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居然没穿鞋子,赵玉屿连忙匆匆跑下台阶:“出什么事了吗?”
子桑任由她拉着自己进屋坐在小榻上,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赵玉屿见他这幅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未见发烫,目光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都怀疑子桑是不是被人下毒了,怎么突然就跑过来呆呆傻傻的一句话也不说。
额头感受到赵玉屿掌心的温度,一瞬间灰白的世界被点亮,子桑忽然笑了,笑得灿然而热烈,真挚而纯净。赵玉屿被他骤然绽放的笑容晃到眼,呼吸一窒,子桑已经抱住她的腰肢,将头贴在她的怀中。
“玉儿。”
赵玉屿自然而然的环住他应下:“嗯,我在呢,怎么了?”
“玉儿。”
“嗯,怎么了?”
“玉儿。”
“”
赵玉屿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祖宗又间接性犯病了。
她拍了拍子桑的后背,用无比温柔的声音低吟道:“乖,撒娇是没用的,今晚不准过来。”
子桑:“”
他装听不见,埋着头不愿意撒手。
赵玉屿叹了口气,用力掰开他的手:“快点走,待会宋姐姐就回来了。”
子桑直接倒在小榻里,蜷曲起身体赖着不动:“我没有鞋子,脚好凉。”
赵玉屿看出他的小心思,从柜子里取出一双新靴子:“没关系,我这有一双新做好的鞋子,还没来得及拿给你呢,正好,你穿去吧。”
子桑将袜子一脱丢在地上,又道:“我袜子脏了,没袜子穿不舒服。”
赵玉屿笑呵呵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雪白的袜子:“袜子我这也有刚做好的。”
子桑顿时蜷曲脚趾,将脚丫朝衣摆里一缩:“新鞋子硌脚得很,不舒服。”
赵玉屿被他的无赖气笑了,将鞋子朝小榻上一丢,袜子直接丢到他脸上:“赖着不走是吧。”
子桑抹下脸上的袜子,一倒头,捂着耳朵装听不见。
赵玉屿见他耍无赖,掐腰叹了口气:“行,那这鞋子你也别穿了,反正我做的鞋子袜子都不舒服,入不了神使大人的眼,我这就去给扔了。”
说罢她伸手拾起鞋袜就要丢出去,子桑连忙坐起身,拉住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玉屿忍笑将鞋子塞进他怀里:“那就赶紧穿上走人!”
子桑一撇嘴,不情不愿地穿上新袜子后见赵玉屿无动于衷,又不情不愿地穿上新鞋子,双脚落地,坐在小榻边小鼻子小眼委委屈屈抬头望向她。
赵玉屿俏眉一竖,手指了指门外。
子桑:“”
他磨磨蹭蹭站起身子,理了理发冠,又正了正衣襟,一会又弯腰提了提袜子,重新系上略松的腰带。
赵玉屿想着总算是收拾好了吧,他又紧了紧衣袖,缓缓走到梳妆台前撩起衣摆坐下,非说自己发冠歪了,得重新梳头。
但子桑自己又不会梳,扭头眼巴巴看向赵玉屿。
赵玉屿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胸望向他。
子桑被盯得有些发虚,别过眼四下乱瞟,摆弄着她梳妆台上的首饰就是不肯走。
赵玉屿清了清嗓子:“你再不走我可就走了。”
见她当真抱起针线篓子就要走,子桑立马站起身:“你去哪?”
赵玉屿轻哼:“我去宋姐姐房里等她。”
子桑一把拉住她先发制人:“你是不是都忘了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赵玉屿:“?”
子桑气道:“你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最后,这才多久你就不待见我了,连跟我独处一室都不愿意。”
赵玉屿:“”
怎么语气听着这么像怨妇呢,还倒打一耙。
她无奈道:“神使大人,我今”
子桑又气道:“你以前都叫我的名字,现在回来就喊我神使,生疏了!”
