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难得有耐心,抚摸着狗脑袋却是淡淡道:“它快死了。”
厨子一愣,擦着手转身朝后厨走去,嘟囔道:“才十四岁,还早呢!咱福宝能活到二十岁!”
子桑却罕见的并未因为他的忽视和不满而生气,他缓缓站起身子,抬眸望向二楼的少女。
赵玉屿趴在窗户边,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即便隔着黑沉的夜色,她仿佛依旧看到了子桑眼底平静的哀鸣。
孤独和死寂犹如黑雾将他层层包裹住陷入无尽黑暗,即便身在灯笼之下,活人的烛光也照耀不到他的身上。
那只老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虽然它每日慵慵堕堕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生命依旧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燃烧。即便燃烧之火如烛光微弱平和,却依旧抵挡不住漫漫长夜中一寸一寸融化的烛泪。
子桑如今就像是这条老黄狗,虽然看似正直舞象之年,实则已至昏昏暮沉。
剩下的时间,不到一年而已。
离开瑶山后,他从未同自己提及过这些,赵玉屿也未主动询问过,两人整日在不同的城镇间穿行,山川林莽的秀丽还有每日热热闹闹的嬉笑似乎掩盖住了一切的痛苦。
可赵玉屿知道,子桑也知道。那是子桑心底
的疤,即便他伪装得再好,那道疤也依旧突兀的横在他的心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所剩无几。
比起死亡本身,等待死亡更让人痛苦。恐惧和绝望会犹如阴暗里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寄生的树干,剥夺它的阳光,汲取它的养分,直到将他吸食榨干,成为一截枯死的干枝。
天道,究竟要如何剥夺他仅存的一切?
赵玉屿垂下眼眸,缓缓唤出许久未见的系统。
“系统,子桑如今的好感度到达多少了?”
【很高兴再次见到宿主,攻略对象好感度如今已达80%,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81%。
赵玉屿叹了口气,她记得上次是66%,经历了生死劫难居然也才涨了15%,果然越到后面越难攻略。
不过81%应当已经算是不可或缺的挚友了,说明她如今在子桑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赵玉屿宽慰着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不过旋即又陷入沉思,患难与共、生死不离他们俩都已经经历过了,究竟还有什么情况能刺激子桑的好感度再次增长啊!
头大!
赵玉屿正扒着脑袋苦思,子桑已经进了屋子,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眉梢微扬:“怎么了?”
赵玉屿耷拉着肩膀走到他面前,扬着脸皱起五官有些自暴自弃嘟着嘴问道:“子桑大人,你要怎么才能更喜欢我嘛?”
喜欢她……
子桑一瞬怔在原地,直愣愣地望向眼前的少女。
玉儿这是在……向他表露钟情吗?
这是玉儿第一次向他表白
欣喜一瞬间溢过头顶,耳边轻飘飘仿佛一直在上浮,听不到其他声音,唯余下赵玉屿方才略带撒娇和烦扰的声音。
【滴,攻略对象好感度增加百分之一,当前好感度,82%】
赵玉屿:“?”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唤出系统又问了一遍。
多少?
【攻略对象好感度增加百分之一,当前好感度,82%】
赵玉屿:“!!!”
什么情况?
这么简单?!
她惊愕地望向子桑,就见子桑除了面色微微泛红,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变化,若不是系统提示,她都没意识子桑对她的好感度又提升了。
跟上次一样,涨得莫名其妙。
赵玉屿眨了眨眼,不对,她突然想起在海上时子桑按着她胸口说的话。
上次好感度上涨应当是因为因为人工呼吸?
赵玉屿耳朵一瞬间红得冒烟,双颊滚红,大脑宕机呆愣在原地。
子桑竟然也未说话,目光一直胶凝在她的脸上丝毫未动。赵玉屿想要眼神躲闪,却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害羞心虚,也一直盯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直到柳驿丞端着饭菜在门口敲了敲房门,赵玉屿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接过饭菜打破方才的尴尬:“多谢大人了。”
柳驿丞好脾气地摆了摆手:“客气客气,咱们几个就在下面喝酒,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我就行。”
“好嘞!”
