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康喜月经历过什么,内里似乎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但既然康喜月对他这么好,那他也要把这份情谊加倍还回去。
兄弟之间,不就是要肝胆相照吗?
康喜月闻言,喉头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突然转身走到书桌前,片刻后又折返回来。
“给。”
程英看着康喜月递来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没有迟疑地接过并翻开,在看清内容的瞬间愣住了。
纸上密密麻麻画着精细的路线图,覆盖了几个偏僻的送餐区。
有些连导航都会失灵的岔路,被康喜月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区分得明明白白。
红色代表死胡同,蓝色是抄近道的小路。连哪条巷子有恶犬蹲守、哪个路口没有监控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刚才画的?”程英的声音有些干。
康喜月点头:“这样、方便、点。”
程英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怪不得他醒来后就看到康喜月一直在写什么东西。
笔记本突然有些烫手。
康喜月对他实在太好了。
为什么呢?
程英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起初,孩子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第116章
程英当晚回家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康喜月到底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说是因为同学,似乎也不太说得通,毕竟他和康喜月高中时完全算得上是陌生人。
他靠在床头,闭眼回想着高中时代的种种事迹。记忆像蒙了层雾, 隐约能看见康喜月的影子, 却怎么都抓不住具体的画面。
凌晨两点, 他忽然坐起身,拿起手机点开沉寂了小半年的高中□□班群。
高中班主任是个爱记录的人,群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相册,每次大大小小的活动他都会拍照记录并上传到相册里。
程英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忽然停在一个名为“高一元旦晚会”的相册上, 他总算有了点记忆。
高一那年元旦晚会他们班搞了个恶搞版《白雪公主》话剧,他被抽签分到王子角色,秦胜演猎人,而白雪公主……
程英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皱眉,白雪公主是让体育委员张强反串的。那家伙当时还没成年就已经窜到了一米八五, 下巴上的胡茬比黑板擦还糙。
最要命的是,为了制造噱头,文艺委员坚持要王子跟公主来个货真价实的吻。
那时候他和肖黎还不熟, 也没发掘自己的性取向, 但对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实在下不去嘴。
某次排练时文艺委员要求先提前练一下吻戏环节,他提议换个人试试, 结果看了一圈,演七个小矮人之一的康喜月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其他要么是女生,要么也是五大三粗的糙汉。秦胜更不用说了,他俩实在太熟, 更下不去嘴。
他凑过去问能不能试一下,康喜月没说话,就是点了点头。结果他刚弯下腰,离着还有老远呢,康喜月整个人就开始发抖。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康喜月不喜欢别人碰他。
那次尝试最终不了了之,后来大家都认为为个节目没必要这么较真,最后默契地选择了借位演出。
现在回想起来,程英发现记忆已经很模糊。他记得舞台上刺眼的灯光,记得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但跟康喜月的交流,除了那次试戏外,其余的一点也记不起来。
他重新点开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照片里最显眼的永远是站在C位的白雪公主张强,再就是自己和演猎人的秦胜,几乎每张合影都站在最中间。
至于康喜月,程英把照片放大又缩小,终于在几张集体照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总是站在最边上,低着头,宽大的戏帽几乎要把整张脸都遮住。
“这也太边缘了吧……”程英小声嘀咕。
他试着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大到极限,画面已经糊成了马赛克,只能勉强看出康喜月似乎正盯着地面发呆。
翻完整个相册,关于康喜月的线索少得可怜。
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他最终点开和秦胜的聊天框。
「要是有人明明以前跟你没什么交情,性格也不算热络,现在却莫名其妙对你挺好,你觉得是为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聊天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秦胜秒回:「喜欢你。」
程英:「男的。」
秦胜:「喜欢你。」
程英:「直男。」
秦胜:「你怎么知道?」
程英:……
他还真不知道,但他觉得康喜月像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样子。
他就不该问秦胜,这家伙现在正在热恋期,什么事都能跟情情爱爱扯在一起。
算了,他一把将手机扔回床头柜上,索性不多想了。
多一个朋友总归是件好事。
为什么对他好,这不是朋友需要该纠结的事。
第二天送餐时,康喜月手绘的地图果然派上了大用场。程英按图骑行,送餐效率比前一天高了不少。
找到窍门后,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骑着电动车在街道间穿梭时,连寒风都觉得没那么刺骨了。
“姐。”送完了第六单,程英回到店里,一边摘手套一边跺着脚抖掉身上的寒气,“餐好了吗?”
“好了好了。”康佳星从保温箱里取出餐袋,“送这么快啊。”
“还行吧。”程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已经很厉害了,不过也别太拼,注意休息,只要不超时就行。”
“知道啦,我先走了。”程英接过餐袋,看了眼地址,是个叫“翠湖苑”的高档小区。
到了小区门口,程英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迷宫般的绿化带和错落的楼栋让他一时找不到方向,他停下车,掏出地图反复对照,却发现康喜月的地图到这里就断了。
好不容易找到单元楼,又被电梯的刷卡系统难住了。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寒冷有些僵硬,试了三次才成功解锁。
拨通客户的电话时,他呼出一口白气:“您好,我是送餐的,你们小区电梯要刷卡。”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接着是个低哑的男声:“手机上给你开。”
通话戛然而止,留下程英站在电梯前发愣。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
康喜月昨天确实提醒过他,送外卖会遇到各种奇葩事。他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18楼,他提着外卖袋走到防盗门前按响门铃。
门开的瞬间,门里门外的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程英?”陈小可睡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上下打量着程英的装扮,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你家不是挺有钱的么?现在怎么送起外卖了?”
