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麻利地把碘伏、药膏一一放回箱子里,再把箱子合上,整个过程中,身后的梁秋竹都异常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冯文青有些疑惑,等他把医药箱都放回柜子里,忍不住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差点没被吓一跳。
梁秋竹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一副手套,就感动成这副样子吗?
以前过得是有多苦。
而且,梁秋竹之前送给他的那个颈椎按摩仪,价格是这双手套的十倍都不止。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礼物实在算不上什么。
冯文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还好。”
梁秋竹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礼物,以后要天天戴着。
冯文青听了,心里有些高兴。自己买的礼物能被这么重视,好像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他晚上睡觉时,看着梁秋竹枕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那双手套,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这是?”
梁秋竹侧躺着,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
“太喜欢了,想看着它入睡。”
冯文青被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心里总有种奇怪的错觉,他话里的那个“TA”,似乎不止是指手套。
果然,下一秒,梁秋竹就伸出手拉了他一下。
“别说了哥,快睡觉吧。”
冯文青有些措不及防,身体一轻,就跌入了被窝里。
他愣了一下,随即就感觉到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了自己。
被窝里面好暖。
就像是,有人特意提前暖过一样。
他抬头一看,果然见梁秋竹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随后,对方像只树懒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脑袋还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哥,晚安。”
冯文青到嘴边的疑问瞬间就咽了回去,他闭上眼,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
“晚安。”
*
梁秋竹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新讯息的提示。
发件人正是昨晚那个空白头像的账号,对方只发来一个PDF文件。
他点开了文件,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个男人的资料。
王虎。
男。
85年生,棉城本地人。
资料很详细,不仅有他的身份证照片,还有住址、家庭成员、工作经历,甚至连他有过两次因为小偷小摸被治安处罚的记录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快速地浏览着资料后皱了一下眉。
看来是个惯犯。昨天的事情,只是个偶然。
刚从pdf界面退出去,那账号就给他发了条新信息。
「哥,他谁啊?你让我调查他干什么?」
「没谁,最近学习怎么样?」
那边立马没了响动。
梁秋竹看着屏幕,无声地笑了一声,也没再管。他随手丢掉手机,翻过身,熟练地搂住身旁还没醒的冯文青,准备继续来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后,就是和冯文青一起重复每天的日常,开店营业。
但今天实在是有些奇怪。一整个早上过去了,店里冷冷清清的,竟然只卖出了三份肉夹馍。
平时这个时候,店里早就坐满了人,外卖订单也响个不停。可今天,别说堂食客人了,就连外卖小哥的身影都没出现过。
冯文青擦着桌子,眉头微微蹙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客人那么少?”
梁秋竹也觉得不对劲,他走到店门口,左右看了看。街上行人不少,可就是没人往他们店里看一眼,更别说进来消费了。
这情况,太反常了。
冯文青的手机适时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冯文青接起电话,是派出所那边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警察语气严肃地告知他们,经过调查,王虎声称自己儿子吃了肉夹馍拉肚子的事情完全是假的。警方已经核实,王虎根本就没有儿子,那张病历单也是伪造的。
因此,他们决定对王虎进行正式处罚。
冯文青听完,对着电话连声道谢:“谢谢警察同志。”
挂了电话,他对梁秋竹说:“派出所那边说王虎……就是昨天找事那人,要被拘留十五天。”
这是一个好消息,可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没轻松下来。玻璃门外,往常早该排起短队的人行道空空荡荡,只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
他们都隐约觉得,今天生意冷清八成和昨天的事有关。果然,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弹出条本地同城新闻推送。
#壮汉怒砸肉夹馍店!称幼子食用后上吐下泻,商家拒担责#
缩略图正是昨天王虎拍着柜台撒泼的画面。
点进去细看,报道里面特意放大了壮汉嘶吼“我儿子拉得站都站不稳,你们店必须负责”的片段。
更过分的是,还配上了梁秋竹当时怒极出手的模糊截图,却只字不提王虎先动手打人的事实。
评论区早已炸开锅,“食品安全堪忧”、“这种黑店就该查封”、“老板太嚣张了,必须严惩”的留言刷得飞快。
这条新闻的热度还在不断往上冲,眼看就要爬上同城热搜的榜单。
冯文青和梁秋竹两人凑在手机屏幕前,惊得目瞪口呆。
下午的生意倒是比早上要好一些,却也远不及平时的零头。
往常这个点,装肉的大盆该见了底,如今卤好的五花肉还剩大半,油光锃亮地躺在搪瓷盆里,透着股冷清。
当晚关店对账,冯文青捏着计算器,手指按得飞快,最后盯着账本上那串比前几天少了大半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半天没说话。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冯文青照样凌晨爬起来备料,天亮后擦桌扫地,可话却少了很多。
在梁秋竹的建议下,他注册了一个短视频账号,对着镜头磕磕绊绊讲了事情经过,又把监控里王虎碰瓷的片段、采购五花肉的收据都剪进视频里。
幸好手机有自动录音功能,征得警方同意后,他把和民警的通话录音删减掉隐私部分也放了进去。
可谣言跑得比澄清快多了。冯文青的澄清视频发出去一整天,确实也有一些关注这件事的人点了赞,甚至留了言。
但这些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视频的点赞数最终也只停留在小一千,评论区也寥寥无几。这和那些营销号谣言动辄上万的转发、评论和点赞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这晚洗漱后,两人在床头灯下亲吻。吻得渐渐深了,冯文青的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有点走神。
梁秋竹察觉到后立刻停下,鼻尖蹭了蹭他微凉的脸颊,拇指轻轻抚平他眉间拧成的褶皱。
“你说,我的店是不是要倒闭了?”冯文青轻声道。
这才开了一个多月……还是攒了好久的钱才盘下这个铺子。
梁秋竹眼神微微一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笃定:“不会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洗漱完后照常往店里赶。
隔着半条街,冯文青就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店门口竟然挤满了人,从台阶一直排到人行道,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大半店面。
有人举着手机对着招牌拍照,有人互相聊着天,还有人踮着脚朝紧闭的店门张望。
一看见他们过来,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声喊:“老板来了!我们要吃肉夹馍!”——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更晚点发
第186章
冯文青愣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旁边的梁秋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催了一句:“哥,快开门吧。”
他这才如梦初醒, 下意识地走到店门口开锁, 又木然地开始做准备工作, 整个人都像在梦游一样。
