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第91章
顾淮没动，把行车记录仪的录像翻出来看。
在他和裴呈璟进小区的时候，车就在了，因为车体全黑，两人都没注意。
车上的人像是等着顾淮启动，伺机在某处作出攻击。
顾淮把车开到小区外的便利店前，熄火下车，进到店的最里面。
他特意走到货架后，掐着点拿东西，再慢吞吞的拿了一包烟，等收银员扫物品的时候，瞥到一旁架子上的避孕套。
挑了一盒激爽的，顾淮扫码付钱。
等他再回车上，看身后的车还在。
顾淮把行车记录仪翻出来看，在自己进入便利店不久，车内的人下来，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口罩，鬼鬼祟祟的在车身周围走了一圈，不知道鼓捣了个啥。
顾淮一点不细究，给王玔发了个点位，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正把消息发出去，车门突然被打开。
还猛地被惊了一下，顾淮抓着手机扭头，看见裴呈璟钻进车里。
“……”
“你怎么过来了？”顾淮问。
裴呈璟已经换了身衣服，身上沾着木质的沐浴露香味，喘了口气，说：“看你一直没走。”
顾淮纳闷：“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没走？”
少爷：“……”
这都出别墅一个路口了，完全是裴呈璟的视线盲区。
顾淮眼神一紧，审视这少爷。
裴呈璟的喉结滚了一下，唇角绷直：“就是知道。”
顾淮完全不信，扭头看车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敲敲方向盘：“裴呈璟，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少爷完全不乐意。
顾淮自己是什么，就把别人想成什么，况且裴呈璟还有改动公司程序的前科，话出口的瞬间就明白，拿手机没什么用，这少爷可能都不止一个手机。
他又看了看车内，突然在后座车门和车座的缝隙处看到个东西。
少爷不让他去后边，有了新一层的原因。
顾淮没有动身，正要开口逗两句，和裴呈璟视线相接。
自知瞒不住，裴少爷出现急眼的征兆，伸手在后视镜摸了摸，先甩锅：“你先这么干的。”
顾淮：“……”
车内的气氛有点怪诞。
顾淮摸摸鼻子，语气很悠闲，很轻松的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呈璟：“车给你开后没多久，每辆车你都要安一次。”
顾淮每装一个，裴少爷也跟着装，还要装两个。
“这方面你倒是心思缜密，”顾淮挑起嘴角，“还耐得住性子。”
少爷的脸红了。
这不是秘密了，裴呈璟把手机拿出来，他不仅在车里装了监控，还配了定位系统，看到那人在车窗边停了会。
顾淮看着屏幕无奈：“真是在车内车外裸奔。”
裴呈璟看着气愤，问：“是沈方泽叫的人来吗？”
毕竟不止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少爷也有些神经敏感，顾淮却摇头：“不清楚。”
裴呈璟：“？？？”
“我觉得依照沈方泽的性格，会找人过来对车做手脚，”毕竟能明目张胆开车撞人，顾淮却否认这样的说法，“但现在他情况劣势，他家里的人应该会看着他。”
这个“劣势”，已经影响到自身利益了，那么对沈家来说，就不是孩子顽劣，不太可能任之随之。
裴呈璟的脸色难看下去，顾淮倏地拉住他的胳膊，眼神却看向侧方镜。
少爷胳膊的肌肉绷了绷，他不是不习惯顾淮的触碰，只是每次的亲密触摸都太过头，他神经的第一反应不是正常的相处。
顾淮说：“他在往这边望。”
少爷没有多少畏惧的心思，张嘴问：“有什么好望的？”
顾淮的手上力气却加大，把人扯到自己身边，放在中间的塑料袋簌簌响，少爷一撑就摸到了个坚硬的方形物体。
顾淮把东西薅开，捏住裴呈璟的下巴，吻人前先说了一句“是没什么好望的，那就制造点”。
车内狭小，天色暗沉得刚刚好，少爷身上的木香全扑向顾淮。
警察来的时候，他们身后的车才意识到严重性，但要离开已经晚了，王玔亲自带着人过来，把黑色鸭舌帽从车里拽下来。
顾淮没下车，王玔靠着车门，再看看少爷：“一起去局里做个笔录。”
他本来要劝，王警官敲了一下车门，一脸头疼：“裴呈璟都没意见，你啰里吧嗦些什么？”
顾淮：“……”
此时的裴少爷表情很严肃，捂着嘴唇看另一边车窗外的景象，防止在场的人注意他微红的唇。
顾淮担心裴董回来又见不着自己儿子，跟上王玔的警车，打着电话说：“问完就送他回家。”
王玔已读不回。
顾淮参与不到审问过程，王玔也不给他们做笔录，顾淮尽可能快且清晰的说完经过，裴呈璟也说完自己知道的部分。
对于他俩在车里安装四五个摄像头，警员们实在不懂这种情趣，叫他们以后小心点，拿笔和印泥出来签字盖手印。
顾淮给裴呈璟抽了两张纸，警员收拾东西，说：“好了，你们可以回家了，有事会联系的。”
顾淮看外面天色已黑，点头，看着少爷：“走，先回家。”
裴呈璟不是很想离开，正要问“不等王玔问出结果吗”，走廊就响起了脚步声。
“我真的服了，”王玔有些激动，喝了一口桌上的水，“这个嘴巴不硬，你们猜和谁有关？”
裴呈璟：“…………”
顾淮：“………………”
见两人脸色下沉，王玔赶紧笑：“和许弛明有关。”
顾淮突然松了一口气，比起被做手脚的愠色，心底的弦就这么松了下来，瞳孔都亮了：“他在车上安了什么？”
“什么都没安，”王玔摇头，“原本是要在刹车上做手脚的，他围着车转了一圈，说看这个车比交代事情的人贵重，肯定不好惹，不是一个小助理能直接开回家的。脑子灵得很，觉得事情有诈，哆哆嗦嗦回车里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看到裴少爷突然进车里，和预先说的情况不一样，两人还在车上接吻，他错愕和震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警车来了才心头大惊。
裴呈璟在边上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无声里全是骂“傻逼”的语言。
王玔脱了警服，在办公室里私下推测：“从这一连串的事情来看，许弛明也不简单。”
这件事把它定义为对黑料的报复也行，没有出大事，周旋的余地很大，但对内，有些东西的脉络开始重新组合。
沈家和许家开始合作，沈方泽被限制，许弛明出来理所当然，毕竟还有上次的事情打底。
王玔问：“为什么许弛明会在这个节骨眼做这个事，要么是人傻逼了，要么就是很紧迫了，顾淮必须出意外。”
裴呈璟交握的手抓紧了。
顾淮不解：“现在是莫梓铭要告沈方泽，排主次，也应该不是我啊。”