赵玉屿甜甜应下,待柳驿丞走后关上门将饭菜放在桌上。
见子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揪了揪子桑的衣袖调笑道:“大人不饿吗?吃饭啦~”
子桑恍然回过神来,坐下执起筷子,却是依旧夹了块糖醋排骨送到赵玉屿嘴边。
赵玉屿刚想张口,忽而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传来柳驿丞讨好的声音。
她走到窗口张望,就见一个男人下了马,吩咐柳驿丞他们准备饭菜,用完便走。
赵玉屿轻咦一声,那男人的打扮虽是普通官吏,可腰间的刀却是安禄卫专用的刀。
安禄卫是专门掌管帝都护卫与情报的机构,他们的刀鞘有朝堂专用的纹路。
赵玉屿之前为了给子桑做手办,同帝都最顶尖的锻造师傅打过交道,那师傅便曾专门为安禄卫锻造过武器,闲谈间曾提及过,还骄傲地向赵玉屿展示他的锻造成果,所以赵玉屿对这种刀印象深刻。
可能是出来执行任务的吧,倒也不稀奇。
不过也不知道这人是否见过子桑的脸,还是不要出门,小心为上。
赵玉屿合上窗户,回到桌前就见子桑竟然还夹着那块糖醋排骨,等她重新坐下,又将排骨送到她嘴前。
“……”
赵玉屿哭笑不得,有时候子桑这股犟种劲儿一般人还真是比不得。
她吃下排骨,瞧着子桑暗含期盼的眼眸,赞许一声:“好吃。”
子桑顿时扬唇一笑很是得意,好像这排骨是他亲手做的一样。
赵玉屿眼眸一动,故意给他夹了一块水煮牛肉放到碗里:“子桑大人,你尝尝这个。”
碗里的牛肉片鲜香泼辣,红油辣椒裹满了嫩肉,瞧着便涎出口水,子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他不喜欢吃辣的东西,可这是玉儿夹给他的,玉儿方才还撒娇让自己多喜欢她一点,若是不吃,玉儿会伤心的。
挣扎半晌,他最终以壮士断腕之决心,一鼓作气夹起牛肉塞入口中。
赵玉屿咬唇忍笑,她之前一闻便知这辣椒极为正宗,必定是透心得辣。
果不其然子桑在辣椒入口的那刻口齿紧闭,脸色一僵,虽未言语,但双眼逐渐温热发红,溢出一层快要被戳破水壳。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过辣而抽搐不止,显得有些狰狞,却依旧未将牛肉吐出。
赵玉屿见玩闹得差不多了,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快吐出来吧,我方才逗你玩呢。”
然而子桑却并未听话,他双唇发红,嘴角蠕动着嚼烂肉片,颤抖着咽下牛肉的那刻,被辣裹挟的眼泪也从眼眶滴下。
赵玉屿:“……”
第67章
赵玉屿见他居然辣哭了,连忙给他倒上一杯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真吃了。”
子桑被辣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温凉苦涩的茶水入口,火辣辣的口腔才觉得舒缓些,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抿了抿被辣得通红的薄唇,抬眸望向赵玉屿的那一眼含着丝委屈,似乎在无声痛斥方才赵玉屿的捉弄。
赵玉屿被这一眼瞧得负罪感十足,给他又多夹了些爱吃的菜肴:“子桑大人,这些都是我特意让厨子给您做的,你多吃点哈。”
忽然,合上的窗户传来吱嘎轻响,就见猴大从窗户外一跃而入,脖子上套着一个金牌子,细爪里攥着一个皮袋子,兴奋地举起来一摇一摇朝他们蹦来。
这猴子喜欢金银珠宝,时不时偷人家钱袋已经是常事了,赵玉屿无奈地起身摘下他脖子上的金牌,正要告诫他还给人家,一眼瞧见金牌上的字,愕然道。
“你怎么把安禄卫的腰牌给偷来了?”
猴大一把夺过金牌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手舞足蹈比划着。
那安禄卫用完膳后,因着马儿还在喂草料还要再等会,柳驿丞便想着热情款待总不会不出错,便备上热水请安禄卫沐浴更衣歇息会儿。
那安禄卫赶了这么多天路,天色已晚身上又臭了,便也应下,换身衣服歇歇脚。
猴大便是趁他洗澡的时候偷了金牌和皮袋。
赵玉屿捂着脑袋直呼天老爷,这安禄卫必定有任务在身,腰牌若是丢了,必定得把这驿站翻个底朝天,到时候不仅他们可能会暴露,还会连累驿站的几人。
赵玉屿正想让猴大赶紧将东西还回去,就见子桑已经倒出皮袋子里的东西。
一方绣帕,还有一封信。
那绣帕一瞧便是女子所绣的物件,许是这安禄卫心仪的姑娘所赠。
另一封信上面盖着火红的漆印,上面印着一个徽字。
宋承嵘,字太徽,“徽”漆乃是他的私印。
这是宋承嵘的密信。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暗地调动安禄卫,想来是有要事。
赵玉屿正在斟酌如何不露声色地查探到宋承嵘差遣安禄卫所行何事,子桑已经干净利落地拆开了信。
赵玉屿:“!”
他扫了眼信件的内容,便无甚无聊地将信丢在桌上。
反正信都被拆开了,赵玉屿也捡起信件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被信件中的内容震惊到愣在原地。
渝州城瘟疫盛行,至今未有医方医治。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朝廷居然要封城火焚,将所有患疫之人灭口。
这根本是无差别攻击的屠城!
赵玉屿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能直接屠城呢?”
她一直认为宋承嵘虽然是个渣男,但姑且算是一个好皇帝,对于百姓尚且有仁义之心。
即便当初他派人放火烧穿暗杀子桑,她也认为这是政治斗争。
可他居然屠城……
“倒也没什么稀罕。”
子桑对此毫不惊讶,悠悠道,“渝州离帝都不算远,刚发水患又起瘟疫,百姓们难免人心慌慌。而如今在世人眼中护国神使无辜亡故海上,必定认为是神使之死致使天降责罚,更有甚者国运衰颓,大雍危矣。在这种时候,若是瘟疫四散,谣言四起,国将动荡。宋承嵘为了平息谣言,必定要用最短的时间解决瘟疫。还有什么比封城焚烧更快的方式呢。”
如此果断狠绝,不愧是天定之子,的确有些意思。
赵玉屿怔怔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解释,却觉得手中信纸有千斤之重,上面短短几行字便承载了一城人的性命。
瘟疫的确如洪水猛兽令人胆寒生畏,可并非别无他法,屠城制止未免太过残忍。
这根本不是一个仁君所为。
赵玉屿深吸一口气,将纸重新折好想要塞回信封,不论如何腰牌和信封得先还回去。
她折信的指尖微微发抖,恍若将屠刀送入刽子手的手中。
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相触让赵玉屿指尖一颤。
她顺着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抬眸望去,子桑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歪头望向她:“玉儿不开心吗?”
赵玉屿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很无力。虽然觉得宋承嵘做得太过狠绝,却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瘟疫问题并非寻常小事,不是拥有仁慈之心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当,疫毒扩散会牵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玉儿不想焚城,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赵玉屿双眼一亮,凑近道:“什么办法?”