这天早上,肉夹馍卖得飞快,快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冯文青甚至在排队的人群里看到了邱林,还有那条叫珍珠的萨摩耶。
轮到邱林时,他说是刚好路过, 凑个热闹。
珍珠又像上回那样,看到冯文青和梁秋竹时显得十分热情,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但它似乎也察觉到店里很忙,他们没空陪它玩。只是在两人腿边亲昵地蹭了蹭、转了转,没有做出格的动作。
一人一狗离开时, 冯文青特意抓了个空挡,从卤锅里夹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卤肉喂给珍珠。
珍珠吃得津津有味,尾巴摇得更欢了。
他总感觉, 珍珠临走时看他和梁秋竹的目光水汪汪的, 似乎是在不舍。
可能是在不舍卤肉吧。他想。
忙到正午,太阳升得老高, 人群才渐渐散去。
案板上的面团和大盆里的肉馅都见了底,连浓郁的卤汤都卖得一滴不剩。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卖完了以前一整天的量。
冯文青靠在门框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脸上依旧不可思议,他转头看向梁秋竹,忍不住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梁秋竹正在收拾钱盒,闻言抬起头:“可能是大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了吧。”
冯文青一想,觉得有道理,连忙点进那个短视频软件去查看自己发的澄清视频。
结果一点开,视频的点赞数量还是停留在昨天的数字上,评论区依旧冷冷清清,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这和门口刚才门庭若市的景象完全对不上号。
他有些疑惑地转头去看梁秋竹,梁秋竹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地说:“那也可能就是大家口口相传,觉得咱们店不容易,特意过来捧场的吧。”
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但冯文青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看着店里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冯文青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他笑着提议:“今天收摊早,我们出去逛街吧。正好天气冷了,给你添两件厚衣服。”
梁秋竹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应了下来:“好啊!”
然而,两人刚把店铺收拾好,正准备锁门时,梁秋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只是简单地喂了一声,脸色就微微变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梁秋竹只是沉默地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挂了电话,他有些为难地看向冯文青:“哥,我可能没时间去了。”
要是在以前,冯文青肯定不会多问一句。
但现在,俩人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了,他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出了点事。”
冯文青闻言眉头一皱。他记得梁秋竹说过自己家在很偏远的地方,要坐很久的大巴再转几趟车才能到。家里还有好几口人,关系也复杂,他向来都不愿多提。
“哥,具体情况等回来我再跟你说吧。”
冯文青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说道:“那你收拾几件东西回去。”
紧接着,他就带着梁秋竹回了家。从衣柜里翻出梁秋竹的几件衣服装进一个干净的帆布袋里。
然后他又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储物柜,把里面的面包饼干一股脑地往里塞。
“你路上要坐很久的车,多装点吃的。”他一边装一边解释,“要不要我再下楼给你买些水和火腿肠?”
“不用了哥,这些就够了。”
离开时,梁秋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冯文青,然后在他的嘴唇上深深地亲了一下。
这一次,冯文青没有被动地接受。他闭上眼,抬起手,环住了梁秋竹的脖子,主动地回应着这个吻。
吻罢,冯文青摸了一下梁秋竹的头:“到了记得发消息,路上注意安全,有任何事都要给我打电话,听见没有?”
梁秋竹用力点头:“好。”
冯文青站在门口,一直盯着梁秋竹离开的背影。那背影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走没两步,就会停下来给他招招手。
冯文青看着看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是送幼儿园小朋友上学的家长。
而另一边的梁秋竹,在走出居民楼、拐过街角后便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等了大约十分钟。
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驶来,正是上回送他和冯文青去医院的那一辆。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什么也没说,在后座闭目养神,神色有些冷淡。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道路上,不到半个小时,就拐进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别墅区。
梁秋竹刚一推开那扇雕花的实木大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梁明远。
对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显然是专门在等他。
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威严,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看就知道正在生什么气。
而在梁明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傅征。
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看到梁秋竹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梁明远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梁秋竹身上,当看到次子身上这副与平时大相径庭的装扮时微微蹙了下眉。
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卫衣,搭配一条牛仔裤,脚上甚至还是一双帆布鞋,以及手里拎着个红蓝条纹的帆布包。怎么看都和梁秋竹平时的风格不搭。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放下报纸,将一个平板推到他眼前,语气冰冷:“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梁秋竹低头一看,平板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正是前几天被疯狂转发的那段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但清晰地记录下了当时的场景,自己正死死按着那个壮汉王虎,拳头毫不留情地朝着他身上招呼,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愤怒。
梁秋竹低头看着平板上自己打人的画面,嘴角却勾起一抹无所谓的弧度。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抬起头,迎上梁明远锐利的目光,“他该打。”
“该打?”梁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怒极反笑,“梁秋竹,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开破肉夹馍店的,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居然在大街上动手打人,还被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
梁秋竹皱眉:“他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你是指那个叫冯文青的男人?一个没权没势,只会卖肉夹馍的普通人?你跟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
梁秋竹猛地抬起头:“你调查他?”