王玔点头：“这是我很疑惑的地方。”
毕竟真的坐实莫梓铭爸妈的意外是沈方泽所为，少爷对抗更直接，而且莫梓铭和他们完全没有商业连带关系，根本不会手软，到时候沈家都没机会包庇。
裴呈璟：“他们应该是没能力动莫梓铭了。”
顾淮转头看向裴呈璟，裴少爷满脸认真：“或者莫梓铭父母的事情查起来比较复杂，他们还有空隙处理，但你已经查到让他们会立刻出事的东西了。”
王玔和顾淮同时蹙眉。
最直接的东西是跑车零件，但当时局里并没有说这是个决定性证据，因为转手过多，零件拆卸没有记录下时间，当时沈方泽应该也做了手脚，案件卷宗里的查车记录没有任何问题。
这条线算是半断状态。
那就还是有其他的，顾淮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揭示自己妈妈的案件。
“再查一查，”王玔咬牙，“有什么事要尽快联系，有其他的发现也要跟我说。”
最后实在是不放心，亲自开车把少爷送回去，又打算跑顾淮家过一夜。
再回到裴家，裴知希和李恩恩不在楼下了，但他还是没看见裴修渊和林妜。
少爷在阳台眼巴巴的，看着车开出别墅。
王玔透过镜子看，边开边啧啧啧，没减速：“看你把这少爷迷的，跟读书的时候一模一样，恨不得走哪跟哪。”
顾淮懒得理他，心里想来想去，不懂自己哪里触碰到了沈方泽的点，明明自己眼前朦胧一片。
他开口问：“要查到我妈的事情和沈方泽，或者许弛明有关系，得查到什么？”
之前最直观的就是那辆车。
直接和高洁有关系，莫梓铭完全没问题，在场的就是那辆车了，得知缺失零点，有人动手脚，顺着——但现在无法顺下去了，沈方泽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顾淮眉心皱成川字。
“逻辑不通是不是？”红灯，王玔把车停下，看着顾淮时也很苦恼，“看案子需要逻辑链和证据，但忙活了一通，好像都没有踩到点上。”
踩到了，顾淮在心里否认，他绝对不承认自己白忙活。
要是毫无进展，沈方泽和许弛明怎么会这么坐不住？
他按着手指，昏暗的灯光在车里掠过阴影，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忽暗忽明。
车里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王玔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只能看着顾淮的眼睛，瞳孔里全是悲伤。
绿灯亮起，还得继续往前走。
“这么看，从我妈妈的车祸上，完全查不到东西，”顾淮自己面对现实，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是自己一直在执拗，“就算有再多的影子，查不到就是查不到。”
王玔说话也艰难，吸气：“看一个案件，你认为是沈方泽做的，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顾淮眼里的光彻底消失：“沈方泽不允许我靠近裴呈璟。”
但这和对高洁出手没有任何关系，少年时代，沈方泽一有不痛快，针对都是实时的，这些都掩藏在暗地里，高洁甚至察觉不到。
这不是动机，甚至会变成沈方泽脱罪的点。
王玔决定不避开猜测，再揭伤疤也要问：“他还对你做过什么事？顾淮。”
夜间车少，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但顾淮的心里像是堵了十七八万的车，那辆带血的跑车，其他少爷们开的车都围堵过来。
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篮球一下一下的砸，身上发烫。
王玔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顾淮出疹子，肉眼可见的从皮肤下结出一块一块的红团。
手上也有些发抖。
“顾淮？”王玔突然感到畏惧。
他从小皮实，老实说也没遇到过重大的事件，跟着顾淮混着，村里的小孩会忌惮几分，做事很虎；出任务也没怎么怕过，想着再凶险不过躺下盖红旗，也算是凯旋。
但眼看着顾淮的样子，居然比看到队员们受伤流血还冲击视觉。
王玔擦擦手心的汗水，但从警的铁血告诉自己，必须要弄清楚自己好友身上的事。
几乎是极力控制，他问：“你和那两个少爷，还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连裴呈璟都不知道？”
第092章第92章（一更）
发生了什么……顾淮摸着脖子，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白茫，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在车里沉默不语，王玔的额角淌出一痕汗水，一边小心看路，一边注意顾淮的变化。
他始终没有说明原因，看着逐渐临近的小区门口，张嘴：“我记不清楚了。”
王玔：“……”
“你不清楚了？！”他像是面对不能理解的阅读题，也对顾淮的态度存疑，“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顾淮摇头，觉得脑袋里发闷，去揉山根。
突发事件就在他闭眼的这瞬间发生，车门变形的时候，他腰间一片疼痛。
玻璃碎裂，顾淮看到沈方泽怨恨的眼睛。
紧接着双眼一黑。
*
再醒过来，顾淮的身边没有王玔，他被绑在封闭房间的一张椅子上，正对着时钟。
凌晨两点。
顾淮觉得额角生疼，舞厅一样的灯球灯光在房间内转动，忍不住拧了一下眉毛。
所在的地方黑暗，地线有条光带，有股淡淡的烟味，感觉是在像会所一样的地方，但过于安静，又像是在某处封闭的地下场所。
他往周围看了看，身侧的头顶上有个通风口。
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门被打开，沈方泽衣着华贵，嘴角透着笑意，拍开墙上的开关。
“要抓你还有些困难，”他叹气，“裴呈璟那小子比小时候难缠多了。”
高亮度的光线猛地闯入眼睛，顾淮下意识捏紧了身后的绳子，摸到一条链子，他冷嗤：“这么怕我？”
沈方泽的眼睛里闪过嫌恶，总是会因为顾淮的态度下意识绷不住。
但目前的情况让他迅速整理好状态，叫身边的人拿了手机过来。
“你还记得自己妈妈出车祸时候的样子吗？”沈方泽的话像一把刀一样劈下来。
顾淮的脖子上还红着，因为车辆损坏而被玻璃碎屑割破衣服，红印的地方也有细小的伤口。
听到沈方泽的话，他身上抖了一下，眼色发沉，绷着唇不说话。
沈少爷把手机里的东西直接投屏，但不是当时的监控，而是有人拍摄的，一条欧洲的街区视频。