陈小可说话时,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着某种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程英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和陈小可的关系以前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交恶。直到陈小可对秦胜长达三年的追求无疾而终后,那份无处宣泄的怨气从秦胜身上逐渐牵连到和他玩得好的自己身上。虽然陈小可从没明说过,但程英都心知肚明。
“祝你用餐愉快。”他没理陈小可,机械地说完标准用语,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陈小可突然伸腿拦住他,光裸的脚踝差点蹭到他的裤腿,“上次同学聚会咱俩都没好好聊聊,反正现在都有空,聊会儿天呗。”
程英皮笑肉不笑:“我没空,要送单。”
“多少钱,我全包了。”
程英:……
果然是暴发户。
“不必了。”他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腿,“让一下。”
陈小可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听说秦胜新交的男朋友……”他故意拖长音调,“是他前男友的亲哥哥?”
程英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听出来陈小可说这话时酸得要死。
“是,怎么了?”
陈小可撇撇嘴:“秦胜玩得挺花啊。”
程英蹙眉:“他是正常恋爱。”
“正常人会跟兄弟俩谈恋爱?”陈小可嗤笑一声,“怕是早就勾搭上了吧。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程英眼神一冷:“陈小可,嘴巴放干净点。”
“我怎么了?”陈小可挑衅地扬起下巴,“说脏话了?还是骂人了?”
程英嗤笑一声:“要说眼光的话……”他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比起当初,你倒退了不少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陈小可眉头一皱。
“你男朋友背着你和别人接吻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陈小可脸色骤变。
“啊,原来你不知道。”程英故作惊讶地掩住嘴巴,目光扫过他颈间的红痕,“怪我多嘴了。你就当没听过吧,祝你们幸福。”说完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等等!”陈小可猛地抓住他的袖子,力道大得让程英皱了皱眉,“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程英轻轻“啧”了一声,拨开对方的手指,后退半步:“不如去查查你男朋友的手机?说不定比我知道的还要精彩。”
他没再给陈小可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向电梯。
“秦胜可喜欢他现在的男朋友了,你以前没机会,现在更不会有,死心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抬起手随意地朝对方挥了挥。
“对了,记得这单给个五星好评。”
第117章
在陈小可那里出了口恶气, 但程英心里并没有因此好受多少。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小可被绿了,他又何尝不是?甚至他比陈小可还要惨得多。
不过这份郁结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订单冲散了。他发现这样忙碌的生活反而更好,被外卖单子填满的每一天, 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这天程英送了整整一天的外卖, 晚上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昏睡过去。第二天送程语去上课时, 差点因为睡过头而迟到。
两小时后,当他来接程语下课时,在画室门口遇见了熊山。
熊山刚送走一位家长,看见程英站在画室外等待,立刻凑了上来。
他那黏腻的目光像蛇信子般在程英身上游走:“又见面了, 怎么称呼?”
程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想起康喜月先前的警告,他本能地对这个人生出几分戒备。碍于周围还有其他等候的家长,程英只是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熊山却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继续追问:“你是康喜月的男朋友?”
程英的眉头瞬间拧紧。
“我们是朋友。”他冷冷道, 心里暗道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带着颜色。
“是吗?”熊山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 “那我好心劝你一句, 离康喜月远点,他就是个神经病。”
程英的眼神骤然一冷:“把嘴放干净点。”
这两天怎么净遇上些疯子, 一个两个都当着他的面诋毁他的朋友。
熊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知道他以前干过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面前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干、过什、么,你说、清楚。”康喜月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站在门口,神情平静, 却让熊山后背蹿起一阵寒意。
“切,晦气。”熊山眼神闪烁着啐了一口,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康喜月转向程英:“他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不用管他。”反正这人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送完程语我再来店里。”他补充道。
康喜月点头:“好。”
然而,等程英送完程语到了店里时,却发现店门半掩着,康佳星正倚在柜台边摆弄手机,见他进来,抬头笑道:“今天不做生意啦。”
“怎么了?”程英一愣。
“今天是我和你姐夫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康佳星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了闪,“我们要出去庆祝一下。”
“五周年了?恭喜你们啊。”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康佳星摆摆手,脸颊却悄悄泛起红晕,“话说回来,我们俩都偷偷给对方准备了惊喜,现在行程全撞了。”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
里间传来争执声:“我就说该提前通个气……”姐夫抱着西装外套走出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看见程英时清了清嗓子,“小程来啦。”
康佳星变魔术般从抽屉抽出两张电影票:“这个给你们吧,今晚的票,现在实在去不了了。”
程英接过烫金边的票根,票面上印着最近那部火爆的寒假档喜剧片名。
程英和康喜月对视一眼。
“赚到了。”他咧嘴一笑,“白捡个带薪休假还附赠电影票。”
晚上草草解决了晚餐,程英和康喜月便赶往了最近的电影院。
周末的放映厅里座无虚席,当片尾字幕缓缓滚动,随着人群涌出电影院,两人才惊觉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打车回去吧。”程英望着越下越大的雨,遗憾地放弃了原本的散步计划。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康喜月先上,却见对方站着没动。
“怎么了?”他问。
“没带……”康喜月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钥匙。”
程英愣了一下,正想说给康佳星打个电话,突然想起不该在今天这种好日子打扰人家夫妻俩。
出租车司机在催促他们快上车。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要不……去……我家?”
这话说得有点磕巴。
明明以前也常邀请朋友回家,可面对康喜月时,这句话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同样是朋友,康喜月给他的感觉,和秦胜他们都不太一样,总要多几分小心翼翼。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我以前也经常请别的朋友来家里玩。”
“好。”
康喜月回答得干脆,反倒让程英松了口气。
“上次在我家见面时咱俩还不熟呢。”十五分钟后,程英带着康喜月走进自家小区的电梯,“对了,你那天送外卖是不是摔了?”