赵玉屿:“”
行吧,她叹了口气,改口道:“子桑大人,我今晚这不是有事嘛。我怎么会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瞧见你都欢喜,恨不得成日都跟你在一块。”
她语气一沉,“但是因为你之前的行为太过恶劣,这就当是对你的惩罚!否则一味的纵容你,是没有办法形成健康良好的恋爱氛围哒。”
子桑搂着她果断道:“那我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让猴大随意伤人了,我还可以向姓宋的道歉。”
赵玉屿拍了拍他的胸口,操起一口台()湾腔:“乖,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啦~”
子桑听着她突然矫情的口音困神色惑,赵玉屿清了清嗓子不再耍宝,一脸正色:“总之,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光口空道歉谁不会啊,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既然觉得自己错了就该拿出点诚意来,今天晚上自己睡,你要是敢再偷偷爬()床就说明一点诚心都没有,我就真的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恰巧宋解环从外面回来,边笑边走进屋里道:“玉儿,宫里新进了些上好的银丝线,我给你拿来些。”
她一抬眸望见子桑,顿时吓得手中的篮子惊掉在地上,被扯发撕皮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忍不住抖着身子行礼:“神,神使大人”
子桑瞧见她就烦,冷眼轻哼。
宋解环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又抖三抖,赵玉屿锤了下他的胸口,皱眉瞪他。
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子桑一不做二不休追着赵玉屿的唇狠狠吻上势必要将今晚欠得先补偿回来。
赵玉屿毫不设防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堵住了嘴,她惊愕轻唔一声,宋解环听到些缠绵细碎的声音,耳尖一红,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也不敢抬眼瞧。
赵玉屿瞪大双眼,没想到子桑居然在人前明目张胆搞偷袭。就算平日里两人亲密些,但也都是无人的时候,如今宋解环就站在旁边,房门还是大敞着的,赵玉屿脑袋一空,简直当场社死。
见子桑依旧旁若无人深入纠缠,赵玉屿脸色发红,悄悄拧了下他的腰肢,子桑吃痛闷哼一声,离了她唇的瞬间,朝她嘴上也报复似的咬了一口才作罢。
赵玉屿一把推开他,瞧见赵玉屿嫣红略肿的双唇,子桑才略微满意,依依不舍朝外走去。
路过宋解环的身旁,感受到子桑略微停下的脚步,宋解环僵住身子丝毫不敢动弹,而后就听到耳边一声闷声闷气的道歉。
“对不起。”
这声道歉不情不愿,宋解环甚至听出了几丝讥讽嘲弄,她连忙朝子桑又行了一礼:“小,小女不敢”
子桑冷呵一声,目光从她身上撇开,踏出房门。
子桑走后,宋解环才松了口气,软塌塌扶着门框捂住胸口。
赵玉屿上前扶起她:“宋姐姐你别害怕,他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宋解环虚脱似的望向赵玉屿:“玉儿,你可真厉害,我便是听到神使大人的声音都心如擂鼓,脚直发软”
赵玉屿尴尬一笑,只得道:“我从小胆子大”
坐在椅子上缓了半晌,宋解环望向她还是道:“玉儿,我瞧你同神使大人不似寻常”
赵玉屿倒是毫不掩饰:“嗯,我如今喜欢他。”
“可是神使大人不是”
她话未说话,赵玉屿也知晓她的意思,粲然一笑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与其遗憾一辈子,不如珍惜眼前。”
第87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宋解环喃喃念着这句话,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针线,似是陷入癔症。
赵玉屿轻推了下她:“
怎么了?”
宋解环回过神来,缓缓一笑:“我是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好。”
听到她这话,赵玉屿眉眼飞扬:“那是,这可是诗仙李白的名句。”
宋解环好奇:“诗仙李白?是哪朝哪代哪位能人?我自小也算饱读诗书,从未听过这个人啊?”
赵玉屿见说漏了嘴,哂笑道:“他是是我在瑶山认识的一位散仙,因其但凡作诗必定饮酒,其诗豪放飘逸,所以被誉为诗仙。”
宋解环点头感叹:“只此一句便可观其诗风磅礴洒脱,不愧是仙人之诗。”
赵玉屿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短短几十年,珍惜当下这四个字才最为珍贵。”
宋解环双眼一亮:“玉儿,你还从诗仙那儿听到其他的诗吗?”
赵玉屿挠了挠下巴:“有是有,但是”
宋解环拉着她的胳膊晃悠,哀声道:“好玉儿,你就告诉我吧。”
赵玉屿笑了笑,明白宋解环这般的才女定是会对诗仙如痴如狂:“告诉你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仙人之诗若是遗落凡尘,是会引起天灾的。”
对她的恐吓宋解环信以为真,连忙竖指小声道:“我发誓,绝对不告诉别人。”
赵玉屿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好吧,那我再跟你说几首。”
*
子桑靠在羊皮小榻上,百无聊赖地又扔掉一本书。
他在摘星楼已经呆了快一个时辰,以往整宿整宿待在这儿看书都无倦意,如今没有玉儿在身旁却总是烦闷得很,瞧不进任何东西。
一想到此时宋解环那个蠢货正同玉儿烛下幽谈,他就恨得牙痒痒,将桌子上的香蕉砸向正在收拾满地书籍的猴大:“都怪你!”
猴大闻声抱住香蕉,双眼滑溜手足无措,嗅了嗅香蕉的清香气,最终决定剥开皮咬一口。
子桑气笑,又抽出一本书砸向它:“你还吃上了!”
猴大委屈地吱叫一声,双手双脚并地飞跑,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子桑猛然仰头靠在小榻上闷哼一声气,一只脚发条一样节奏分明地敲着地面,像是在催促着这枯燥烦闷的夜晚赶快过去。
然而时间点滴前行,并未因为他的焦灼而加速。
子桑揣了一个枕头在怀中抱紧,想象着搂住了赵玉屿的身体。好想去找玉儿。
好想抱她,吻她,听着她笑。
子桑又猛然坐起身子,朝扇门大步走去想要不管不顾唤小白来接他,推开门夜晚的冷风一吹,燥闷的脑袋清醒不少,又气馁地扭身往回走了几步。
他若是此时过去,玉儿会生气。
最终,子桑长叹一口气,走到一排书架前,随意抽了一本书翻开,拧着眉头打发漫长夜晚。
然而他瞧着书中的文字,原本无趣低垂的眼眸逐渐放大,双眼睁圆睁大,伸长了脖子低头凑上前些瞧清楚。
很快,这本薄书便翻完了,子桑合上书神色有些恍惚,缓了片刻,忍不住又翻开书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将书一丢,在书架上翻找。
*
“哈~~~”
赵玉屿从睡梦中醒来,精神抖擞伸了个懒腰。
昨晚她同宋解环边绣花边聊天到了三更才睡下,好在没有子桑撩拨纠缠,她这一觉睡得饱满,直到晴空高照才起床。
洗漱完赵玉屿在脸上擦着香,忽然对这难得的安静有些奇怪。
虽然奉仙宫如今一般轻易没人打扰她,但往日里子桑大清早见不到她就会跑来缠着她,如今都日上三竿了,内殿那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她打开门唤来昨晚守夜的小神侍:“神使大人今早来了吗?”