“若不是我调查,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在外面不务正业,整天跟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
梁明远越说越生气,胸口剧烈起伏,最后甚至忍不住咳了两声。
旁边的傅征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叔叔,别生气,小心身体。”
他脸上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又看向梁秋竹:“秋竹,怎么能这么跟叔叔说话呢?叔叔也是为了你好。他只是担心你,你别惹他生气了,啊?”
梁秋竹冷笑一声:“傅征,这里没你的事,少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
梁明远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指着梁秋竹,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你给我滚!”
“哦,那我滚了。”梁秋竹拎着那个红蓝条纹的帆布袋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在那里的两个黑衣保镖给拦住了去路。
“两位大哥,你们家先生让我滚。”
两个保镖面无表情,纹丝不动,显然是只听梁明远一个人的命令。
梁秋竹又转过头,对着梁明远摊了摊手,怂了怂肩膀:“所以,我到底是滚还是不滚?”
梁明远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手指着楼梯口,吼道:“给我滚回楼上去!这几天都不许出门!”
梁秋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他嗤笑一声:“老头子,我都二十四了,还搞关禁闭这套啊?有没有点新意?”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今天是肯定出不去了。
他拖着那个与这里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帆布袋,慢悠悠地往楼上走,走到楼梯拐角时,还回头冲梁明远挥了挥手:“行,我回房了,不碍您的眼。”
当天晚上,梁秋竹待在自己那间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找了一面干净的白墙做背景,给冯文青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了冯文青的脸。
他似乎是刚洗完头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
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眉骨,再到下颌线,最后消失在衣领里。皮肤透着水润的光泽,脸颊带着一丝刚沐浴完的红晕。看起来有些不设防的脆弱。
第187章
梁秋竹还没来得及开口, 冯文青的声音就率先从听筒里传来:“你到家了?”
“嗯。”梁秋竹盯着屏幕里冯文青锁骨处残留的水珠,不自觉地舔了舔后槽牙,低声应道,“到了。”
“这么晚才到啊。”
冯文青声音小小的, 尾音还微微上扬, 听得梁秋竹心里一阵发痒。
“是啊, 我好累哦,哥。”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冯文青立刻关切地说:“那先不打电话了,你好好休息。”
“不行,要打。”
“……哦。”冯文青愣了一下, 随即又问,“家里的事不严重吧?”
“不严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那就好。”
平常两人几乎都待在一起,很少这样隔着屏幕聊天。此时四目相对,多少有点新奇, 又有点微妙。
冯文青问完了最担心的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傻傻地看着屏幕里的梁秋竹。
还是梁秋竹先打破了沉默, 他笑着问:“哥, 你在干嘛呢?”
冯文青下意识回答:“刚洗完头洗完澡,准备吹头发。”
“那你吹, 我看着。”
冯文青“哦”了一声,拿起吹风机,却有点不好意思在镜头前吹头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镜头笑了笑,按下了开关。
嗡嗡的声音很快便从听筒里传来, 冯文青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发丝随着吹风机的摆动而飞扬。
梁秋竹的目光紧紧锁在屏幕里的那只手上。
冯文青的手很修长,骨节分明。虽然因为常年工作,指腹和指关节处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好看。反而因为那点粗糙,更添了几分性感。
此刻,那双手正穿插在湿漉漉的发丝里拨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有的被吹风机的热风蒸发,有的则滴落在手背上,顺着清晰的青筋缓缓流淌。
冯文青似乎没在意,依旧专注地打理着头发。他微微低着头,脖颈拉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梁秋竹看着看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象着那双手的触感,指尖的薄茧蹭过皮肤的感觉,还有那双手如果不是在拨弄头发,而是在别的地方……会是什么光景。
冯文青吹完头发后,关掉吹风机拿起手机,刚想跟梁秋竹说自己要去睡觉了,却见屏幕里的梁秋竹微微眯着眼,胸口有些起伏。
冯文青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梁秋竹摇摇头,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里的冯文青。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哥,我想亲你。”
冯文青闻言一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屏幕里梁秋竹的嘴唇上。
他清晰地记得那里亲上去的感觉,温热、柔软。
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得,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
这个小动作细微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屏幕那头的梁秋竹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的笑,声音低沉地重复:“哥,我回来了要亲你。”
冯文青在梁秋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手,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天已经不早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很快就分别道了晚安,挂断了视频。
冯文青躺上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久久没有睡意。
这些天来,他还是头一回独自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身边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总是喜欢黏着他、抱着他睡觉的身体,他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仿佛还能闻到枕头上残留着的、属于梁秋竹的气息。
而另一边的梁秋竹挂了电话后,手机被扔在床头柜上,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他站了起来,提上半拉不拉的裤子,快步走进浴室里。
冷水瞬间倾泻而下,梁秋竹将脸埋在水流中,一只手撑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另一只手则向下探去。继续完成刚才没做完的事。
第二天早上,冯文青醒来时,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大床还有些发愣。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摸向身边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奇怪,分开还不到24小时,他竟然开始期待梁秋竹快点回来了。
穿上衣服后就去洗漱,他正刷着牙,满嘴泡沫,便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干嘛的,但也没多想,随手就划开了接听键。
“冯文青。”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熟悉得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
“沈嘉明?”
