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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长椅上,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路上车水马龙,喧嚣不已。两人离得近,谢多树能听到液体从姜炎喉咙中滑过的声音。

他沉默片刻,手中摆弄着易拉罐,随后突然开口:“姜炎,我问你一个问题,作为交换,你也问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姜炎转过头来看他,而谢多树则直视着前方,眼中闪烁着远处灯火的光芒。他额头前的几缕发丝随风飘扬,姜炎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吧。”

第76章

姜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爹,还有一个优柔寡断的妈。

自他记事起,妈妈无论夏日多么炎热,她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那时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直到后来才知道, 原来妈妈的身上布满了伤痕。

总是旧的伤痕还没褪去, 新的伤痕又接踵而至。这些无尽的伤痕,让她无法穿上短袖。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开始学会在爸爸殴打妈妈时挺身而出,挡在面前。但这起不到任何作用,爸爸只会更加愤怒, 连同他一起殴打。

每当这时,妈妈都会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他能感受到妈妈的泪水滚烫地流进他的颈窝,灼烧他的皮肤。痛苦,却无能为力。

事后, 妈妈从没有过一句怨言,只是反复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将来能够远离这个充满地方。

但姜炎并不听话, 他不要好好学习, 他只要快快长大,渴望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反击伤害他们的人。

终于, 他的个子开始抽条,他学会了如何用拳头保护自己和妈妈。在一次反抗中,他成功地打掉了他爸两颗牙齿,从此对方收敛了许多。他爸开始整天不着家,这反而给了他们一些喘息的空间。

直到有一天, 警察找上门来告知他们,他爸喝醉酒后掉进化粪池淹死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悲伤。母子俩都以为他们终于可以从这段痛苦的过往中解脱出来。但更大的噩耗却接踵而至。

姜炎妈妈的精神开始出现问题,她时常陷入过去的恐惧之中,尖叫、发疯。时而清醒如常人,时而疯狂如野兽。

为了治疗妈妈的病,姜炎四处向亲戚们凑钱,终于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那时,他正在读高一,甚至有过辍学出去打工挣钱的念头。

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他妈时,却遭到了一记耳光。打完之后,还没等姜炎反应过来,他妈已经心疼地哭了起来。

她坚持要姜炎继续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于是,姜炎暂时搁置了辍学的念头。他开始研究各个大学的奖学金政策,最终发现考上A大可以获得最多的资助,不仅可以还清债务,还能有所结余。

从那一刻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疯狂地学习起来。

“那三年里,每天睡着了梦里都是公式和单词。”姜炎最后自我调侃道。

他说完之后,周遭陷入了一片沉寂。他以为谢多树睡着了,刚转过头来,却猛然感受到一股冲击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

愕然片刻,随后耳边响起了一连串夸张的抽泣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谢多树抱住了。

“呜呜,你怎么这么惨?”谢多树嚎啕大哭,“你爸……不对,他根本就不配当你爸,他就是个垃圾、人渣,人怎么能这么坏!”

谢多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在那么小的年纪就遭受这些事,自己会有多崩溃。

谢多树哭得有点吵耳朵,姜炎起初还能容忍,但渐渐地,他实在无法忍受,便反手捂住了谢多树的嘴,说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谢多树的声音被遏制住了,但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姜炎感觉到手心被谢多树呼出的热气烘烤得滚烫,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两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的手像一个开关,刚一收回,谢多树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只是比刚才稍微小了一些。

谢多树哽咽着说道:“不知道,就是想哭。”他从小就泪腺发达,看到小猫小狗受伤都会想哭,更何况是听到了姜炎如此悲惨的童年经历。

他继续说:“要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就好了。”他可以把每年得到的压岁钱都分给姜炎,虽然帮助不大,但至少能尽一份心意。他还可以请姜炎和阿姨来家里吃饭,他家里人多,可热闹了。

姜炎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谢多树擦了擦眼泪,松开抱着姜炎的双臂。但刚离开一点,就突然感觉后背被一股大力按住,紧接着,姜炎也紧紧回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短暂而有力,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姜炎就松开了手。

“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

姜炎抱得太用力,谢多树感觉肩膀有些疼,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道:“现在该你问我问题了。”

“现在没什么想问的。”

“那等你什么时候想问再问好了。”

“好。”

谢多树轻轻地举起手中的易拉罐。金属罐身在微弱的路灯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姜炎见状,也举起了自己的易拉罐。

“砰”的一声轻响,两个易拉罐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

枯燥的上课时光终于告一段落,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周六团建。

午后,一辆大巴缓缓停驻在云旗山脚下,紧接着,一群身背双肩包、朝气蓬勃的学生鱼贯而下。

一番注意事项的交代后,众人纷纷踏上登山的征途。

谢多树、姜炎和曾开心三人结伴而行。起初,他们都精神抖擞,步伐矫健。但随着山路逐渐崎岖,曾开心渐渐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喊道:“哎呀,不行了,得歇会儿。”

谢多树闻言,打趣道:“这就累了?你不行啊。”

曾开心一听,胜负欲被瞬间点燃:“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他强打精神,挺直腰板继续前行。然而,又走了几分钟,他便再次停下脚步,无奈摇头:“不行,真的不行了。几百年没运动,腿都软了。”