子桑两手一摊:“只要替换了信上的内容不就好了。”
“可这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啊。”
子桑已经从小案上拿起笔,疏懒道:“只封城不焚城,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猴大娴熟地磨墨,不出片刻,子桑已经挥笔写好了信。
赵玉屿凑上前瞧,见他模仿的字迹竟当真同宋承嵘一模一样,只是去了火焚二字,极其逼真。
赵玉屿拆下漆印,放在蜡火上将底面微微烤化后重新贴在信封上。
这里离渝州城不算远,安禄卫马不停蹄赶路深夜便能到城中,灯火昏暗,只要知州不细瞧便发现不出信纸被拆卸过。
赵玉屿将信封和帕子重新塞回皮袋里,同腰牌一块挂着猴大的脖子。
猴大得了命令,虽然舍不得这块金子,也只得一溜烟从窗户里钻出去,再次偷偷潜入屋子将腰带和牌子挂回屏风上。
安禄卫泡好澡后穿上衣服,重新将腰牌和皮袋子贴在里衣内,出了门,柳驿丞已经亲自牵着马小跑来将马鞭送上。
瞧着骑马奔入沉沉夜色中的身影,赵玉屿关上窗户。
“子桑大人,咱们也去一趟渝州吧。”
*
松林站是离渝州城最近的驿站之一,子桑和赵玉屿两人趁着黑夜唤来小白掠过茂密树林飞去渝州城,倒是比还要安禄卫还要更早便到了渝州。
在城外远远望去,渝州城的城楼挂着一排昏红的纸灯笼,只有零星几个守卫靠在城墙上休息。
两人并未落地,而是乘着小白在天上盘旋。令人惊愕的是整个城池宛若死城,如今不过戌时,扬州城尚且长街熙攘,人声鼎沸,歌舞升平,渝州城中却街头巷尾空空荡荡,遍地纸钱铺长街,家家户户院中停着白花棺椁。有些穷苦巷子歪歪斜斜堆着几具尸体,一块麻席潦草盖在身上,巷子里散发出阵阵恶臭,苍蝇肆虐,无人问津。
除了几点零星的灯火,整座城再不见活人影。
竟已到了这般境地。
见东街有一片灯火通明,小白飞到一排屋檐上落下。
赵玉屿朝那街铺里望去,是一家医馆。
里面或躺或坐着十几个人,皆是低咳不止,头上覆着白布止热。
几个身影在医馆里忙忙碌碌,把脉问诊、抓药捣药、针灸换布,忙得不可开交。
其中一个正在抓药的老大夫脚下不稳,身旁正在给病人诊治的女子连忙上前扶起他,关切询问道:“何大夫,你先去休息会吧,这都忙了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再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何大夫喘口气摆了摆手:“这么多病人,如何能歇些。”
那女子道:“何大夫,咱们这边人手虽然紧张些,但也还能坚持住。您回去歇歇再过来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您倒下了,那咱们才当真是人手不够了。”
赵玉屿听着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眯着眼仔细一瞧,虽蒙着面纱遮住大半张脸,但那女子露出的一双眼睛宽柔似水,温和有力,显然是当初在皇宫见过的面容。
“何附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子桑站在一旁双手环胸,眉梢微扬:“你认识她?”
赵玉屿点点头:“这不是裴小侯爷他夫人吗,当初皇宫夜宴,我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她现在不是应当在帝都吗,怎么会出现在渝州城?
见何附子将那老大夫送到医馆后院休息后,又回到前堂埋头医治患者,赵玉屿感慨,不愧是女主,温柔坚定、遇事冷静、济世救人,怎么就便宜了宋承嵘那个狗东西。
倘若她知晓宋承嵘要下令封城火焚,将她千辛万苦救助的病人一把火全烧成灰,那怕是恨死宋承嵘了。
不愧是虐文,虐身又虐心。
赵玉屿忽而转念一想,既然女主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事情就有转机?
系统总不能当真看着女主得了瘟疫病死吧。
她心中唤出系统:“系统,瘟疫这病有得治吗?”
【亲爱的宿主您好,您当前已触发主线任务“雀飞笼中”仁心救世章,请阻止太子发现女主踪迹,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奖励道具素月皮。】
赵玉屿眉头微皱:“我记得原著里没有瘟疫这一篇章。”
在原著里,何附子于宫宴偶遇宋承嵘后便被阴暗批盯上,强取豪夺,开启强取豪夺虐恋情深的各种情节。
【是的,这是系统根据现实发展调整的主线任务。】
“那素月皮有什么作用呢?”
【素月皮又名千面皮,可以易容成任何面容且维持24小时。】
易容术啊,这倒是个好东西。
“不过我问的是有没有治疗瘟疫的药。”
【当然是有的,但受于程序限制,系统无法免费赠予宿主任何东西,不过当攻略对象好感度达到90%时,宿主拥有有一次抽奖权,系统可以为宿主进行奖励更换,确保宿主抽取到瘟疫配方作为任务奖励。】
赵玉屿冷笑:“不会又是框我的吧。”
【请宿主相信系统,系统一直在努力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第68章
这话赵玉屿倒是相信的,虽然赵玉屿对系统并没有最开始的信任,也不知道系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对于它竭尽全力帮助自己完成任务这点深信不疑,毕竟系统选中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此。
想起方才系统提到的主线任务“阻止宋承嵘查探到何附子的踪迹”,她思忖片刻,倒也不觉得是个难事。
宋承嵘身为太子是不可能亲自涉险到渝州来,只要他同何附子两个人不见面,那一切都好说。就算女主治病救人的佳话遍布大雍,但篡改个名字、伪造个传说什么的还是手到擒来。
此时的宋承嵘正是处心积虑谋夺权力的时
候,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对传言多加思量,更不会因为一个传言便抛下手中的一切来到渝州寻找女主。
当下最重要的是瘟疫的配方。
赵玉屿悄悄望向子桑。
啧,想要一下增长8%的好感度有点难啊。
子桑感受到她有些纠结又炽热的目光,微微偏头望向她,眉梢一挑无声询问。
赵玉屿想起之前莫名其妙增长的1%好感度,捏起指尖试探性又问道:“子桑大人,你能再多喜欢我一丢丢、一丢丢吗?”