这人又给他打电话是要干什么?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还有你家那个小工。”
“所以呢?”
“所以?”沈嘉明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工他是……”
话正说到一半,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很轻地喊了一声:“嘉明。”
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冯文青这边环境很安静,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话。
冯文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很想直接把电话挂了。但一想到刚才沈嘉明提到了梁秋竹,他又耐着性子没有挂断。
‘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工他是……’
沈嘉明认识梁秋竹?
突然,电话那头的窸窣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沈嘉明清晰的声音。
“你知道他是谁吗?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你都敢往店里招?冯文青,你真不怕哪天你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冯文青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不认识,纯来找茬的。
“沈嘉明,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吗?”
让他冯文青被骗得团团转的,不就是沈嘉明本人吗?
电话那头的沈嘉明明显愣了一下,语气瞬间又有些急:“我这是好心提醒……”
“你的好心,我可不敢要。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废话?你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前任,要像死了一样安静吗?”
说完,不等沈嘉明再开口,冯文青直接按下了挂断键,然后顺手将对方的号码再次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他烦躁地揉了一下眉心,手机又叮咚响了一下。
他以为又是沈嘉明换了号码打来,皱着眉拿起手机,结果屏幕上跳出的却是梁秋竹的名字。
「哥,起床没有?」
冯文青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就松了下来。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两个字:「醒了。」
发送成功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刚洗漱完。」
「今天天气又降温了,多穿点。」
「好。」
临出门前,想起梁秋竹的那条消息,冯文青又回到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秋衣加了进去。
今天的客人如同往常一样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忙活,有些手忙脚乱。还好熟客们都很体谅,没有一个人不耐烦或催促,只是坐在那里耐心等着。
直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客人才渐渐散去。
冯文青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操作台上溅到的卤汁。
片刻后,他感觉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头也没抬,习惯性地开口:“你好,请问是要肉……”
“不是。”
他闻言一顿,抬起头,看清面前那人的脸时,愣了好一阵。
“……以寒?”
*
梁秋竹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给冯文青发消息,发送成功后就开始回工作消息。
他是云阶的老板,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亲自过手,下面有一群人等着给他分忧解难。但他毕竟是老板,一些关键决策和重要客户的维系,还是需要他来定夺。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全是工作上的消息。有汇报营业额的,还有请示合作方案的。梁秋竹耐着性子快速回复完,正想打个电话让管家送饭来,房门却被敲响了。
“秋竹,吃饭了。”
梁秋竹翻了个白眼,看来这顿清静饭是没法吃了。
他打开门,傅征正站在外面,脸上挂着惯有的的笑容。
“好久没回老宅睡了吧,昨天睡得好吗?”
梁秋竹没搭理他,侧身绕过他就往外走。
傅征也不介意,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像聊天气一样随意地开口。
“说起来,我还挺惊讶的。最近许久没见你,一直以为你在忙会所的事,没想到是在一个肉夹馍店里当小工。在新闻上看到你时,我还愣了半天呢。”
梁秋竹脚步没停,依旧懒得搭理。
傅征还在继续:“还有那位肉夹馍店的老板,他也是让我……”
梁秋竹的脚步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神色冰冷:“是什么?”
傅征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迎着梁秋竹的目光回复:“也是让我有些惊讶,因为他长得似乎……和我有些相似。”
梁秋竹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他上下打量了傅征一番,目光从傅征刻意打理过的头发,扫到他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最后停在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上。
“你吗?”
他嗤笑一声,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别往脸上贴金了。”
“好恶心。”
第188章
梁秋竹跟傅征这人从小就不对付。
梁秋竹记不太清具体细节了, 只记得那时自己应该是十二三岁,正是叛逆又敏感的年纪,比他大五岁的傅征就跟着李蓉一起嫁进了梁家。
傅征这人,表面上总是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说话轻声细语, 对谁都客客气气。
但梁秋竹第一眼看到他, 心里就莫名地堵得慌。
后来发生的许多事都彻底印证了他的第六感,这人总爱做些不着痕迹的小事。
比如是在饭桌上当着梁明远的面,看似无意地提起“秋竹最近好像很喜欢玩那款游戏”之类的话,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能让梁明远联想到梁秋竹最近成绩下滑的原因, 以此对他进行严厉说教。
这种事单独看无伤大雅,甚至可以说是无心之失。但次数多了,梁秋竹便知道傅征就是故意的。
傅征大学毕业后,就一门心思想要进入梁氏集团的核心层。不过梁明远也不是傻子,虽然表面上对这个继子客客气气, 甚至颇为“看重”,经常在公开场合表扬他年轻有为。但真正涉及到公司命脉的总部核心业务和关键决策,他始终只放心交给大儿子梁起舟处理。
甚至两天前, 梁秋竹还从梁起舟的贴秘那里听到了傅征在公司里被梁起舟骂得狗血淋头的消息。据说当时梁起舟把一叠文件狠狠摔在傅征脸上, 怒斥他办事不利,实在干不好不如滚回国外分公司。
不过傅征这人倒是脸皮够厚, 被骂成那样了也能笑脸相迎,转头就像没事人一样,依旧鞍前马后地围着梁起舟转,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现在也是如此。
刚被梁秋竹用“别往脸上贴金”“好恶心”之类的话怼了回去,他脸上的笑容也只是微微僵了一瞬,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甚至还能语气轻松地问:“看起来你和那位冯先生的关系很好?”