谢多树见状,提议道:“那咱们就在这休息一下吧。”

三人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谢多树打开背包,先喝了一口水,然后拿出两包薯片,分给了姜炎和曾开心。

“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你还带了零食啊?”曾开心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一边惊讶地问谢多树。

谢多树点点头:“包里还有很多,管够。”

休息片刻后,三人继续上路。

这次爬了二十多分钟后,曾开心又累了,“不行了,你们先走吧,我再歇会儿,等会儿去追你们。”

谢多树虽然也有些疲惫,但还能坚持。他注意到姜炎走了这么久连大气都没喘一口,于是决定让曾开心单独休息,自己和姜炎继续走。

两人走了一阵后,山路越来越陡峭,谢多树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姜炎察觉到了他的状况,道:“休息一下?”

谢多树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像之前那样可以坐的大石头。他摇了摇头:“再走一会儿吧。”

姜炎也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适合坐的地方,便点了点头,继续前行。只是走之前,他伸手到谢多树背包底部轻轻一托,然后将背包从谢多树肩上卸下来,单肩挎在了自己肩上。

谢多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他感激地看着姜炎,一边走一边夸张地给姜炎扇风:“大哥威武!小弟给您扇风!”

两人又前行了数分钟,终于发现了一座小亭子。他们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瞬间放松下来。

微风轻拂,带着山间的清新与凉爽,谢多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舒服啊。”他道,“这山风景还不错,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爬这么漂亮的山。”

姜炎问:“榕城的山不好吗?”

谢多树点了点头,回答道:“不过那边山景平平,海景还不错。我们那的海水可蓝了,晚上还会发光。”

姜炎从小到大都在棉城这一片打转,没有去过别的城市。棉城没有海,他也没有亲眼看过海,更别说会发光的海,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谢多树说完,迅速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中的海边夜景递给姜炎看。那海面果然如他所说,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好看吧?”

“好看。”

“等你以后有机会来榕城玩,我一定带你去看海。还有我家的果园,你想吃什么水果就摘什么水果,不要钱,管够。”谢多树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开心了,“不然就寒假吧,你寒假了来榕城玩啊。”

姜炎没去过别的地方,现在面对谢多树突如其来的邀请,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而谢多树似乎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开始兴奋地规划起了未来的游玩计划。

想到这里,谢多树浑身充满了力量,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他站起身来,一边将背包重新背上肩头,一边催促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姜炎也站了起来,却从谢多树手中接过了他的背包,稳稳地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朝着亭子的出口走去,谢多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和即便背了两个包也矫健稳定的步伐,不由得露出一个笑,连忙跟上去:“等等我。”

从山脚至山顶,他们历经了两个多小时的攀登,终于抵达了峰顶。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景色美不胜收,引得众人纷纷大喊。

等所有人都陆续到达后,班长召集大家,开始安排今晚的帐篷分配问题:“根据我们所带的帐篷数量,大概是五个男生一个帐篷,四个女生一个帐篷,大家有没有异议?”

“没有!”众人齐声回答。

“好的,那现在大家自由组队,并到我这里报名。最后没有组队的人,我们会进行自动分配。”

谢多树、姜炎和曾开心等人迅速交换了眼神,曾开心提议道:“我再去其他寝室拉两个人来。”

得到其他两人的同意后,他迅速行动,很快就解决了人员问题。

安排好住宿后,大家又开始了分工合作。有的忙着搭建帐篷,有的准备晚餐的食材,还有的捡拾树枝,为晚餐做准备。

谢多树被分配到了搭建帐篷的任务,而姜炎则负责备菜。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并不近,但姜炎在菜板上剁菜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曾开心在一旁帮谢多树搭支架,一边开玩笑道:“你觉不觉得姜炎不像是在切土豆,像是在分尸啊?”

谢多树闻声望去,只见姜炎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上的动作娴熟而有力。

曾开心见谢多树半天没有收回目光,问道:“你看什么呢?”

谢多树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说:“你觉不觉得,姜炎这样看着还挺温柔的?”

“啊?”曾开心看着姜炎耳垂上闪烁的黑色耳钉、显眼的红色短发,以及右手中指上随着他剁菜动作而舞动的蛇纹身,实在无法将姜炎与“温柔”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发现,你的想法总是往两个极端的方向跑。”

“什么意思?”

“一会儿觉得人家是□□,一会儿觉得他是居家人夫,不是极端是什么?”

