饭的。”
刘畅还在笑：“别这么客气，哎哟都不好意思啦！”
这人心思有点大，顾淮在纷乱的思绪里敏锐的捕捉到了，刘畅和自己师父是在一起的，但说了这么久都没发出一句话，想必也不愿直接交谈。
他心里清楚，于是还是对着舒望说：“帮我先谢谢你师父。”
刘畅静了一下，像是扭头又转头，回：“我师父说他知道了，叫你快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位师父真熟悉圈子，也知道他和裴呈璟现在面临什么。
顾淮道了别，还在沙发上稳了一会，他有点想和外婆说一下这件事，但转念，还是忍住了，打算把一切都处理好再让老人家知道。
看着外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仿佛以前的种种都变得淡下去，以前的悲痛还在心尖，但那些严重的话语、非议，都在渐渐淡去。
他扬了一下嘴角，把刚才憋住的气吐出来。
*
顾淮和裴呈璟在这几十个小时彻底失联，但和少爷的朋友们没有。
顾特助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裴少爷的生活里，有如此多的人际交往。
住院一天一夜，电话短信，各个通讯软件没消停过，没有备注的几百个未接，有备注的短信叠得手机差点卡住。
顾淮没有解锁，也没有去开权限。
发信息的人里，游商雲是最后没有停歇的那个，从问这少爷怎么没有每日夜间谈话……
顾淮：“？？？”
到快急死了般询问矿洞事故来龙去脉，还语音好几条，之后问医院在哪里。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顾淮手指动动，忍住了。
他第二次被外婆叫休息，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他进了房间。
通过助理后台查看裴呈璟名下负责的业务，还好，之前什么样，现在也在安稳运行。
看来裴家还没有心情处理这些事。
他把视线落在企业群里，宋总和沈方泽那晚还发了矿洞结束开采的报备。
时间正好，矿洞被人为炸塌的后两分钟。
顾淮按着鼠标的手动动，他们敢这么大咧咧的报备在群里，应该就没觉得顾淮和裴呈璟能活下来，第二天甚至没有假惺惺的问候一句。
估计沈方泽和宋总都没想过，会有人及时赶到把人挖出来。
顾淮的眉毛又动了动，他能理解裴修渊带着人过来，毕竟工作群里没有任何反应，起疑心很正常。
魏敏嘉在场也不奇怪，毕竟利益关系在，未婚妻的事情也没有找到适合的点说出来。
但莫梓铭……
他怎么会到矿洞现场？
不过很快，神经里仿佛灵光闪现，他凝视了裴少爷的手机半晌。
顾淮敲敲鼠标，把这两天的工作总结整理好，发出去当上班，群里的寂静包含着什么，他没兴趣深究。
手机亮了起来，步叶荣发来晚上拳击赛的时间安排，还有贵宾们选定的信息。
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沈方泽场场都在，买通了整个赛程——矿洞被炸的那天，这少爷晚到了二十分钟。
顾淮草草看了一眼，回：知道了。
他打算起来收拾，换一身衣服就去会所。
裴呈璟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他看到显示的“游商雲”，眉头轻蹙，心想这些天了，少爷们不至于不知道对方在哪。
但他的腿动不了，一直看着手机自动挂断。
游商雲转为发信息：顾特助，那少爷叫你去开权限。
顾淮眉心一跳。
游商雲的电话再进来，他接了起来。
“你俩这么客气？给他的空间这么大？”游商雲啧了好大一声，“裴少还在医院，他怕是出不来了。”
顾淮心头猛跳，张嘴成气，游商雲却笑起来：“是被裴叔叔林阿姨看着，他自己倒是活分得很，还能吵架。”
这件事在裴家看来十分、非常严重，裴修渊忍了自己儿子好几次，这次完全生了气。
但他还没提一嘴顾淮的名字，裴呈璟一口咬死：“你不能怪顾淮，要说就说沈方泽！”
顾淮听游商雲吊儿郎当的，学少爷的状态和语气，脑子里浮现出裴呈璟的样子。
他已经打算彻底撕开虚假的伪装了。
手按着手机，有点疼，游商雲操心：“顾特助，快听那少爷的，不然还有得闹。”
“行，”顾淮又坐下，这才第一次打开裴呈璟的手机，忽略掉所有的信息，打开企业号开权限，“好了。”
两人都在电话前沉默了一下，最后游商雲叹气：“顾淮，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顾淮吸气，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说出少爷想要的回答：“他不是还能闹吗？精神挺好。”
游商雲语塞：“你这人……”
步叶荣又发信息来，说一切准备就绪。顾淮把话锋收起来，说：“让他在医院就好好养病，其他的别操心。”
“你俩……”游商雲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最后放弃，“你俩打算在一起的话，就好好的呗，别折腾来折腾去的。”
顾淮差点砸了手机。
游商雲突然像个老前辈：“小时候就看着点苗头了，裴呈璟端这几年，别人看不出，逃不过我锐利且明星一般的双眸。”