梁秋竹冷哼一句关你屁事,二话不说朝着楼下餐厅的方向走去。等到了餐厅,梁明远和李蓉都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午餐,从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到清蒸鲈鱼,再到清爽的时令蔬菜,应有尽有。
李蓉见他到来,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秋竹下来啦?饿不饿?阿姨特意让厨房做了你以前爱吃的糖醋排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梁秋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兀自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塞。
梁明远原本就因为昨天梁秋竹的叛逆心里有气,现在看到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青花瓷碗,“啪”的一声,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梁秋竹头也不用抬,就知道梁明远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又是那些烂掉牙的陈词滥调。
“目无尊长!”
“一点礼貌都没有!”
“白养你这么大了!”
梁秋竹像个机器人一样,嘴里嗯嗯嗯地应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剩下的红烧肉,完全没把那些话听进去。
心里想的是,好腻,完全没有冯文青做的好吃。
等梁明远的怒斥告一段落,他才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然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吃完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上楼了。”
梁明远见他油盐不进,怒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确实管不了梁秋竹了,梁秋竹有了自己的产业,不能再像读书时那样用停掉信用卡来威胁他。
最后,他只能强压下火气,冷冷地说:“明天是松云的生日。”
梁秋竹头也没抬,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昨天才会那么轻易地留下来,现在也还没打算走。他就是要等参加完梁松云的生日宴,再回冯文青身边去。
吃完饭后,他又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给冯文青发了几条消息,可冯文青忙着店里的生意,回复得都很慢。梁秋竹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太清闲,只好忍着没多发。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百无聊赖之下给邱林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挂没多久,房门就被推开了,邱林人还没进来,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身影就先窜了进来。
前两次见面都是在冯文青眼皮子底下,一人一狗还得假装互不相识。
现在不用装了,珍珠一进门就兴奋地扑到他怀里,尾巴摇得像个高速运转的小马达,还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颊,梁秋竹也毫不吝啬地撸起了狗毛。
“行啊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还胖了点。”
他一边撸毛,一边随口问了邱林一些珍珠的近况,比如最近有没有调皮,饭量怎么样。
邱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你不是天天在微信上问么?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梁秋竹一想也是,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注意力又全回到了珍珠身上。
倒是邱林,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一脸敬佩又带着点不可思议,神秘兮兮地问:“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珍珠,你把我衣服都弄皱了。”
邱林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样:“我是说你跟那个冯……文青!一个多月了吧?”
梁秋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啊了一声。
“不是,”邱林瞪大眼睛,一脸夸张,“你真就在那鸟窝里面挤了一个多月啊?还穿成那样?”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起前两次见梁秋竹时的情景。身上穿的都是些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料子看着就廉价,完全不是梁秋竹平时的骚包风格。
以前的梁秋竹,身上的衣服不是限量款就是高级定制,袜子都要穿名牌。夏天爱穿那种带点透视感的纱网衬衫,耳钉要选最闪的碎钻款,脖子上永远少不了链条,长短叠戴,叮当作响,十根手指至少得戴五个戒指,从铂金到玫瑰金,款式从不重样。身上还得喷上特调的香水,走到哪都自带香气。
可再看看现在,活脱脱像个刚从乡下进城的淳朴大学生。
“什么鸟窝?”梁秋竹抬起脚就朝邱林的方向踹了过去,“会不会说话?那叫温馨小屋!”
邱林灵活一躲:“行行行,温馨小屋。”
他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你们发展到哪步了?牵手了?还是……嘿嘿嘿?”
梁秋竹蹙眉:“别做那种表情,很猥琐。”
“行行行,不做了不做了。”邱林赶紧收敛了表情,却还是不死心,“所以到底发展到哪步了?快从实招来!”
“就亲了嘴。”
"不是吧?!你进展那么慢?我还以为你早就……”
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还颇为不满地补充道:“还枉我上次为了帮你撑场面,找了那么多群众演员去排队,营造你生意火爆的假象呢!”
说起这个,梁秋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对了,我记得你家名下有做新媒体营销的企业。我给你转一下那条澄清视频,你想办法投点流,然后安排几个名气大的探店博主去店里拍个探店视频,把热度再炒起来一点。”
“你特么拿我当工具人使呢?”
梁秋竹挑了挑眉,语气理所当然:“在我会所喝那么多酒,给点回报不是应该的。”
“行行行,全交给我。”邱林叹了口气。
他看着梁秋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秋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瞥了他一眼:“有屁放。”
邱林被他这么一催,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竹子,你这是来真的啊?”
他原本以为梁秋竹只是一时兴起,玩腻了就会回归以前的生活。可看他现在这架势,又是装穷蜗居,又是澄清谣言,这投入程度,可不像是闹着玩的。
梁秋竹奇怪:“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假的?”