谢多树愣了一下,嘀咕道:“什么居家人夫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朝刚才的方向看过去。此时,一缕阳光恰好洒在姜炎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谢多树突然感觉,姜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姜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来。两人隔着一群忙碌的同学,目光交汇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谢多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连忙转过头去,动作之大差点撞到了正在调整支架的曾开心。

“你干嘛呢?”曾开心道,“认真点。”

谢多树眼神闪烁不定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77章

夜幕降临, 星光点点,炭火在烤架上熊熊燃烧。班上的人围坐一圈,手中的易拉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与烧烤架上食物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声音相互交织, 编织出一幅热闹的画面。

吃着吃着, 许多人开始玩起了游戏。谢多树吃得有些胀,便回到帐篷里躺下休息,边休息边玩手机。没躺多久,帐篷的门帘被拉开,姜炎走了进来。

“你吃饱了?”谢多树问。

“嗯。”姜炎点了一下头, 然后翻了翻背包,从里面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谢多树随手拍了拍身旁紧邻帐篷门口的位置,说道:“我刚才和他们商量了一下,今晚我睡这儿,你睡这儿。”

姜炎看了一眼他手放的方向。

谢多树补充:“你放心, 我睡觉可老实了,不打呼噜不磨牙,还动都不动。”

姜炎收回目光, “嗯”了一声。

接着, 姜炎就坐在原地等着手机充电。

帐篷里很安静,只偶尔有谢多树看手机时发出的笑声传来。过了会儿, 曾开心进来了,说道:“找半天没找到你们人,你俩搁这儿干嘛呢?出来玩游戏。”

“知道了。”谢多树头也不抬地应道。

曾开心走后,他问姜炎:“你想出去玩游戏吗?”

姜炎反问:“你不想玩?”

“也没有不想吧。”谢多树挠挠头,“那等你充好电我们再出去玩。”

姜炎的手机充了大约十分钟后, 谢多树说自己要出去上个厕所。由于山上条件有限,大家都是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解决。

谢多树一个人出去了,但过了五六分钟还没回来。姜炎打开帐篷查看,只见谢多树正在外面和曾开心聊天。

姜炎刚看了一会儿,就看见谢多树和曾开心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一人朝着一个人少的方向走去。估摸着他是去上厕所了,姜炎正打算关上帐篷,却突然发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脱离出来,跟谢多树朝同一个方向走。

两人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而且那个方向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从表面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姜炎在看清跟在谢多树后面的人是谁后,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谢多树一路哼着小曲钻进一片小树林,准备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他猛地一惊,连忙回头,见是一只不知道是兔子还是松鼠的小动物匆匆掠过,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脚下的步伐再次迈开,谢多树刚锁定好一块空地,那窸窣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他并没有太在意,不过刚迈出两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谢多树。”

谢多树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紧接着,一阵脚踩树枝的细碎声响传来,一个身影拨开树叶,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姜炎。”谢多树问,“你也想上厕所?”

姜炎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你在看什么?”

姜炎低声说道:“刚才林智在你后面。”

“啊?”谢多树皱了皱眉,嘀咕道,“他跟着我干嘛?”

上次他把自己和林智的事情跟曾开心说了之后,曾开心便有意识地减少了与林智的来往。这一变化,林智显然也察觉到了。从那以后,林智常常不在寝室,即便偶尔回来,也像是变成了寝室里的一个透明人,与大家格格不入。

“算了管他的。”谢多树自言自语道,转头问姜炎,“你要上吗?”

姜炎:“你先。”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

上个厕所怎么还你先我先的?谢多树暗自嘀咕姜炎这个大个人了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但当他手指放在裤子拉链上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怎么回事?他自己好像更不好意思。

姜炎等了半天,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声响,便叫了一声谢多树的名字。

谢多树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才迅速拉下拉链。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随之响起,谢多树顿时感觉脸颊发烫,这声音怎么这么大?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姜炎的背影,只见对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这边的状况。

终于解决完问题后,谢多树迅速拉好拉链,说道:“你去吧。”

于是两人交换了位置,这次轮到谢多树背对着姜炎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拉拉链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水声。

谢多树突然感到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掩饰自己莫名生出来的尴尬,只好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来分散注意力。

直到感觉脚步声传来,姜炎说道:“走了。”

“哦。”谢多树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但有点心不在焉,没走出两步,就被姜炎拉住了。

“干嘛?”谢多树被姜炎这一拉吓得一个趔趄。

姜炎指了指他脚下,道:“看路。”

谢多树低头一看,脚边是一滩稀泥。他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前行。但没走出几步,突然脚下一痛,不禁惨叫一声。

姜炎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两人低下头,只见谢多树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刚才他一个不留神,腿便不小心踢了上去。

姜炎蹲下身,轻轻撩起谢多树的裤腿,小腿下方已经破了一块皮,他问:“疼吗?”

谢多树点点头:“有点。”

“能走吗?”姜炎又问。

谢多树皱了皱眉,试着迈出一步,却疼得直吸气:“不行,得歇会儿。”

姜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谢多树愣了:“这……”

“别废话,上来。”姜炎催促道。

见谢多树还在犹豫,姜炎一只手揽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腿弯,用力一掂,便将谢多树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谢多树顿时感觉有点丢脸,自己又没到不能走的地步,而且他体重不轻,怕给姜炎压坏了。

他问道:“我重不重啊?”

姜炎老实回答:“有点。”

谢多树立刻挣扎两下:“那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姜炎一巴掌不轻不重地在他大腿根拍了一下,说:“别乱动。”

谢多树被这么一拍,瞬间老实了。

由于身上多了一份重量,姜炎更加谨慎地留意着脚下的路况。因此,他的步伐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

在姜炎宽厚的背上,谢多树也渐渐找回了平静。略带几分懊恼地开口说:“烦死了,早知道就不上厕所了。”

“那你要憋死?”