“嗯,路、滑。”
“没伤着吧?”
“没有。”
程英点点头,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以后骑车小心点。”
絮絮叨叨地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楼层。
打开门后,一团雪白的毛球突然从玄关处蹦过来,康喜月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墙壁。
程英也愣住了,只见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拼命往自己脚边拱,粉色的鼻头不停地抽动。
一个穿着绿色恐龙连体睡衣的小脑袋从沙发后探出来:“哥你回来啦……咦?康老师?”
程英弯腰拎起那团白毛球,是只圆滚滚的小白兔,正不安分地蹬着后腿。
“程语。”他皱眉问道,“这哪来的?”
程语光着脚丫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接过去:“何新存的,我借来养几天。”兔子在他怀里立刻安静下来,长耳朵温顺地耷拉着。
“你会养吗你就帮人家养?”程英怀疑地看着角落里突然多出来的兔笼和干草堆。
“何新存都教我了!”程语不服气地撅嘴,“我当然会了。”
程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从鞋柜深处翻出一双灰色格纹拖鞋放在康喜月脚边。
等对方换好鞋,他指向走廊尽头:“你先去洗澡吧,热水往左拧。我去给你找毛巾。毛巾是新的,但衣服……”他顿了顿,“穿我的可以吗?”
康喜月垂着眼,程英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可、以。”
“康老师今天住我们家吗?”程语眨巴着眼睛问道。
“有你什么事?先把拖鞋穿上,”程英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大冬天的还光脚跑。”
等康喜月开始洗澡,他走进房间,从衣柜深处抽出一套深蓝色棉质睡衣,展开比划了一下。
康喜月比他矮一点点,肩膀也窄些,自己的衣服他穿应该会大一点,但总体没什么影响。
找完衣服他又找了一条没开封过的毛巾,却在拉开抽屉时僵住了,内裤都是他穿过的。
他盯着叠好的衣物看了几秒,最终把睡衣对折盖住毛巾,假装没想起这茬。
走到浴室门前,水声正淅淅沥沥响着,磨砂玻璃上凝着雾气。
“康喜月?”程英叩门,“衣服放门口了。”
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条缝,蒸腾的热气涌出来,康喜月光裸的手臂伸出来。
程英的视线顺着往下,突然顿住,一道暗红色的疤痕狰狞地横亘在康喜月手腕内侧的皮肤上。
“谢、谢。”康喜月接过衣服时水珠顺着他的小臂滑下来。
一股力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两人都愣住了。
“你……”程英嗓子发紧,却看见康喜月猛地抽回手。
门又关上了。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回想着刚才那一幕。那个位置,看着是电视剧里演的割腕时才会有的疤痕,经年累月的,一道叠着一道。
“哥,帮我给白雪搭一下窝。”程语的声音传来。
程英迟疑了一下,意识到白雪就是那只兔子。
他走过去蹲下身,帮程语把兔笼里的干草铺平。白雪蹦过来,粉白的鼻尖在他指尖嗅了嗅,又嫌弃似的扭开头,蹦跶着去找程语。
“它还挺挑。”程英随口道,余光却一直瞥向浴室方向。
水声停了很久,但门迟迟没开。
直到程语抱着兔子去阳台看雨,那扇磨砂门才终于响动。
康喜月走出来,身上套着程英的深蓝色睡衣。果然大了一些,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截锁骨,袖口也长了一截,被他随意地挽了两道。
程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抓起准备好的换洗衣物:“那换我洗了。”
康喜月点头:“好。”
浴室里还氤氲着潮湿的热气,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
程英伸手抹了一把,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架子上放着康喜月换下来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他顿了顿,移开视线。
等他洗完出来时,康喜月坐在沙发角落,正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湿漉漉的金发垂在额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程英擦着头发走过去,才发现康喜月手里拿的是程语的寒假生活。
“错了、两道、题。”康喜月轻声说,指尖在某个数学算式上点了点。
程语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全神贯注地修改题目。
程英在他旁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闻到康喜月身上传来的,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
程语改完最后一道错题,抱起兔子又跑走了。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程英的目光重新落在康喜月的手腕上。
那道疤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浅淡的粉色,像一道被强行缝合的裂缝。
他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痕迹。
康喜月的手指猛地一颤,作业本的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疼吗?”程英问。他的声音很低,指腹虚虚地悬在疤痕上方,没敢实实地贴上去。
康喜月垂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摇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英又问。
康喜月沉默了一会儿。
阳台传来程语逗兔子的笑声,显得客厅里的安静更加突兀。
“不想说也没……”
“初中。”康喜月突然开口。
程英有些诧异:“……为什么?”
“不想、活了。”康喜月吐出这几个字时,神情平静得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非生死大事。
程英感到一阵窒息,他原本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琢磨出原因。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老师们有时会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康喜月。走廊里偶尔能听到同学的窃窃私语——“听说他爸妈在他小学时就车祸死了”“还是个结巴,好可怜啊”。
他们那时已经是高中生了,至少都学会了表面上的体面,没人会当着康喜月的面说三道四。
但初中生不一样,程英不敢想象,在那个人性最赤裸的年纪,一个说话不利索的孤儿要承受多少恶意。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话语在舌尖辗转,最终只化作一句:“高中的时候呢?”他盯着康喜月的手腕,“还这样吗?”还这样伤害自己吗?