“不是,”邱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按理来说不应该都是来假的吗?不然你告诉我,哪个富二代少爷看上贫穷小白花的故事,不是电影里演的戏码?你跟我说你动真格的?对象还是个开肉夹馍店的?你真能跟他一起挤在那个小店里,天天闻着油烟味?能习惯他那种没日没夜的苦日子?就算你可以,你觉得你爸能接受吗?”
“为什么要老头子接受?他当初把李蓉娶回来经过我同意了吗,我谈个恋爱还得经过他批准?”
邱林被他问得一愣,仔细一想,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现在梁秋竹已经经济自由,翅膀硬了。他非要跟那个冯文青在一起,梁明远确实也没法从根本上阻止。
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眉头紧锁,抛出更现实的问题。
“那你就没想过人家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啊?你就打算瞒人家瞒一辈子?就假装穷一辈子?你没想过被发现的后果?”
第189章
晚上九点半, 梁秋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冯文青应该已经忙完店里的活回到家了。特意找到跟昨天一样的白墙背景,然后才给冯文青打了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一次,两次, 三次……都没人接。
就在他以为冯文青可能在洗澡时, 电话总算被接起来了。
他面色一喜, 立刻露出笑容喊了一声哥。
屏幕那头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几秒,镜头画面才动了动,然后,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
梁秋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语气冰冷:“你谁?”
对方的眉头比他皱得更深,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戒备:“你又是谁?”
“我是冯文青的朋友,我找他有急事。他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啊。”对方越过屏幕朝着浴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语气平淡无波,“他在洗澡。”.
冯文青在洗澡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讨厌的蚊子似乎消失了。今天都没有新的红点增加, 他松了口气, 快速冲完澡出来。
一抬头,就看到冯以寒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个手机似乎正在看什么。他原本没有在意,只是不经意一瞥,却发现那手机似乎是自己的。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冯以寒已经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朝他的方向递过来:“有人找你。”
冯文青走过去接过手机, 一眼就看到屏幕里的梁秋竹,眉头正微微蹙着,一脸冷冰冰的模样。
“秋竹?”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梁秋竹见到他之后,紧绷的表情才总算有些缓和下来,眉头舒展,喊了一声哥。
“我刚才在洗澡。”冯文青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窗子旁边走过去。他打开窗子,一股冷风立刻飘了进来,于是又把窗子关小,只留一点缝隙透气。
梁秋竹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不乐意:“我知道,刚才那人说了。”顿了顿,他又问,“哥,那人谁啊。”
冯文青朝身后看了一眼,冯以寒已经不在沙发上,而是坐到了餐桌上,正低头默默地吃着刚才他们打包回来的炒河粉。
冯文青转回头看向屏幕,压低声音回答:“我弟。”
梁秋竹愣了一下,刚才那人看着确实年纪很小,像是个高中生,他还真没料到那是冯文青的弟弟。
“你还有弟弟啊?”
“嗯,我家里有两个孩子,我弟他现在十六岁,在读高一。”
“没听你说过。”
“嗯……”冯文青含糊地应了一声。因为和这个弟弟关系算不上多好,甚至有些疏远。
“他是来找你玩的?”
“……算是吧。”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便转了个话题,“今天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快了,”梁秋竹说,“快的话明晚,慢的话最迟后天早上,我就能回来了。”
后天啊……冯文青心里默默想着,感觉还是有点慢了。
思忖间,他感觉一股灼热的视线透过屏幕看了过来。低头一看,梁秋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嘴唇。
冯文青立刻就想起昨晚梁秋竹在视频里说的那句回来了要亲你。
他顿了顿,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再不吃就要凉了。”
冯文青回头看了一眼,冯以寒已经快吃完了,正用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着他。
他便没再多说,只对着屏幕里的梁秋竹用口型说了句:“等你。”
梁秋竹也意识到两人这时正在吃夜宵,笑了笑简单道别后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他把手机随手扔在床头柜上,身体重重地倒回大床上。想起邱林刚才问的那番话,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思索什么.
冯文青挂了电话后,走到餐桌旁在冯以寒对面坐下,然后开始打开自己那份炒河粉的包装袋。
空气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直到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他为什么喊你哥?”
冯文青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他是我店里的小工,比我小几岁,所以喊我一声哥。”
“你昨天在客厅吹头发磨蹭半天也是在和他打电话?”
“……你听见了?”
“没有,但是你回房的时候脸很红。”
是吗?冯文青倒是没注意到。
被这么直接地指出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个小工,为什么要住在你这里?”
今天的冯以寒话实在有点多了,但兄弟俩确实好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张餐桌上平心静气地聊过天,冯文青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租的房子漏水了,暂时在我这里过渡一下。
冯以寒听了这个解释,却没说话。
冯文青刚往嘴里塞了口河粉,还来不及咀嚼,感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抬起头一看,冯以寒果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换男朋友了。”冯以寒说的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冯文青忘记了咀嚼,嘴里鼓鼓囊囊的,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冯以寒的第六感也太敏锐了,虽然他和梁秋竹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但关系也确实非同一般了。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又想承认,最终只是含糊地动了动腮帮子,什么也没说。
冯以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问题却一个接一个,步步紧逼:“之前那个男朋友,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就前不久。”
冯以寒沉默了几秒,筷子在塑料碗里拨了拨,又问:“为什么?”