谢多树想了想,无奈地说:“也是,真倒霉。”

刚才还走得心不在焉的谢多树,此刻眼神却变得异常敏锐。

姜炎刚背着他走了没一会儿,他就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地面上有一条正在蠕动的不明生物。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吓得他双臂猛地收紧,紧紧锁住了姜炎的脖子,惊恐地喊道:“蛇!蛇!”

姜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锁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看向谢多树所指的地方,顿时脑门上浮现出一串串黑线:“那是蜈蚣,不是蛇,手松开。”

谢多树闻言,赶紧又朝地上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一条蜈蚣。他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桎梏着姜炎的双臂,“没看清楚,太吓人了。”

接着,他问姜炎:“没给你弄疼吧?”

姜炎终于得以喘息,声音听着有点没好气。“你说呢?”

谢多树笑道:“对不起嘛,我没看清楚。”说着,他伸手在姜炎的脖子上轻轻地捏了捏,“帮你放松一下。”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姜炎的喉结时,他明显感觉到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他不禁脱口而出:“你喉结好大。”

话音刚落,他忍不住轻轻按了一下,顿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片刻后,姜炎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谢、多、树。”

谢多树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立刻缩回了手。

“再不老实,把你扔地上了。”姜炎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

他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说:“老实了,老实了,炎哥您请继续。”

姜炎的后背宽厚,步伐平稳,谢多树靠在上面像是乘坐在一艘风平浪静的小船上,倦意渐渐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刚闭上眼没多久,前方又传来了姜炎的声音:“谢多树。”

“怎么了?”谢多树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突然凝固。

只见前方,竟有一片散发着柔和微光的飞虫在轻盈地翩翩起舞,它们在空中交织出绚丽的图案,将这片空间点缀得如梦似幻。

“萤火虫?”谢多树的声音中充满惊喜,“开心刚才还跟我说,现在这种天气基本上看不到萤火虫了,我还以为今天没戏了。”他拍了拍姜炎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

姜炎将他放下,萤火虫们感受到人类的接近,瞬间四散开来,围绕着两人飞舞。谢多树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心,稍作停留后又振翅高飞。

“真好看!”他赞叹道,随后拿出手机,开始疯狂地拍照。

他拍了几张局部图后,想要把面前全部的萤火虫都拍下来,但取景框的局限让他不得不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他即将把所有萤火虫都纳入镜头时,后背突然撞上了一个坚实的物体,同时,一只灼热的手轻轻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姜炎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近在咫尺:“腿不痛了?”

谢多树眼眸颤了一下,感觉耳垂有点热又有点痒,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草草地再拍了最后一张照片,然后说:“痛,走吧。”

谢多树重新攀上了姜炎的背,他突然出声道:“我今天得早点睡了。”

姜炎闻言有些疑惑:“嗯?”

谢多树皱皱眉,说:“可能是爬山太累了,今天总感觉精神有点恍惚。”

姜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大部队时,众人正沉浸在游戏中,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回来。两人悄悄回到帐篷内。

姜炎打开背包,取出一个塑料袋,在谢多树面前坐下。谢多树一眼便认出,这是姜炎上次在药店买的药。

“我自己来吧,你去和他们一起玩。”谢多树说道。

“不想玩。”姜炎一边回应,一边从袋子里拿出药膏和消毒水。

他撩起谢多树的裤腿,开始消毒。消毒水一触碰伤口,谢多树便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眶中泛起了泪光。

谢多树刚想开口,只见姜炎一手持棉签,另一手迅速伸进背包,掏出一颗糖,单手剥开糖纸,不容分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突如其来的甜味让谢多树一愣,随即舌尖一卷,将糖紧紧包裹住。

姜炎这一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将糖塞入谢多树口中后,他又开始专心地处理起对方腿上的伤口。

谢多树凝视着姜炎低垂的眉眼,嘴里的硬糖被他咬得嘎嘣作响。

他发现自己可能有点高原反应,在山顶上待了半天,心脏好几次都不太舒服,现在尤其。

第78章

一伙人狂欢到深夜, 才依依不舍地进入帐篷休息。

当曾开心和另外两个男生踏入帐篷时,只见谢多树侧卧着,面朝姜炎的方向,双眼紧闭, 呼吸平稳, 似乎已经睡着了。而姜炎则仍在摆弄着手机, 见到他们进来,只是轻轻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随即放慢了动作,曾开心悄悄躺在谢多树身旁,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姜炎一手握着手机, 另一臂轻轻搭在谢多树头边,姿势极其自然。

曾开心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感觉自己即便就躺在他们旁边,却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越看越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但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他索性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谢多树在同伴们的起床声中醒来。众人收拾停当后, 便准备下山。

谢多树昨天腿上擦了药, 但动了动还是有点痛,正为难着, 只见姜炎把他的包给了曾开心,然后又把自己的包背在了身前。

“你怎么把我的包……”

话音未落,姜炎就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谢多树愣了一下,然后道:“算了吧。”

昨晚是在漆黑无人的小树林里, 他还能接受姜炎的背着自己。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周围又有那么多同学,他实在不好意思。更何况下山的路可比从小树林到帐篷的距离远多了。

姜炎回过头来看他:“你腿能走了?”