顾淮：“……”
他放弃遮掩：“那你叫他，趁还不是很麻烦，好好休息，等他身体好了，我再算账。”
游商雲：“？？？”
“怎么的啊！”他就不理解了，吱哇乱叫，“你俩到底怎么个事！要不还是过来，我在酒店支一桌，放心没让你过敏的菜！别闷着互相伤害了，我来当裁判，伸张你们内心的委屈。”
顾淮不说了，挂断电话，换衣服的动作加快，开裴呈璟的车去会所。
为了方便看拳击赛，场地上一层楼都做成了VIP房间，四面环绕，视线绝佳。
沈方泽在3号包间，正对最佳观看台，在和自己带的朋友们喝酒，顾淮在监控里看，眼熟几个。
他们还叫了桌子，围坐着打扑克。
顾淮看沈方泽打了个响指，要酒。
步叶荣看着他换服务员的衣服，问：“你真要一个人过去吗？”
“嗯。”顾淮点头，看吧台上的调酒师开少爷存的酒，还有整瓶马爹利。
宋臻自告奋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有什么意外，能下点药。”
顾淮眼神一横，伸手动动中指和食指。
步叶荣简直没眼看这个倒霉小孩。
“是助眠的药，”宋臻委屈，“不是违禁的。”
顾淮才不管，摊手，一脸威严。
宋臻完全不情愿，把包着的药放他手心，心不死：“你拿着也好，到时候有事可以自己放。”
一巴掌差点落脑门上，顾淮冷言：“都消停点。”说完也看了一眼步叶荣。
步老板空手，装作擦吧台，周围的人也赶紧埋头做自己的，佯装很忙。
顾淮戴上手套，等冰块装好，拿住托盘。
比赛即将开始，下面的观众纷纷就位，吵嚷间中英文都有，攥拳挥拳的人比比皆是，不是在打气就是在一边押注。
顾淮腰身挺拔，上楼去，灯光掩下来那一刻，瞳孔里闪出如刀锋一样的白光。
第078章第78章
裴修渊说完一句“你别想从这出去”后，把裴呈璟、魏敏嘉留病房，直接就走了。
魏敏嘉第一次看见裴修渊发脾气，还是动这么大的肝火。
她怔了好一会，确认少爷的爸爸不会再进来后，才松下气说话：“你……你这是……缺氧把脑子搞废了？”
裴呈璟刚才像是疯了一样，不过没有大吵大闹，声音算平稳，但说的话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拒绝商量、合作构架调整、和沈方泽那群烂人断绝往来、以及和魏敏嘉取消订婚事宜。
想着魏敏嘉又叹气：“我不是非要强迫你啊，就咱俩的事，不是一个紧迫等级的，别和沈方泽他们掺在一起呢，多侮辱我啊。”
说着她抱怨：“好歹是我及时赶到救你们，这样真没良心。”
裴呈璟还在输液，管子抖了两下。
裴少爷昏睡一下午后，夜间醒来就没消停。
裴修渊原本要质问矿洞的事，还没说出两句话呢，少爷就把顾淮的责任全撇清，而且不避讳的骂沈方泽。
林妜和裴知希直接愣住。
裴呈璟：“我要开股东会议，和沈家的合作全部取消。”
他很坚持：“大大小小的一切合作都解约。”
裴修渊说他任性要有头：“平时你在家里人面前闹闹脾气就算了，股东会议和那些合作是什么性质，你不懂吗？”
裴呈璟懂，靠着枕头凝视自己的父亲：“我就要开。”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裴修渊强忍怒气，之前的担忧都化作严厉，前前后后发生一连串的事，估计忍了许久，现在脱口问，“怎么顾淮一进公司，你还越来越管不住了！”
裴少爷先暴躁：“你千方百计聘顾淮，就是让他看着我？”
裴修渊不否认。
裴呈璟冷笑：“说让顾淮做我的特助，其实是把他当作保姆。”
“哥哥你别乱说！”林妜突然说话了。
“保姆”这个词汇没什么特别意义，但“保姆”加上“顾淮”，指向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洁的事情，其实在每个人心里，但多年后的现在，虽然大家装作已经遗忘，但依旧是刻意回避的事件。
裴修渊突然捶了一下病床尾，已经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任由你的所有行为！”
裴呈璟眸光沉下去。
裴修渊绝不同意现在开股东会议，矿洞的事情再笃定是沈方泽做的，小辈间解决的方式到不了上股东会议，裴沈两家的合作，也不是这一下就能完全斩断的。
他的问题很多，盯着裴呈璟的样子好一会，只说出一句：“你和顾淮现在是什么关系？”
声调发沉，裴呈璟以为僵持还会在公司方面，被问及顾淮是嘴角抖了一下，张嘴没发声。
裴修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他没有硬逼着裴呈璟马上答话，只是沉默着出去。
林妜的眉头舒展不开，裴知希原本要说话，被拽着出病房，满脸疑惑和急于求知。
尽量让自己成为背景板的魏敏嘉才从躯体静止中解放出来，深觉不妙。
“你直接肯定是沈方泽了？”她问，“他可没有留下痕迹，你知不知道，突然召开股东大会，那些盯着景兴看着民耀的人会怎么想？突然对其他合作方说这些，对公司会造成什么影响？”
要是这一切都是沈方泽故意为之，除了针对他和顾淮，想必在业界也是做了两全的准备的。
裴呈璟却说：“不重要。”
魏敏嘉直接惊了，都有点生气：“什么不重要？你看过景兴合作比例了吗？沈家和你们资产构造构成比……”
裴少爷依旧：“沈家不重要。”
