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仨好像那孤儿寡父,拿个破碗都能敲出花来。]

[不行不行,我要被猪猪迷死了。]

[不准叫猪猪,要叫陛下。]

[我的病病,老公,你小时候就这么帅啦。]

[朕的史官在何处?去病的训犬论,啊啊啊。]

[三句话获得迷弟!大汉魅魔实至名归。]

……

七月份,卫青这只白鸟归家。

他黑瘦了些,眼睛却依旧清湛有力。

虽然这场战争以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了闽越王投降。汉朝军队撤回为结局。

但此一役彻底稳定了帝国的东南方,南越这个从秦亡后就一直孤悬的国家彻底归顺。

这对年轻的帝王刘彻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所以当唐蒙上书开发西南夷时,这位奉行积极军事政策的皇帝大笔一挥答应了。

霍彦听完了刘彻和卫青的相继叙述和弹幕的补充才知道,这件开天辟地的大事的起因竟是一盘小小的枸酱,后来当他知道张博望候当年通西域只是因为一句匈奴后有大月氏的传言时,连他这个一向积极有为搞事情的大好青年都不由感叹,这个敢想敢干,积极想办法里挑外撅的赛道可算是被我们大汉挤进去了。

好了,言归正传。

话说当时去讨伐豫章郡,也就是现在的江西的王恢派着人去威摄一下南越,派的人就是当时的鄱阳县令唐蒙,他到了南越,南越人请他干饭,就上了一盘枸酱。那枸酱就是一盘蜀地特产,然后他好奇,就问了起来,这一问不得了,一下子就知道在南越的西北有一条江名为牂牁江,就是今天的北盘河,只要顺着那条大河往下,就能一路顺风到番禺,就是今天的广东。唐大人记在心里,回到长安后,遍访蜀商,就打听到了中间二道贩子夜郎国的存在。

这一知道真不得了。

夜郎国的地方在南越北,蜀郡南,还有条河不像是赣水和湘水天天逆流,那是能直接顺流而下直捣黄龙,这他爹的建几条直达夜郎的路,简直是一块出击南越的超级飞地。

小样儿,可算能制住这三天两头乱蹦的南越了。

唐大人一个高兴,大笔一挥写展望。

然后的然后,这份展望落在了刘彻的案头,引得刘彻和他那群年轻的侍中郎们惊叹不已。

大才啊!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未央宫中的年轻人们就连刚顶在人腰间的霍去病都被说的心在骚动,别想太多,不是春天到了,纯是搞事的心。

刘彻立马封了唐蒙为中郎将,赐了财物,派了一千多人的护卫和一万多人的运输队跟着寻找夜郎国

在屋里看书的霍彦抽了一下嘴角,默默地和桑弘羊近乎同步的,算了算这来来回回又得要花多少钱。

然后两人眼里的光一起熄了。

卫青的心也提紧了。

陛下不会还要去找阿言要钱吧。

事实证明是的。

呆在屋里三个月,终于快要完稿《齐天大圣》戏文的司马相如得到了一个狱友。

没错,是刘彻特意为这个玩具屋主找来的东方朔,不要还不行。

司马相如是被迫,东方朔那货是带着换钱任务来,加上垂涎玩具屋已久,迫不及待的就要进来,那是有事没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个可以当人面小便,被贬为庶人的老泼皮硬生生凭着自己的超厚脸皮进了门。

霍彦气得咬牙切齿,首饰店刚开业,老逼登,你是不是疯了,薅羊毛也得有个限度啊。

他只打算给一分利,偏偏霍去病眨巴着大眼睛,又双叒叕说起他们的梦想。

霍彦又狠狠的爆了一波金币。

整整三分,还包括衣服首饰的。

三楼的小隔间,霍彦心如死灰的拨算盘。

霍去病给他喂了一口水,怕他因为缺钱,想不开,咬舌自尽。

管事家大儿子擦完据说刘彻亲赐的牌匾,欣赏自己的成果,笑得露出了大门牙,被下楼梯的霍彦一个猫猫拳拍在肩上。

“好看吗?”

声音阴测测的。

那个小名叫石页的少年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他们小主子目前为止连弓都拿不动,但还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大抵是对危险的警觉吧。

“趁着还有点钱,快让你阿翁搭戏台子,唱戏,卖周边。”

霍彦木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那个凭着厚脸皮插队的狂徒,东方朔,身上散着冷气,一字一顿问身后的仆役,“还有谁能跟我说,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霍去病又给他喂了一口从匈奴处贸易过来的砖茶,小虎牙森森发亮,“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挣钱,阿兄一会儿给他抓回来。”

霍彦被苦得一个激灵,瞥了他一眼,就勾起了唇角,只是语调还是阴测测的。

“他主子给他签的是卖身契,不是合同工,跟他说,他要是还不搞完《齐天大圣》的系列卡牌,我非给他拆了四肢,削了肉,卖到匈奴当干粮不可。”

第26章 舅舅的爱

七夕乞巧之日, 霍彦要在玩具屋旁他就开辟的戏楼排《齐天大圣》的第一折戏,《猴王出世》。

霍去病是最高兴的。

毕竟他是猴猴的大粉。

他甚至提出自己考察霍彦找的演大圣的人。

霍彦忙别的忙的焦头烂额,虽然本子搞好了, 台词也定下来了,服装首饰妆造, 卓文君早已经带着人干完了。

但光是谱曲, 司马相如,卓文君和东方朔三个人跟五百只鸭子似的在他的面前吵了八百个来回。更别提前期的预热,舞台的设计, 人员的走位,呈现的效果,还有从人堆里扒出的群演,呼呼拉拉百十号人,他都得要亲自过目,一时之间就随霍去病去了。

谁料霍去病直接去找了刘彻,给他请了个百戏班里最会演猴的。他还忽悠刘彻把专门为宫中弹奏乐器的乐府乐师也给请来了。

霍彦本来排戏就是赔本买卖,他就打算请他家的黑卡用户在刚装修好戏楼上看, 好赚后续的周边钱和戏院票钱。

结果这一搞逼格一下子上来了。

这些人的钱是刘彻出吧。

霍彦把玩着手上的算盘珠,默默想着。

结果听了乐师们弹奏的东方朔手舞足蹈,司马相如扛着琴直接加入了进去,卓文君也一脸激动,和着节拍翩翩起舞起来。

他们仨终于不吵了,一时之间, 又唱又跳,配着石猴出生的音乐, 就还怪喜庆的。

霍彦顿时坐起来了, 为了耳朵清静, 自己就算死也要留住这些能让他手里的八百只鸭子安静下来的人。

“阿兄,他们多少钱可以买断!”