小神侍摇了摇头:“没有,神使大人从昨晚就一直在摘星楼没出来。”
“没出来,也没沐浴、没用膳吗?”
小神侍接着摇了摇头:“没有,一直在楼里呢。”
听到这话赵玉屿更奇怪了,晨起沐浴是子桑一直以来的习惯,就算是两人流落在外时,他也从不委屈自己。
今日这是怎么了?
赵玉屿索性去小厨房拎了早膳,前往摘星楼探探究竟。
她如今同小白关系处得好,用一块糕点贿赂了小白,直接乘着它落在摘星楼顶楼的藏书阁。
从外面推开扇门,一道阳光寻着打开的门迹如同锋刀切割落入屋内后骤然打散,晕了满地的碎金。
楼中空荡不见人迹,赵玉屿拎着食盒朝里走去,穿过道道书架,见小榻上也无人,却有吃剩的果壳,想来子桑的确在这。
“子桑大人,你在哪儿?”
赵玉屿轻唤着朝书架走去,林立的书架如扇如屏阻隔了视线,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本凌乱丢开的书。她捡起书,书封上写着《春秧记》三个字,赵玉屿翻开瞧了一页,开篇是春日农家犁地,应当是将如何插秧的吧。
她没多留意,合上书放回书架,走了几步又瞧见一本书,捡起一看,《扶柳录》。
赵玉屿没有多想,只当是子桑随手丢在地上的,然而再往前走,地上的书越来越多,堆满了书架间的小道让她无从下脚。
左瞧右瞧却不见子桑的身影,赵玉屿叹了口气,想来这小祖宗昨晚上是无聊到看了一整晚的书。
她蹲下身子收拾地上凌乱的书堆,有几本画册散开,赵玉屿无意中瞥见,目光微顿,以为自己看错了。
捡起画册一细看,卧槽春宫图!
这上面的画像栩栩如生,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有,瞧得赵玉屿都有些脸红。
她合上画册,又捡起另外一本画册,嗯,还是春宫图。
再打开一本,还是春宫
赵玉屿脑海里有些东西在崩塌,她又捡了个话本打开,初看只以为是书生小姐的爱情故事,再一细看,满篇的缠绵悱恻、鸳鸯交颈,用词之大胆令人惊叹,言语之放荡令人愕然,不多时赵玉屿便面红耳赤似朝云。
她暗自腹议,没想到啊子桑昨晚上居然一个人在这里看了一堆的小黄书。
赵玉屿望了眼堆成山的书册不由感慨,不愧是精力旺盛的少年郎,也不怕上火的。
她合上书,正想将书收拾好,回身挪步,一抬头猝然撞入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上。
赵玉屿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去,脚踩到书堆上后仰滑到,映入眼中的是子桑如水的眼眸。
她想要抓住子桑站稳脚步,也不知是否是她力气太大,子桑竟也被她扯得顺势朝下扑去。
本就凌乱的书堆如白鸽,如被石击的水花哗浪浪扑落满地。赵玉屿哎呦一声,好在子桑双手护住她的头腰倒地,没伤到分毫。
只是这般子桑虽护着她,却也完全地压在她身上。
两人鼻息相贴,赵玉屿脸一红,微微偏头问道:“你干嘛站在后面吓唬我。”
子桑低声道:“我见你看得入迷,怕打扰到你。”
偷看小黄书被发现,赵玉屿顿时反驳:“我才没看,明明是你”
她话说到一半闭了口,此时他们身下便是满地的春宫柳曲淫言艳词,两座书架之间只容一个窄道,子桑在书画的裹挟下压在她身上,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两人仿佛被挤到逼仄的贝壳中,身贴着身,肌肤灼热,她甚至能感受到子桑压着她的心跳。
空气仿佛也晕着暧昧,寂静中能听到她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赵玉屿忍不住屏气呼吸,仿佛这样能离子桑远一些,小声道:“你先起来。”
子桑却状若未听到她的话,反而凑到愈近,在她耳边低声道:“玉儿,我昨日学了好些东西。”
赵玉屿自然知道他学的是什么,面色愈加得红,面上却只得装作不知:“那,那挺好的,对了,你饿了吧,我带了早膳过来,先吃些东西吧。”
她本想岔开话题,推开子桑起来,没成想手刚搭在子桑的肩上便被他握住。
修长的手指揉捏着她的手,大拇指的指腹顺着掌心缓缓滑到手腕内侧,细腻的小臂,而后顺势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两人便贴得更紧了。
他垂眸望向赵玉屿的唇,眼中微黯,低声道:“的确有些饿了。”
说罢,他已经俯身覆上赵玉屿的唇,将她未来得及说出的推脱之言尽数吞入口中。
“唔”
两人并非第一次唇齿交缠,赵玉屿虽不排斥,这次却有些莫名的害怕。
往日子桑虽吻她,眼中却真挚而缠绵,仿佛这是他诉说爱意的方式,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浓烈的情欲和占有。
他的吻愈加深入,深入到即便有了些经验的赵玉屿
也应付不得,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从唇齿间传出,是低喃的告饶。
子桑似乎顿了片刻,而后是更为深入的纠缠和撩拨,直到赵玉屿觉得眼前恍惚时,他才松了口。
一瞬间仿佛得了救赎,赵玉屿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刚缓上一口劲,忽然身子一僵,忍不住传出一声低呼。
子桑已经咬上她的耳尖,细细舔舐着小巧的耳廓。灼热的气息顺着敏感的耳道流遍全身,如触电般让她僵硬住,而后,细密绵延的吻顺着耳后向下,落下一路湿热的痕迹。
他抱着赵玉屿,随着落下的吻微微弓起身子,原本垫在她脑后的手也顺着吻痕一路向下,顺着她的背脊落在腰间摩挲。
赵玉屿情不自禁闷哼出声,她有些迷茫却又有些自得,许是方才看的禁书刺激了神经,她竟想着子桑的吻技简直进步神速,只钻营几本书便熟稔至此,可见天赋异禀。
许是感受到她的走神,子桑咬了她一口。
酥麻和微痛像是刺入体内的兴奋剂,让赵玉屿不由惊呼一声,低头望去,正对上子桑润如水色荡漾却有些不悦的眼神。
“你在想什么?”