魏敏嘉猛地滞了口气。
她没想到会在矿洞里把裴呈璟给挖出来，也没想到这人现在会有如此变化。
更没想到，“平静”了一夜的裴董，会第二天一大早再出现在病房，比昨天更加生气。
裴呈璟刚被护士输好液，魏敏嘉给这少爷打包了游商雲家的早点。
病床上散落了几张纸，裴修渊拽了两下领带：“翅膀硬了？把权限收回来？”
裴呈璟梗着脖子：“晚了，即使收回权限，股东们也会收到参加会议的通知。”
裴修渊：“……”
他简直要拽住自己儿子的衣领来两下，又顾忌在输液怕扯到针头，只能自己按太阳穴缓解眩晕感。
“以前对你的处罚太轻了，”裴修渊咬牙，“裴呈璟，你铁了心不消停？”
裴呈璟：“合作解约就消停。”
两人仿佛没听见开门，也没看见魏敏嘉似的，她正要轻手轻脚出去，被少爷瞟了一眼，紧接着，裴呈璟说：“还有订婚，不要做。”
魏敏嘉：“……”
大可不必现在说……
裴呈璟却说了个彻底：“趁现在没被更多的人知道，停止。”
原计划是这俩共同合作海滨项目的，项目结束的庆祝宴会，裴家和魏家就会宣布这件喜事，但现在，裴呈璟从项目脱身，契机没有，裴修渊打算裴魏两家合作稳步后提起。
现在看来是提不了了。
裴修渊压低声音：“裴呈璟，不要闹了。”
他不是没有观察过自己儿子的行为，项目幺蛾子一片，目的是什么，他能猜到一二。
少爷：“我没闹。”
裴修渊戳穿他的行为：“当时在海滨项目，你就盼着许驰明从中作梗离开业务组，现在这个矿洞，你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去炸的吧？”
裴呈璟依旧冷漠：“我是去查东西，你们心里清楚。”
“心里清楚……”裴修渊怒火攻心后反而没那么激动，低低呢喃后把声音又压下去，问，“那你查到什么了！”
他要自己孩子马上拿出能说服他的具体物品：“不订婚就好好说，你折腾公司？”
“这几件事都是他们先动手的，”裴呈璟一点不让步，“现在也要像许驰明那样，轻飘飘地道个歉，给点合作赔偿就完事了吗？”
裴修渊皱眉：“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孰轻孰重分得清吗？”
裴少爷板着脸不说话。
“你说是沈方泽叫人炸的矿洞，”老父亲倒腾了口气，“你有证据？”
魏敏嘉在边上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按照裴呈璟说的房间号过去，结果房间里一片狼藉，连床板都被翻了个遍，裴少爷说的东西也没找到。
她想那个应该是证据，但被人先抢走了。
裴呈璟却没提这个，说：“民耀矿产业务，报表数据有问题。”
裴修渊按着床尾，十指绷紧，也是没料到他用这个来回答。
裴呈璟却熟视无睹，继续说：“不需要证明矿洞的事情是他做的，合作就拿业绩说事，他的产品有问题，被发现了，我有权清算、追责，并且终止合作。”
他看向床上的纸，里面还有几张照片，都是他和顾淮，两人虽然没有亲密行为，但听过眼神和表情，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少爷仰起头，绝情：“我没有直接解约，没有胡闹，而是摆出事实数据，开会议让股东们自己判断合作与否。当然，我会投反对合作。”
裴修渊吸了口气，再次发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裴修渊眼里，裴呈璟仿佛变了个人，不像儿时那样懂事，也不似之前那样脾气暴躁难办，而是稳定的下达死亡判决，裁决者的姿态浓重。
他也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内内外外都不闹得难看：“我们公司，有百分之二十，都是和民耀相关的，你做事前先思考一下。”
“百分之二十里有一大半是和沈董的合作，”裴呈璟当然知道，“他们的东西全都被你转到了分部，再损失能到哪去？”
自己亲爸在做什么事，少爷不瞎。
他补充：“合作解除，但以前的收益我又不追责。况且，现在不是有魏家加入吗？”
突然被提及，魏敏嘉尽量放轻呼吸。
裴呈璟说了句很不要脸的话：“结亲我不能接受，但正常合作十分乐意，他们和沈家比起来，也不弱，还更真诚。”
魏敏嘉：……谢谢夸奖啊，但我并没有很高兴。
裴修渊：“……”
他知道裴呈璟在干什么，正是知道才生气，之前在饭桌上，他和沈方泽的父亲还在为两家关系算是传承下来而高兴，结果当时裴呈璟在想什么？
在思考所有合作纳入分部后，能全部解约！
并且是一副构画良久的样子。
他没想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就差到这种地步！
直到见到了顾淮和裴呈璟的这些照片。
裴修渊敲床尾的力度减小了很多，缓慢却沉重，最后叹气：“你早在搞小动作，我就不该纵容你。”
裴修渊的视线扫过那些照片，停下动作，凝视自己儿子：“我会把顾淮开除。”
魏敏嘉瞬间瞪眼。
还没对这句话表现出完整的惊讶，裴呈璟突然疯在病床上。
少爷说，开了顾淮，我也不做总经理了。
魏敏嘉的神经一跳，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裴呈璟你在说什么！不做总经理，你要干什么？”