细小的英文和镜头晃动产生的杂音过后，一辆小车被截停。
“就不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沈方泽到顾淮身后，按住他的肩膀笑，“我对你好吧？”
顾淮：“……”
视频里的人是莫梓铭的父母，夜色浓郁，截停车辆的人有六七个，有身材健硕的，也有病痨鬼一样的。
他们像是黑夜里的恶鬼，把摇晃打砸车辆，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司机被第一个捅死，一连串七嘴八舌的英文交流之后，产生拉扯。
莫梓铭的父母惊惧，但尤其气愤，严厉的训斥，但这群人像是看待弱小的动物一样，尖刀刺入他们身体，被抢走了所有的钱财。
所有人离开后，视频还对着莫梓铭父母的尸体录制了很长时间。
顾淮看到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救他们，镜头里也没有出现任何路人。
那些血液在地面蔓延，黑夜里是深红近黑的颜色，但顾淮眼睛里有滤镜，自动匹配出鲜艳的血色。
他觉得咽喉里堵着一团血腥的肉。
“你真不是个人。”顾淮略带艰难的发声。
“我不是人？”沈方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消化，也受到天大的栽赃，按着顾淮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不是我，你们一辈子找不到这个视频，也查不到他父母的死因。”
顾淮皱眉。
沈方泽顺着他的下颌摸到下巴，捏住骨头看疹子，说：“我说过，你妈妈不是我杀的，你为什么不信？”
顾淮仰着头，冷着眼看他。
得不到回答，沈方泽把他的椅子拽到屏幕前，逼他继续看画面：“莫梓铭的爸妈也不是我杀的。”
顾淮这才冷笑一声。
嘴角的肌肉还没撇下去，他就被沈方泽掐住脸颊，面对血丝漫上来的瞳孔。
“但你，一定会是我杀的。”沈少爷一字一顿地说。
顾淮被松开，头颅微微后仰，“哦？”了一声：“那试试看。”
他不再遮掩眼中的锋芒，沈方泽想杀他，他又何尝不想解决掉这个少爷。
沈方泽按着鼻梁以下笑，问：“你觉得裴呈璟还能来救你吗？”
他狞笑：“以前就靠着在裴呈璟面前装，真觉得我不会动你了。”
屏幕上的录像关闭，变成一片黑暗。
过度既短又漫长，顾淮感觉屋子里的冷气太足，指尖开始泛冷。
等空间里再亮起来，是一张地图，有个不大不小的红点在跳动。
沈方泽揽住他的肩膀：“你晚上去了裴家两次，裴修渊和林妜是不是都没回家？”
顾淮眼皮一跳。
紧接着，地图被缩小，一个蓝色的点进入视线，正在向红点靠近。
沈方泽掏出顾淮的手机，已经找人开了锁。他他按了两下，播出一个电话。
顾淮都不用思考，这是在打给裴呈璟。
“裴修渊和林妜的车上，这次的手脚是我做的，”沈方泽盯着顾淮的眼睛，问，“你想查，想找个靠山？人都是肉做的，哪有靠山？”
顾淮扭着手腕：“沈方泽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除掉你，还有其他的一切阻碍，人为也好，证据也好，”沈少爷歪了一下脑袋，瞳孔亮起来，“既然裴少爷选择不听话，那就要做点什么折断他的手脚。”
电话响够一分钟自动挂断，沈方泽吹了声口哨：“看来他现在特别忙。”
顾淮眼里的杀气更加浓烈。
沈方泽继续播号，十分有耐心地等待。
这次电话被接得很快，裴呈璟的声音里全是急切：“顾淮你在哪？”
刚要张嘴，沈方泽语气悠然：“我请他到我这来做客呢。”
“沈方泽！”裴呈璟暴呵。
“啊呀，别这么凶嘛，你家亲爱的在这看着呢，”沈方泽看了顾淮一眼，“你现在忙吗？我给你发个东西。”
他就用顾淮的号，把裴修渊车里的东西给他看。
全是被替换的零件。
对面陷入沉寂，沈方泽提出选项：“少爷，你要先救父母，还是来这里和顾淮团聚？”
裴呈璟：“……”
地图的光闪了闪，把沈方泽的眼瞳折射出诡吊的色泽。
“看来你很难办，那我就说一下两个选择的后果吧，”沈方泽的兴致很高，甚至开始发笑，“来我这，你的爸妈将会死在今晚，你继承裴家所有的产业，达到和顾淮私奔的最终目的。”
顾淮的半边身体开始麻木，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沈方泽的声音快让他呕出来。
“第二个选择，去救爸妈，”沈方泽十分享受，“你以后依旧是裴家的少爷，生活美满，但顾淮，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裴呈璟在这里，他一定会把沈方泽撕碎，以至于隔着手机都能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动他们的话，我会让你先消失。”
沈方泽收起笑模样，瞳孔冷漠声音凶悍：“少爷，做选择吧，要看看顾淮现在的样子吗？”
裴呈璟吸了口气。
顾淮难以再听下去，张嘴：“裴呈璟，去你爸妈那。”
“顾淮你有没有事？”裴少爷听到声音，快要完全控制不住。
“我没事……”顾淮刚说出来，沈方泽攥住手机上前，连椅子带人，一脚踹倒。
响声巨大，身上的疼痛加剧，顾淮闷哼，但同时尽量放低声音。
再细小都能听到，裴呈璟的呼吸十分不稳定，顾淮近乎吼：“裴呈璟，别和我一样！”
裴呈璟：“……”
别和我一样，不要面对那样的回忆。
别和我一样，每次午夜梦回都困在原地。
别和我一样，为促成那天、那段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满是悔意。
电话突然被挂断，顾淮匍在地上，先是松了口气，嘴角咧开笑起来：“你不是一直说，裴呈璟是我的狗吗？”
沈方泽的眉心皱得很深，听到这句话后，杀意只增不减。
顾淮忍住身上的抽痛，调整呼吸：“他就是很听话的狗，所以不会被你威胁到。”
沈方泽再次抬脚，顾淮的手已经按住了椅子，手腕被勒出一大片红，绳子和链子被拽松了些，有活动空间。
刚要扭转椅子抵这一脚，屋外突然传出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错愕，包括裴呈璟，一股强大的不详感袭遍全身。
沈方泽快步出去：“你们看着他！”
他走了没几分钟，外面更加嘈杂，顾淮尽力挣扎，却等到了回来的沈方泽。
少爷把他从椅子上解下来，还是绑着，拽着他从侧边的房间走。
“顾淮，小狗也有不听话的时候，”沈方泽脸上又升起笑意，把他扔进车里，“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身后的混乱被隔绝到车门外，沈方泽上车：“我会杀掉裴家所有人，也会杀了你，再吞了整个景兴的产业，让裴呈璟一无所有，然后把他关起来，锁在床上干他。”