赵玉屿抿了抿唇,有些心虚,总不能说自己在感叹他吻技好。
子桑嘟囔一声:“不准走神。”
而后,他再次追上赵玉屿的唇堵了上去。
有了经验,赵玉屿也抱紧他的脖颈,躺在书堆上细细回应他的吻。
细碎的低吟声中,初尝情欲的少年少女总是带着些好奇,青涩地尝试着各种可能,直到赵玉屿感到腰间一凉,冰冷细腻的触感传遍全身,她打了个寒颤,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慌张无措地低唤道。
“子桑大人。”
“嗯?”
子桑应着,那一点冰凉已经沿着细滑的肌肤摩挲着游移向上,即便隔着一层薄绸,也能感受到掌下的柔软。
赵玉屿穿得是上等细滑的苏罗,子桑却觉得这绸缎有些碍手,勾起肚兜的边缘滑了进去。
刹那间,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让赵玉屿浑身僵住,下意识想要扭身躲开。
然而子桑的手在她的衣襟内,她躲避的动作不仅没有作用,反而让本就在意乱情迷中被扯松的衣襟愈加松散,从敞开的衣口甚至能看到子桑骨节分明的手。
赵玉屿的脸红如霞,滚烫的热意随着子桑掌心的温度一阵阵上脸蒸得她头脑晕眩。
她伸手按着子桑胡作非为的手不让他乱动,结结巴巴道:“子,子桑大人,你别”
然而她的阻拦并未见效,子桑任由她按着,指尖只微微一撩拨,赵玉屿便忍不住轻哼一声颤了颤身子。
子桑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恶劣又暧昧的低下头,凑到她红如蒸蟹的面容前轻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第88章
见他明知故问,赵玉屿暗骂他怎么如此厚脸皮,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低声道:“起开。”
子桑却不应,反而闷声笑着趴在她身上,掌下的动作也愈加得放肆,在她耳边叫屈道:“玉儿,你昨日同姓宋的呆了一晚上,都没想过我是怎么过的。”
赵玉屿见他竟死皮赖脸不愿意下去,还叫起了委屈,伸手就要推开他:“我瞧你这不也过得好好的。”
“谁说我好好的,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那是你看小黄书看的!”
子桑反而笑了,顺着话上杆子爬:“书中别有一番天地,玉儿,改日咱们一块研习。”
见他居然如此厚脸皮,赵玉屿直接咬上他的嘴,子桑原见她主动,略撅起嘴迎上前,没成想赵玉屿直接咬住了他的嘴巴。
“唔!”
子桑被啃了个正着,手下一松,赵玉屿顺势将他手抽出,用力推开他。
子桑没有着力点,也没料到她使了十足的蛮力,被推得歪倒在一旁,顺着滑落的书堆撞到书架。
赵玉屿整理好衣裳爬起来,居高临下望向他:“活该,让你学坏。”
子桑却没有回话,捂着脑袋闷哼。
赵玉屿心中一紧,以为他撞到了脑袋,连忙蹲下查看:“没事吧,我看看伤到哪了?”
子桑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在怀中,眼中笑意哪有吃痛的模样。
见被骗,赵玉屿气道:“你使诈!”
子桑轻哼:“你方才不也使诈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耍流氓!”
子桑不解:“我哪里耍流氓了?”
“你!你都”
赵玉屿不知道如何解释,子桑反而坦坦荡荡将手放在她胸上问道:“这样?”
赵玉屿:“!”
子桑捏了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一切自然也是我的。”
他握住赵玉屿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温热的掌心能感受到他节奏分明的心跳。
子桑略微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若是旁人敢有对我有这种念头,自然是要死的。但你不同。玉儿,我心悦你,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就算让我死我也甘之如饴。”
赵玉屿心中一怔,她知道子桑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她捧起子桑的脸:“我从未想过让你死,我只想让你活下去。还有”
赵玉屿嘴角略抽,“不过在你说这么感人的话时,能不能现把手放下。”
子桑又捏了捏,一脸真诚:“可是好舒服。”
赵玉屿:“”
她一巴掌按在子桑脸上,将他连人带脑袋按到书堆里,干净利落起身。
“再耍流氓晚上照旧自己睡!”
当然,经过一晚上的孤寂,又经过小黄书的洗礼,想让子桑心甘情愿自己独睡是不可能的了。
当晚,子桑在温泉池泡完澡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便兴冲冲骑着小白落在赵玉屿门前。
赵玉屿正趴在床上翻开自己这段时间得来的道具。
子桑的好感度到了90%,系统的任务奖励被她用来换了瘟疫配方,好在主线任务的完成让她还有一个道具【素月皮】。
赵玉屿捏着手中轻薄如蝉翼的素月皮,柔软富有弹性像擀得透明的面皮。
她问道:“系统,这个东西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吧。”
【是的,系统的能力是在一定权限内调动三千世界的物品,这个素月皮乃是另一修仙世界所造的产物。】
赵玉屿听到这话好奇道:“当真有修仙世界?”