裴呈璟没扭头，神情决绝且不会动摇：“顾淮要是不在景兴了，我也会走，分部失去合作后就没有业务了，其他的项目完全可以和总部合并，不影响。”
裴修渊控制住自己抽人的冲动，审视自己的孩子：“你这是在威胁？”
“没有，”少爷摇头，“你们做出选择，我也会有自己的决断。”
裴修渊：“混账！”
裴呈璟绷住唇线。
裴修渊也是欲言又止，最后判决：“自己待在这里好好想想，脑子没清醒，你别想从这里出去！”
魏敏嘉越想越憋不住，看着站在病房外、穿着黑西装的人，又盯向少爷：“你真的要疯了。”
她要走，却被叫住：“帮我给游商雲打个电话吧。”
居然不是打给顾淮？但魏敏嘉没多问，把手机给他，少爷去厕所打，也没说多久，回来之后心情好了不少。
魏敏嘉握住手机：“你爸爸真的会开除顾淮吗？”
裴呈璟：“不会让他走的。”
过了半秒钟，少爷眼角耷拉下去：“他去哪我去哪。”
“你真的是，”魏敏嘉服了，但转念一想，问，“顾淮不在景兴干，我聘他，你也来我的公司上班么？”
裴呈璟：“……”
她清晰的察觉到少爷非常不高兴了。
魏敏嘉选择闭嘴，本不想再在病房待下去，但裴呈璟没手机，她也在和莫梓铭追踪沈方泽的活动，怕生变故，还是留下来。
时不时通知：“他去会所了，以前翻新过的那个。”
裴呈璟的手指绷了绷：“他去干什么。”
“有个比赛，”魏敏嘉欣赏不来，“拳击的。”
裴呈璟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病房的白墙上。
莫名的，他内心十分不安定。
在病房无事可干，魏敏嘉处理完事物，这少爷也不开电视消遣，天色黑下来后屋子里更加安静，外面的人换了一波。
有几个人透过玻璃窗看，裴呈璟装作休息，灯也关了。
“想办法出去。”少爷说。
魏敏嘉要出去很简单，不会有人管她，但少爷就难了。
“下面肯定也有人守着，”她不乐观，“你跳窗都会被发现。”
裴呈璟从沙发上起身，真去窗边看。
正巧，病区后门进来个人，他穿着黑T，戴黑色鸭舌帽，看起来十分匆忙，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病房窗户看。
看完，直奔电梯。
裴呈璟转过头来：“我得走了。”
游商雲火急火燎的，保镖接收的指令应该只是看着裴少爷不允许离开，多少人找都不阻拦。
他一推开门就说：“顾淮，去之前那个会所了！”
裴呈璟的瞳孔抖了一下，让情绪稳定：“我也要去。”
“外面都是你爸安排的人，”游商雲气息很急，拿桌上的纸巾擦汗，眼神清澈的问，“你怎么出去？”
裴呈璟沉默地看着他，又看着他身上的衣服。
游商雲：“……”
第079章第79章
裴呈璟到会所的时候，一直用魏敏嘉的手机打电话，顾淮一个都没接。
他心跳剧烈。
魏敏嘉宽慰少爷：“别担心，真打起来，顾淮打得过沈方泽，他和以前不一样……不，现在的顾淮不用再忍沈方泽了。”
裴呈璟的脸色却不见好，他知道真动起手来，沈方泽甚至近不了顾淮身，但……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脊漫上脑子，整个人被笼罩进一股难以描述的恐惧中。
少爷没怕过多少东西，细细想来，都和顾淮相关。
游商雲在病房里，也十分惶恐，裹紧了被子，背朝着病房门疯狂发信息，叫他处理完了赶紧回。
但两人到达会所，正撞见一片混乱。
会所宣布提前关门，还没过零点，狂欢未开始就戛然而止，很多人边离开边抱怨。
“订位花了这么多钱，排了这么久的队！说关门就关门！”
“场子都还没热起来，我还叫了其他人呢！”
“只有换个地方了，还是经常去的那个场子可靠些。”
“是啊！什么垃圾会所！重装都要倒闭！”
裴呈璟和魏敏讲对视一眼，逆着人群去门口。
保安很严厉，他们说出老板名字都不被放行。
裴少爷的眼皮倏地一跳。
“这有后门。”他拽着魏敏嘉出来，远离人群去旁边的巷子。
这里原先并没有几个人，此时摊位都乱了，对面巷口停着辆救护车。
魏敏嘉的心也凉了大半截：“不会是……顾淮和沈方泽动手动严重了吧？”
她知道顾淮应该有分寸，但沈方泽有人担着，真狠起来能玩命吧……
后门被打开，步叶荣和宋臻扶着顾淮。
一看见氧气枕，裴呈璟的脑子完全不能思考，挤进去掐住顾淮的手腕，先闻到一股奶油的味道，又看见几块黄色和红色的东西。
少爷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完了”两个字。
顾淮穿着服务员的黑衬衫，几乎半个身体都沾着蛋糕，显得十分刺眼，路灯之下，他完全看清，那些是芒果和草莓果肉。
“是沈方泽吗？”火气被担忧的情绪压下，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明知故问。
一群人围着，护士用手臂挡住面前的几个人：“散开点，病人需要呼吸。”
裴呈璟也被挡了一下，不得已往后退，却被拉住。
顾淮的脸是肿的，但撩起眼皮盯着他，手上很有劲。
步叶荣拉着人往外围走，也拽住宋臻：“让裴少爷和他一块走。”
动作很快，裴呈璟完全没有犹豫，跟着进救护车。
巷子很快恢复了平静，宋臻的身上也是蛋糕，抹了一下，完全顾不及它的甜腻，怔愣：“怎么会这么严重？”
步叶荣只是掏烟，拿了手机给王玔打电话。