顾淮身上发热，怒气和感触到的寒气混杂，但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允许自己在这种人面前失去阵脚。
顾淮发狠：“你有胆子就试试。”
“等把你解决了我就去试试，”沈方泽抓扯住他的头发，逼着顾淮面对自己，“裴少爷很好操吧？真遗憾，不能让你站在身边看我干他，因为实在是太讨厌你了。”
由于被抓扯，顾淮脖子上的伤口脱痂，缓慢的渗出血液。
沈方泽突然把顾淮按到车窗上，一辆越野车正在试图逼停这辆车。
顾淮看到了裴呈璟的脸。
他震惊，脑子里完全没有得救感，地图上的红点占据视线，他在思考裴修渊和林妜怎么办？以后裴呈璟要怎么办……
但车窗被打开，猎猎的风刮着耳朵，顾淮的脖子卡到窗户上，冷风灌脑。
本来脸上的血色正在渐渐消退，现在更是连唇色都没了。
他听到裴呈璟的声音被风搅碎：“沈方泽，我会杀了你！”
沈方泽把顾淮的脑袋按得更死了一些，几乎三分之一的身体悬在车外，顾淮动不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咬牙，靠背在身后的手挣扎。
“不想他现在死的话，就减速，别跟上来！”沈方泽也喊。
顾淮不知道他俩僵持了多久，余光里看到越野车被拉远距离，自己才被沈方泽抓回车内。
耳朵听不见声音了，整个上半身也被吹冷，他只能看见沈方泽吩咐下属时张合的嘴。
顾淮眼神发直，看着司机面前的仪表盘。
整个鼻腔都有股血腥味。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顾淮的身体慢慢回暖，从镜子里完全看不到裴呈璟的车时，他们进入一个隧道一样的地方，缓缓停下。
他从车内被转移到一辆直升飞机上。
第093章第93章（二更）
猎猎的风卷起顾淮的头发，他努力站稳，看到将车停在外面的裴呈璟。
这里不是仓库和隧道，是沈家的地盘。
难怪这少爷这么敢。这里是民耀海外端口用于传输货物的中航码头，现在没有货物装卸，也没有工作的人，整个区域寂静，被封锁起来。
直升机越来越高，往海域去。马路变得细小，看不到几辆车经过，裴呈璟的车变得非常显眼，也非常无能为力。
顾淮看见裴少爷在外围干着急，回到车里往上开。
沈方泽把一个遥控器放顾淮身上，说：“我给你挣脱的空间，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顾淮转头，对上这人阴沉的瞳孔，螺旋桨的声音刺耳，他被拽得近了些，沈方泽几乎是耳语：“但你得先按下按钮。知道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吗？裴呈璟爸妈那辆车上还有个小型□□。”
他看了看手里的iPad：“如果那少爷找人去救，车一停，人一围上去就会爆炸，你不下手没关系，我还有备用控制器。”
顾淮的瞳孔一紧，沈方泽算得很好，就算顾淮不操作，他也会把人杀了，而自己身上的按钮就是最好的证据。
沈方泽笑起来，扣住顾淮的脑袋：“你的生是他父母的死，他父母的死换你妈妈的亡，是不是会让心里好受些？”
周围的一切声音突然消失，连剧烈的气流都没有了。
顾淮眼看着裴呈璟的车越来越小，紧紧的抓住绑自己的绳子。
他咽喉里的声音哽了一下：“闭上你的嘴。”
沈方泽的声音比梦里还瘆人，声调挑出诡异的调子：“叫我闭嘴？当初要不是因为裴呈璟，你妈妈其实根本就不会死掉的，顾淮，这么多年，事实一直在那里，只是你不肯承认，心理上过不去，必须要转嫁给我。”
医院的过道到夜间都不会安宁，顾淮记得那天，他从白天等到夜晚，衣服上的血变黑，血腥早就被消毒水的气味压下去。
护士在重症监护室里忙碌，隔一会就会被自己妈妈身边的仪器惊动。
但没有人下最终定论，外婆一把年纪，被叫到医院里签了很多字，除了念叨高洁一定要没事外，还合手请求顾淮的爸爸不要带走高洁：“小淮还小，你再想她也等一等吧，录取通知书都还没到，让高洁知道他考到哪里去了吧。”
外婆这辈子都在对亡人诉说生者的生活，第一次请求亡故者保佑。
顾淮满眼红痕，死死的抓住衣角，看着白墙，近乎无法喘息。
一直到深夜，沈方泽带着人到医院，把他拽到旁边的病房里，神采奕奕的问：“我请到了很厉害的医疗团队哦，国外的，还有医疗设备，你妈妈一定会没事的，但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嘴上是请求，但满身都是威胁。
顾淮知道这少爷想干什么。
沈方泽笑起来：“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见裴呈璟了哦。”
螺旋桨的声音再次冲进耳朵里，顾淮从回忆里中断，把胸口的气喘出来，说话：“根本就没有医疗团队和设备。”
沈方泽嘴角的笑又开始浮现。
那时候年纪小，少爷的生活是认知里最奢靡的，真以为他们有包治百病的能力。
也是因为年纪小，才认为自己无法战胜这些人。
顾淮此刻无比清醒：“我妈的死，你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有间接原因。”
“这又是什么栽赃？”沈方泽觉得好笑，“因为在我家门口出的事？因为我没有出设备和团队？出事的又不是我妈，能提出帮助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好吗？更何况我这么讨厌你。”
“为什么讨厌我？”顾淮突然问。
沈方泽笑着的脸突然凝起，被问得措手不及。
顾淮倒是有了些笑脸，手臂微微挣了挣：“因为裴呈璟喜欢我？还是因为一见面，我就打赢了你，觉得我将会成为你、你们家以后的阻碍？”
沈家因为什么接近裴家的？爱、嫉妒还是利益？这少爷在圈子里，应该比顾淮更清楚。
顾淮毫不留情的揭穿：“你们家发现，绞尽脑汁好几年，居然是因为家里保姆的儿子使合作更进一步，这是一种怎样的羞辱啊。”
他仔细盘过景兴和沈家合作的东西，一开始就是小产业，裴修渊一开始没打算合作那么多。
直到顾淮第一次见到裴呈璟后的合作，裴修渊其实是以为自己儿子和沈方泽要好才签的，没想到其中的关系这么复杂。
其实这不是大事，在顾淮看来，合作是不是因为自己，完全不关心。
但沈家不那么认为，努力了很多年，以为转机在自己儿子身上，也以为民耀的实力增进，可以在商圈斩获更多利益，结果发现真实原因居然是这个，想来也不会接受。
“娇嗔和自卑同时刻在骨子里，让你每次看到我都不顺眼，不止是因为裴呈璟，”顾淮抿笑，“你爸妈至少知道和平相处维持利益，而你一点也不像自己爸妈。”
沈方泽的脖子泛出一片红，咬住牙齿。
这些话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少爷来讲，太诛心，顾淮像是直接撕破他的皮囊，看到金玉之下，鲜血淋漓的败絮。