【当然,三千世界各自有各自的规则。就算是系统也只能在不触动世界规则的前提下造出bug来尽可能改变世界的结局。比如宿主您就是BUG之一,你所获得的道具也是BUG。】
赵玉屿把玩着素月皮:“所以说,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天道在操控,而系统就是入侵既定程序的病毒,专门制造各种小BUG,想要通过BUG改变世界原本的路线。”
【可以这么理解,但病毒一词是否有些难听。】
赵玉屿没理它:“但是既然是BUG就有可能被发现啊,一旦被发现”
她顿了顿,“天道不就会自动修复BUG。”
【宿主说得没错,不过任何事情都要看程度,世界本就是在不断变化,一念生万物,每个人不同的念头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造成不同的结局,如此,世界的BUG太多,天道是修不完的,所以只要历史的走向没有大偏差,天道就不会发现问题。】
赵玉屿低吟:“可对于由原著衍生出的世界来说,如果原著最后的结局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也会彻底改变,天道必然会发现问题,那”
【是的,一旦宋承嵘死去,而子桑鸓活过了大结局的那一晚,天道必然会发现异常开启“除虫模式”。但是宿主请放心,“仙鹤永存”隐藏任务就是为了应对天道,系统会造出替代品代替子桑鸓死去,不过宿主大概率会被消灭哦。】
赵玉屿不由攥紧手掌,系统安慰道。
【请宿主放心,系统会送您回到属于您的世界,毕竟您本就不属于这里。】
是啊,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可是如果她离开了,子桑鸓怎么办?
赵玉屿垂下眼眸,脑海中回想起白日里子桑鸓说得过的话。
“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就算让我死我也甘之如饴。”
他真的有这么喜欢自己吗?
如果她离开了,子桑会生气的吧。
毕竟她说过会陪他到最后。
“你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什么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床帘外,赵玉屿回过神来连忙收回素月皮:“不是让你自己睡吗,跑我这来干嘛?”
子桑已经脱了鞋子,撩起床帘熟练地钻进被窝抱住赵玉屿:“我一个人睡不着。”
赵玉屿本想轰他下去,但转念想到方才系统的话,抵在他胸膛的手便软了下去,翻身盖紧被子闷闷道:“你要睡就睡吧。”
子桑察觉到她的低落,从后面圈住她的腰肢,蹭了蹭她的颈弯:“怎么了?”
赵玉屿低声道:“子桑大人,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
子桑搂着她的手臂微僵,原本旖旎的声音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赵玉屿转过身解释:“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说,你总觉得自己会先一步离去,但人生无常嘛,如果,如果我比你先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子桑忽而咧开嘴低声促笑,他的笑意虽大却有些毛骨悚然,充斥着疯狂和眷恋。
他将头埋在赵玉屿的颈弯里,冰凉的唇吻了吻她的脖颈,激起一阵颤栗。
“玉儿放心,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第89章
他的舌头舔舐着赵玉屿的肌肤:“人生得意须尽欢,玉儿,珍惜当下就好,你会长命百岁,岁岁无忧的。”
赵玉屿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她转念一想,这世界万物都可为子桑所用,甚至连人都能操控,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顿时气恼:“你监视我!”
子桑搂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我是在保护你。奉仙宫也并非完全安全,宋承嵘能派人暗杀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赵玉屿却反驳道:“保护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但绝没有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暗自监视这种方式。你当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因为不喜欢我同旁人在一块,所以想要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这不是保护,这是自私,是占有。”
子桑被戳破心思,却对她的话仍然不理解:“我的确想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但是你不高兴我便不勉强你。可我无法放心你一个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我担心你会受伤,会被欺负,这有错吗?”
赵玉屿坐起身,耐心解释:“子桑大人,你的担心没有错,但是你的方式让我无法接受。如果你想同我在一块,就该尊重我。好比派人监视我这件事,你想要保护我可以先同我商量啊。你知道吗,方才我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没有隐私没有自我,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力,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人随时观赏的玩物。”
子桑从背后抱住她:“玉儿不是玩物,玉儿是珍宝。”
“可被监视的感觉就是如此,我不喜欢。”
听到这话,子桑垂眸道歉:“玉儿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诉你就监视你,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会先同你商量再做,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见他如此快就认识到了错误,赵玉屿笑了笑:“嗯。”
子桑接着郑重道:“那我以后可以继续监视你吗?”
赵玉屿:“”
赵玉屿一时无语凝噎,子桑这个人真是你说他错了,他不理解但是他知道你在生气,所以真诚的道歉,真诚的祈求原谅,然后真诚的询问你他可以继续错下去吗。
不,不对,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因为自己表达了被隐瞒的不满,所以在他那里多了道流程,需要提前告知她而已。
赵玉屿叹了口气:“子桑大人,如果我说不行呢?”