狠一狠,单车变摩托。买,我买。

霍去病给他抖了抖太过激动落了一身的点心渣,才慢腾腾道,“阿言,不要钱,要一场大热闹,因为姨父也很有兴致呢。”

以姨父的禀性,若是好玩了,你想要什么他都给。

所以你来张卡给姨父,不然姨父天天嫉妒我,舅舅的卡都不敢用。

霍彦听见刘彻就烦,顺手捞过旁边的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他将橘子往两边撕开薄薄的皮儿,撕开白色的络,卷起来托着橘子的指节白皙。

“他凭什么,我与他关系没好到让消费低得我没有利可图的他登堂入室。”

橘子的清香袭来,霍去病伸嘴叼住,笑得像这口饱满的橘子咬下去的迸溅的汁水,清甜的让人舒服。

“相信我,入了姨父耳,你就算不给姨父,他也会死缠烂打过来的,而且他会带着舅舅来,让你我不用找借口呢。”

霍彦坐在台前椅子上,姿态松弛,侧头看他,对刘彻的嫌弃溢于言表,但他还是甩给霍去病一张木质的会员黑卡,乌色的杏眼抬起。

“兄长,这最顶层的屋子是我的,这店里所有人都挂上号的。他如果没把舅舅带来,解我困厄,这张卡立马销掉,他也别想再占便宜。”

说罢,他露出一个笑容,小红痣若隐若现,真是颇为顽皮和恶劣。

霍去病接过卡,眸光落在霍彦得意洋洋的脸上,眉角轻轻一压,带出笑意,仿若细碎阳光荡开涟漪。

好像不自觉的,他听出了阿言的言下之意,如果姨父一直带着舅舅,卡随便用。

霍去病笑了一下,翘起二郎腿。

“姨父好命,捞着舅舅了。”

霍彦无声的瞧了他一眼,“像你手上的卡,你有几十张。这里你也可以随意出入。”

所以有我,你不好命吗?

霍去病自然地搂过他的肩,让他往自己这边偏了些,而后冲他笑,小虎牙半露。

“你忘了姨父说我天生富贵,小爷我自是好命。”

霍彦的发长长了些许,齐颈侧,没扎平日里的总角,只用红绳随意绑上了,几缕落在霍去病的手上,他的头发跟霍去病一样极黑。

细说起来,作为双生子的他俩几乎一样。

他们俩额发总是微卷曲,他俩有着一样的美人尖,他俩额头一样白皙,有两弯笑起来春水般的乌黑眼珠,对视时总是极亮。

像是在照镜子,镜外的霍彦看着镜中的霍去病,牵住他的手,眉眼也弯,春水霎那流在眼眸。

霍去病天生富贵,他的兄长也会长命百岁,一生完满。

霍去病朗笑,靠在他身上,带着他特有的蓬勃昂扬。

明明长得一样,好像他的生机比霍彦总是浓些,只沾染些许,便可使人振奋沉迷。

有人生来便是要昂首向前的。

“阿言,莫要吃味,阿言亦是我好命中的一部分。”

霍彦脸红了些许,口中的软语他咽了,任由霍去病靠在身上。

“吃味什么?兄长乱说!”

他有些讷于柔情,但霍去病想要的答案就在此刻,就在他脸上的红晕之间。

[宝贝大儿,我只能说你自己都不看自已看哥哥的眼神嘛。]

[原来看见心爱的人的眼中坚冰会化为春水。]

[病病,我为我崽证明,他才是乱说,他就是吃醋了。]

[阿言是想说兄长,有你也是我的福气。]

[他平时人五人六的,任性自我,唯利是图,又是计较这个,又是计较那个,可只要牵扯到了你,他没有不答应的。]

[还有舅舅。]

[他这个人对外那是不说一句软话,对内他不说一句硬话。]

[病病,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还是要说,麻烦你忍忍他这个死傲娇,他真的掏心掏肺的爱。]

[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人,我一时不知道那个是他了。]

[你说一句我也是不行吗?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VIP听不了的。]

[明明超爱,就长张死鸭子嘴,真的别扭死了。]

……

[不是,猪猪怎么这么爱热闹。]

[不过你们不觉得东方先生在司马相如和文君小姐姐身边像只活蹦乱跳的吗喽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怀疑阿言给彻儿黑卡是烦死这三个人吵架了,现在只要能让他仨不吵架,阿言都能倒立走路。]

[一个月了,我都烦躁,别说霍·脾气巨不好·阿言了。]

[但他没给人扔出去呀!]

[因为还在伪装自己不是主人,得抱紧小马甲。]

[不然你以为阿言能忍得住,早让他仨提桶跑路了。]

……

七夕那天,高官贵妇及其子侄,高昂着头,掏出一张张代表他们身份的黑卡,直入戏楼。衣香鬓影重重,各有各的雅间,在众星拱月之所,戏楼的最顶层,霍彦与霍去病跟在刘彻身边,并肩看人潮来去。

夜星初上,人群齐至。

伴着弦乐器划过石破天惊的声音,《齐天大圣》第一折正式开始。

万众嘱目之下,一只穿着草裙的猴子闪亮登场。

谁也没想到这场戏的主角不再如百戏一般是历史人物或是神话传说中的角色,而是一只猴,嗯,实是求是,这是一只帅猴。

众人本就新奇,后来看到这只猴子一路过关斩将,先是成了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后又学艺三星洞,技高胆大,大闹东海龙宫,夺得如意金箍棒作为武器,大闹地府,勾销了自己的生死簿,不由自主的振臂高呼!