正要发作，顾淮说出更直击灵魂的话：“那辆跑车，是许弛明做的手脚吧。”
他没有疑问，像是阐述一个不出奇的事件。
完全被拆穿，沈方泽抓着顾淮的胳膊，手上的劲大了许多，怨恨的看着人。
顾淮内心笃定，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许弛明也许不是想杀我妈，但他脑子不行，你要嫁祸可太简单了，更何况莫梓铭简直完美，许弛明后来甚至全身而退，他那时候感激死你了。”
“后来你还帮他在娱乐圈站稳位置，尽管是捏着鼻子勉强帮，但也做得很尽心，”顾淮偏脑袋，“他何尝不是你的狗？要咬人了就放出来。”
沈方泽眼睛里的杀意再次浮现。
顾淮又轻轻摇头：“但你的狗一点也不忠诚，甚至愚蠢，眼看事情即将败露，马脚越来越多。”
连带着这个狗主人都犯傻，莫梓铭一逼，直接就要灭口。
王玔说，警察判案需要证据和逻辑链，顾淮又不是警察，只看眼前的一切。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合规判案中，他本身就是证据链条里的一个，也是沈方泽一切行动的动机。
“在你家里几年，你比谁都清楚我妈平时的习惯，”顾淮现在都能想起，这少爷在楼上的注视，“她是一个不会改变的人，去买菜往左边还是右边，去采办走哪条街巷，你一直都在看。”
沈方泽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你也知道，我妈会给我买一个结业蛋糕，因为前一天，她还因为你的需求，询问怎么看蛋糕的优劣。”顾淮闭了闭眼。
“跑车零件什么的不重要，医疗也不重要，”他吐息，“你本身就不打算救她。其实那时候，你还在遗憾我没有陪她一块出门，裴呈璟家里雄厚，又有父母护着，你爸妈再纵容，你也动不了，还需要我去干扰，沈方泽，你真没用。”
“你……”沈方泽的瞳孔震动，扯住顾淮的衣领，“你这个低下的臭虫，你配说我？”
顾淮平静，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这不是你爸爸骂你的话吗？”
喉咙突然疼起来，飞机里传出巨大的一声，他被沈方泽按到窗户上，头撞到玻璃。
整个飞机在天上晃了一下。
顾淮无法呼吸都能笑出来，在沈家那么久，不止一个人会观察。
他皱着眉，说话艰难：“要不是你没有兄弟姐妹，你爸妈会不管你做烂事到现在？从小到大，拼命要考出好成绩，要比别人高一等，要掌握少爷权利的人际关系，到头来被一个乡巴佬超过，真可怜。”
“那些欺凌，就算知道不会被责备，你都不敢明面摆在父母面前，这样都怕得到否定吧？”
后一句明显是明知故问，顾淮的语气里全是嘲弄。
沈方泽脸上的怒气盖过杀意，掐得更紧，顾淮蹬着座椅，往后仰，腾出一线空间呼吸，说话：“就算乡巴佬离开了，你也没有被纳入圈子。”
还是顾淮入职景兴后，才开始密切合作，都是因为裴少爷要帮着查东西。
自己那点拙劣的商战手段还被发现了。
顾淮脸上的笑意更浓，额间微微见青筋，表情有些疯，讽刺：“你就是，十分没用。”
直升机悬停，门被沈方泽大力打开，顾淮后背一空，眼眸下意识瞪起来。
*
裴知希和裴呈璟被沈家的人拦住，她刚扒住车门要起争执，抬头，看见飞机上顾淮的身影，忙拉住要打人的亲哥。
“裴呈璟！顾淮在上面！”她指。
夜幕之下，顾淮的位置实在是凶险。光看着，裴呈璟整个人都要炸了。
顾淮没办法支撑，只能靠半个背部抵住直升机的门缓冲，和沈方泽咬牙僵持。
“要是真的杀了我，”他问，“不就坐实了你杀我妈？最后许弛明是最开心的那个吧？从莫梓铭回国开始，你俩意见相左不是一两天了，为保命，你好像要遭到狗子的背叛了。”
沈方泽已经怒极：“这就不是你个死人该操心的了。”
顾淮冷笑：“努力洗脱嫌疑这么久，最后还是变成了杀人犯。”
沈方泽满眼血丝，撑着门框：“我说了，我，没有，杀你妈妈。”
“没有人会在意了，”顾淮耸了一下肩膀，满眼可惜的叹气，“到底是我入局，还是你被下套，老天爷自由安排。”
他的余光看到天上的一轮明月残影，又看到下面裴呈璟和人打斗的身影。
“你从今往后谁都伤不了，”顾淮狞笑起来，额头抵住沈方泽的脑门，恨意具象化，充满鄙视，嘴角的弧度更是刺入沈方泽的心尖，“想上裴呈璟？这么垃圾的你，配吗？”
沈方泽彻底暴怒：“滚开！”
他抬脚，毫不犹豫的把顾淮踹下直升机，也按下手里的遥控器。
“顾淮，你应该明白有种东西，叫死无对证！”
飞机到海面的距离不短，从高空往下坠的感觉很奇异，顾淮觉得所有的时间都被放慢了，看着沈方泽得意笑脸的同时，脑子里有很多人的画面。
第一次见裴呈璟的时候，那双干净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演变出好奇、试探，以及委屈和慌乱。
那群围着自己笑的少爷，新的同学和大学里的室友们，包括景兴里的同事都能回忆个清晰。
最后被一声尖叫撕扯成碎片。
裴知希的声音太大了，裴呈璟的整个心脏都在疼，但他不管不顾，冲进港口向海边快速奔跑，避开所有阻拦的人。
拽扯之下，抬手挥拳都用的死劲，杀气腾腾：“再拦我就杀了你们每一个人！”
第094章第94章
沈方泽站在直升机门口笑，对目睹顾淮砸进海里的瞬间迫不及待，却在他身后看见了一条黑色的链子。
夜色很沉，他推人下去的瞬间完全没注意，这人挣扎间将铁链的环扣扭开，挂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坠落的人力量巨大，沈方泽后背砸到金属时产生巨响，直升机猛烈地摇晃了好几下。
两人双双入海，顾淮视线白了一阵，但很精准地抓住了沈方泽，并且死死地扣住他的脖子。
顾不得身上发疼，他把身上所剩的所有力气使出来，双眼泛红瞪视手里的人。
沈方泽的力气也不小，卡住他的手指，吐出一串气泡。
声音很模糊，“杀了你”的话语在顾淮的耳朵里炸开。
如楼宇坍塌碎裂的疼痛瞬间泛上身体，顾淮感觉全身都被碾压一样，充满窒息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不是蔚蓝的深海景象，也不是漆黑的夜。
病房里贴着浅色的图画，或许是怕惊扰了昏迷的人，床旁桌上亮着一盏暖色的小夜灯，让环境不那么冰冷。
手上被什么东西压着，顾淮还陷入疼痛里，对上裴呈璟眼睛里的血丝。
动静不小，裴少爷被突如其来的力气抓醒，原本抵着挡杆睡着了，额头上留了块方形的印子。
他一边揉着顾淮的手腕，一边把挡杆放下，强挤出笑脸说话：“还好不是在这只手上扎的留置针。”
顾淮这才想起，当时场面混乱，裴呈璟在他的余光里也跳进了海里。
他呼吸乱了乱，肺部的疼痛让顾淮不能说话，眼睛里有审视，动了动手指去摸，也没有感知到温度。