“不。”康喜月轻轻摇头,“姐姐、养我、不容易。"他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疤痕,“还、有……”
他突然抬眼望来,程英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他想知道康喜月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除了让姐姐不担心自己,还能有什么原因让康喜月停止自残的行为。
但最终,康喜月只是垂下眼,所有的情绪都被重新藏进那片阴影里。
“困、了。”
程英看着对方把手腕重新藏进袖口,那道疤痕就像从未存在过。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康喜月今晚愿意袒露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但现在睡觉倒成了个问题。
程英抓了抓头发,暗自盘算着,父母晚些时候会回来,主卧自然不能占用,而他也绝不可能和康喜月同床共枕。
“你睡我房间,我跟程语挤挤。”他提议道。
“可是哥你不是嫌我床太小,觉得两个人一起睡太挤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程语挤进两人中间。
康喜月出声:“我、睡、沙发。”
“不行。”程英斩钉截铁道,“客厅夜里冷得很。要不这样,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康喜月摇头否决这个提议。
“你们为什么不睡一个房间呢?”程语不解地插嘴,“以前秦胜哥哥来家里,你们不是也一起睡的吗?”
空气安静了几分。
“就你话多。”程英一把拎起程语,“这样好了,今晚你去爸妈房间睡。”
“我都八岁了!还跟爸爸妈妈睡?”程语蹬着腿抗议,“被同学知道会笑死的!”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程英不由分说地把弟弟塞进主卧,顺手没收了他的电话手表,“睡觉不许玩电子产品。”
关上门后,程英长舒一口气。他快步走向程语的房间,换上一套崭新的四件套。
“就睡这吧。”他示意康喜月进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那个……晚安?”
“程语、他……”
“不用管,就让他在主卧睡,反正他还小。”
康喜月站在床边,轻轻点头:“那、晚安。”
安顿好了康喜月,程英回到房间,仰面倒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康喜月手腕上的疤,一会儿是康喜月跟自己吐露的那些话。
他想,自己要是初中时就认识康喜月该多好。他学过跆拳道,最擅长的就是旋风踢。那些欺负人的混账,他一个回旋就能踹倒三四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漫上来时,窗外的雨声也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在窗沿上。
他又做梦了。
梦里,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床边。程英在梦里闻到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和他平时用的一样,却又微妙地不同。
他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
“程、英……”对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程英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皮。他感觉有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骨,顺着鼻梁滑到嘴唇。那触感太过真实,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只手继续往下,解开了他睡衣的第一颗纽扣。
程英想抓住那只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他的颈侧。
那只手继续向下游走,指尖带着令人战栗的温度,在他的胸膛上划出一道轨迹。
“别……”他在梦中呢喃,却无法阻止那只手解开第二颗纽扣。
睡衣的布料向两侧滑开,微凉的空气让他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
那气息越来越近,程英在梦中闻到熟悉的洗发水味道,他感觉有发丝垂落在自己脸颊上,痒痒的,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润。
“程英……”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吐字比之前更流畅,距离也更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梦中人的膝盖抵在床垫上,慢慢压进他双腿之间的空隙。
程英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他感觉有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一吮,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那只不安分的手开始沿着腰线游走,指尖突然勾住睡裤的松紧带……
“哥!白雪把电线咬断了!”
第118章
程语的叫声硬生生将程英从混沌的梦境里扯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 喉咙里吐出一声急促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梦境残留的触感仍然在皮肤上蔓延,细密的酥麻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攥紧被单,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不对。
那不是梦。
黑暗中,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 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温热、潮湿、近在咫尺。
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某种动物般的本能让他浑身僵直。
“哥?你睡了吗?”程语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他没有功夫理会,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他这才意识到有个黑影正跨坐在他身上。
那人的重量完全压在他的跨骨上,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能感受到对方大腿肌的轮廓。
“……谁?”
黑影的动作突然停滞。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弥漫了片刻, 程英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正贴着他的腰侧缓缓下滑。
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茧,若有若无地刮过他敏感的腰窝,最后精准地停在了他的裤绳上,只需要轻轻一挑……
“操!”程英猛地弓起身子,手时狠撞向对方胸口。
黑影闷哼一声, 却纹丝不动,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膝盖更深地顶进他双腿之间。
“你他妈……”程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突然屈膝猛顶。
对方却像早有预料般侧身避开, 这个动作让他们的胯骨狠狠撞在一起。
程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 现在这个家里,除了他和程语,还能有谁?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心底疯长,他也顾不得有多疼了,开始朝旁边摸索, 手指碰到床头的开关,“咔哒”一声按下。
灯没亮,停电了。
他只能反手摸向枕头下,终于触碰到手机边缘,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目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亮光,时间清晰地显示着01:33。
他还没来得及将光源对准身上的黑影,窗外突然炸开一声惊雷,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程英下意识转头,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康……喜月?”
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他终于看清了此刻荒唐的场景。
自己的睡衣大敞着,胸口上散布着几处红色的痕迹,数量很多,颜色却很淡。如果不是程语的声音把他吵醒,等天亮这些痕迹褪了色,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今晚发生过什么。
而罪魁祸首,正跪坐在床边,膝盖还抵着他的大腿根。
睡前明明小了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哗啦啦砸在窗上,倒显得房间里静得发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推开康喜月,手撑在床板上借力,踉跄着坐起身。这次康喜月没再拦他,任由他将自己推到一边。
程英低头胡乱系好睡衣纽扣,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窜上来,才弯腰趿拉上拖鞋。
康喜月望着他紧绷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刚吐出个“程”字。
“别说话。”程英头也不回地低喝。
他几步跨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一把拉开。
程语正站在门口,手指揪着睡衣下摆。
“怎么了?”程英问,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程语夹着腿,身子晃了晃:“哥,我想上厕所……太黑了,我怕。”
程英支着手机手电筒,跟在程语身后往卫生间走。
“哥,爸爸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程语的声音在空荡的卫生间里撞出回音,混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程英低头划开手机,妈妈的消息还停在两小时前:「雨太大,高速封了,明天回,你和小语锁好门早点睡」。
他言简意赅地转述:“下雨夜路不安全,明天就回来。”
“哦。”程语提好裤子从马桶上下来,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手指向客厅,“哥,肯定是白雪把电线咬坏了!不然怎么会停电?”