神通广大,又桀骜不驯。

等到这只猴结交七十二洞妖王,树起反旗要齐天时,彻底对味了,真是对大汉人的味儿了。

一下子全场的目光齐聚这只猴。

好猴王,所有人都不由的赞叹道。

人群中的司马相如看着穿金甲的孙悟空挺直了脊背,恨不得上去发表一下他的获奖感言。

这只猴可是他和玩具屋主人共同的孩子!他是娃父亲。

卓文君闻言翻了个白眼,东方朔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滚过来装齐天大圣系列彩签木牌做伴手礼。

这场戏结束在天庭兵马齐至,猴王与他们对视,挥动手里金棒的一幕。

随即一段声音响起,气势豪迈,曲调高昂,感觉一下子踏入了刀来箭往,危机重重的生死之地,但心中又颇为振奋,一声声,一道道直直地敲打在人心,只叫武官听了想打仗,文官听了要弃笔。

刘彻更是激动,搂着卫青肩膀,喊道,痛快啊!真痛快!男儿就该听这个!

霍去病也跟着高呼,“猴哥是最厉害的。”

霍彦心中得意,小样儿,我还不知道咱们的体质嘛。

只见他得意得小尾巴乱翘,卫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结合霍去病曾经说的阿言梦中的大圣,配上这些天的细节,他在这里受到的优侍,他如何猜不出来。

阿言真的是,板上钉钉的是了。

二姊说的还是保守了些,家中是出了只金毛羊儿,还是那种一薅能薅好多钱的真金毛。

但还是不跟阿言说自己看出来了,阿言喜欢赚钱,他要跟做个不扫兴的长辈,可是他真的能忍得住吗?

陛下那是好不容易逮上一个,上死薅啊!

如果阿言不是他的宝贝外甥,他会从陛下口中觉得这个人忠肝义胆。

可偏偏这是阿言,他知道阿言是为了什么。

留在陛下身边的他是一方面,但大多是为了那场驱逐匈奴,再也没有和亲的天下梦。

就像去病的弓箭练得越来越勤一样,阿言手中砍向贵族钱包的刀子也越来越利。

按照常理,他会告诉陛下,阿言这可真是赚钱的天纵其才,可堪大用,偏偏现在他选择缄口不言。

不为什么,阿言太小了,出于爱子之心,出于阿言自己的意愿,哪怕卫家是东君手上的风筝,他是依附陛下的臣,他这次也要一瞒到底。

他的脸苦着,可他能瞒住吗?

他不知道刘彻也在看他,年轻的帝王也在看自己精心养大的鹰,期待他展翅高飞,如同这位大圣一样,奋起千钧棒,为他领万马千军。

卫青可以,打一照面,他就知道。

第27章 恭喜刘先生

自从《齐天大圣》开折后, 整个长安人人念猴王,悟空这个大IP随着这一场戏被霍彦炒红,玩具屋里每一个贵客上门都得问一句悟空何时战天。首饰店里猴王卓文君设计的同款衣帽和系列首饰几乎被买断货, 霍彦不光补了从刘彻手里损失的,还狂赚了一大笔。

司马相如和东方朔虽然是俩个无赖, 但骨子里也是有两分标准的文人脉的, 谁不喜欢自己的主人公人尽皆知呢。他俩紧锣密鼓写了下一折,催着霍去病去找刘彻借猴和音乐,就等着霍彦继续。

偏偏霍彦目前不打算继续拍了, 他把东方朔和卓文君设计的齐天大圣里孙悟空的所有形象做了一套涂了彩漆雕的木雕,只摆在玩具屋正门口,让来往每一个人都惊叹不已。

但有人来问时,他就让管事回,这是非卖品,邀人去看新出的猴王衣帽服饰和系列桌游。

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有人愿意出千两金,霍彦也不卖时, 司马相如与东方朔两个急急国王彻底着急了,他们都以为霍彦是打算把这个木雕卖了,为他们续资,他家猴多好啊,他们写了几十卷呢,一卷一卷拍, 大汉人都会爱上他家孩子的。

谁料霍彦不卖,他们俩急得吱哇乱叫, 在管事丹叔面前打滚。

丹叔被这两个大文人整得人都憔悴了, 天天睁开眼看见上面惟妙惟肖的木雕就是一个烦字。

“去病郎君, 一千二百两了,这个木雕才十两的成本,求你让主君卖了吧!你不知道,那两位大先生都快把奴整疯了,算奴求你了。”

他委屈巴巴的瞧着吃饴糖的霍去病。

霍去病三两口咬碎了口中糖,含着糖渣,给他递了块糖。

“你觉得阿言出不起他俩拍下一折的钱吗?”

管事双手接了,“不不不,小主君怎么出不起。”

锦衣的小公子眉目如画,身着母亲卫少儿亲手做的黛色的锦绣袍子,颈边的狐毛是卫青上次猎的银狐,一看就是上好的皮料,面色未动,他素来一个人时惯是沉默,气质恢弘,叫人不敢逼视。

“那便稍安勿躁,定下心来,阿言短不了你吃的。”

管事在这双清亮眼眸下意外的沉静下来,他擦了额角汗,应了是。

霍彦要做什么,除了霍去病,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是霍彦不见头尾,他亦不愿意说,双生子的意图,旁人便窥不见半分。

霍彦后来知道这次事时,冲管事笑了笑,然后转首把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下放到自己新收购的造纸厂里抡大锤锤树皮去了。

八月的长安是冷的,但是主位的这位小公子似乎格外怕冷,披着狐皮大氅,手中抱着一个鎏金的小手炉。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他冷笑一声。

“他们闹是闲的,你自禀我或是自行惩处了,我让你随意处置的话,你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管事跪了下来。

霍彦睨着跪着的管事,不再挂着笑,眸光幽深,显见的动了真怒。

“此事若非兄长身边侍人说漏了嘴,我竟不知,你竟敢向我兄长抱怨,以情相胁,你好大的胆子!”

管事连呼有罪,霍彦容色似雪铸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小香炉,轻笑。可语气却寒凉的很,没有丝毫温情。

“牢牢记得你的主君是谁。再有下次,我便留不得你了。”

管事连道不敢。

霍彦只道让他出去,自己闭目养神。

他的气场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弹幕也不敢作声。

霍去病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穿着紧袖骑装,戴着兔皮小手套,耳朵被冻得红了,眼睛还是亮闪闪的,可见又是随刘彻行猎去了。

他甫一进来,便把一只猫儿从怀里拎了出来,递给了霍彦。

“阿言,给,小猫。”

霍彦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小猫占了满怀。

一只出生大概不满半月的猫类幼崽,那双暗金色兽瞳望着他,满是懵懂的神色。

可是为什么一只猫的耳朵是圆的,而且为什么一只猫的头顶是个王字啊。

这是猫?这他爹是只老虎。

“兄长,猫长这样吗?”