心电监护仪传出异响，裴呈璟赶紧按铃。
裴修渊和林妜跟着医护人员一起进的病房，顾淮的视线发虚，在一群白衣人里面看到两人担忧的眼神。
当时沈方泽按下了控制器，他俩的车会爆炸……
病房里的声音更加刺耳，顾淮有点崩溃，呼吸加快，脖子上也开始泛红，是要应激的症状。
医生叫护士去拿药，裴呈璟赶紧抓住人：“没事，我们都没事。”
顾淮现在的五感很迟钝，疼痛几乎占据了整个感官系统，他不太能听清楚裴少爷的话，视线里的人也是模糊的，只有裴修渊和林妜的面目还算清晰。
裴呈璟眼看自己都劝不住，很着急：“我会游泳啊，也没有游很远，救援人员来得很快！怎么办啊，这要怎么办？”
后面的问话充满绝望。
顾淮的呼吸却在持续增快，被扣上了氧气面罩，血压却在下降。
护士实时记录，顾淮还出现了发抖的前症。
“要打一针镇定剂，”医生说，“升压素也要打一支。”
顾淮感觉很吵，觉得自己心里除了无望就不会有其他反应了，可是好像躯体反应不可控。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身体数据完全不能稳定下来。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没有阻止糟糕的事情再次发生，依旧是赤裸裸的摆在眼前。
顾淮完全不能接受，双眼泛红，无可挣扎的情绪无限扩大，怨憎也趁虚而入。
突然，手背被按住，一股强大的热感从手背往身上蔓延。
裴修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林妜也在，两人都按住了顾淮。
“我们都没事，”裴修渊的声音很有力，面目靠近，确实没有什么伤痕，“不要担心。”
林妜的声音依旧温柔，还浅浅的笑了一下：“当时祁家的人和警察都及时赶到了，除了查到车上的故障，还拆掉了炸弹。”
真的有炸弹……
顾淮的瞳孔颤抖，被裴修渊拉得更紧：“裴呈璟当时是确保我们安全后才去找你的，我们没有出事，你也没有任何责任。反而要谢谢你，让小璟先救我们。”
氧气面罩下的人才终于发出声音，像是咽喉被人松开，能发出呼吸困难的响动。
手臂上的刺痛也很扎实，护士把药剂注射进顾淮的体内。
裴呈璟上前抹顾淮额头上的汗：“我当时在海里被浪拍了几下，但都是往岸上拍的，一点也没伤着。你掉进海里没多一会，救援就来了，抢救也很及时。”
发丝被揉着，顾淮才感觉自己终于被拉进现实空间，疼痛稍微褪去，胸腔里有股酸楚，引得他皱眉，眼白处生出更多的血丝。
裴呈璟却突然俯身下来，抱住他的同时遮住面容，在他耳边轻轻说话：“我知道你很委屈，以后都不会再让你被伤害了。”
镇定剂的药效稍微上来，他也不再发抖，倒是出了些疹子，医生看了看，没什么更大的事发生，带着护士退出去开药。
林妜也挽着裴修渊的手，往外轻轻拉：“让他俩待会吧，有什么以后说也不着急。”
裴修渊走了两步，很无奈，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注意一下输液的那只手。”
裴呈璟想换个让顾淮更舒服的姿势，却被紧紧地抱住了。
病房里又重归安静，心电监护仪都意外的没有再响起来，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时间缓慢且舒缓的流淌。
顾淮没有哭出声，呼吸潮湿的热了一阵后恢复平静，只是把脸颊贴住裴少爷的脖子。
等人彻底稳定了，裴呈璟就笑话顾淮：“你好傻啊，怎么会觉得我不救你呢？”
呼吸音在面罩下碰撞，顾淮对上裴呈璟清澈的眼睛。
“我家有钱有人脉，”少爷脸上多了几分骄傲，“而且我爸和祁家也是有过商业来往的，沈方泽能有翻天的本事？一个人能抵得过那么多人手？”
顾淮的手微微抬起，被握住。
“都在车上安装定位了，”裴呈璟把他的手按到自己脸颊，笑起来，“你出事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
筋骨上的疼痛被暖流冲淡，顾淮的手上稍微有了些力气，去摸裴呈璟额头上没消的印子。
少爷也说：“我爸妈应酬不会超过凌晨很久，他们当时也发现有问题了才没回家。”
只是想着沈方泽的计划不会只有这一环，要解开提早回家的话，又抓不到痕迹。
顾淮张了好一会嘴，说话还是略带艰难，只能发出“啊……”的一声。
关心则乱，顾淮这次真的失去了阵脚。
裴呈璟却轻轻点他的脸：“顾淮，你戒一下独狼思想好不好，有我了，以后进我家门，你也有除了外婆在外的其他家人了。”
床头的暖色摇曳了一下，顾淮看着裴呈璟明亮的瞳孔，那里面折射出自己的面目，他看见两行眼泪顺着自己的眼尾滚出眼眶。
裴少爷就不说话了，很耐心、很安静地帮他抹掉泪水。
*
裴呈璟不让人靠近顾淮，在特定的医院住着，还在外面安排了安保系统，连王玔都没办法进来看一眼，只能打电话。
“那小子知不知道看顾病人和非法监禁的区别？”王警官大有要上课的意思。
顾淮已经能坐起身了，这里的娱乐设施很多，也能看电视什么的，但裴呈璟暂时不让他碰工作上的事，顾淮不想做其他的，只能每天在床上犯困。
此时听到王玔说人也懒得狡辩，只说：“这样其实也不差。”
每天好吃好喝的，睡觉也不担心有人突然闯入，外婆还被接到裴家去了。
王玔恨铁不成钢：“你就堕落吧！”
顾淮扬了一下嘴角。
他铁了心要躺下，王警官唠叨两句也不说其他的了，叮嘱好好养伤。
沈方泽这么一闹，旧事不重提，新事必须要掰扯，王玔在电话那头有话要问，迟迟不挂电话。
顾淮：“你还有什么要让我遵守的？”
“说话好难听，”王玔想打人，“我这叫关心！关心！没心没肺。算了，不劳烦你一个病人处理，我先去忙。”
顾淮也不在意他说话不全，抱着手机点脑袋：“忙去吧。”
他在医院住了三天，享受到如“废人”一般的生活，每天除了治疗就是被裴呈璟叫来的人照顾，除了上厕所亲力亲为，其他事情完全不费劲。
也是裴少爷忙于公司业务，不然得撵医院来扶他上厕所。
但裴呈璟其实不限制他出医院，甚至可以在医生同意后开车出行，顾淮一坐上车就看到了镜子上的摄像头。
现在少爷也是不遮掩了，他伸出食指敲了敲：“不在医院吃午饭，叫阿姨今天别送饭了。”
摄像头：“……”
车往医院外开，顾淮给李恩恩去了个电话。
对方十分惊讶，问：“淮哥？裴知希说你在住院，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顾淮的车速慢，询问，“能给我一下你爸妈的联系方式吗？”
李恩恩没多少犹豫，只是有些疑惑：“可以可以，我发你手机上，淮哥你找他们有事？”
顾淮“嗯”了一声：“找他们买一下你家的房子。”
李恩恩：“？？？”
顾淮定了商务酒店的一桌子菜，原本觉得这件事不怎么好处理，当初李爷爷搬东西还出过车，现在就要买人家房子，挺奇怪的。