程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地上蜷着根被咬得七零八落的电线,不过是手机充电线。罪魁祸首小白兔正蹲在沙发背上呼呼大睡。
他收回目光,划开业主群快速翻了翻。
“不是白雪。是暴雨导致电路故障,物业说明早六点就能恢复供电。”
“真的?”程语仰起脸。
“嗯,快回去睡觉。”
把程语送回房间,看着那扇门彻底合上,程英才缓缓转过身。
走廊里重新陷入安静,他终于有了喘气理清思绪的时间。
刚才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跨坐在身上的重量、腰侧冰凉的指尖、闪电下那张熟悉的脸……每想一次,心底那股荒谬感就更重一分。
他回房的速度极慢,短短几步路被拖成了好几分钟。
心里有一点可怜的侥幸还在挣扎,说不定那只是他没睡醒产生的幻觉?说不定推开门,房间早就空了,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当他终于站在门口,举起手机,冷白的光束刺进黑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时,最后一点侥幸碎成了渣。
“康喜月。”程英深吸一口气,反手带上门,将刺目的光束直直打在对方脸上。
康喜月被强光刺得偏过头,唇瓣在光线中泛着一层可疑的、亮晶晶的水光。
程英突然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顺着脊椎往上爬,浑身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声音压得很低:“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我房间干什么?”
康喜月的睫毛在光束中颤了颤,显然在程英出去的这几分钟里,他早就编好了说辞:“梦、游。”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傻子?”程英气笑了,笑声里全是冷意,“梦游能精准摸到我床上?”
沉默在黑暗中漫延。
最终康喜月垂下眼,睫毛掩住瞳孔里的情绪,像是破罐子破摔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睡、不着。
“睡不着你来我房间做什么?我问你,你刚才在干什么?”
话一说出口程英就后悔了,刚才康喜月在做什么,简直就是明摆的事,根本不用问。
康喜月缓缓抬头:“看你。”
“什……”
“睡着、了……”康喜月的喉结滚了滚,自顾自地说,“很、可爱。”
程英呼吸一滞,一股荒谬感直冲脑门,“……你有病吧?”
康喜月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目光像蛰伏的蛇,专注得近乎贪婪,看得人后心发寒。
程英猛地想起熊山白天那副嚼舌根的嘴脸,扯了扯嘴角:“熊山说你是神经病,我本来还不信。”
康喜月听到熊山的名字从程英嘴里说出来,神色不是很好,他眉头微蹙:“那、现在、呢?”
“你说呢?”程英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深更半夜摸进我房,还……还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康喜月的眼珠在昏暗中慢慢转了半圈,像在飞快盘算着什么。
程英揉了把眉心,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跟我说实话。”
沉默了片刻,康喜月终于在他的注视下“嗯”了一声。
果然……程英闭了闭眼,上次在康喜月房里那个黏腻又荒唐的梦,那些若有似无的触感,根本不是巧合。
康喜月忽然抬起眼:“你讨、厌我、吗?”
程英一愣,讨厌?
他要是讨厌康喜月的话他会到康喜月家打工吗?会跟康喜月看电影吗?会带着康喜月回自己家吗?
两个小时前,他看着康喜月手上的陈年旧伤时,还琢磨着如果自己早就和康喜月认识,应该怎么把那些欺负他的浑蛋揍趴下。
可现在……程英胸腔里的火气窜上来,烧得他喉咙发紧,说不出半个字。
他想起秦胜那天给自己发的消息。
「要是有个人明明之前跟你不太熟,却对你蛮好的,你觉得是为什么?」
「喜欢你。」
他当时不以为意,还觉得是秦胜恋爱脑,现在看来,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
沉默了一小会儿,程英硬着头皮问出口:“你……喜欢我?”
这话听着太自作多情,像往自己脸上贴金,可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康喜月做出这些事的理由。
在他看来这答案本该一目了然,要么承认要么否认,偏偏康喜月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程英都快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对方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康喜月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手电筒光下闪烁了一下。
他抿抿嘴唇,一字一顿道:“一看、到你就、硬,这算、喜欢吗?”
一股热流冲上太阳穴,耳膜嗡嗡作响,程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
康喜月估计以为他真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一看到……”
“闭嘴。”程英猛地别过脸去,耳根不受控制地烧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康喜月的表情认真得近乎天真,像个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好学生。
他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让程英能看得更清楚,"我说的、是真的。"
程英的视线顺着康喜月的动作下移,落在某个地方。
疯了。
真是疯了。
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喉结滚了滚才挤出声音:“出去。”
康喜月没动。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康喜月终于转过身,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单薄,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时,又顿住了。
“程、英。”
程英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没有接话。
“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觉得呢?”程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空气安静了几秒。
“程、英。”康喜月转过身来,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程英皱着眉抬头:“还有什么……”
剩下的半截话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康喜月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抬起手指,勾住睡衣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布料滑落,然后是裤子,堆叠在脚踝处。
他就这样毫无遮掩地站在程英面前,皮肤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冷白的光。
“你想、艹我吗?”