子桑:“”
怎么感觉玉儿今日有些奇怪,总是让他多喜欢一些。
想起往日所看话本里提及的痴男怨女的桥段,子桑不由反思,难道是他平日里的表现太过冷淡,所以玉儿感受不到他的满心喜爱吗?
那可不行。
既然玉儿想要更近一步,他自然欢喜。
子桑扬唇一笑,忽而双手环胸弯腰凑到赵玉屿面前轻声道:“那你亲我一下。”
亲我一下我就更喜欢你一点。
他凑近得极近又突然,近得险些亲上来,赵玉屿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头朝后稍仰,抬脚退去想同他保持距离,却忘记脚下是高低起伏的砖瓦,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歪,惊呼着朝旁边倒去。
子桑想要拽住她却不慎踩到瓦片上的青苔,也脚下一滑,反而被赵玉屿拽下,两人齐齐滚下屋檐。
猴大捂眼惊叫,瓦片发出哗啦啦的轻响,赵玉屿只感到身子不断朝下翻滚,坚硬的瓦块膈得后背生疼,心中哀呼一声“完了”!
这么高摔下去得骨折啊!
她紧闭双眼,天旋地转间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坠地。
咦,倒没怎么痛。
设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是身下传来一声闷哼,赵玉屿缓缓睁开双眼,错愕地发现自己正枕在子桑的胸膛上。
子桑整个人垫在她身下,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胸前,给她结结实实当了垫背。
赵玉屿连忙爬起身关切道:“子桑大人,你怎么样了?”
昏黑的夜晚也挡不住子桑苍白的脸色,他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捂着胳膊神色痛苦,因为剧痛,额头渗出一层有一层的虚汗。
赵玉屿朝着他的右臂望去,惨淡月光下他一条胳膊形态有些奇异,松松垮垮垂在身侧。
她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查看:“糟了脱臼了!”
何附子听到门外有动静,放下药篓子起身走出房门查看,见对街屋子下靠坐着两人,以为是又来了病人,提裙走上前关切道。
“你们没事吧?”
微凉月色映照出两人有些狼狈的面容,何附子一眼便认出了帝都宫宴上惊鸿一瞥的两张脸,惊讶道:“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见被发现,赵玉屿如今也顾不得隐藏,朝何附子道:“大人受伤了,何大夫您快帮他瞧瞧。”
何附子也来不及细想,见子桑受了伤连忙蹲下身子粗略检查了下他的胳膊:“他这是脱臼加骨折,先扶他进来吧。”
何附子并未将他们带回医馆,而是从穿过小巷到了医馆后面的一处住宅。
她进屋退去纱手套,点上蜡烛,让赵玉屿将子桑扶到椅子上,用酒水净手后按住子桑脱臼的胳膊,咔嚓一声接回去,动作干净利落又老辣。
她又拿剪刀剪去子桑的衣袖,顿时露出高肿通红的胳膊。
赵玉屿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何附子已经给他的胳膊上涂上活络药油,熟稔又仔细地按着他的胳膊来回按摩。
子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伤,痛得面上肌肉一抽,紧咬牙关,本就精致的下颌线绷得如刀锋般凌厉,歪头将脸靠在赵玉屿肩弯里。
赵玉屿知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得伤,心中一时又愧疚又心疼,搂着他的脑袋安抚:“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好了哈。”
何附子有些惊讶地瞧了他们一眼,赵玉屿却未意识到两人此时动作的亲密,朝她问道:“何大夫,他胳膊怎么样了?”
何附子又在他胳膊上贴上药膏、绑好夹板,娴熟地缠起纱布。洁白的纱布一圈圈穿过胳膊挂在另一侧的肩膀上,将他的胳膊吊起,系了结固定好:“胳膊是接回去了,但骨折得有些严重,还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赵玉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谢谢你啊何大夫。”
何附子笑了笑,洗去手上的药油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听传言说神使的船队遇到了海难,就连神使也葬身大海。”
“此事说来话长。”
赵玉屿叹了口气,“我们遇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刺客混在船上,趁夜深防卫松懈时凿船放火,这才沉船。”
何附子愕然:“刺客?”