李恩恩跟着父母一块来，一家人没有觉得奇怪，这件事变得更像是熟人约饭。
大家都没有询问顾淮买房子的原因，甚至觉得他年纪不小了，在这里有个家蛮好，熟人买卖，房子的质量不需要过多担心。
而且过户手续也能在短时间内办好，特别是全款付清，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恩恩倒是惊讶他能拿出这么多钱。
顾淮：“攒着攒着就有了。”
李恩恩的父母还降了价钱，顾淮摆手：“按着市场价来，不要因为熟人降价，房子也是一分钱一分货的。”
“那行……”李恩恩的父母收好钱，顿了一下才说，“我们就先收着了。”
李恩恩在边上找顾淮，要听那天惊险的场面，他听到收钱，点头，去和李恩恩说话。
李恩恩在大学里没经历过大事，听到什么海港、追车、直升机，就算在裴知希那听过一次，也满眼惊奇和好奇：“好像动作片。”被爸妈责备了一番。
顾淮倒是觉得没所谓，再惊险再刺激，也就此过去了。
告别李恩恩一家人，顾淮收好一干材料，开车去会所。
现在已经不用遮掩了，顾老板直接从正门进出，刚到楼下，步叶荣赶紧拉人进办公室。
“我觉得会所的事情还需要再商量商量。”步叶荣一脸认真。
他以为这人要重新回去做线人了，皱眉：“会所你开着也不影响其他的事情啊，我以后……”
步叶荣不等他说完：“你以后的股份调整一下吧，变成百分之五十一。”
顾淮：“？？？”
“我没多少钱，”步叶荣说实话，“以后你一定会投更多的钱在里面，我不能投资小股份还大吧？”
顾淮按住下巴。
步叶荣问：“听王玔说，你要离职了，那在会所只占百分之三十也不合适。”
顾淮坐在椅子上叹气，事到如今，他不推脱了，点头：“那把合同重新写一遍吧。”
步叶荣如释重负一般，点脑袋：“我这就去办。”
顾淮说着“等你”，去楼下的台球桌边拿球，没叫在一边擦杯子的宋臻，也没拿球杆，抓着个红球打电话。
王玔听起来很忙，但顾淮不允许他挂电话，说：“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学校。”
王警官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困惑：“啊？学校？谁要上学吗？裴呈璟那个妹妹不是已经大学毕业了吗？”
顾淮无语，点了点球桌：“是给宋臻找个学校读书。”
听见自己名字的宋臻：“！！！”
顾淮看他一眼，很坏的笑了一下。
宋臻：“……”
没留在会所吃晚饭，顾淮再上楼给自己妈妈上了柱香，讲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要赶在裴呈璟下班前回医院。
宋臻一直在车门边上扒拉，可怜兮兮的：“顾老板，你是不是嫌我上班不卖力啊？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工作……狗子们也会好好照顾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吃饭吃太多了？我以后少吃一碗，但有时候实在是太饿太饿了，不吃多点会被饿醒，上班没力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呜呜呜……”
顾淮撑着车窗看他。
小孩眼睛都急红了：“老板，我现在只有工作了，不然没有钱，只能住会所的员工休息室，上学了我没有地方去……”
顾淮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去上学可以住校，你爸妈牺牲，你也有生活费。”
这些他不会不知道。
但宋臻快哭了：“可是，可是老板，我万一放暑假寒假……”
“你来我这，”顾淮从烟盒里抽了支烟衔嘴里，“不会没地方去，再说了，会所也不会因为你走了倒闭。”
他看着前方的路：“以前读书的时候，你成绩很好，真要在会所当一辈子服务生？你乐意，你爸妈愿意看见吗？现在年纪还这么小。”
“不愿意的……”宋臻的眼里滚出两颗泪珠，“谢谢你，顾老板。”
顾淮挥手，让他回会所。
他被裴少爷催了好几声，等红灯的时候敲手机回信息：你在监控上看着呢，我一直在往回赶，一点不敢耽误。
裴少爷秒回：慢点开。
顾淮：好话坏话都你一个人说完了是吧？
裴呈璟沉默一会，说饭菜已经拿病房里了。
但把车开到医院门口，顾淮就被拦了下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横在他的车前，从车里走出几个人。
他认识沈方泽的爸爸，此时沈董带了好几个人，让顾淮下车。
顾淮也没有拒绝，只是没有离开驾驶座的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称呼、没有疑惑、没有一点助理见到董事长的尊敬。
顾淮靠着车门，甚至轻笑里带着蔑视。
沈董的目光冷峻，长辈威严不减，身侧的人也个个精壮，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挟持带走。
“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沈董问。
第095章第95章
“他掉进海里了，”不等顾淮说话，裴呈璟立在沈董的车前说，“与其叫这么多人，在这问一起掉进海里的顾淮，不如多增加点人手把整个海域搜寻一遍。”
沈董的眼睛跟狐狸一般，说：“整个海域都找了，死要见尸活要见人，顾淮能让他轻易死掉？”
“我自己都昏过去了，”顾淮的瞳孔松弛，呈现一种无辜的状态，“生死关头我还能顾得了他？”
沈董看着他的眼神，和以前沈方泽表现的厌恶一样，甚至更加凌厉。
裴呈璟走到顾淮身前站住，下逐客令：“沈董，那片海域找不到就扩大范围，没准人被冲到了其他地方，你以为我不想找到沈方泽？”
裴少爷比这个爹还迫切找到那个人，恨不得绑起来施加千百种刑罚。
来势汹汹的人走回车上，顾淮刚被裴呈璟抓住手，沈董在车边站住脚：“我知道你们不会亲手杀了他担责任的，至于把他藏在哪里，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这依然会触犯法律。”
这位父亲比沈方泽稍微好点，至少知道法律这个词，顾淮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冷笑。
裴呈璟倒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拽着顾淮往医院走：“不杀他是因为，杀人本来就犯法，我们再被欺负都遵纪守法，也不可能把他私自关起来。”
说完还翻了个白眼，在没有看这群人的后续动作。
裴少爷心里有一层浅浅的怒气，叫司机去把车开进停车场。