第119章
雷声轰隆, 震得程英耳膜发颤。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要么是这该死的雷雨天气扰乱了他的神经,要么就是康喜月真的有病。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房间被频繁的闪电映得忽明忽暗。康喜月站在他面前不过几米的距离, 袒露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轮廓。
他的皮肤在闪电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冷白, 淡青色的血管在锁骨下方蜿蜒, 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这本该是一具漂亮的身体,如果忽略那些狰狞的伤疤的话。
程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些伤痕。
锁骨下方一道指节长的浅褐色疤痕,边缘已经模糊,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右肋下斜贯着一道更深的伤疤,边缘参差不齐, 像是被什么钝器硬生生划开的。腹部还有几处圆形的疤痕,像是烟头烫伤的痕迹。
其余细小的伤痕数不胜数,新旧交织,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刻下触目惊心的印记。
“我问,”康喜月的声音很轻, 却在雷声的间隙清晰可闻,“你想、艹我吗?”
程英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真的疯了。”过了片刻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那些伤痕在闪电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像是活物一般随着康喜月的呼吸起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惊怒。
“知、道。”康喜月拖着脚步向前, 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吐息。
程英看着浑身赤裸的对方一步步逼近,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他后退时撞倒了身后的矮凳, 木制品砸在地上的巨响让他浑身一颤。
“别过来。”他的声音发紧,指尖已经攥得发麻。
康喜月像是没听见,“我想、被你艹,”他仰着脸,眼神亮得吓人, “你、呢?想艹、我吗?”
程英的后腰撞上了冰凉的墙壁,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从康喜月嘴里听到这样直白又粗鄙的话。此刻对方眼里像燃着团野火,带着一股近乎病态的执着。
“离我远点,”他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再过来别怪我动手。”
康喜月像是没听见这句警告,又向前挪了半寸。两人距离骤然缩到一臂之内,近得程英终于将那些伤口看得真切。
那些伤痕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程英攥着拳头的手忽然松了松,之前的怒火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浇熄了大半。
他甚至忘了该把人一把推开,视线黏在那些伤痕上:“这些伤……怎么弄的?”
康喜月的舌尖突然扫过湿润的嘴唇,动作带着点无意识的蛊惑,唇瓣被舔得更红了。
“你要、艹我吗?”他的呼吸带着不稳的颤音,“艹的话……就告、诉你。”
程英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整上讨价还价了。
“艹艹艹,你脑子怎么就那么点破事!”程英猛地拽过衣架上的羽绒服,布料在空中发出“啪”的脆响。
他自己都纳闷,明明平时身边的人都说他脾气好得像块棉花,今晚却像个随时要炸的炮仗,火从脚底一路烧到天灵盖。
“大冬天的光着身子晃,是嫌不够冷?”
厚重的衣物裹住康喜月时,他的指节不经意擦过什么。
康喜月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挤出一声甜腻的呜咽,狠狠刺进程英的耳膜。
“你……“程英触电般缩回手,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干什么!”
这发的是什么声音!
“你碰、到了。”康喜月低头看向某处,声音莫名有些委屈。
程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在看到两点粉嫩的瞬间猛地闭紧双眼。
被触碰过的指尖像被烙铁烫过一般发麻,他慌地将手背到身后,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挥散不去的触感。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程英咬着后槽牙,胸腔里又气又躁。
“你”他声音都变了调,"不想说算了,出去,我要睡觉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死寂,只剩下窗外暴雨拍打玻璃的声响。
康喜月站在原地,呼吸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程英,像是要把他钉穿。
程英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他几乎要以为康喜月不会再开口了。
可下一秒,康喜月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肋下最狰狞的那道疤:“啤酒、瓶划的。"手指上移到腹部的圆形疤痕,"烟、头。"最后停在心口一处几乎看不出的浅色痕迹,"这里……差点、没命。"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身体,但程英注意到他每说一处,指尖都会不自觉地颤抖。
“谁弄的?”程英忍不住问。
“我、爸。”
空气突然凝固了,雨声填补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是不是、很、恶心?\"康喜月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程英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是因、为这、个……不想、上我吗?”
得了,说来说去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程英扶额。
“闭嘴。”他低喝一声打断康喜月,胸腔里堵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康喜月真的听话地短暂闭上嘴,只是下一秒,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冰凉的皮肤几乎贴上程英的胸口,程英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寒气。
"我可以、背过、身……”他的呼吸喷在程英锁骨上,"或者……把手电、筒关、了?"
程英能感觉到对方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程英看着近在咫尺的伤痕,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组织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忽然抬起手。康喜月的瞳孔猛地收缩,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是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可程英只是弯下腰,抓住他身上那件羽绒服的下摆,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拉链的金属齿在黑暗中“咔哒、咔哒”地咬合,发出细碎又清晰的声响。
直到厚重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裹住康喜月的脖颈,将那些伤痕、那些苍白的皮肤,都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第120章
程英的衣服罩在康喜月身上, 布料带着他身上清浅的沐浴露味。
他抬眼时,正撞进对方的目光里。那目光亮得有些灼人,他叹了一口气:“回去睡觉。”
康喜月没应声,喉结轻轻动了动, 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程英便拉着康喜月身上垂落的衣袖往门边走,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是刚才被康喜月胡乱扯掉扔在那里的,衣角还沾着点灰尘,他拍了拍灰,才塞进对方手里。
一门之隔,程英的神情有些尴尬:“实在不舒服的话……去卫生间解决。”
两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 程英先移开目光,推上门时丢下句“早点睡”,门轴发出一声轻微响动,将两人彻底隔在两个空间。
康喜月盯着眼前紧闭的门板,眼底沉沉的像积了片墨。
门内传来脚步声, 一步,两步,渐渐往房间深处去, 忽然顿住, 程英应该走到床边了。
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床板“吱呀”声,程英应该是躺下了。
之后再没别的动静传出来, 康喜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背后泛起凉意,才终于抬脚离开。
这一晚程英睡得很不好,脑子里全是今晚发生的事。
康喜月贴着他时微颤的睫毛,眼里的陌生情绪, 被伤痕覆盖的身体……无论是关系的骤变,还是康喜月骤然暴露的、从未见过的性情,对他而言,实在都太超过了。
第二天醒来,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程英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心里还揣着点说不清的忐忑,结果开门就见程语坐在客厅沙发上晃着腿,康喜月的身影却没见着。
他松了口气,催程语快去洗漱。送程语去上课的路上,他一路留意着四周,到了楼下便停住脚步,只让程语自己上去,借口说自己走不动了,实际上是怕在哪处转角撞上康喜月。
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那个寒假工的差事,显然是做不下去了。他现在光是想到要和康喜月待在同一个空间,根本没法像从前那样正常相处。
犹豫来犹豫去,他还是趁着机构还没下课,先去了脆当家。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康佳星正低头擦着柜台,抬头见是他,眼睛亮了亮:“小程?今天来得这么早?”