霍去病抓着这只虎崽爪子,闻言,得意的笑停了,上下翻看,最后无所谓的道,“噢,我也没想到随手一掏掏出了只老虎呢,那跟着你更好,如果有人伤害你,就放出它来。”

阿言太羸弱了,左手的伤还没好又怕冷,还挑食,他如果不在,会被人欺负的。

他伸出手,自然的覆在霍彦的脸颊上,“阿言,你似乎在生气?”

霍彦没有避讳,跟可汗大点兵似的一一罗列,“丹叔,东方朔,司马相如,一群没有战略定力的家伙儿,天天力气太多了,还敢在我门前大吼大叫,真是想让他们去抡一辈子的大锤。”

霍去病也是知道这屋里的神经病多,对霍彦面露同情,跟撸猫似的轻轻摩挲他的头发,权为安慰。

霍彦低头让他摸,伸岀食指轻挠在虎崽的下颌处,而手上这只蜷缩起来的小团子还配合地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

“小宝,你叫个什么名字呢?”

夹里夹气的。

霍去病有些想笑,也夹起声音,回道,“叫小老虎。”

霍彦抬起头,默默无语地望着他,眼里荡开笑意。

“这个名字会被虎界耻笑的。”

霍去病挑眉,言简意赅,“那叫金眼睛吧。”

霍彦又无语地望着他,简直不能想象一个人可以这样取名字,“你是故意的吗?”

霍去病把这只崽子提溜起来,这小虎用以捕食的尖牙都尚未长成,弱小得毫无杀伤力可言。他手下没个轻重,力道却是比霍彦重得多。

可能是他手太重了,这幼崽在他手中却是开始了挣扎,甚至张口要咬住手指。

“那叫小小吧,”

霍彦却垂敛下眸望着那只试图攻击他的幼崽,捏住幼崽后颈的手上力道的愈发加重,虎崽被迫着终于停下了挣扎与攻击的动作,变得安顺下来。

“它伤你,放生吧。”

霍去病笑了,自己逗起虎崽来,“野性未驯,才是正常的,留下他是为了让他保护你,不是让你把它当卫长哄,阿言不能因噎废食。”

霍彦把手伸了过去,捞过这只毛团,然后手就被这只毛团用前肢紧紧巴住,小老虎暗金色的兽瞳澄澈熠然,他笑了,“眼睛真漂亮,就叫小漂亮吧。”

像兄长的眼睛,真漂亮。

霍去病不置可否,小漂亮挺好听的,算了,当孩子哄也行,阿言高兴就好。

弹幕啊啊啊谴责这两个起名废。

[谁家小老虎叫小漂亮。]

[不是阿言,你这个名字不会被虎界耻笑?]

[你们取名太随便了。]

[神行。]

[四方也好啊!]

[阿言,你叫崽崽也行,小漂亮还是收着吧。]

[霍彦陛下,收了神通吧,我怕小漂亮长大把病歪歪的你一巴掌呼死。]

[你礼貌吗?]

……

霍彦后来才知道这只小虎是霍去病特意为他找来的,因为他渐渐大了,要常跟已经成为太中大夫的舅舅去建章和上林受训,霍彦又太弱了,他害怕他不在,霍彦会出事,所以这只老虎是他在一旁的林里,等了很久,从母虎咽气,才从尸体下用尽力气扒拉出来的。

他一直揣在怀里,不让旁人沾染,就连舅舅也只是让抱了一下,直到把它送到他幼弟的怀中。

他不爱说,轻飘飘的两句话将这只虎崽定为运气使然。

他向来心思细如发且不宣于口,不想你知道的事总会藏的滴水不漏,所以霍彦不知道,真以为他是好运气,开心的很,让管事把这只虎崽抱下去喂些吃的,再去找个专善驯养的人买下来,才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事。

“窦田之事已有了分晓。现在的丞相可是田蚡,你不如把木偶送去。”霍去病跟撸老虎一样撸他,笑盈盈,“自从姨父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董老头还春风得意,我估摸着他又是想鼓吹天人感应这一套呢。”

霍彦本来是撇嘴,听完董仲舒的现状直接皱起了眉。

董仲舒有才华,他颇爱听其以古讽今,讲春秋,可是这个高庙大火节骨眼上,说天人感应,不是给刘彻的瞎眼招灰嘛。

“天不过是水、氮气、氧气、二氧化碳、稀有气体和杂质组成的,跟人做的事有毛的关系。若上天有灵那那些圈地害民之流早该为天不容,要青雷紫电劈死,成渣渣了。”

霍去病朗笑,一把搂住他幼弟。

“阿言,你在担心姨父的舅舅被劈死吗?那姨父应该会挺高兴的吧。”

霍彦翻白眼,直接不客气的吐槽道,“你姨父的舅舅是老贼了,一道雷劈不死,听我的,让你姨父赐他个顶大铁针的帽子,让他打雷时出门,包死的。”

霍去病被他逗得直乐。霍彦当天突发奇想,跟着搞事的弹幕一起研究了四天。

最终搞了几百次,才终于在半个月后,这个小发电机摆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一条条细铜线绕在小木块上,形成一个紧密的线圈,一块黑色慈石②固定在线圈的一侧,线圈的另一侧,霍彦还安装了两个铜制的电刷,通体全用金属片连接,在机器的下端一条长长的铁丝线,知道霍彦搞出了个新玩意儿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石页自告奋勇把一只今天要吃的鸡来了个五花大绑。

“来吧,小主君,上吧。”

霍彦默默瞥了他一眼,管事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帕,团成团,把他嘴堵上了。

霍彦这才满意,摇动手柄,对着凑了一群看热闹的霍去病他们吹了个哨,随即说了句骚话。

“好了,各位,稍安勿躁,以后请叫我雷电小法王。”

随着他的摇动,产生了一堆电流声,电流经过地面的湿润土壤传导过来,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流过鸡的身体,令它全身肌肉紧绷,羽毛竖起,发出凄厉的叫声。

众人循声望向那只被电得惨兮兮的鸡,然后不由自主的看向刚电完鸡,在那个大机器前显得更加人畜无害的霍彦。

大抵鸡死虎悲,霍去病身侧的小漂亮也嗷了一噪子。

良久,打小大心脏的霍去病拿着树枝戳了一下那只小麻鸡,对旁边瞪大眼睛的李延年道,“愣着干嘛,弹首欢快的,为我弟的成功唱彩。”

李延年呆呆地弹了一首《凤求凰》,一下子给卓文君给整无语了。

管事已经木了,上道地喝彩。

石页顶着口中的大包,对着霍彦神色激动,吱呀吱呀乱叫。

我的个天神下凡,这是电泽之神③啊。

一时之间,载歌载舞。

霍去病又戳了一下麻鸡,顿了顿,才道,“阿言,你这玩意儿叫啥。”

霍彦拿个木杆拨弄只是被电麻了的鸡,扼腕叹息,最后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囧囧有神的与霍去病道,“这是伟大的发现,比天人感应更高超的,电磁感应!”