赵玉屿点头:“是太子的人。”
何附子双手微顿,垂眸怔在原地。
即便过了这么久,每每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会心中一痛。
这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却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当初她在御花园偶遇宋承嵘后便常午夜心悸,她害怕面对宋承嵘是回想起被抛弃的痛苦,却又忍不住想问他当初为何要不告而别。
即便他们之间的事情已成过去,可过去的感情也该画上一个结局,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像个笑话一样便结束了。
她想要问宋承嵘他们之间到底有无真心,他是真的爱过自己还是只是权贵子弟的一时玩乐。
可这些话何附子到底没有说出口,在遇到宋承嵘的那一刻她仓皇而逃,便再也没有勇气开口。
她选择了逃避,只说帝都无趣,想到扬州散散心。
夫君一向支持她的决定,也知她山川四海游历惯了,只当她在帝都待着憋闷得慌。但夫君事忙,便让她先行,等他忙完了便去找扬州找自己。
何附子没想过离开裴小侯爷,她如今真心喜欢裴小侯爷,可在遇到宋承嵘后一时心乱如麻,却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面对裴小侯爷,所以便想离开一段时间等理清心绪能真正坦然面对宋承嵘时再回去。
谁知刚到渝州便起了瘟疫,医者仁心,她无法丢下城中的百姓独自离开,又怕裴小侯爷担心,便只写信告诉他自己已到扬州,一切安好。
谁知再次听到宋承嵘的名字,竟如此猝不及防。
赵玉屿悄悄观察着何附子的神色,见提及宋承嵘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愁,心地叹了口气,旋即面不改色地给何附子上眼药,争取彻底搞臭宋承嵘在她心里的形象。
“何大夫,我见您不顾自身安危为渝州城的百姓医治,便知您心地善良。实不相瞒,神使大人本无意与太子殿下为敌,从船上侥幸逃脱后神使大人便想远离帝都,游历山川、四海为家。可是我们无意间发现了安碌卫的密信,太子殿下竟然想要封城火焚,将渝州城的百姓一网打尽以绝瘟疫,我们担心城中百姓安危所以才来到渝州查看情况。”
她从怀中取出被替换的信纸递给何附子,“这便是原信,神使大人将信纸的内容替换成明日封城以暂时保全城中百姓,但这拖延不了多久。”
何附子望着纸上的字迹,
只觉满目荒唐,不可置信。
当真是宋承嵘的字迹
他曾今在浓情蜜语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缠绵情话,与这字迹别无二致。
何附子凄凉一笑,他竟然如此狠心决绝,当真同当初离去时一模一样。
赵玉屿心中庆幸,幸好之前换信纸时她留了个心思将原信保存下来,这不就利用起来了。
她面上哀叹一声:“何大夫,当务之急,咱们要尽快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否则这一城的百姓性命堪忧啊。”
何附子颔首:“我会同城中的大夫一起尽快研制出药方,不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城中百姓的!”
赵玉屿再次心中感慨,多好的姑娘,宋承嵘那糟心玩意哪里配得上她。
何附子收拾好药膏纱布,接着道:“我等下还要去给病人医治,你们就暂且先住在这里吧,尽量不要出门,如今瘟疫肆虐,若一定要出门的话需得做好防护。”
赵玉屿乖巧点头:“我懂我懂,口罩手套不离身,洗手消毒保平安。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何附子笑了笑:“行,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吧,明早我会给你带早膳过来。”
赵玉屿嘴甜:“多谢何姐姐。”
待何附子出去后,赵玉屿见子桑还将脸凑在她肩弯里,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拍了拍子桑的手道。
“子桑大人,胳膊都绑好了。”
肩弯处传出一道闷声:“疼”
“抱着我也不止疼啊。”赵玉屿无奈,“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吧,睡着了便不痛了。”
子桑依旧不抬头,脸反而埋得更深,整个人贴在赵玉屿的身上,险些要将她压倒:“疼”
赵玉屿:“”
怎么还撒上娇了?!
第69章
见子桑撒娇耍赖不愿意起来,赵玉屿叹了口气:“子桑大人,淳儿还在驿站呢,我得去将她安顿好。”
子桑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嫌恶得不行,坐起身子蹙眉道:“想她做什么?”
赵玉屿耐心解释:“就算不想淳儿也得处理好驿站的事情啊,咱们两个人凭空消失了也不是个事儿,若是明日柳驿丞他们寻不到人,不就麻烦了。”
“寻不到就寻不到呗。”子桑不以为意,“钱又不是没给他们。”
赵玉屿无奈:“子桑大人……”
子桑瞧了她一眼,不悦道:“那就让猴大和小白去将那丫头带来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赵玉屿却摇头:“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不能让淳儿跟过来,我想将她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见赵玉屿居然这么为那丫头着想,子桑心中有些烦闷,怨毒地希望那丫头能早点死。
但她若死了,玉儿必定又会难过。
子桑烦躁地朝后一靠,最终妥协道:“我同你一块去。”
赵玉屿望着他的手臂:“可你的伤……”
子桑嘴角下弯,出口却是有些尖酸刻薄:“难为你还记得我的伤呢。”
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弄成这样,赵玉屿有些不好意思:“子桑大人,谢谢你保护我,要不是你,我怕是得断胳膊断腿了。”
子桑见她心疼自己,原本下垂的嘴角又重新扬起,挨着她身边道:“之前的话我还未说完呢。”
赵玉屿奇怪:“什么话?”
子桑略微凑近,完好的那只手按在赵玉屿坐下的椅边,整个人几乎贴着她的身子,将她圈在自己被烛光投下的阴影里,微微弯起的眼眸潋滟暗光,声音轻柔道。
“你亲我一下,我就会更喜欢你了。”
他边说着下巴微扬已经主动将唇凑上,几乎贴到她的唇畔却不吻上去,双眸凝望着赵玉屿一瞬也不瞬,耐心的等在那里,等着她主动吻上来。
两人的距离太近,赵玉屿忍不住缩着身子朝后靠去,然而却不再有退缩的空间。她的身后是长椅,此时整个人的后背紧贴着椅背,退无可退,靠近一点,便会贴上少年的双唇,她只能目光飘忽在子桑如水的眼眸和薄唇间来回移动。
然而鼻息交织间相互纠缠,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随着逐渐短促的呼吸而炽热,染上了子桑身上淡淡的茶香味。他的呼吸缓缓湿濡了赵玉屿的脸,将她的双颊染得绯红。
赵玉屿伸手想要推开子桑,又担心碰到他的胳膊,只得抵着他的胸口细声提醒:“子桑大人,你的胳膊……”
子桑的声音低柔而略带蛊惑,像是诱人踏入陷阱的精魅般耐着性子,拖长了尾音缓缓勾引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赵玉屿脸颊飞红如霞云,望着子桑昏暗烛光下微微泛着水色的双唇,原本推拒他的双手失了力气,只堪堪贴着他的胸膛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她浑身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发抖,脑海里理智与冲动挣扎纠结着要不要吻上去。
要是真亲上去,友谊就变质了!