“他应该是过敏了，”魏敏嘉略带小心的靠近，笑得很有礼貌，“你们好，我是裴呈璟的朋友……顾淮也知道我。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步叶荣扭头看她，宋臻也一脸戒备。
*
救护车驶离会所，裴呈璟才收回目光，看向呼吸困难的顾淮。
氧气面罩都隔绝不了粗重的呼吸。
“皮肤红肿，未见湿疹寻麻疹，”护士在边上一问一答，有所疑问，但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呼吸急促，但不是喉头水肿。”
随行医生倒是纳闷：“这不像是过敏反应。”
护士同意，却划了两下系统里的病历资料：“以往诊疗经历显示他对芒果和草莓过敏，用抗过敏药治疗有效果，刚才病人自述，也是急性过敏发作。”
医生的疑虑更深，看了看顾淮，没再继续讨论过敏，叫人先把血抽了。
裴呈璟看着所有人忙碌，顾淮不知道是不是醒着，任由护士们操作，他想帮这人把身上的奶油和果肉都擦干净。
顾淮的氧气面罩上起了一层雾，被开了双向通道，也挂上了药。
任谁也没法质问，裴呈璟现在只剩下慌，死死的抓住顾淮的手，感受到微弱的温度才放心。
心电监护仪显示呼吸和心率都不正常，医护人员甚至在考虑打镇定剂。
“为什么会这样？”少爷低声，但吸了吸鼻子，盯着顾淮快要失焦的眼睛，“你会没事的。”
顾淮被送进抢救室后，裴呈璟问护士借了电话，几乎静不下来，按了几个号码后顿住。
坐在一边做记录的护士看他一直在按键和删除数字，出声：“你别着急，会没事的。”
裴呈璟按着护士站的台子稳定了几次，强制自己不能在这里乱手脚。
清除号码再输，才终于按对所有的数字。
他身上也沾了奶油，第一次觉得这东西的味道比消毒水还刺鼻难闻。
每一声等待都难熬，他忍不住点桌面。
“喂？哪位？”电话终于接通，裴呈璟想发出声音，却先重重的呼了口气。
对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声音高了一些：“裴呈璟？你在用哪里的电话打过来？出了什么事？”
*
高洁出事的那天，仿佛是顾淮无法跨过的时间场景，这段时间出现得尤其频繁。
他按住沈方泽家的餐桌，看到那少爷扬着嘴角在笑，朝自己走来。
“顾特助，”他却和之前不一样，说了在会所里说的话，“我小看你了。”
当时会所里乐声震动，灯光闪眼睛，顾淮是看见他身后的蛋糕的。
现在在梦里，沈少爷的双手负在身后，不知道有没有拿东西。
他好像要继续说什么。
“顾淮！”还没来得及在聚精会神的听，裴呈璟的声音闯进耳朵。
他站在窗外，拍窗户，还喊：“顾淮！你说了要到我家来做作业的！”
声音聒噪，但随着闹腾而来的，不是车祸，是穿破云层的阳光，带着强势的撞入顾淮的眼睛，扑到他身上。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甚至算是刺眼，顾淮身上热了一片。
他在病床上坐了会，回忆刚才的梦境。
头重脚轻的感觉很重，身上也很不对劲。
应该是肿了，顾淮没想到那蛋糕的威力这么大。
但……
房间里有镜子，他拿起来看，脸确实是肿的，过敏症状还没消失，但这次没有疹子，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顾淮这才环视四周，这里不像是医院，因为和正常的白墙不一样，装潢是明快的蓝色调，还画了不少卡通画，更像是某个童趣园。
环境过于陌生，他皱眉。
不过墙上也有供医疗仪器操作的插孔。
他记得昨晚是上的市医院的救护车来着。
还有裴呈璟！
不知道裴少爷从哪里跑过来的，跟着一起上车。
正要出房间，门就被推开，白大褂的衣角最先映入眼帘，他才确认自己身处医院，紧接着出现一个熟悉面孔。
“你醒得还有点快，”盛樾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好，帮你预约了检查，休息好了直接过去。”
见顾淮不说话也不动，盛医生把预约单放桌上：“裴少爷昨晚被自己爸爸抓回去了。”
“抓”这个字有点严重，顾淮的脸色更阴沉。
盛樾劝他：“你好好在这待着，不着急，脸上和身上今天就能消肿。裴呈璟在他家的地位仅次于裴知希，不会受罚的，顶多在你面前嚎得大声点。”
这人丝毫不介意揭朋友的短。
“吃的喝的，等会会有人送过来，”盛樾还有事情忙，走到门口又折身，“你别想着跑啊，好好恢复来得及处理一切事，尊重身体，也让大家的任务轻松一些。”
说着笑了笑：“等你吃完饭，我再拿药过来。”
这里很安静，门一关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顾淮去门边看了看，整个区域都没有人走动。
他往回走，翻到了自己的手机。
游商雲和魏敏嘉都发了消息来，游少痛斥他俩，又哀嚎自己前世一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辈子要帮裴呈璟撒谎。
闹玩最后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去被骂了，你自己联系裴呈璟，不用通过我传话了。