子桑沉默不语。
赵玉屿扭身回望他:“你还是会继续监视的吧。”
子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果然。
赵玉屿无奈挠了挠脸:“那咱们换种方式,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来福,来福又聪明又厉害还通人性,遇到危险也能保护我,你总不至于担心了吧。”
来福是藏獒和田园犬的后代,一直养在后院看管子桑豢养的各种动物,完美继承了它爹的凶悍和它娘的忠诚,黑背黄腹,个大牙长,彪悍勇猛,用来当保镖再合适不过了。
子桑犹豫片刻,赵玉屿捧起他的脸:“子桑大人,来福忠心护主又凶悍,有它在,旁人根本不敢近我身,我带出去还有面子,比人可要可靠多了。而且,比起其他人,来福毕竟是只狗,我也不会不自在,一举两得呀。”
子桑被说服了,他搂着赵玉屿:“那好吧。”
赵玉屿眼前一亮,猛然抱住子桑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太好了,子桑大人,你最通情达理了。”
子桑被她亲得心神荡漾,刚想低头吻上去,赵玉屿就已经起身将他拉下床,穿了鞋子迫不及待道:“快,我们现在就去将来福放出来!”
子桑:“?”
怎么感觉掉进了某种圈套。
赵玉屿兴冲冲拽着子桑跑到神兽院。
天知道她觊觎这只毛绒绒的黑背帅狗多久了,每次路过都想摸一摸,但是这狗太过尽职尽责,不管她喂了多少肉对她都爱答不理,整日只趴在门前看管院子,除了子桑不准他人踏进一步,否则便放声恐吓。
既然子桑非得保护她,赵玉屿就顺势要了来福,一来来福威武的确是个好保镖;二来可以让子桑安心撤了那些暗中的监视,就算子桑不撤,有来福在也能将那些人吓退;三来,她可以尽情蹂躏狗宝,一箭三雕!
神兽院地处奉仙宫最西边,位置偏僻,两人乘着小白离得老远就寻着月色看到一只趴在院门口阖眼打盹的大块头。
刚一落地,那大块头就猛然惊醒,两条后腿蹲地,前腿支起,上半身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宛若镇宅的石狮子,尾巴却摇得极其欢快,显然是闻到了子桑的气味。
赵玉屿踮脚上前两步靠近它,来福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虽不算熟悉却笼罩着子桑的气息,让它有些困惑,尾巴摇摆的力度小了些,歪了歪头望向赵玉屿身后的子桑。
子桑吹了声口哨,缓缓道:“日后玉儿就是你的主人,你需尽心待她如同待我。”
来福中气十足“汪”了一声已应下,赵玉屿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来福顺服的低头由她抚摸。
毛绒绒的手感让赵玉屿心都快化了。她抱住来福的脑袋亲了一口:“乖宝,姐姐会对你很好的!”
来福低哼一声,湿漉漉的黑鼻子凑到赵玉屿掌心嗅了嗅,赵玉屿捧起它的鼻头亲了一口。
可耐!
子桑见状皱着眉头拉起赵玉屿嫌弃道:“它都许久没洗澡了,脏得很。你先回去休息,我带它去洗个澡。”
赵玉屿兴致勃勃自告奋勇:“我来给它洗。”
子桑果断拒绝:“不管怎么说,它也是只公的。”
见他来狗的醋都吃,赵玉屿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那我先回去。”
“嗯。”
看着赵玉屿乘鹤离开后,子桑蹲下身子,挠了挠来福的下巴缓缓问道:“玉儿的气息好闻吗?”
来福受用得昂起脑袋,喉咙呼噜呼噜享受着他的抚摸,伸出柔软的长舌舔了舔他的掌心。
子桑轻拍了下它的脸,语气中带了丝嫉妒,冷哼一声:“看你这下作的模样。”
来福哼唧一声,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他,有些委屈。
子桑轻柔抚摸着他的黑脑袋,缓声而又冷然叮嘱道:“任何靠近玉儿的人都给我狠狠咬,
咬死他,听到了吗?”
来福收到命令,耳尖一动,顿时雄赳赳气昂昂抬首挺胸,声如洪钟叫应一声。
*
翌日清晨,天色紫阴阴雾蒙蒙,日头未出,晨光未露,帝都的长街上已经熙熙攘攘涌满了人,就连各家酒楼茶馆都已一大早挂上牌子开了门。
有刚入城的行商钻入人群抵了抵旁边人的胳膊问道:“兄弟,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未等旁边那人开口,就有人兴冲冲回道:“嗐,帝都这几日都传开了,太子殿下得罪了抚鹤神使,要从长安门一步三叩首到奉仙宫谢罪!”
另一人道:“不对不对,我听说是神使带回了长生不老药,原本要圣上斋戒三日,过火海,穿冰原洗净纤尘方能得到仙丹。但是太子不忍圣上遭罪,就自愿替父受灾。”
又有人道:“我怎么听说是太子行事不妥,导致渝州降下天灾瘟疫肆虐,所以太子要自罚以求上苍原谅呢?”
人群中嚷嚷一声:“嗐,管他呢,有热闹看不就行。总归咱今日能瞧见这太子遭罪,也算是开眼了。”
众人哄哄闹闹等了半晌,天色破晓那刻,奉仙宫宫门大开,承天台前巨大的广场上,两队神侍对列而立,他们面前的走道铺了厚厚一层燃烧的炭火,往上走,汉白玉基地台阶用冰水泼了一层又一层,在早春尚未如暖的季节,水流凝聚成冰覆盖在台阶上。
再往上,承天台祭祀中央,子桑慵懒靠坐在小叶紫檀披鹿绒长椅里,椅下,白鹤跪地,獒犬昂首,神猴跪侍。
赵玉屿原被他拉着挨坐在长椅里,感觉着实不妥,见宫门大开,从他怀里一溜烟钻出来站在长椅旁侍奉。
子桑抬眼望她有些不悦,赵玉屿低声道。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侍女,该有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今日这全帝都的人怕是都来看热闹了,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好歹也是神使,太放浪不羁有损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子桑原是坐在长椅正中央,见她死活不愿意坐下,只得朝旁边挪了挪,挤到长椅边缘,将头挨靠着赵玉屿。
赵玉屿见他旁若无人的贴贴,有些好笑脸又有些红,推了推他:“椅子这么大地方,你朝这边挤什么?”