“走慢点还是可以的。”

姜炎还没开口,曾开心便插话进来:“行了行了,你就让姜炎背你吧。不然你走路慢了,还得耽误大家回学校的时间。”

他说话时,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谢多树一听曾开心的话,觉得有点道理。要是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那可就不好了。于是,他咬了咬牙,爬上了姜炎的背。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背着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画面极为引人注目,顿时就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谢多树脸上有点烧,于是直接把脸埋在了姜炎后背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们下山走的不是昨天爬上来的那条路,而是一条更快捷的路。姜炎背着谢多树,步伐缓慢而沉稳,渐渐地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落在了最后。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多树的脸颊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隔着衣物的微薄阻隔,温热的鼻息仿佛直接拂过了他的肌肤。他的身体在瞬间有了轻微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一行人比预计中更快地抵达了山脚,预约的大巴车还没有到达,于是他们决定在山脚的农家乐先吃一顿早餐。

姜炎背着谢多树,走走停停,终于最后一个踏入了农家乐的院子。两人坐在了曾开心给俩人留的位置上,开始吃起早餐。

途中,一个看起来六七岁、大概是农家乐老板孩子的小孩儿一直围着姜炎转悠,好奇地问他:“哥哥,你是红孩儿吗?”

沉默片刻后,谢多树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红孩儿。”

姜炎的额角隐约可见青筋跳动,懒得搭理这个小屁孩,然而,小屁孩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哥哥,你会三昧真火吗?”

谢多树替他回答:“哥哥不会三昧真火,但你再乱说,他可真要发火了哦。”

姜炎没有理会他们的玩笑,只是夹起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塞进了小屁孩的嘴里,成功堵住了他的嘴巴。

小孩儿嚼吧嚼吧吃完了包子,又有了新的想法:“我知道了,哥哥你不是红孩儿,是猪八戒!”

谢多树闻言,笑得前仰后合:“这又是为什么?”

小屁孩转头看向谢多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刚刚他是背着你进来的,你们一定是在玩猪八戒背新娘子的游戏!不然为什么他要背你呢?妈妈说了大孩子要自己走路不能让人背,不然羞羞脸。”

谢多树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后又去拍姜炎的肩膀:“哈哈哈,听到没,你是猪八戒!”

“听到了。”姜炎凉飕飕地看他一眼,“你是新娘子。”

谢多树闻言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姜炎,但对方已经低下头去喝碗里的汤。谢多树见状,也迅速恢复了常态,继续沉浸在姜炎被比作猪八戒的欢乐中。

早餐过后,大巴车如约而至。一行人顺利返回学校,此时已近中午。谢多树回到寝室后,艰难地爬上床铺,决定在床上尽情当一下午的米虫。

晚饭是姜炎给他带回来的,他吃过之后就想要洗个澡。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找换洗衣服,随后准备前往卫生间,却被姜炎迅速拉住,按回到了凳子上。

“怎么了?”他一脸困惑。

姜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卷保鲜膜。

谢多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看着姜炎在自己面前蹲下,打开保鲜膜,包裹住他小腿下方的伤口。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他好奇地问道。

“买饭的时候顺便买的。”姜炎一边缠绕保鲜膜,一边回答,似乎担心一层不够防水,还特意缠了两层。

谢多树望着他的动作,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姜炎以后要是谈了恋爱,肯定会是个很体贴的男朋友。

一旦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便如野火燎原,难以遏制。他开始想象,像姜炎这样的人,将来会找一个怎样的女朋友呢?

是温柔体贴的?还是活泼可爱的?又或者,是和姜炎一样,整天板着一张脸的?但他实在无法想象,姜炎和一个性格相似的女生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

把保鲜膜缠好后,姜炎收拾起来。他见谢多树还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正想提醒他去洗澡,寝室的门却突然响了。

姜炎走过去开门,与门外的人交谈了几句,伸手接过一沓东西,随后微微敞开门,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谢多树。”

谢多树抬头望去,只见团支书正站在门外,“团员证已经盖好章了,但你的上面还没贴照片,记得贴上哈。”

“哦,好的。”谢多树道。

关上门后,姜炎将他和其他两人的团员证分别放在桌子上,最后将谢多树的递给他。

谢多树从抽屉里找出一个装有证件照的透明小袋子和一个固体胶,从袋子中取出一张证件照,用固体胶在背面涂抹一番,然后贴在了团员证的第一页上。

完成这项任务后,他对姜炎说:“我去洗澡了啊。”说完,他拿起衣物,一瘸一拐地朝阳台方向走去。

听到传来关门的声音,姜炎的目光从阳台收回,落在了谢多树的桌子上。他走过去,拿起桌面上摊开的团员证,手指轻轻滑过姓名栏里那字迹工整的“谢多树”三个字,随后又缓缓拂过证件照上谢多树的面容。

证件照上的谢多树微微勾着唇,眼珠又黑又大,眼神清澈而坚定地直视着镜头,头发一丝不苟地贴着脑门,看起来乖乖的。

姜炎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他坐在谢多树的位置上,一只手拿着团员证,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向下探去。