魏敏嘉很平静，甚至说到裴呈璟被抓回去前，还跑去找沈方泽打一架，从文字上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最后也说：不用给我发信息了，裴少现在有手机。
顾淮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那少爷是否还好，景兴上下高层都没吱声，裴修渊更是没有在工作群里发指令。
他不知道是不是高层在单独开会，也摸不清裴修渊此时对他的看法。
几分钟后，有人送来了饭菜，顾淮这几年也是吃过不同饭的人，第一口就吃出了味道，不是医院食堂的东西。
之前被少爷强留过，是裴家保姆做的饭。
好几个人在外面等，像是他不吃完不好交代，只能眼巴巴的守着他动筷子。
顾淮只好吃快点，看他们收拾好，给裴呈璟发信息：可以不让他们送吃的来，医院里有食堂。
裴呈璟没回消息，到夜里十二点，裴知希的头像上冒出个小红点。
自从加上这个妹妹，顾淮就没和她聊过，现在猛地看见消息还抽了一下手指骨节。
裴知希：叫你好好吃，一顿都不能少。
顾淮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他回了句谢谢，心里冒出几个疑问，这次的症状实在是和前几次都不一样，都感觉不像过敏。
裴知希：你和他的关系还用说谢谢么？
顾淮心头一震，这位妹妹都知道了，那裴呈璟家里人……
他的手指更僵硬了几分，明明是燥热夏日，他却觉得手指如被冬风吹僵，忍不住哈出两口气。
再打字：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妹妹。
裴知希却变得不友好了：别叫我妹妹，我不是很接受你俩。
顾淮：我知道的。
裴知希的对话框动了一阵，最后还是会为平静。
顾淮还是觉得身上有点僵硬，盛樾拿了药过来吃，晚上的药犯劲，他开始困了。
盛医生叫他早睡，帮他关灯。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起来，顾淮被屏幕上的光晃了一下视线，虚起眼睛。
裴知希：我哥说，股东大会照常开，后天下午三点。
顾淮的身上回暖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来，回：好。
第080章第80章
裴知希看着被管家端出来的饭菜，趁开门进屋，倒在自己哥哥的床上啧了两声：“把好吃的送顾淮那去了，自己在这禁水禁食是吧？”
她突然有点佩服自己哥哥，昨晚从医院被“抓”回来，愣是没再回去住院，和爸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视了好几眼，双方还是没收住脾气。
顾淮和他的事彻底被摆在明面上，裴呈璟少见的没有暴躁，对质问的每一处相处都没反驳，但浑身犯倔。
林妜本来劝裴修渊少说两句，但少爷的样子实在气人，她就不好插嘴了。
裴修渊直接要他给答复：“你和顾淮断不断？”
“不会断的。”裴呈璟的声音很沉。
林妜深深的看着裴呈璟，问：“小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裴呈璟：“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掐住拇指：“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回来的，才让他稍微能好好和我相处。”
林妜一下坐到沙发上，低声：“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呈璟不隐瞒，回忆：“他回来之后……或许更早，我想把他邀请进家里来的时候吧。”
林妜捂了捂心口，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的孩子突然变了性子，从听家里的话到拥有自己的主见，然后再变得脾气古怪。
现在变本加厉，成为一个掌控“杀伐”的执行者，弄得手底下的人苦不堪言；但最近的决策又多了些人性化，行为却怪异起来。
一向娇生惯养的，手上沾了泥巴都要反复搓洗，裴呈璟却能跟着顾淮去乡镇，掉进泥水田里都没有怨言。
林妜记得那年去接人，他浑身灰扑扑，身上的衣服是顾淮的，也很旧，回去的路上却说自己还没待过瘾，一路都在抱怨他们，怎么这么早结束了年底宴会。
也明白了当时，裴呈璟为顾淮到家里来做的种种准备，他第一次带着小心翼翼，铆足了劲采买，生怕被邀请之人不喜欢。
以及去沈家……
但她还心存侥幸，问：“所以你之前经常去找沈方泽，是因为顾淮？”
裴呈璟看着自己妈妈盈盈的眼睛，说：“当时顾淮的妈妈是沈家的保姆。”
林妜闭眼深呼吸，他们一生挣了无数的钱，终是眼高了，思维局限在对等的两家上，横生这些往来。
她喘了一口气，往事浪潮一样涌进脑子里，再问：“所以你高考前，让我和沈方泽家里人商量，让顾淮的妈妈过来做保姆，是因为你喜欢他……”
裴呈璟眸子蒙上一层阴翳，显得沉，点头：“没错，喜欢。”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裴修渊生气，扣住裴呈璟的肩膀，让他和自己面对面，“你和他都是男人。”