子桑不理,拉着她的手:“你又不愿意挨着我,那我便挨着你些。”
赵玉屿打掉他的手:“你注意点。”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就见宫外人群一阵骚动惊呼,抬眸望去,穿过宫门人群,一个穿着白色教袍的身影出现在宽阔的长街尽头。
他神色端庄,双手作揖,一撩衣摆下跪叩首,而后起身前行,三步之后再次叩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虽下跪,但背却笔挺板,越显得身形修长,器宇不凡。
赵玉屿不由感叹:“能屈能伸啊。”
这种事情对于宋承嵘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了,但是他此时面上却不见丝毫羞恼,仿佛庄严肃穆,一心求神,让原本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一时嘘了声,目光凝游在他身上,一路随着他入了奉仙宫。
子桑嗤笑一声:“不碍事,看我待会气死他。”
赵玉屿:“?”
第90章
虽不知子桑要做什么,但赵玉屿也不阻拦。
替父求丹是宋承嵘自己决定的,刺杀使团也是宋承嵘下的命令,没有人逼迫他,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该想当会遭到怎样报复和羞辱。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亦如当初宋承嵘为了太子之位选择抛弃何附子,那再见面时就该放手,不要再打扰何附子的生活。
可宋承嵘这个人却拎不清,或者说自私又自大,什么好事都想沾,却又什么代价都不愿付出。
他离开何附子时未曾想过从小就失去双亲的何附子,被抛弃会是怎样痛彻心扉,也从未在刺杀子桑时考虑过使团其他无辜的人。
原著里他面对何附子便总说自己身不由己,总是说一切都是被责任和命运推着走,可实际上选择权一直都在他自己手上。
一切的说辞不过是他替自己开脱的借口而已。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宋承嵘走进奉仙宫门,望着眼前一路铺尽的炭火,眼皮一跳,攥紧拳头。
一旁等候多时的神侍已经垂首跪地。宋承嵘抬起脚,神侍将他的鞋袜褪下,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后退居两侧。
宋承嵘站在炭火路的边缘,燃烧的火苗在空气中扭动,他甚至能感受到荡起的蒸腾热气舔舐着脚踝,如同等待吞噬猎物的饿鬼。
随宋承嵘前来的侍从有些不忍,忍不住拦住他低声道:“太子殿下,要不还是属下替殿下走吧。”
宋承嵘目光笔直向前,望向承天台上疏懒靠坐看着热闹的子桑:“孤与父皇父子连心,方能替父求丹,旁人如何能使得。”
侍从不忍:“可是这条路走下去,脚怕是要废了啊。”
宋承嵘平淡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1】,孤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放弃太多,如何能在此退却。”
这两日宋承嵘也想明白,这场戏本就是子桑对他的报复,将他架在台面上,让他如同优伶一般出丑,让帝都的百姓都来看他的笑话。
宋承嵘虽不信长生不老之说,但他不能退缩,否则失去了父皇的信任,他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他抬脚,踩在猩红的炭火之上。
脚下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灼烧的剧痛从脚底传来,宋承嵘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双唇苍白,密密麻麻的细汗从额头渗出。
他咬牙,在炭火路上艰难前行。一步一步,在宫门外围观百姓的目光中,在两旁神侍低垂下的面容中,跌跌撞撞走过了一条火路。
而后,面前是层层冰梯。
他的脚被炭火烤灼,皮开肉绽,灰焦一片,如今赤脚踩在冰阶上,脚下顿时滋啦啦地响,像是铁板上的鱼,子桑忍不住笑出了声。
极热极冷交替,宋承嵘双脚抽搐,扑通一声跪在了台阶上,狼狈不堪。
头顶传来子桑轻飘飘的告诫:“太子殿下,吉时快过了,你如此拖沓踌躇,若是耽误了仙丹的药效该如何是好?”
宋承嵘倒吸一口冷气,强撑起身体想要走上去,然而他的脚血肉模糊根本无法前行。
宋承嵘咬了咬牙,攀着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朝台上爬去,气喘吁吁爬到了子桑的脚下,艰难摆正姿势跪地:“请神使赐药。”
子桑耸动鼻尖,旋即以袖掩鼻,偏头朝赵玉屿嫌恶道:“玉儿,哪里来的糊肉味,焦臭难闻,恶心死了。”
赵玉屿宽慰道:“神使大人您许是又犯了心病,想起当初海上的火灾了。大人放心,如今是帝都,正气浩然,邪祟宵小岂敢作怪。”
她瞥了眼宋承嵘,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当初在海上,使团船只不知为何起了火灾,神使大人被困房中无法脱身,这才落下了心病。”
宋承嵘苍白着脸色冷声道:“神使得天人眷顾,自然会万事无恙。”
赵玉屿笑道状若惊喜道:“太子殿下当真说对了!那晚千钧一发之际,海上竟下起了大雨,硬生生将火扑灭了,您说神不神奇,定是上苍保佑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有仙人护体,自然不用那些牛鬼蛇神!”