那只握着团员证的手,轻柔而又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颤栗,缓缓滑过照片上谢多树的眉毛、眼睛、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阳台上不断传来的水声显得室内极为静谧,只能听见姜炎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隐约可闻的皮肤摩擦的细碎声响。

空气仿佛被点燃,热分子在空间中跳跃、升腾,姜炎的体温也随之攀升,他的眼神半眯,紧紧锁定在证件照上,那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凝视,仿佛要将照片中的人拆吃入腹。

中指上的蛇纹身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开始缓缓舞动,从最初的悠然自得,到后来的疾速飞跃,留下一道道残影在空中交织。

终于,在某一刻,姜炎的喉咙间溢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喘息。

他下意识地抬起用手背遮住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眼神逐渐由失控恢复清明。

第79章

随后的日子里,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有一个小插曲——谢多树发现他的证件袋里莫名少了一张证件照。

除此之外,生活依旧平静。姜炎对谢多树的腿伤很重视,每天都监督他擦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 他的腿终于痊愈了。

这天, 谢多树去拿了快递, 家里给他寄来了一大箱水果。给姜炎和曾开心分了之后,又想起要给方嘉容也送一些,于是他拨通了方嘉容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谢多树高兴地拍拍姜炎:“嘉容哥说要请咱俩吃饭,走走走。”

随便收拾了一下后, 他们就去了和方嘉容约好的烧烤店。

这顿饭谢多树吃得很开心,只有一点让他格外在意。

姜炎估计是见了方嘉容本人之后也被对方的脸惊艳到了,于是秉着不浪费这逆天颜值的态度,想跟他拍张合照。

谢多树本来还想夸姜炎懂得抓流量,但当他要加入姜炎和方嘉容的合拍时, 姜炎!竟然!拒绝了!

谢多树越想越觉得气愤,在方嘉容面前,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方嘉容离开, 他才终于忍不住, 泪水夺眶而出。

他委屈追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到底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拍?上次也是。”

姜炎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搞得一愣,只能笨拙地让他别哭。最后一顿手忙脚乱的, 姜炎终于保证下次拍视频的时候把他带上,他才终于停止了哭泣。

但即便表面上看起来恢复正常了,他心里依然堵着口气。见姜炎喝了口酒,也忘了自己之前要姜炎少喝酒的事情,自己也灌了几口。

酒液滑过喉咙, 带来一丝刺痛,却也带来一丝畅快。没一会儿头就变得有些晕,为了防止自己睡去,他只能用手撑在桌面上,半眯着眼睛听着对面和身旁两人的谈话。

没过多久,方嘉容接了一通电话,便急匆匆地出去了。谢多树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于是决定出去找。

夜色朦胧中,他在烧烤店门口隐约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紧紧贴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是方嘉容。

两人的姿势有点太亲密了,他迟疑了一下,发出一声声响,两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嘉容哥。”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这是你朋友吗?”

方嘉容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随后坦荡回答:“是男朋友。”

顿时,谢多树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他和方嘉容做了二十年的邻居,却从来没有察觉到方嘉容的性取向。今天,他才知道方嘉容居然也喜欢同性,而且还有了男朋友。看着方嘉容对身边人腻得能溢出蜜来的眼神,谢多树感到陌生又震惊。

两人做了自我介绍后,谢多树知道了方嘉容男朋友叫秦胜,对方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匆匆赶过来的,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

秦胜临时加入了这场聚餐。他们四人年龄相仿,很快便融入了话题,聊得颇为投机。

谢多树跟秦胜面对面坐着,总觉得对方的脸有些熟悉,但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索性不再纠结,只是时不时地悄悄打量对面的两人。

只是每次看过去,他总能被秀一脸。比如现在,秦胜正在给方嘉容喂烤串,而方嘉容在给秦胜擦嘴角边的油渍。

他们黏糊得仿佛自己无法独立完成这些简单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谢多树突然觉得自己和姜炎坐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多余。

他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随后又喝了点酒,一杯酒完全下肚后,酒精开始在他体内发挥作用,脑袋晕得不行了。

液体摄入过多,他想要上厕所。摇摇晃晃地去了卫生间,眼前却一片朦胧,连拉链的位置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双手帮助他找到了拉链,并帮他拉了下来。

“姜炎?”他迷迷糊糊地确认。

“嗯。”低沉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笑了一下,嘟囔道:“你也来上厕所啊。”

他有些站立不稳,于是靠在了姜炎的身上,将其作为支撑。解决完生理问题后,还是那双手,帮他重新拉上了拉链。

被姜炎扶着走出卫生间后,他回到座位上,此时他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只能依稀听到秦胜的声音在说方嘉容喝醉了,要先带他离开。

他听到了姜炎跟对方道别的声音,也跟着回应道:“嗝……下次再一起出来聚。”

不久后,秦胜和方嘉容似乎离开了。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姜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也得走了。”

“去哪啊?”他歪了歪头,问道。

“学校。”