裴呈璟的眼珠动了动，问：“为什么要强调都是男人？”
裴知希看见自己爸爸脖子都红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打人。
“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裴呈璟一点也不担心巴掌落身上，“我和顾淮就像你和妈妈。”
“砰”的一声巨响，茶几上的果盘被砸碎，管家和阿姨赶紧过来，想收拾，大家还在吵架，也不敢贸然上前。
管家只能说：“小心玻璃渣。”
全家人都没移动一下视线，被裴呈璟的话在原地，状态和地上的果盘一样。
少爷把自己爸爸的手拿掉，继续说：“你要是真的把顾淮开了，后天股东会议，我真的会一并免掉自己的职位和股权。”
林妜皱眉：“小璟，威胁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没有威胁，也不是发脾气，”少爷确实很平静，“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第一次冒出头，是在顾淮妈妈死掉的时候，我当时不想进和家里有关系的学校，学成之后到公司接手，想和顾淮考同样的大学，学想学的专业，出来一块早出晚归的工作。”
裴修渊直接被气笑了。
“但他抛下了我，”裴呈璟摇头，笑起来，自尊心被辗轧过的伤心模样，但眼睛快速亮起，“现在他回来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少爷的眼神认真，仿佛顾淮要是再走，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裴知希看他有点吓人，去挽住自己妈妈的胳膊。
裴修渊却像看小孩一样看着裴呈璟，问：“他再离开，你会做什么？是不是做了几年强悍总经理，就觉得权力大过天了？”
裴呈璟的嘴角绷起来，眼神清澈且较劲：“我会找到他，跟着他，如果他想甩掉我，那就把他绑起来关着。”
整个别墅突然寂静下来，裴呈璟的样子完全不是开玩笑。
裴知希倒吸一口凉气：“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位哥哥甚至还笑了一下，说，“如果顾淮主观上想跑的话，我会思考打断她的腿。”
“啪”的一声脆响，裴呈璟先看到头顶上的圆形水晶灯，才感觉到疼痛，十分不置信地看向自己爸爸。
没想到裴修渊会直接给他一耳光，林妜站起来，还没说话，裴修渊直接训斥：“你在矿洞缺氧的脑子是不是还没治好！”
少爷摸了一下脸颊，冷下脸：“我回房间了。”
裴修渊的呼吸粗重，从没有表现出这么生气过，提高声音：“你要是不改，就别出屋子，公司也别去了！”
裴呈璟不说话，进房间关上门。
以前磕到碰到点都要嚎的少爷，此时安静至极，并且开始绝食。
裴知希想着都有些后怕，说：“昨晚爸妈争执了好久，今天一早就去书房里了呢，你把爸爸气得不行，就不能好好说么？”
裴呈璟坐在椅子上，电脑和手机都被没收，他就拿个笔记本写会议相关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魏敏嘉回国的时候，神情严肃：“你当时说没有计划婚姻的打算，不是真的不找人谈恋爱，是因为顾特助！”
裴呈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顾淮这么重要吗？”裴知希坐起身，新拉了一头黑长直，如瀑布般铺在后背，整个人虽然要往冷艳上走，但内核还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姑娘，表示不理解，“那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把他带回家？”
裴呈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时候你到处玩，还有补课。”
裴知希一愣，点脑袋：“好好好，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叫他来家里的是吧？”
裴呈璟彻底不想说话，认真写东西。
自己的礼貌被无视，裴知希深觉被冷落，鼓起腮帮要训人，林妜却敲响了房间门。
她又被叫出去，关门的时候十分不乐意。
林妜手里端着饭菜，门关上后热腾腾一股香气，她把它们放桌上，看裴呈璟写的会议事项。
“这个会就非开不可了？”林妜坐下来，是打算好好谈的语气，抓住裴少爷的手腕，“这几天，你爸爸不会让你出门。”
裴呈璟：“我不去，会议也会照常开，我看是关系硬，还是股东们觉得他们的利益重要。”
林妜：“……”
少爷扭过脸问：“能合作的人，不止沈家一个，你们也觉得，为了这种品性的合作对象，失去景兴的信誉也没什么吗？”
“我知道你不仅仅为了顾淮，你有仔细思考过其中的关系，”林妜按了按他的手指骨节，她的声音里没有裴修渊的尖锐，“可是小璟，你不该限制他的权限。”
裴呈璟的手指顿了一下，抽手：“他不能阻拦我开会，也不能开除顾淮。”
林妜摸他额边的头发：“他不会开除顾淮。”