程英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闷。
康佳星笑着拉他在柜台前坐下,手里还攥着块没擦完的抹布,就开始絮絮叨叨讲起昨天的五周年纪念日。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先去公园划船,再去那家新开的西餐厅……结果船划到一半下雨了。”她嘴上抱怨着,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不过下雨天吃西餐也挺有氛围的。”
程英听着她雀跃的语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她眼里闪着的光,实在没法在这时候泼冷水,只能点点头应和着,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总算等康佳星把话说完,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程英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门口的风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程英心里一紧,下意识绷紧了脊背,该不会是康喜月吧?
他猛地抬头望去,目光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肖黎。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朝着柜台走过来。
“你好,要点什么?”康佳星笑着问。
肖黎的视线没有离开程英:“第一次来,有什么推荐?”
程英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面无表情道:“招牌原味炸鸡,销量第一。”
“那来一份原味炸鸡和一瓶啤酒。”
程英垂下眼,手指在点单屏上机械地滑动,“原味炸鸡配啤酒,还需要别的吗?”
“就这些,谢谢。”
程英低头打单,打印机嗡嗡作响,扯出的票据被他撕下来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递过去:“请稍等。”
康佳星转身进了后厨备餐,店里瞬间只剩下程英和肖黎两人。
程英盯着点单屏上跳动的光标,感觉那道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便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先找个位置坐着,餐好了会叫号。”
肖黎却没动,声音里带着点沙哑:“我是来找你的。”
程英这才抬起头,正视着面前的人。不过几天不见,肖黎像是清减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尾的红血丝看得一清二楚,状态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差。
他没心思过问这些,只是蹙了蹙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肖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没直接回答,反而说:“我和钟想分手了。”
程英愣了愣,没明白这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就见肖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钟想他,和陈小可也分手了。”
程英这才反应过来。想必是陈小可知道了钟想的事,这里面多半还有自己的功劳。陈小可先踹了钟想,而钟想迁怒于他,自然也不会给他的前男友肖黎好脸色。
“所以,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是。”肖黎顿了顿,视线在程英脸上游移片刻,终于咬了咬牙,“程英,你能借我点钱吗?”
“什么?”程英像是听到了什么怪事。
“钟想被分手之后,跟疯了似的找我要钱。我当时脑子乱,把存款全给了他,结果他直接拉黑我跑路了。”肖黎攥紧了拳,指节发白,“我真的没办法了,大二的学费如果交不上,我会没书读的。”
程英没接话。
肖黎忽然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以前那点高傲碎了一地:“以前是我不还,我不该背着你跟钟想勾缠不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见程英还是不为所动,他突然支吾道:“你今年生日不是说……想试试更进一步吗?我现在……我现在可以的。”
程英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肖黎,你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鸭吗?”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短短二十四小时内,竟然有两个人上赶着想跟他发生□□关系。
肖黎的脸“唰”地红透了:“不是的!我只是……”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其实我这阵子总想起以前的事,我觉得……”
“觉得还是我比较好拿捏,是吗?还是说你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有点喜欢我?”程英打断他,“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肖黎被堵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是真的……”
“不、借。”
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两人一愣,同时转头,康喜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距离。
程英瞥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明明还没到下课时间。
“……你怎么回来了?”他问。
“提前、下课,程语、去何新、存家玩了。”
意思是让程英不用担心。
肖黎盯着突然出现的康喜月,先是愣了愣,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康喜月?”他迟疑地开口,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康喜月变化太大了,他差点没有认出来。
“你们怎么……”他想问“怎么这么熟”,话没说完就被康喜月打断。
“他、不借。”康喜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肖黎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你又不是程英,凭什么替他做主?还有,你们俩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挺熟的?”
“肖黎,别闹了。”程英低喝,“没钱交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现在距离大二缴费还有半年时间,时间很充裕,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刷盘子跑外卖,条条路都能走。”他盯着肖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你跑到这儿,找被你绿过的前男友借钱,不觉得自己太难看了吗?”
肖黎被这话砸得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厨的帘子被掀开了,康佳星端着炸鸡出来,刚要说“炸鸡来了”,就见三人僵在原地,气氛诡异得很。
她愣了愣,先笑着冲康喜月扬了扬下巴:“回来啦?”又转向肖黎,“帅哥,你的炸鸡好了,要现在吃还是打包?”