“哦。”谢多树瞬间软绵绵地靠在了姜炎的身上,嘟囔着,“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说着,他伸出了双臂。下一秒,他真的感觉到有一双坚实的手臂伸到了他的膝后,紧接着,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被稳稳地背在了一个宽阔的背脊上。

他紧紧地搂住姜炎的脖子,脸颊在对方背上蹭了蹭。

姜炎背着醉醺醺的谢多树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与之前在山上不同,这次谢多树已经失去意识,将全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在了他的背上,使得他的负担比上次重了许多。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步伐依旧稳健。

谢多树伏在姜炎的背上,一开始出奇地安静,让姜炎一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然而,在姜炎穿过街道,车流声此起彼伏的几分钟后,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穿越了喧嚣,在他耳边响起:“元元……”

姜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缓缓偏过头,只见谢多树正安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双眼紧闭,一脸恬静。

似乎感受到了姜炎的停顿,谢多树轻轻地动了动,用略带疑惑的语气问道:“怎么不走了?”

姜炎闻言,调整了一下步伐,重新迈开了脚步。他张了张嘴,问:“元元是谁?”

“元元……”谢多树的声音缓缓飘散在空气中,“就是元元啊。”

姜炎微微垂下眼帘,眼眸中的神色难以捉摸。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了片刻,随后,谢多树的身体微微一动,他扬起头,嘴唇凑到姜炎的耳畔:“姜炎。”

姜炎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朵,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他轻声回应:“嗯?”

谢多树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嘉容哥长得帅,我也不差啊。你怎么只跟他拍视频,不跟我拍啊?”

“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会拍。”

然而,谢多树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他追问道:“但我还是想知道原因,你到底为什么不跟我拍啊?”

姜炎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眼神空洞而没有实质。身后的谢多树见他久久不回答,以为他没听到,于是又凑近了一些,提高了音量:“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啊?”

姜炎感到耳根有些发痒,他忍不住微微偏头,声音低沉而犹豫:“因为……”

“因为什么啊?”谢多树追问道。

“因为……”答案就在嘴边,只要姜炎轻轻一吐便能说出,但他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谢多树那句“元元”。最终,他选择了沉默,只是轻轻呼唤了一声背上的人:“谢多树。”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谢多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姜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心思还沉浸在自己的问题上,开口问道:“你还喜欢苏元吗?”

问完这个问题,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身后的动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和谢多树两人。

一秒、两秒、三秒,他始终没有听到谢多树的回答。步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终于,他忍不住偏过头去,只见身后的谢多树仍然闭着眼睛,呼吸却已经变得平稳而绵长。

睡着了。

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脚步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姜炎沿着街道慢慢走,最终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谢多树背回了寝室,寝室里没有人,一片漆黑。

开了灯后,他弯下腰将谢多树从背上放下,缓缓地移至床铺边沿。接着,双手穿过谢多树的腋下将其托起,把他平放在床上。

谢多树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平稳地放置在床铺上。紧接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有人将被子拉到了他的胸口。

在这过程中,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或意识,就像是漂浮在一片宁静的海洋中,任由自己在其中随波逐流。

“谢多树……”

一片混沌之中,他捕捉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反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片刻之后。意识模糊的边缘,他隐约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触感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

既柔软,又温暖。像现实,又像梦境——

作者有话说:同一天里,有两对小情侣在背背

第80章

谢多树早上起来后头疼得厉害, 但他无暇顾及,强忍着不适坐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迅速又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掀起床帘, 寝室里静悄悄的,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卫生间, 再三确认门已经反锁后,才脱下衣服,打开花洒。早上的水温不高,水打在身上忍不住一阵哆嗦,但他咬着牙继续坚持, 直到感觉自己的气焰完全灭下来。

从卫生间出来后,他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但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进到寝室里面,他就看到姜炎正坐在座位上。听到他的动作,姜炎便抬起头, 目光向他投来。

“你醒了啊。”谢多树挠挠头,眼神闪烁不定。

姜炎没有回答,只问:“你洗澡了?”

“嗯。”谢多树的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

姜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遍, 谢多树在这道目光下心虚得几乎要窒息。他连忙提高音量:“就是早上起来闻了一下, 感觉自己身上一股酒臭味,所以就洗了一下。”

姜炎闻言, 默默收回了目光,然后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谢多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连忙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

不知道是因为被子裹得太紧,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明明是大冷的天,他脸上的温度却在逐渐升高。他没办法,最后只能无能狂怒地蹬了两下脚。

他骗了姜炎,他并不是因为酒味才去冲澡的。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梦。

谢多树自小便在发育上慢于同龄的男孩子,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更为迟缓。他很少做春梦,即便是和苏元在一起的那大半年,亲亲摸摸的什么都做过了,却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但就在昨晚,他不仅做了春梦,还清晰地记住了对方的脸和梦中的触感。

他回想了好几遍,非常肯定,他梦里的另一个主角就是姜炎。

说到底两人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只是在梦里,他摸了姜炎的腹肌,还在对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但这样已经足够离谱了。他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可以,把姜炎当做自己春梦的对象?