顾淮刚要劝两句，裴呈璟低声抱怨：“烦死了，本来饭菜都要冷了。”
“冷了用微波炉再打一下，”顾淮顺着毛摸，劝，“别管他们，微波炉加热的也不难吃。”
裴呈璟犟：“当然是先做的好吃啊，你没品味。”
顾淮：“……”
好好好。
好在这少爷没被影响多少，除了用饭菜科普叫他及时吃饭，还从检查报告里说他生病都不老实，往外跑，各项数据完全不稳定。
顾淮看了一眼医嘱，液体也没几瓶了，更没有危险的数值，明显是少爷在小题大做。
他咽下一颗西蓝花，点头：“医生才和我说，观察没有问题的话，开的药输完，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少爷整张脸都往下垮。
顾淮给他夹了块肉，笑：“真想我有事在医院待很久啊？”
裴呈璟：“……”
少爷嘟囔：“不是。”
“等租的房子到期，手续也办好了，”顾淮揉了揉眉心，“咱们就是邻居了，到时候天天见面。”
少爷是听到他问李恩恩房子的事的，但没想到如此顺利。
但裴呈璟还是隐忧：“你钱够吗？”
顾淮的眼睛眨了眨：“不够呢。”
“那你还买？”少爷震惊，“差多少？你那个会所分红能走多少按揭？”
他看起来快给财务打电话了，自己住的地方，房价还是清楚，为顾淮和自己能随时见面而高兴，也担心他身上的钱。
没想到顾淮闷着盯了他好一会，倏地笑起来。
越笑越大声，捂了捂胸口：“放心，够够的。”
裴呈璟：“……”
后几天顾淮更加不老实，输完液就离开医院，要把过户的事情快速办好。
李恩恩一家也是放心，全叫李恩恩办，说是提前熟悉熟悉这些事。
顾淮不得不承认，这些少爷的生活节奏和自己确实不一样，但他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明白了少爷堆里也分参差。
“淮哥，把钥匙给你，门锁密码发你手机上，”李恩恩跟着跑了几天，手续办好比顾淮还乐呵，“之前裴知希还担心新邻居不好相处呢，你搬过去，她会很开心。”
顾淮收好东西，挑眉：“真的吗？”
李恩恩点头：“裴知希每次和我说你，都挺高兴的，觉得终于有人管得了他哥了，每次一说你的名字，他哥哥就不和她斗嘴，还能呈口舌之快。”
顾淮：“……”
这些少爷小姐们的乐趣……其实也蛮简单的。
顾淮说请他们家再吃顿饭，李恩恩摇头：“我爸妈说别破费了，等以后再吃，淮哥，你倒是可以闲下来就带我去吃饭，叫上裴知希一起。”
顾淮抿嘴角：“行。”
李恩恩开心了，生龙活虎的回学校。
房屋变动，以及各种屋内系统变更的信息传进手机里，中间还夹杂着裴呈璟的消息：办好了吗？
顾淮拍照：现在可以立刻入住。
少爷却有其他的思量：要不要重新装修买家具那些，还有设备。
顾淮捏下巴，同意，给裴呈璟的卡里转了一笔钱：我不太懂，你找人办一下吧，按你的喜好装。
这助理还没辞职呢，就开始使唤老板做事了。
少爷却把钱转回他的卡里，发过来的语音冷酷：我不差这点钱。
顾淮：“……”
再次好好好。
少爷对这件事异常认真，顾淮返回岗位处理挤压工作后，抓住他好几次，次次都在和设计师沟通装修。
顾淮无奈，但没有办法，只能由他，再把工作“嚼碎了”送少爷手里签字。
结果签完字，裴呈璟给自己挂了个外勤，说：“有其他的事需要我签字，你联系我拿……算了，你直接打电话，我回公司签字。”
顾淮：“……”
总经理外出不带助理，目睹裴呈璟离开的人都满心好奇，但又不敢表露出来，顾淮在茶水间接受经过的人的眼神洗礼。
他没心思搭理，少爷一松手，他是直接接任务的那一个，一直楼上楼下的“跑”。
顾特助养病的这几天，新的助理已经走完了入职手续，就等他回公司，顾淮还要多分一份心出来带人。
“裴总每天早上来会检查日程安排，”顾淮边带他去维博恩集团项目工区，边说话，“你到公司第一件事不是倒咖啡也不是收拾他桌上的文件，是自己检查一下日程有没有错误，再由后台发送到裴总的后台上。”
他补充：“裴总喜欢提前一到两天预约事情，有些业务会临时塞进日程，除非是总部和股东的事，你都可以自己协调，但不要晚出三天。”
新来的助理是个小女生，叫谢殊玥。人不高，还瘦瘦小小的，但黑发大眼，漂亮算不上，透着顾耐看。
来之前做过心理测评，不算活泼的，但脾气好，情绪稳定。
顾淮看她记笔记记得认真，还保留着学生时代一丝不苟的气息。
还举手发问：“那……我问合作的老板，能不能晚一两天，他们直接取消合作意向了怎么办？”
顾淮忽略掉他畏怯的眼神：“那没关系，写个上报记录，就在公司后台写。”
谢殊玥：“！！！”
“一般也没有直接就不合作的，”顾淮带她站业务门口，“他们都是求着景兴合作，晚一两天等得起。真等不了，景兴也不会特意给临时加塞的开绿色通道。”
笔就没停下，谢殊玥感叹：“好有原则……”
顾淮扬了一下嘴角，想着业务的事情，还是打预防针：“但你每次核对业务的时候，就算合同敲定，只要裴总没有签字，开会的前一天都要和对方再次确认合同再无变更。”
小助理满眼单纯，眨眨眼。
“裴总这人平时不怎么管程序，也不怎么看重固定的操作流程，只要不违规，”顾淮笑了一下，“但一旦有结果了，就不会轻易改变，要是签字的时候，合作方临时有要求，他会问责。”
谢殊玥的眼瞳颤了颤，有些羊入虎口的恐惧感。
顾淮安慰她：“这些事多留一个心眼就行，你能拿出尽职尽责的证据，裴总不会过多为难。”
她记笔记的表情更加认真。
顾淮失笑，又给她脸对脸人对人的介绍了一遍业务：“我们主要负责维博恩集团的业务，这个之前就有人给你讲过吧？”
谢殊玥赶紧点头。
顾淮就不多加赘述了，拍拍最前面那人工位的挡板，说：“裴总主要负责医疗这块，新业务，也有点特殊，你的权力比较大，相当于代替裴总做负责人，直系下属是他。”
卢玮十分友好，挥手：“你好啊。”
谢殊玥被他的友好搞得有些不习惯，但也回应了一句“你好”。
上午没有介绍具体的业务项目，顾淮再向她介绍其他股东的负责人，以及区块分域：“以后业务上有什么问题，卢玮和股东们的负责人都可以问。”
谢殊玥：“好。”
顾淮给了谢殊玥几份手册，分别是有关景兴分部和总部的，也有各种重要业务记录，直接把工位塞满。
“你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顾淮的语速缓慢，“仔细看完。”
“我会的。”谢殊玥眼神坚定。
大老板不在，顾淮讲完了就叫谢殊玥先休息，自己做明天要录入的资料，没想到饭点，裴少爷回来了。
一回来就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去食堂吃饭。”
顾淮就把东西收拾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商量得这么快？”
裴呈璟看他一眼：“我找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