说罢,小手一挥,神采飞扬得像刚才没被电前的鸡,哈哈大笑。

“来吧,各位,让我们一起走进科学的世界,这是电磁感应④”

霍去病很冷静,电光火石之间抬起手,手起刀落,使了大力,把两天没睡的霍彦被拍晕了。

“快去请缇萦姨母,我弟疯了!”

[怎么只是电麻了呢?]

[有点失败,鸡都没电死。]

[儿,我说让你多绕两圈,线圈的圈数越多,产生的电压越高。]

[哟吼,雷电小法王这强度不同!]

[大儿,告诉他们,屁的天人感应,电磁感应才是最吊的!]

[接着奏乐接着舞。]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啊,科学!]

[去病:我弟疯了。]

[病病,这个得找驱鬼的。这是我伟大的法拉第神附身了。]

……

建元六年年末,霍彦的疯狂实验,各种的化学反应终于告一段落,磁偏角,指南针,发电机,电动机,望远镜⑤一堆东西的问世足够把这个屋子的人从刚被科学冲击的半死不活变成了现在这种看见下雪都能来句凝华的程度。

信我科学,就是如此简单。

小漂亮已经长成了一只有霍彦一半高的小虎崽,天天跟在他和霍去病身后面。

短短三个月,在那过年节的近前一个月,这套木偶已经被炒到了五千两金,据说这价格还是田丞相家的幼子定的。

玩了很久的霍彦终于动起来了,这套木偶最终以贺礼的形式在十月末的时候被管事无偿送给了今年在楼里消费额最高的刘彻,是来自长安未央宫,无偿借用人的好市民刘彻先生。

因为这个奖就是专门给就喜欢独一无二的刘彻先生定制的,让他心甘情愿出人的套。

果然刘彻得了贺礼后,稍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这套木偶让京城贵族趋之若鹜,炒出五千两高价不止,现在却被玩具屋主人奉到他面前,被哄得跟孩子似的。

不光赐了财物,更是把上次被发电机连滚带爬回去的乐师李延年又送了过来。

霍彦在楼上听中间面白无须,身形消瘦的李延年①抚琴时笑得嘴都裂开了。

他的,他的,都是他的,爽!

唔吼,果然没那两货,乳腺通畅了。

齐天大圣第二折搞起来,搞起来。

此时城郊抡了三个月大锤把纸配方给他试出来的两只急急国王中的一只司马猴⑥得了出使西南夷的诏,也长舒一口气,也不嫌辛苦,当天就带着人出了城,他走时一身轻松,只气得东方朔咬牙切齿,又恨恨的锤了两下树皮。

天杀的司马相如,说好兄弟一起砸树皮的呢,你现在跑了几个意思。

第28章 纯神经病

齐天大圣的第二折在年节时轰轰烈烈的演上了一场, 当天坐无虚席,人挨着人,乌乌泱泱一大群人, 有些贵族也不顾他们往常常挂在口中的体面,每个雅间又额外加了几个竹凳, 到精彩处更是振臂高呼者不胜枚举。

霍彦在楼上看戏, 一边磕南瓜子,一边拨算盘珠子。

他的纸技术已经成熟了,这折一出来, 齐天大圣便是火了,那海报,装钉的漫画,小说,同人系列的玩偶,书签还有包包等别的挣钱的都要抬上来。

嘿嘿,还能让他们认为这个纸贵,定价高点, 又能赚上一笔。

他笑得春风得意,瞧着台上的李延年红光满面,状态极好,不由得动起小心思来。

宝看见,宝得到。

霍去病一口一个南爪子也磕得带劲儿,手中把着霍彦用水晶磨制的望远镜, 跟皮糙肉厚的小漂亮玩着他俩心中的躲猫猫游戏。

对,就是霍去病用着望远镜, 随机射没有箭头的箭, 小漂亮躲。

大型躲猫猫游戏, 小漂亮和他都说好。

霍彦眨巴着大眼睛,最后决定用钱去砸李延年,就开高薪让李先生主动离职吧。

跟着刘彻多没意思,只能演给他听,跟着我你能唱到大江南北。

他兴冲冲地让管事去,但李延年果断拒绝了。

青年人手中的琴依旧,只是人在落下的戏台上有点让人看不清的无语,拨了两下琴弦,对着管事投来的橄榄枝,尴尬笑道,“我向来协律为天子,但是若是坊主有愿,自可来乐府,延年扫榻相迎。”

传话的管事大儿子没听懂,只觉得李延年高洁。

上面观望一切的霍彦闻言抚了一下额角,一句“你虎吧!他装的,你也信!”脱口而出。

这李延年分明就是害怕他又犯神经病。

十几岁的石页呲着大牙,哄屋里炸毛的他,“那小主君别生气,我们去找陛下买下他吧!”

霍彦拿着小手指戳桌子,对他指指点点,“要不我把你脑子打开看看是不是都是水吧。”

李延年本来就是不花钱的,但往刘彻身边凑,必收费不可,你小子嫌我钱多是吧。

石页一想到他给兔子电麻后,开膛破肚的凶残手法,大白牙蹭的收了。

“小主君,奴不需要。”

他们主仆跟唱二人转似的,霍去病放下望远镜,抱着半趴在膝的小漂亮不住笑。

霍彦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装作没看见,继续撸老虎,只是掩饰不住的唇角暴露了他。

得,不高兴又不高兴了。

霍彦坐了回去,面上冷静,拨着自己的小算盘,“也不能都靠他们,我们得要造自己的演员。”

石页目瞪口呆,然后自告奋勇道,“那小主君自己来!”