谢多树想了半天,最终将这一切归咎于昨天喝的酒,不然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

在听到了卫生间传来冲水声和开门声后,他紧张地伸直身体,紧闭双眼,心中默念着“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希望姜炎也快点回去睡,他现在实在是没脸面对姜炎。

但偏偏天不遂他愿,他听到姜炎的脚步声没有在自己的位置停留,而是径直向他走来,并最终在他的床边停下。

“谢多树。”姜炎的声音在床边清晰地响起。

谢多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依然紧闭双眼,不敢有丝毫的动弹,生怕自己的伪装被揭穿。姜炎又叫了他两声后,见他始终没有回应,估计以为他真的睡着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谢多树才敢松口气。他现在连听到姜炎的声音都觉得有一种负罪感,真想把穿越回昨天晚上,把那个一口闷了小半杯酒的自己的嘴巴缝上。

他不想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强迫自己尝试重新入睡。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一片肉色的马赛克,最后迫于无奈他只能大白天的在脑子里数羊。

好在有点效果,数着数着困意又逐渐回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他醒来时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喊了一声“姜炎”,没有人回应他,但他听到下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拉开床帘一看,林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寝室了,正站在自己的桌子边收拾东西。

他的动静显然惊到了林智,只见对方背对着他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两人就这样微妙地对视上。

谢多树没来得及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他正想把床帘放下来,门边又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姜炎走了进来。

姜炎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谢多树的床上,于是正好与正一只手撑着栏杆、一只手撩着床帘的谢多树四目相对。

没见到人时还没什么,但一见到姜炎本人,那些羞耻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醒了?”姜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说,“下来吃饭。”

说着,他将手中的打包袋放在了谢多树的桌子上。

“哦……”谢多树恍惚地应了一声,然后爬下了床。洗漱完毕后回到座位上,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打开包装袋一看,惊喜地叫道:“是一食堂的黄焖鸡!你跑那么远去买了啊。”

“嗯。”姜炎应了一声。

谢多树暂时将心中的烦恼抛诸脑后,兴奋地打开了饭盒。然而,当他拿起筷子时,突然感到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感觉有人在自己身后弯下了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心中顿时明白那是谁。

而正因为知道那是姜炎,他在感受到对方靠近的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发紧。

他感觉到身后的人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正朝着自己靠近,越来越近,那种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眼,声音也变得有些结巴:“你……你干什么?”

姜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解:“分土豆啊。”

谢多树闻言一愣,随即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姜炎那只伸出的手上正握着一个勺子,勺子里装着两块金黄的土豆块,正往自己的碗里放。他的目光落在那两块土豆上,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和姜炎都喜欢吃一食堂的黄焖鸡,两人平时在学校食堂里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菜。但姜炎喜欢吃黄焖鸡里面的鸡,却不喜欢吃里面的土豆,于是平时总是把自己那份土豆拨给他。

谢多树闻言,把自己的饭盒往旁边移了一点,说道:“你放吧。”

姜炎看了他一眼,然后熟练地把自己碗里的土豆分到了他的碗里。分完之后姜炎转身离开,谢多树这才松了口气,把饭盒推回到自己面前,重新拿起筷子。

但就在他刚要将一块肉夹起送入口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如从天而降般,轻轻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猛地一愣,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一颤,那块肉便掉回了饭盒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瞬间与站在他身后的姜炎交汇,而对方的手还贴在他的额头上。

“干嘛?”他小声问道。

“你发烧了?”姜炎的声音传来。

“没有啊。”

姜炎似乎有些不信,微微弯下腰,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那你脸怎么那么红?还那么烫?而且,吃饭还一惊一乍的。”

姜炎靠得太近了,谢多树不自觉地喉结微微滚动。那个梦好死不死地又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了,尽管姜炎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他却感觉自己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衣物,看到了对方肌肤下的轮廓。透过姜炎平静的表情,看到了昨晚梦中对方脸上的神情,眉头因身体的触碰而微微皱起,脸颊上泛着一丝红晕……

“咳咳咳!”谢多树突然咳了两声,强行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天哪,他到底在想什么什么东西?他疯了吗?

谢多树,清醒!

姜炎见谢多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还怪有趣的,最终他强忍住想要上手捏一捏的冲动,问道:“又怎么了?”

谢多树目光闪烁,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支吾道:“没怎么,就是……可能是昨天喝太多酒了,现在还有点不舒服。”

姜炎闻言,收回贴在他额头上的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另一个包装袋,说:“醒酒汤。”

“啊,你还买了这个啊。”谢多树这时才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包装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愧疚所取代。

姜炎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心虚。姜炎把他当作好哥们照顾,担心他醒了没饭吃,特意去买了饭;怕他酒醒了不舒服,还买了醒酒汤。

可他竟然在梦里无耻地把对方这样那样了。

谢多树自己都唾弃自己。

姜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道:“等你吃完了,有个事跟你说。”

“啊?”谢多树心里一惊,各种猜测如潮水般涌来。

他昨晚是不是说梦话了?还是他早上洗完澡后味道没散,被姜炎闻到了什么?

他越想越慌,手心都冒出了汗。眼见姜炎准备转身离开,他连忙拉住对方的手,急切地说:“有事就现在说吧,别等会儿了。”——

作者有话说:火哥打飞机,坦荡。

小树做春梦,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