“不合适。”
“谈了四年,说不合适就不合适?”这话问得和当初陈卓川问他时如出一辙。
冯文青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弟弟的目光:“你先不要跟爸妈说。”
虽然在他们眼里,自己跟谁在一起根本没有区别。只要是跟男人,在他们看来就都是有病。
“我才没那么闲。”冯以寒说着,有些烦躁地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炒河粉,米粉被他戳得支离破碎。
冯文青失笑一声,没有接话,开始咀嚼嘴里的河粉,确实有些凉了,不如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冯以寒又说:“明天是周日,我要回学校了。”
“好,我送你。”
“不用。”
“你自己能找到路吗?”
“不然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冯以寒抿了抿唇,“我不是小孩子了。”
冯文青看着他抽条拔节般已经快要赶上自己的身高,突然笑了笑:“是哦。”
当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虽然都是弟弟,但冯以寒和梁秋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梁秋竹只要在他旁边,就总想蹭过来和他贴贴。而冯以寒,则是和他能离多远有多远,尽量占据着床的一角,泾渭分明。
夜深人静,冯文青却迟迟没有睡意。身旁的冯以寒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沉入梦乡。睡着睡着,冯文青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以前的事情。
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和班上的一群毛头小子聚在没人的旧仓库里偷偷看一张翻录的黄片。屏幕上腰细腿长的□□扭来扭去,身边的男生们看得津津有味,发出阵阵窃笑和起哄声。
可他却对那些画面毫无兴趣,目光反而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个身体构造和他们一样的男优身上,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悸动在他身体里苏醒。
他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直到后来某次在同样的仓库里,他和班上一个男生尝试了亲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模样,甚至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嘴唇交碰时那柔软而青涩的感觉,以及当初被老师撞见时,对方脸上那种混杂着震惊、厌恶和失望的复杂表情。
那是一个夏天,空气燥热得像一团火,可冯文青却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湿冷的。
学校办公室里,他和那个男生都被叫了家长。面对老师和双方父母的质问,那个男生突然哭了起来,一口咬定是冯文青先勾引的他。
冯文青他爸当场就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冯文青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
后来,那个男生转学了。而他因为家里没有那个条件,只能继续留在原来的学校。
在那个封建落后的小县城里,一切小众的、不符合所谓常理的东西,都是不被认可的。
身边的同学不再像以前那样和他打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嘲笑、恐惧。
他成了一个异类。
亲戚们见了他,总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父母更是觉得他丢尽了家里的脸,说他是有病,是中了邪。他们找来了所谓的大师给他驱邪做法事,折腾了好几天,却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父母彻底放弃了他。不久后,他妈就怀了孕,然后,冯以寒出生了。
小时候,他和冯以寒的感情其实很要好。冯以寒像个小跟屁虫,总是黏着他,奶声奶气地叫哥哥,要哥哥抱,要哥哥亲,晚上睡觉也要哥哥哄着才能睡着。
可随着冯以寒渐渐长大,上了小学,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也渐渐知道了什么是恶意。身边的同学总会嘲笑他,哥哥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次数多了,冯以寒开始和他疏远,不再主动叫哥哥,不再黏着他。
而父母也开始催促他的婚事,他们严禁家里任何人提起“同性恋”这三个字,逼他去和女人相亲,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他不肯,一次次拒绝。他们就骂他是白眼狼,是怪物,是毁了这个家的罪人,争吵成了家常便饭。
终于,在一个同样闷热的夏天,冯文青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留下了一张纸条,然后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千里之外城市的火车。
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他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晚点
第190章
冯文青和冯以寒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三个月前, 那天是冯以寒高一入学报道的日子,是冯文青陪着去的。
冯以寒挺争气的,初三那年,他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 一路过关斩将, 最终拿了全国一等奖。
消息传回县城, 瞬间就炸了锅。那段时间家里的电话快被打爆了,好几所全国顶尖高中的招生老师轮番上门。有的承诺全额奖学金,有的说可以直接进最好的实验班,条件一个比一个优厚。
他把所有学校的资料摊在桌上,仔细研究了好几天, 最后在志愿表上填了目前所就读的这所高中。
很巧的是,和冯文青就在同一个城市。
报道那天天气不算太热,冯文青帮着冯以寒把行李送到宿舍楼,叮嘱他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
然后, 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两人的交集再次中断。从那天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所以, 当冯以寒突然出现在他的肉夹馍店门口时, 冯文青是真的惊讶。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也猜不透他的来意。但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很平常地带着冯以寒回了自己的住处。
冯以寒是周五来的,在他家住了两天。周日下午,他说要回学校了,打算坐公交车。
冯文青给最后一位排队的客人递上肉夹馍后短暂地关了店门,尽管冯以寒坚持说不用, 但他还是陪对方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
兄弟俩站在站牌下等车,气氛有些沉默。直到冯文青远远看到806路公交车正在前面的路口等红绿灯,才打破寂静,憋出一句:“在学校好好学习。”
他对这个弟弟,似乎真的没什么别的可说,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句最实在的叮嘱。
以为冯以寒不会说话,没想到,他却转过头看了过来:“来买肉夹馍的客人很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冯文青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时,路口的绿灯亮了,806路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跟前。
冯以寒又甩下一句:“看起来还没那么糟糕。”
说完,他背上双肩包,转身快步上了公交车。
冯文青站在原地,看着他高挑清瘦的身影刷卡,然后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戴上了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闭上眼睛。
直到公交车彻底开走,消失在街道尽头,冯文青才收回目光。
他拿出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找到自己之前发的那条澄清视频。
在将近一千个点赞里,他滑动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私密账号。头像是系统自带的灰色剪影,昵称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FYH。
*
下午六点,梁秋竹换上了定制的烟灰色西装。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再配上特意梳的背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俊美的五官,多了几分凌厉感。
一家五口陆续坐进了停在门口的黑色SUV。坐在梁秋竹旁边的梁起舟和梁明远低声讨论着公司的事情,副驾驶坐的傅征偶尔从后视镜里扫一眼,插上两句关键的话。
梁秋竹则缩在后座的角落,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着字,一条接一条地给冯文青发消息。
可惜,对话框那头的冯文青估计是在忙,回消息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直到屏幕顶部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上次让帮忙调查壮汉资料的空白头像账号。
「哥,来了没?宴会要开始了。」
梁秋竹动动手指回复:「马上。」
又补了句:「小屁孩生日快乐。」
那头发来一个开心得打滚的表情包。
车内的话题不知怎么,又突然从工作聊到了私人感情上。
梁明远一说起这个就来气。
梁起舟今年也36了,整天就知道泡在公司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找对象的事一点也不上心。梁秋竹更离谱了,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喜欢,偏偏喜欢男人。
一个二个的,没一个让梁老头省心的!