霍彦翻了个白眼,拍了下桌子,面上跟死爹了似的,“我来你大爷,你是想去陪着东方朔吗?”

石页被他凶得委屈巴巴,找霍去病要安慰,被霍去病连猫一起撸了。

“你小主君要自立得花钱,他正烦着怎么不花钱呢,你不动点脑子为他解忧,还让他生气,他骂你是应该的。”

霍去病笑起来,轻敲了一下石页的大头。

霍彦哼了一声,石页转瞬间懂了,跑到他跟前,“别生气了,小主君。”

霍彦嫌弃的皱眉,给一人一虎一腿,把老虎和人都给赶出去了,自己往霍去病身边一坐。

见霍去病只笑,不摸他,脸一摆,眼一瞥。

淡了,我兄长不爱我了,他不喜欢我了,他摸傻子他都不摸我!

霍去病熟练的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动作,另一手飞快拈起桌上两颗黏连的覆着蜂蜜的枣子塞进他嘴里,随即再次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又开始酸言酸语。

霍彦脸颊鼓起一个小包,面无表情的把枣子咬得咔嘣响,很明显,他生气了。

我兄长还嫌弃我,不让我说话。

霍去病轻轻摩挲他左手手腕,霍彦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骨节微凸,透出一点似是草叶的青色血管,直直向上。只是掌中的一道泛着死白的大疤把一切都中横断,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狰狞。

半晌,霍去病歪头问他的幼弟,“甜么?”

霍彦吐出枣核,偏过头,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死甜,就你才爱吃。”

霍去病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你还让人给我做?”

“你爱吃当然做。”霍彦嘴里嘟囔,又抢了最后一颗枣,“但是你晓得不,你的枣都没有了。”

“我现在有纸了,要想找人办份宣传科学的刊物,所以我要召回东方朔。作为唯一的股东,你得支持我。”

他附在霍去病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杏眼滴溜溜地转,全是狡黠的光。

霍去病笑了,眼中是一样的狡黠。

“听起来还挺好玩。”

他细想之下,才道,“什么叫刊物。”

[哦吼,言言,你不喜欢他了,要用你的小竹□□和烟花把他给崩死吗?]

[阿言:我哥不爱我。我不跟他好了。除非哥,你和我去干坏事。]

[哥,撸我撸我。]

[hhh,阿言好爱吃醋。]

[你喜欢我,我就给你吃]

[言言,你会做蹄铁吗,到时候要不用这个跟刘彻换哥哥吧,不然我怕你没你哥撸难受!]

[早说了铁硬度不够,所以言言求我,我教你灌钢法。]

[一下子能把科技树点到南北朝,什么马具三件套,我们都会。]

[你求我一下,宝,我求你了。]

[没他哥撸,他是什么品种的大猫,hhh。]

……

次日,从姨母处看过卫长公主,霍去病又领着霍彦进宫看他俩的老姨父。

董仲舒正巧又跟刘彻讲学论道。

刘彻见双生子联袂而来,招手让他俩坐在旁边。

霍彦这段时间坐惯了椅子,现在跪坐还有些不适应,霍去病给他递了罩着银灰色的狐狸皮的小香笼,霍彦接下,垂眸,跟以前一样做出活死人状。

董仲舒说完儒学,又跟从前一样宣扬天人感应这一套。

“贤君在世,风调雨顺。暴君在侧,五谷不调。”

他说完没看见刘彻突然阴沉的神色,又摆出一份世外高人的脸,捋着胡须。

霍去病跟跳蚤在身上爬似的,但他生性持稳,不满也不上脸。

霍彦抬起眼,打了个哈欠,似乎眼没挣开,望向不满但没表现出来的刘彻,不小心把手中的小炉子扔到了董仲舒的身前。

一般来说,这种香笼被狐皮套着,不会洒出香灰来,可是这次不一样,那狐毛似乎被狗啃了一般,从中间裂开,香灰散了一地,落在了董仲舒的衣摆。

董仲舒把香炉捡起,却听见了霍彦咋乎的一声,“董公勿动,香炉上狐皮无故裂开出灰,定是上天感应!”

他言之凿凿的模样让董仲舒一瞬间的表情都滞住了,一时气血上涌,嘴角不自主的抽了一下。

“小子胡言!”

霍去病闻言抬起头,老神在在地道,“董公的天人感应已至臻化,难道看不出此灰向董公来,又沾身,定是不详。”

霍彦接道,“陛下是天子,是与天感应的天选人,此灰定是上天在给陛下警示,董公招了污垢啊!”

霍去病高声道,“天人合一,董公不详!”

董仲舒被他俩气得心火旺盛,骤然提了声调。

“炉灰与我何干!”

霍彦的眼珠乌黑,水润润的。

“天人感应!董公是大成者,怎么能说这种话,肯定就是公惹怒天,天要降下炉灰警告!”

董仲舒哑口无言,只觉心口一团老血哽得难受。

这算学疯了吗?

刘彻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让卫青引着董仲舒下去,生怕身体已不算好的他被气死了。

董仲舒消失在内室后,他便一左一右搂着双生子。

“董公怎么惹了朕的小外甥了?”

自从皇帝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董仲舒的天人言论刘彻便不喜欢了。

他是皇帝,是天子,上天怎么可能对他发怒,降下天火。

霍彦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眼瞅着刘彻笑,跟个傻子似的。

刘彻直接伸手把他脑袋往旁边偏了偏,背对着自己,然后示意霍去病回答。

无他,装模作样的小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

霍去病不犯蠢,只是很沉稳地一板一眼说胡话,神色认真而诚恳。

“陛下三思,天人合一,董公不祥。”

刘彻捂着额角,拍拍他的头。

“看人不顺眼直说就是。”

霍去病哦了一声,继续道,“阿言说他烦天天跳大神的,还天人感应呢,天就是一团气,好好的人不跟人感应,非跟团气感应,他是团空气吗?”

刘彻顷刻间福至心灵,看着背对着他俩的霍彦,赞道,“阿言说的是,天人感应的末端是练成气啊,这便是所谓长生的不二法门。”

霍彦想把脑袋栽到地里,“不是,你纯神经病吧。”

刘彻虽然不知道神经是啥,但对着他那司马脸,也觉得不是个好话,于是对着他头就来了一下。

“好好说话!”他顿了顿,又道,“何为纯神经病?”