宋承嵘浑身颤抖,忍着剧痛附和:“神使自然有仙人之寿。”
子桑冷眸一瞥,轻嗤道:“世人皆知本尊二十而亡,太子此话倒是含讥讽之意。”
宋承嵘强撑着笑:“神使之亡乃是羽化登仙回归天位,自然与肉体凡胎不同。”
子桑打了个响指,一旁捧着漆盒的猴大将盒子呈上。子桑打开盒子,取出其中散发着淡淡异香的黑色丹丸,微微俯下身,将药丸置于宋承嵘面前,缓缓道。
“那太子殿下呢?长生不老药只有一颗,地上皇服用之后便可延年益寿,福康万年。而太子,永远只能是太子。”
宋承嵘目光不移:“父皇龙体安康,小子自然欣喜。”
子桑轻笑:“地上皇和太子父慈子孝,真是感人肺腑。”
他
将丹药放回漆盒,丢入宋承嵘的怀中,靠回长椅里惫懒道:“不过还请太子替本尊向地上皇转达,仙丹服下后需禁欲禁食,三日后即可见效。”
宋承嵘高举起漆盒:“多谢神使赐福。”
他艰难站起身,台下的侍从瞧见连忙跑上台阶搀扶他而下:“太子殿下,你的脚得尽快敷药才行。”
然而宫门前早已备好了车辇,静候一旁的小太监上前垂首道:“请太子殿下上轿,圣上已等候多时。”
侍从想要开口,却被宋承嵘按住手腕阻止。
“无事,父皇心系仙丹,孤需先去宫中复命。”
“可是您的脚”
“无碍。”
宋承嵘强撑起身子,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众人退开的长街一路驶向长安门,穿过重重宫门长道停在了天祈殿前。
宋承嵘被小太监背下了车,一入大殿就看到龙椅上望眼欲穿的德仁帝。
德仁帝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如何?”
宋承嵘从小太监身上下来,跪地捧着漆盒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儿臣不负父皇所托,带回长生不老仙丹。”
德仁帝瞧见漆黑双眼发亮,连忙结果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漆黑散发着异香的丹药,连连大喊:“好,好!这就是长生不老药,昔日开元始祖、玄武大帝穷尽一生都未曾得到的仙丹,朕却得到了,可见上天眷顾,上天眷顾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头朗声大笑,宋承嵘抱拳:“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父皇千功伟业,自当与天地同寿,万世不朽。”
德仁帝这才注意到宋承嵘的虚弱,快步扶起他柔声安慰道:“礼儿,你不愧是朕最优秀的儿子!快让朕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宋承嵘虚弱笑道:“多谢父皇关怀,能为父皇赴汤蹈火乃是儿臣的莫大荣幸。”
德仁帝颔首欣慰地看着他:“礼儿辛苦了。”
他扬声吩咐道:“来人,带礼儿下去疗伤,宣太医,要用最好的药,不得让礼儿有丝毫的伤痕!”
宋承嵘行了一礼:“多谢父皇。”
他的脸上至始至终挂着苍白而虚弱的笑意,直到小太监背着他走出宫殿,面上的淡笑才冷了下来。
太医院忙里忙外,刮肉剔皮,敷药疗伤,方才将宋承嵘的双脚包扎好。
脚下冰凉的药膏和烧灼刺骨的剧痛混糅在一块阵阵传来,像是在刀锋上来回拉扯的麻绳。
宋承嵘在剧痛的恍惚中又想起那年雨夜,鼻尖似乎再次传来一股幽幽的药香。
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迷茫,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是错的。
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药吗?
倘若是真的,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他的付出,他的放弃,他的隐忍,算什么?
*
“子桑大人,你给圣上的究竟是什么?”
鹤羽阁中,赵玉屿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世上既然没有长生不老药,若是寻常养生的丹药给德仁帝,虽不会有差错,但人的老去在身体各机能方面都是有感觉的,德仁帝自然也没有那么好骗。
子桑从长椅中探起身子含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赵玉屿没好气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上将他推开:“去你的,没瞧见我正在忙活吗?”
她正在给来福设计一款盔甲,穿上必定威风凛凛,帅气逼人,带出去多拉风。
子桑对她将注意力放在狗身上很是不满,将她抱在腿上坐下:“都未见你最近给我画衣裳,尽给那群畜生画了。”
赵玉屿见他连这都吃醋,抿嘴笑道:“你的衣服早就给你画好拿去做了,够你穿一阵的了。来福猴大它们可一件衣服都没有呢。”
之前她给猴大做得那件大圣装也早丢了,还得重新做。
子桑揉捏着她的腰:“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给老头子的是什么?”
赵玉屿捏着笔扭身回望,眼中好奇:“想。”
子桑略昂起下巴,虽未说话,眼神却已示意。
赵玉屿抿嘴一笑:“那你闭上眼睛。”
子桑依言闭眼,而后就感到嘴上一凉,耳边响起赵玉屿忍笑的声音。
他睁开眼,赵玉屿已经从他怀中跳出跑开。
子桑摸了把脸,黑色的墨迹未干。
他气笑了,起身去抓赵玉屿,两人绕着大殿跑了半圈,赵玉屿还是被子桑堵住。
原本她是要求饶的,然而瞧见子桑被墨迹圈了一圈的嘴唇,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子桑眉梢一扬:“骗我还笑话我是吧。”
他俯身一把将赵玉屿扛在肩上,丢回长椅里。
赵玉屿见他拿起毛笔,连忙告饶:“子桑大人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子桑轻哼一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