肖黎猛地回神,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厉害:“打包。”
程英没说话,拿起纸袋接过炸鸡开始打包。
肖黎伸手去接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程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
肖黎的目光滞了滞,落在自己空着的手心,又缓缓抬起,看向程英紧绷的侧脸。
放在裤腿边的手无声地攥紧,他没再说什么,拎着炸鸡转身,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出了店门。
店里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康佳星出声:“都站着干什么?坐啊。”
程英没动。他本来算准时间提前来,就是想趁康喜月不在,跟康佳星说清楚辞职的事,偏偏还是撞上了。
他咬了咬牙,避开康喜月的视线,抬头看向康佳星:“姐,我之后就不来了,抱歉啊。”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康喜月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康佳星一脸诧异:“怎么了这是?你这活儿干得挺利落的啊。”
“快过年了。”程英拿出早就编好的借口,声音尽量自然,“我家里想早点回老家,估计待不了几天了。”
“这有啥。”康佳星笑了,“想回就回,就当我提前放你年假了。年后有空再来就是,岗位给你留着。”
程英摇摇头:“年后……可能家里那边还有别的事,估计来不了了。”
康佳星的目光在他和一旁沉默的康喜月之间转了个圈,眼神渐渐清明。
“行吧。”她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程英的胳膊,“没事,工作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不勉强。”
“给你添麻烦了,姐。”
“说啥呢。”康佳星转身去抽屉里翻工资单,“我给你算算这几天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
“谢谢姐。”
收到了转账,程英不想再多留:“那我先走了。”
刚拉开玻璃门,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康喜月。
走到店外的台阶下,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对方说:“不用送了。”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程英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迎上康喜月的目光:“以后……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联系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闪了闪。其实他挺舍不得的,康喜月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昨晚之后,什么都变了,他也无法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面对康喜月。
康喜月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问:“你们、会和、好吗?”
程英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什么。
“不会,分了就是分了。”他说,“我已经决定好的事,就不会改变。”
说完这句话,他对康喜月说了声“再见”,别开脸转身就走。
康喜月站在原地,看着程英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拐过街角彻底消失。
寒风卷着雨点子往领子里钻,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钟,动也没动一下。
推门进店时,风铃叮铃作响。康佳星正收拾着柜台,抬头看他:“跟小程吵架了?脸都冻青了,赶紧进来暖暖。”
康喜月摇摇头,没说话,径直走上楼梯。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铺着层黑色绒布,躺着只僵硬的青蛙。
是今早翻进旁边小学,在后山池塘边捡的,冻得邦邦硬的,运气还不错,没怎么损坏。
他从抽屉侧格摸出一把美工刀,刀锋在昏暗中闪了点冷光。
划开青蛙皮肤时,他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学生,指尖稳定,眼神专注。
直到内脏被一一分离,整整齐齐摆在白瓷盘里,他才停下动作,盯着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看了半晌,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接着,他从另一个抽屉拿出炭笔和素描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青蛙被解剖后的样子渐渐成形,肌肉的纹理、内脏的位置,都画得异常精准。
画完最后一笔,他在角落标上日期。
他翻了翻素描本,前面八九页都是类似的画。有被车碾死的麻雀,有吃老鼠药死亡的老鼠,还有他特意买来的死兔子……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大多是阴雨天,或是犯病的日子。
以前只要做完这些,心里那股翻涌的戾气就会慢慢沉下去。
可今天,青蛙解剖得很完整,画也没走样,康喜月盯着素描本上的画,却觉得胸口那团东西更堵了。
他把美工刀扔回抽屉,随后将那堆血肉模糊的青蛙残骸扫进纸箱,拎着出门。绕到店后僻静的小巷,在那棵榕树下挖了个坑,和以前埋那些动物尸体的一样。
回到二楼,他拧开消毒水洗手,反复揉搓着指缝,直到皮肤发皱才关掉水龙头。
房间里依旧昏暗。
他躺回床上,摸出手机,点开其中一个加密相册。
1208张照片。
最早的一张是三年前,运动会上程英冲过终点线,被阳光晒得眯眼,嘴角扬得老高。
往下翻,有他在课堂上低头记笔记的侧脸,有在食堂排队时不耐烦皱眉的样子,有雨天撑着伞、裤脚沾了泥点的背影……大多是偷拍的,角度刁钻,有的甚至隔着老远,像素模糊得只能看出轮廓。
相册里有不少程英和肖黎同框的画面。以前翻到这些时,康喜月的目光只会锁在程英身上,肖黎只是照片里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他突然点开编辑功能,放大照片,用裁剪框把肖黎一点点剔除。
剩下的画面里,程英成了唯一的主角。他一张张处理过去,直到所有照片里都再没有肖黎的痕迹才停下手。
做完这些,他翻回到顶部,视线停在最新的12张照片上。
都是昨晚拍的,开了闪光灯。
照片里的程英躺在床上,睡衣半开着。长按播放实况,还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混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康喜月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摸过枕边的蓝色睡衣,是他偷偷从程英家带回来的。
他把布料按在鼻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沐浴露和阳光的气息钻进鼻腔,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轻轻颤抖。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程英的睡颜,鼻尖埋在睡衣里用力吸气,体温瞬间烧了起来。
他的嘴唇轻轻蹭着睡衣布料,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不够、不够。
以前光是看着照片就能熬过那些难熬的夜晚,可最近他和程英在一起的频率太频繁了,阈值被大大提高。现在即便闻着程英的味道,看着程英的照片,却还是怎么也够不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程英站在门口说“不要联系了”的样子,浮现出他转身时绷紧的脊背,浮现出他皮肤的温度、说话的语调以及他身上那些被自己吮出的、像花瓣般浅浅的粉痕……
呼吸越来越烫,他闭上眼,指尖掐进掌心。
想象着程英就躺在身侧,呼吸拂过锁骨,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过来,那些压抑的喘息、颤抖的指尖都是真实的……
“程、英……”
他终于颤抖着低呼出声,猛地抬手捂住眼睛,滚烫的呼吸扑在手腕上,带着灼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