霍彦装模作样眨巴着大眼睛,“就是通神了,和神一起的意思,恭喜您,练气了,马上就能长生了。”

刘彻勾起了唇角,懒洋洋地靠在被靠上,像是没骨头一般,似笑非笑,“那朕觉着阿言也是纯神经。”

一双白而修长的手拢在小破香炉被小漂亮咬得破烂的狐皮上,刘彻阴阳怪气,霍彦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寒,霍去病反倒笑得越发可爱。

“您怎么知道,我纯神经病。”

良久,霍彦没心没肺道。

刘彻又默了一瞬,作势要拍他的脑袋。

“小小年纪学点好的,别神叨了。”

破天荒的,他个神叨的,让别人别神叨了。

霍彦不让他拍脑袋,躲进旁边送董仲舒回来的卫青怀里。

卫青正经之下,行包庇之实,对刘彻道,“阿言还小,陛下莫要与阿言计较。”

刘彻搂着霍去病,对卫青道,“你就护吧,这小子迟早无天无法。”

霍去病原本老成的小脸忽然松开,两颊甜甜印着酒窝,小虎牙半露,冲他笑眯眯。

“阿言还小。”

霍彦在卫青怀里哼哼唧唧,拉着个小面出来附和。

“我兄长说我还小,您别跟我计较。”

他大抵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可爱,小小一团,像只猫儿露出粉色爪爪,喵喵两声。

刘彻也被他逗笑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啊。”

只是眼神深沉。

董仲舒,适可而止,不为皇帝服务,不为皇帝添彩的学说没有存在的意义。

第29章 让我来告诉你雨声是啥

东方朔被霍彦给弄了回来。

三个月没见, 他变得愈发的Q弹。

可不嘛,天天抡大锤,把肱二头肌都给练出来了。

他磨刀霍霍, 打算要吓一下把他放拉羊车里,给他熏了一身味的管事。

谁知道管事自从这三个月被霍彦折腾后, 已经变成了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别说一个东方朔, 现在就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怵。

所以面对还想摆出一副官脸的东方朔,管事一个招呼, 十几个店里的伙计一哄而上,捆腿的捆腿,绑手的绑手,给东方朔当场给包成了一只蚕,送到了后院的小黑屋里。

霍彦本来是想搞个刊物,后来为蹭《西游记》的热度决定先放一系列的科学系列周边,小到书签,大到海报。

他还打算出一版新的漫画形象, 要写让唐僧来五百年后的大汉学习先进科技,其间包括遇见原本徒弟,也作了八十一难,每难都是一些自然怪象和高科技产品,以及他们探密的过程。

他刚和弹幕一起划拉了一些科学知识的大纲,东方朔就回来了, 这些事自然的移交给了熟练工。

东方朔本来是想拿乔,结果霍彦直接让石页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他前主子给他签的终身的卖身契。

“东方先生, 主君说你已经被卖给他了。”

石页露出八颗牙齿, 老老实实道。

“如果还不听话, 就把你剁成肉片晒成干,扮成牛肉往匈奴那边卖。”

东方朔望着他手拿着的小刀,咽了一下口水,心里怂了,但嘴还是欠,“既然主君都这么求了,我就勉为其难为主分忧的。”

石页乐呵呵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呲着牙磨刀,“主君说怕你孤单,要我陪你,快一点哦。”

东方朔想发脾气,但看见油光水滑的刀刃面,可耻的又怂了。

霍彦并不是个不仁慈的主子,他知道这是个大工程,所以发挥了友爱的精神花了二十两又招了一批识文断字的人交给东方朔。

他才不是想让东方朔当个免费老师,榨干他的最后一滴价值,他就是心疼东方哥哥~

谁知道东方朔好奇心太旺盛,自己画完交差后,立马根据他给的大纲玩了起来,旁人走十四年的八十一难,他硬生生一个月过完了。

原本茂密的眉毛被烧了个七七八八,头也肉眼可见的愈发光亮。

但他本人自诩已经踏入了那玄而又玄的境界,探索到了世界的真理。

他甚至好为人师的开始随地大小科普,听得已经被霍彦折磨三个月的所有人暴起伤人,连这屋里唯一的正常人卓文君都想上去踹他两脚。

没有办法打霍彦,还没办法揍你了。

东方朔每当这时候,都会捂着屁股,想起他那愿意听他忽悠的陛下。

陛下一定会懂臣,可惜现在他身负宣传科学的大使命,不能再与陛下相见了。

他揉着屁股,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时感慨万千。

忙着让人刻活字印刷的字模的霍彦口里骂着活傻逼,手却很诚实的掏出了自己珍藏的未提纯过的火药粉末,甚至怕把屋子炸了,直接邀他去自己刚找到的城郊处的空旷地带,跟他一起调整炸弹配方。

虽然没有一次炸开的,但是偶尔有呲火花的,兴奋的感觉彻底把东方朔锤死在科学的坑里。

“炸!炸!炸!”

东方朔点燃沾油的棉线,撒丫子往霍彦身边狂跑。

“言儿,病儿,炸了没!”

霍彦和霍去病两人,四只乌亮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若隐若现的小火苗,然后霍彦小脸一垮,冲着东方朔摇头。

两双白炽灯泡似的眼睛都熄了。

可惜,又是个哑炮。

“哈哈哈。”

跑到他俩面前的东方朔仰头大笑,从脸往头撸了把跑太急自已被吹散的发,明明发是半灰半白的,他的脸上却全是似是孩童般的单纯的快意。

霍去病也绽开笑颜。

“再来!”’

“我去改配方。”霍彦看着这只冒青烟的哑炮,仰起那张司马脸。

风有点大,东方朔的胡子乱飞,他却俯下身拍了一下有些沮丧的霍彦的肩,“阿言,不要太注重结果而忽略尝试的快乐,放松点。今天的风多好啊!”

“这破风有什么好的,都是它太大了,把我的炮仗火给熄了。”

霍彦回道。

东方朔笑眯眯,直接给他扑倒在松软的地上。

“放松些,躺在草上舒服的很。”

他说得温和,可霍彦乍被扑,一个应激反应就是一腿,而后往左一滚,骨碌碌地一把爬起来,抱着胸,高喊,“你敢占老子便宜?”