裴少爷撇开脑袋。
“你爸爸从来没有骗过你，”林妜拽他的手，“昨晚上我和他商量过了。”
裴呈璟完全不关心他们商量了些什么，甚至觉得没有可商量的，也知道林妜进来是要干什么。
他态度依旧强势：“我们和沈家的合作必须断，我会在事情结束后收回顾淮的权限。”
林妜的呼吸里裹着无奈，她突然发觉自己儿子是更偏向沉稳的，项目上裁人惊天动地，但业务一直安静发力。
裴呈璟被关了一晚上滴水未进，她昨天也没有食欲，整整失眠一晚上。
之前这少爷也是，悄无声息的跟着顾淮走，一直有着自己的决定。
她知道木已成舟，无人能拗过他了。
或许顾淮能让他不那么极端，但目前林妜并不打算联系。
长时间的饥饿让裴呈璟面色暗沉，眼神却依旧坚定，变得比以前沉闷，执拗不减。
两人都沉默下去，整个房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空间极具缩小，林妜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悲伤的情绪，问出口的话染上些颤抖：“就非要是顾淮不可了吗？”
裴呈璟的动作停下，转脸：“非要他不可了。”
林妜当场哭出来，神经意识到需要控制情绪，但已经晚了。
她再次想到裴呈璟遇到顾淮的种种，从穿着校服的少年，到西装革履的现在，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一颗眼泪砸到裴呈璟手侧，是温热的，但他觉得格外滚烫，心里也跟着慌起来。
“要谈就好好说，”他再次抽手，“哭……哭也不能阻止我开会！”
好稳了会神智，他绷起表情，但手上动作快速，抽了好几张纸。
“小璟，去开会吧，”林妜攥着纸擦眼泪，情绪稳定下来后严肃起来，“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开会的时候，股东们如何决定，和沈家的合作能不能继续，都以最终的投票为准，不许再折腾了。”
裴呈璟的眼神里多了犹豫。
林妜摸他下颌位置的痕迹，满眼心疼：“你闹了这么多事情，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
脸颊上的疼痛又生出来，之前被扎的地方突然也传出一阵刺痛，裴呈璟的眸子闪了闪。
“记得以前，你磕破膝盖，还没放学就结痂了，可一弯腿，就又开始流血，你老在家里说疼，”林妜也按上他的腿，“怎么现在就不知道疼了？”
裴呈璟的唇线直起。
“顾淮要是在乎你的话，也会心疼的，”她看着少爷的眼睛，“就像你心疼到，就算被骂也要去打沈方泽。”
当晚，裴呈璟吃了送进屋的饭菜，饿是真饿，一粒米都没剩，林妜在边上反复叮嘱吃慢点，又去接了水。
她收拾好碗筷后却去化妆，换上礼服，要和裴修渊出门。
裴知希撑着扶手问：“你们还要出去啊？”
“嗯，”林妜戴耳环，一副正常出门应酬的样子，“出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裴修渊在楼梯口等着，等林妜整理好，一起去楼下开车。
“好吧，”裴知希撇撇嘴，“你们太溺爱他了，早点回家，少喝点酒。”
林妜挽着她的手臂，伸出食指压低声音：“你早点睡，少熬夜。”
裴知希在楼梯口站住脚，对他们耸肩做鬼脸。
*
盛樾不建议顾淮出院，虽然已经消肿，但一些检查指征还有点问题，需要观察。
顾淮看不到检查报告，“过敏”症状消失后，他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
盛樾却晃了晃签字笔：“我需要再观察观察。”
顾淮：“……”
他没有被允许回家，实在是不想老人家担心，顾淮撒了个谎，说自己最近加班多，先在公司休息。
讲了一大通电话，他挂断，又给裴少爷打过去两个，都是响够了一分钟后自动挂断。
看着天色黑沉，顾淮问送药的盛医生：“我想去看看裴呈璟，可以吗？”
这个盛医生完全不拒绝，也不限制他的行动，甚至还颇有兴致：“正好，我下班了，开车送你过去。”
顾淮想看一下医院环境的计划被打破，盛樾带他从偏僻的小门出去的，只能看到医院后方的影子。
他问：“你和裴呈璟是不是瞒着我的。”
盛樾开车的样子很专心，回应：“他才不舍得瞒你。”
顾淮：“……”
他直接问：“你工作的这个医院叫什么名字？”
盛樾撇嘴，不愿意回答。
这两天，顾淮没有在医院物品里找到一点医院名字的标志，他知道这是刻意隐瞒的，但利用查询工具都没法查找。
盛樾笑了一下：“现在你好好休息，咋操这么多心？”
顾淮不说话了，看向车窗外。
到达裴家的时候，夜更加深沉，顾淮站在门口，没打算走正规通道。
盛樾也熟练，带他从院子里走，到裴呈璟窗户下。
他龇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现在都没封上。”
顾淮只是多看了一眼被藤蔓缠绕的小铁栏杆，上面掩盖的树枝花丛，像是人为盖上去的。
花丛突然晃了晃，盛樾正打算喊人呢，就被止住。
“顾特助，”顾淮也被叫住，质问的语气很重，“你怎么老是喜欢在夜里找裴呈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