子桑见赵玉屿五官因为纠结而拧成一团,真可爱,像是奶白的包子。
他略微扬起嘴角,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而后退开。
赵玉屿:“!!!”
只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她却双唇酥麻,像是一片树叶落入湖面,从唇上那一点散开,水波涟漪般荡漾全身。
赵玉屿喉咙下意识微动,脑袋昏昏沉沉间伸手抚上唇畔,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散去,心脏却声若擂鼓。
子桑轻咦一声:“我好想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的目光划过赵玉屿的唇畔、脖颈,落在胸膛的同时伸出左手抚上。
“在这里。”他的声音轻慢如烟云,“它跳得很厉害。”
脑海如同天雷炸起,赵玉屿觉得自己的节操碎了一地。
要不要,要不要将人家的心事戳破啊!
而且你在摸哪里?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娴熟!
赵玉屿顿时脸红脖子粗,下意识将子桑一把推开跳起身子。
“哎呦”一声,子桑已经人仰马翻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赵玉屿也没想到自己手劲这么大,吓了一跳,赶忙将子桑扶起。
“子桑大人,你没事吧!”
许是磕到了胳膊,子桑倒吸一口凉气,眉头轻蹙起,微微敛下眼眸:“疼”
赵玉屿见伤到了胳膊,赶忙就要去找何大夫过来,却被子桑一把拉到怀里,委屈道:“你为什么要推我?”
赵玉屿:“”
好问题,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不对,子桑好像真的没将这玩意当回事过。
对于一个有礼节的人来说,或许知道什么是矜持。
但是对于一个将道德抛诸脑后的人来说,跟他提矜持就是在对牛弹琴。
赵玉屿结结巴巴道:“那,那你为什么要摸我?”
子桑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心跳得很厉害,同上次我吻你时一模一样。”
被戳破心思,赵玉屿梗着脖子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又怎么样!”
人家没接过吻没见过世面,心跳得快点怎!么!了!
哼!
子桑却没有嘲笑也没有挖苦,而是牵起她的手,缓缓而有力地按在自己的胸口,笑意压弯了眉眼,目光清澈如水,一汪真挚:“我也是。”
晓风拂春面,嫩芽破雪生。擂鼓心跳咚、咚、咚,一声又一声,比方才还要大,还要急,盖过了一切喧嚣浮尘,万籁俱寂。
懵懂的、朦胧的、隐晦的那层糊纸似乎隐隐约约即将被戳破,赵玉屿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直到两人乘着小白飞跃层层楼宇,赵玉屿望向身后的子桑,还是未能将话说出。
她想问子桑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告白吗?
可是即便方才他吻了自己,系统却并未传来好感度提升的提示音。
这又让赵玉屿有些犹豫和退缩,不敢问出口。
还是说,方才的一吻只是一时的顽劣呢。
寒凉的长风吹过,赵玉屿打了个寒颤。子桑已经从后面搂住她,替她挡去冷风。
赵玉屿身子微怔,她被子桑环绕着,感受到他怀中的暖意,敛下的眼眸有些复杂。
子桑他,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他的吻,他的喜欢,会不会只是如同对待猴大小白那样的玩伴间的亲昵,又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懂得那一吻的含义?
小白挥舞着翅膀飞落在驿站的窗沿。
赵玉屿收敛神色,暂且不去考虑这些问题。
她推开窗户进了屋,收拾好东西后便敲响了隔壁房间。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露出一道消瘦单薄的身影。淳儿懵懵懂懂的站在屋里,瞧见赵玉屿眼前一亮:“姐姐。”
赵玉屿笑着走进屋里,见桌上的拔丝苹果她都吃得干净,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这么喜欢吃甜食呀?”
淳儿点了点头:“嗯!”
“那这段时间淳儿就先自己在这里住下,姐姐每晚都叫大厨给你做甜点好不好?”
淳儿听到这话,先会儿还笑着激动点头,好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赵玉屿的意思,怔怔地望向她:“姐姐……”
赵玉屿耐心解释:“淳儿别怕,哥哥姐姐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要先离开一段时间。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了,就会回来接淳儿的。”
赵玉屿将怀里挂着脖子的猴大摘下塞到淳儿怀中:“这段时间,淳儿就在这里等着哥哥姐姐好不好?猴大会陪着你的。”
猴大斜眼睨着淳儿,原本不想在这小傻子怀中待着,但瞧了眼赵玉屿威逼利诱的眼神,又想起主人的命令,便勉勉强强窝在她怀中。
原本淳儿以为赵玉屿他们要丢下她,心中一时惶恐迷茫,但见猴大在这里,便相信他们只是暂时离开,开怀道:“好,淳儿会乖乖的,猴大也会乖乖的。”
她蹭了蹭猴大毛绒绒的脑袋,被猴大一脸嫌弃地推开却并不难过,反而又亲了亲它的爪子。
猴大顿时朝她吐了口口水,淳儿以为它是在跟自己玩,擦了把脸而后抱着它的小脑袋也亲了它满头满脑的口水,猴大顿时瞪大双眼呆若木鸡。
见他们一人一猴相处还算和谐(?),赵玉屿松了口气,将写好的信交给淳儿,嘱咐她明日一早交给柳驿丞,而后便下楼同子桑一块乘马车离开。
有子桑在竟然也不用驾车,马儿便自顾自在驿道上奔跑,两人到了无人之处便放跑了马儿,改乘小白回到渝州城。
明月高悬,漫漫月色下的渝州城凄厉如鬼城。
赵玉屿望向身后心情愉悦的子桑有些奇怪:“子桑大人,你瞧起来很开心?”