一提到感情事,梁起舟就彻底没话讲了。他靠在椅背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车内的争论与他都无关,梁秋竹也本来就没什么话可讲,兄弟俩就这么沉默着听候数落。
直到一直没吭声的李蓉开口:“明远,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操再多心,也不能替他们过日子。”
梁明远的脸色还是没缓和,把目光投向了副驾驶座:“傅征,你现在有没有交女朋友?”
傅征摇头微笑:“目前还是想把心思都放在公司上。”
梁秋竹用余光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SUV缓缓驶入一条由两排修剪整齐的法国梧桐守护的车道,车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圆形喷泉广场。
总算抵达目的地,侍应生早已守候在酒店门口,看到车子停下,立刻快步上前为他们拉开车门。
“先生太太,晚上好。今天是梁松云少爷的十六岁生日宴,宴会厅设在十六楼的凡尔赛厅,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专属席位。请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侍应生走进宴会厅。
今天是梁家小辈之一的生日,被用来举办生日宴的宴会厅被装点得格外隆重。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粉色和银色的气球交织成拱门,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蛋糕的甜香。悠扬的管弦乐声在大厅里流淌,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举杯交谈,一派上流社会的热闹景象。
梁秋竹跟在家人身后,寿星没见到,倒是先瞥见了不远处的邱林。
今天的邱林穿着一身深蓝色定制西装,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收敛了不少,确实是人模狗样的。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礼裙的长卷发女人,气质知性优雅,眉眼精致。
梁秋竹记得对方是周氏集团的千金。邱老头之前强行安排给邱林的相亲对象。听说两人见过一面后便短暂地相处了起来,似乎对彼此都还算满意。
梁邱两家打招呼寒暄起来,还没说上几句,宴会厅门口又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是沈家的人。
沈老爷子向来风流,沈家子嗣众多,光是今天来的同辈就有五六个,梁秋竹与他们大多都还算搭得上话。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身影上。
沈嘉明是沈家的私生子,据说是前几年迫于外界舆论压力才被沈老爷子勉强认回沈家的。
梁秋竹与他的交集仅限于在各种宴会上的远远一瞥,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在两个月前,他对这个人几乎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而之后,他对沈嘉明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冯文青。
没眼光、没素质、脾气差……
梁秋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拧眉,淡漠的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秒便想掠走。
却没想到,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沈嘉明突然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上一次与沈嘉明有眼神对视还是在邱林的生日宴上,那时的沈嘉明端着一杯香槟,在人群中精准地锁定住他。
挤过来时,脸上堆着点殷勤,说梁少,久仰大名,以后有空可以多一起出来玩。
恨不得把“想抱大腿”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可这回,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沈嘉明的眼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极其复杂,甚至隐隐含着一丝细微的敌意。
可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过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对方的眼神又变得平静无波。甚至还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就好像刚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梁秋竹歪了一下头,挑了挑眉。
宴会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向舞台入口。生日宴的音乐响起,本次的主角寿星梁松云总算登场。他在台上讲了几句感谢父母朋友的话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下来,径直朝着梁秋竹的方向快步走来。
梁松云是梁秋竹的堂弟,虽然才刚满十六岁,正是上高中的年纪,但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他的名气可比一些成年人大多了。
他从小就对电脑有着异于常人的痴迷和敏感度。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单机游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研究各种操作系统的底层代码了。
此刻见了他,梁松云迫不及待地问:“小竹哥,我的生日礼物呢?”
梁秋竹是提前准备了来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黑盒子,递给梁松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一块最新款的运动电子手表,功能繁多,设计酷炫,正是现在高中生们最追捧的款式。
梁松云眼睛一亮,立刻接了过去。两人哥俩好地坐到一旁休息区的沙发上,头挨着头研究起手表的各种功能来。
宴会厅内人声鼎沸,音乐、笑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宴会厅不起眼的侧门处,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