子桑舒舒坦坦靠在她身上,禁不住地扬起嘴角。
当然开心,这些日子他们之间总是隔着那个臭丫头分散玉儿的注意力。
而今总算没有了旁人,清风尔尔,仿佛天地之间唯余下他们两人,赵玉屿能看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她的眼中,她的世界里,唯有他一人。
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赵玉屿却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她沉默片刻问道:“子桑大人,你不害怕吗?”
子桑眉梢微扬,很不解她的话:“怕什么?”
“瘟疫无情,回到渝州城若是染上瘟疫很可能会死的。”
虽然系统说攻略对象百分之九十的好感度就可以得到治疗瘟疫的配方,但子桑增长好感度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她现在也没完全弄明白。
既然不能十拿九稳达到好感度,她只能先选择帮助何附子,一方面救治百姓,一方面想办法,也是存着说不定在医治的过程中能发现瘟疫配方的心思。
虽然冒险些,但也好过躲在安全的地方什么都做不了得要强。而且在渝州城她可以借此机会更近一步的了解何附子,患难与共增进彼此的信任感,顺便给宋承嵘泼泼脏水,对将来完成任务利大于弊。
但是子桑并不知道这些,可他在听到自己要回渝州城时便义无反顾的唤来小白,主动同她一起回来,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子桑将头歪在她的肩弯里轻描淡写:“死算得了什么。”
玉儿要去哪,他便陪着玉儿去;玉儿要做什么,他必定要帮玉儿完成心愿;玉儿想要的,即便是杀尽天下人,即便是献出他自己的性命,付出一切也要夺来双手奉上送给她。
他在这世间的存在本没有意义,只要能同玉儿在一块,是生是死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第70章
赵玉屿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听到子桑的话倒也自觉了然。
也对,子桑连自焚这种极其惨烈的自杀方式一点都不怕的,又怎么会怕死呢。
两人回到渝州城内,小白蹭了蹭子桑的脑袋便展翅飞离。
天色泛起鱼肚白,这一晚上来回奔波两人也有些疲惫,赵玉屿扶着子桑刚回到房内,小院院门便被打开了。
何附子拎着食盒敲响了房门,朝他们笑道:“我给你们带了早膳。”
赵玉屿打开房门,就见何附子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是刚熬好的白粥和馒头,还有几块糕点。
子桑瞧了一眼,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
何附子知晓他们在帝都养尊处优惯了,可能吃不惯这些,略表歉意道:“早点铺子都已经关了,医馆的人都忙着照顾病人,我就简单做了些。”
赵玉屿连忙捧场感激道:“这特殊时期能有一口热乎的饭已经很不容易了,多谢何姐姐了。”
她瞧着何附子眼下大团的青黛,“何姐姐,你的脸色瞧着不太好,是一夜没睡吗?要不要先休息会?”
何附子笑了笑:“不碍事,医馆还有许多病人要照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见她飘然离去的身影,赵玉屿心中由衷的钦佩。
何附子自小便随师傅游山川识百草,师傅去世后更是一人独行,走遍大江南北,治病救人,堪称悬壶济世。
一个孤女在这世上有多艰辛可想而知,但她从不气馁,也不埋怨,屡屡遇险也能化险为夷。在她眼中世间万物并无高低贫贱之分,即便是遇到一只鸟、一朵花,她也会努力去救活它们。
就算当初被宋承嵘抛弃,何附子也没有一直沉浸在情爱之苦中陷入泥泞不可自拔,忘却自己的初心,而是很快抽身而出,选择遗忘过去重新开始。
她的坚韧、不屈、平和、仁善,像是一汪清泉洗礼世间尘埃,让人不由就会被深深吸引。
多么美好的女孩子。
赵玉屿忍不住赞叹,就跟仙女一样。
对比之下宋承嵘就跟个阴沟里的癞蛤蟆一样,空有高贵的身份没有美好的灵魂,成日想着吃天鹅肉。
赵玉屿心地暗暗鄙夷,虚伪的小人,还不如坦荡的恶人来得痛快。
她更是为何附子原著里的遭遇不值,即便在各种虐恋情深喉的结局,宋承嵘为了何附子散尽后宫,立她为后。但这当真是何附子想要的吗?
还是只是为了孩子,对现实的妥协?
她的后半生只能被关在后宫的金笼中日复一日,逐渐忘记宫外的天空,忘记大雍的每一寸土地,忘却年少时的曾今踏遍山川四海自己。
到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彻底沦为权力的附庸,成为皇后桂冠上那颗岁月蒙尘黯淡无光的东珠。
好在现在还有改变的机会。
赵玉屿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拼尽全力改变何附子的结局,至少让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还有裴小侯爷和子桑
他们不该被命运钉在太初三十六年,他们的人生属于自己。
赵玉屿给自己打足了气,扬起笑脸回头望向子桑,正想同他商量帮助何附子治疗瘟疫的事情,就见子桑正从食盒里挑挑拣拣捏起一块糕点捏了捏,见这糕点手感略显干涩,许是放了些日子,顿时嫌弃地丢回食盒里,起身拉着赵玉屿的手
道:“莫吃这腌臜东西,走,我带你去扬州吃早茶。”
赵玉屿:“”
合着这小爷如今还没搞清楚现状,只当是来这度假呢。
她拽住子桑跨出房间的身子:“子桑大人,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子桑不解,在他看来当下还没有什么比两人吃上一顿舒服的早膳更重要。
赵玉屿耐心解释:“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帮助何大夫救治渝州城的百姓,又不是来玩的。而且天都亮了,大半天的骑鹤也太显眼了,若是被人瞧见怎么办?”
子桑不以为意:“那我让小白将早膳叼来,反正这里离扬州城也近,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又要去偷
见赵玉屿绷起脸,子桑知道她心中所想补充道,“让小白把钱丢下不就行了。”
“不行,小白太过扎眼了。这里离帝都不远,若是消息传到了帝都怎么办?咱们现在还不便走漏身份。”
子桑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赵玉屿嘿嘿一笑,企图劝说:“子桑大人,你现在受伤了,受伤就得吃些清淡的,而且人家何大夫忙中抽闲辛辛苦苦做的早膳,不吃的话也浪费了人家的心意嘛。”
子桑听她张口闭口都是何大夫,眉头拧起:“你为什么对那个大夫如此上心?”
莫当他没瞧见赵玉屿望向那女人的眼神,双眼含星,丝毫不加掩饰的崇拜,就连对他也从未有过这种眼神。
子桑越想越酸,攥紧手掌,表情逐渐阴沉扭曲,嫉妒快要溢出眼底。
先是那个蠢丫头,现在又来了个大夫,这些人真是碍眼。
赵玉屿想起何附子,忍不住星星眼:“你不觉得何大夫人很好吗,又漂亮又温柔,而且医术高超对人又很耐心,简直就是女神。”
见赵玉屿连否认都不否认,甚至对那大夫钦慕至极,子桑冷笑一声:“不觉得。”
他扭身坐回椅子里,眼帘敛下的目光像是毒蛇吐信愈加扭曲怨毒,看着那碗白粥却像是一滩肮脏腐烂的臭泥,猛地将食盒一把推翻,厌恶道:“反正我不吃这东西。”
食盒摔下桌子,白粥打翻在地,白面馒头和糕点也沾上灰尘。
赵玉屿连忙蹲下身子想捡起,一只皂靴踩在馒头上,当着赵玉屿的面缓缓碾压,将馒头和糕点踩得稀巴烂,然后一脚踢开。
得,彻底吃不了了。
她站起身,瞧着坐在椅子里,扭头使起性子扭头不瞧她的子桑无奈道:“子桑大人,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子桑轻哼道:“将早膳做得这么恶心才是浪费粮食。”
“你都没吃怎么笃定就难吃?”
赵玉屿心中也来了气,这次不打算惯着他。
这顿饭是何附子百忙之中抽空做的,人家的心意如何能随意糟蹋。更何况如今渝州城非常时期,许多人病死街头,连这一口饭都吃不上,这少爷倒是在这里挑三拣四起来。
她将馒头和糕点一点点捡回来,拎着食盒站起道:“况且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这种饭。都说位高多忘事,我看的确如此。”
子桑见她当真生气,神色微怔,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赵玉屿却没有再瞧他,拎着食盒径直走出房门。
子桑原本想要拦住她,但一想到她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的何附子同他置气,顿时心一横,咬牙坐在位置上不理她。
两人互不相看,赵玉屿一跺脚,拽了条面罩便气冲冲出了院子。
包子和糕点是没法吃了,她拎着食盒穿过小巷走到街面医馆外,正能瞧见何附子正在医馆里忙忙碌碌的抓药。
看到赵玉屿,何附子擦了擦手从医馆里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赵玉屿有些愧疚:“对不起啊何大夫,我们不小心把食盒弄翻了。”
何附子听是这事,接过食盒温和一笑:“没事,院里还有些包子,我给你热热带回去吃。”
“等等何大夫。”赵玉屿拉住她的胳膊,“我来是有事找你商量的。”
“什么事?”
赵玉屿缓缓道:“我是在想,这瘟疫阻肺,自然是从口鼻呼出,若是飞沫也会传染。但是我瞧着各家医馆病患拥挤闷躁,空气不流通,病人们又没有任何的防护,很容易导致空气中病毒含量过高,相互传染。包括街头小巷里病死的人成山成堆,若是尸体不处理,堆积在一起尸体腐烂滋生细菌,还有老鼠蟑螂,若是蚊虫叮咬更是容易导致其他的疾病。咱们这环境太过恶劣,不利于瘟疫防护,得改。”
何附子听着她口中源源不断吐出的之前闻所未闻的用语,一愣一愣,但又莫名觉得她说得挺对。
“那你说该如何改进?”
赵玉屿伸出手指:“第一,除了大夫,所有的病人也得带上面罩防止飞沫;第二,每日用烧酒洗手,保持干净卫生;第三,要勤开窗通风,防止病毒聚集;第四,将所有已故之人焚烧,防止滋生病菌。”
她叹了口气,“防护虽然不能根治瘟疫,但至少可以减少患病的人数、降低染病概率,这样也就能拖延些时间研制药方,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一拍手:“对了,面罩也可以改进,如今的面罩行动不便,可以裁剪成长条状变成简易口罩挂在耳朵上,这样一来减少了用料,可以多增加些口罩给更多的人戴,二来行动起来更方便。”
何附子眨了眨眼,见赵玉屿言之凿凿,点了点头:“好,那试试吧。”
死马当成活马医,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何附子犹豫:“其他的医馆倒是可以做,但焚烧尸体仅凭医馆几人怕是无法办到。”
“衙门的人呢?”
何附子扯了扯嘴角:“衙役们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早已所剩无几。知州虽然还在,但他手下无人,每日又要处理城中大小事务,也着实抽不开手。衙门这些日子倒也有处理尸体,但逝去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处理不完啊。”
这样啊,难怪大街小巷都是尸体。
这倒的确是个难事。
赵玉屿思忖片刻,忽而眼前噌得一亮。
谁说没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