东方朔在枯草间哈哈大笑,一边滚一边笑他跟个大姑娘似的。

霍彦追着东方朔,非要再给他一脚。

霍去病也跟着笑起来,向后一倒,也落在草间,还顺势滚了一圈,正好到霍彦身边。在枯黄草间,小孩杏眼微弯,向狂暴的霍彦伸出了手。

“来,抱一下,幼弟。”

霍彦顿了一下,然后果断的绕开他,“你等会儿。”

话音未落,他上去就给旁边看热闹的东方朔一个蛮牛冲撞,给东方朔撞得又往外滚了两圈。

他这才满意离开,坐在霍去病身边,霍去病嫌累把手收了,霍彦伸手就强拉。

“我刚拒绝你了,抱两下,来吧。”

霍去病笑得打滚,用了点劲儿,扣住霍彦的肩,霍彦没反抗,与他并肩躺着。

“阿言,一会儿会有星星呢。”

霍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还是那片破云,没什么变化。

只是他似乎闻见了枯萎的青草味。

只是他第一次看见夜空中第一个亮的星是长庚星。

[按照推理,不太容易炸。]

[需要二次提纯。]

[用玻璃器皿进行提纯的话需要架高炉。]

[灌钢法也需要啊。]

[又不是一次用的,高炉是要架的。]

[各位,我就是说,阿言睡着了。]

[可以用水晶做嘛。]

[你是虎吗?水晶就是二氧化硅,玻璃是硅酸盐,谁在常温常压下化学性质更稳定!]

[所以阿言宝在买个厂,建高炉吧!灌钢法启动!]

[阿言不能再扩大商业版图了,马邑之谋来了,他肯定给钱,到时候估计就没钱了。]

[没钱的话,就像是流水断脉,良性循环不起来。]

……

据闻董仲舒自从上次见过陛下之后,也不知道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便也不再说他那些高调宣传的天人感应之事,在这个皇帝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的节骨眼上,保持了低调,主动请辞了刘非①的国相,也不再说灾异之事,而是干起了老本行,继续教书,搁长安开了个班,专讲《公羊春秋》。

他是大儒,在此时公羊春秋是显学,不少人慕名而来,有时听他讲学之人累计上千,托他的福,霍彦的科学系列周边在这群文化人中已经杀疯了。

据说现在不少人都在收集这些个周边,就为了照着上面的解释复刻实验。这群又好奇又闲的搞事人跟东方朔一样锤死在了科学的坑里,不少生来就是理工这块料子的,甚至搞懂了原理,自己弄起了改装。

一时之间,大汉学术界迎来了一波科学革命,科学派凭着足够骚一度冲击着儒家刚被刘彻肯定的正统地位。

作为科学派领头羊的霍彦在此学派兴盛之际,果断在戏楼外发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好的学派都拥有着顶尖的刊物,我们科学派也应发布一份科学刊物,现开始招收普及科学的文章,直接递交此处,择优便允以发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读书人被这份声明吸引,开始为科学刊物投稿。

霍彦紧锣密鼓的开始编缉新书,写了份创刊的声明,讲述了科学之于今日之大汉的重要性,又定下了创刊词,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后世传绝学,为大汉开太平。①

东方朔细心挑了五六篇,又自己加了一篇《西游记》的东游篇,编成一刊。

“这本书叫什么?”

东方朔问道。

霍彦铺开纸,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汉青年》。

“我希望这本书可以引导大汉的青年人成为科学,实利,进取,进步的新青年,真正做到创刊词。”

他对石页说,石页又对东方朔道。

元光二年,年初。

这份由霍彦编稿,东方朔亲自改编的《汉青年》正式打响大汉报刊出世,各大学派辩论的第一枪。

所以无形中差点干废了独尊儒术的霍彦觉得他去听董仲舒的课那跟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教霍彦和霍去病读书的老先生是董仲舒的推崇者,对比已有目标,已有志向的霍去病,他总爱带霍彦过去听董仲舒讲课。

他觉得霍彦心静不下来,志向也看不清晰,或许听听董师讲课会好很多。

面对好心的先生,霍彦只好乖乖捧书随去,杏目明亮,没有在帝王侧三分故意,七分成心的冥顽不灵与心不在焉。

大抵是因为他只讲书,不再掺些神鬼之事来威慑天子了吧。

霍彦与众人肩挨着肩,在帷幔外面跪坐下首,听他的“调均”思想。

听他说他引以为傲的春秋大一统,听他说以言伦教化万民。

霍彦不知道其他人听见了什么,只是他埋首听见了所有话语中最底下的惜生爱民。

先生满口德治,笔笔更化, 只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被虚无的天所牵制,所以到最后也不过是为愚民的法里披了层儒表。

而作为封建王权维护者的先生今日的言辞有几分是为底下的万千之民而诉,又有几分是为自己那数年心血的政治报负呢?

霍彦细想之下,皆是有的吧。

帷幔被风卷起,他抬起头,放下竹简,仰面灌了一口风,与董仲舒那双布满细纹的眼睛陡然对视。

董仲舒与他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幔,望着这个回回坐在末席泯然众人的小孩子。

似乎要起雨了。

董仲舒也看出来了,他解散了人群。

霍彦也随之起身,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卫家那小子,且歇住步子。”

霍彦停住了步子。

也不知是感谢霍彦上次打岔还是怎的,董仲舒总爱多留这个小孩子一会儿。

或是奉盏递果汁,问些古怪的问题,或是邀他漫步山林,共看梅花。

今日,他仍如往常一般留了霍彦,邀他听雨。

长安自入秋便少雨,今日倒零散的落了两点。

霍彦和他一起坐在廊下,裹紧了自己的裘衣。

“卫家小儿,你可听见雨声。”

董仲舒言语轻柔,喝下治病的汤剂后问道。

霍彦撇嘴,神经吧,大冷天的,一老一小加在一起没刘彻一人壮实,淋一身雨图啥。是嫌病好得太快,还是嫌他现在正常。

“我只听得董公肺音浑浊,今天风一吹,说不定来年雨时见不到董公。”

董仲舒笑意愈深,伸出手中盛酒的陶盏,任由屋檐的水一滴一滴落下,他似乎是偏了,那些水滴要么擦着盏檐溅落飞起,要么便与之失之交臂。

“乃公记得你小名是唤阿言?”

霍彦点头,把那陶盏移了移,让水滴尽落碗中,滴答声恍若碎玉。

“公还唤我卫家小儿便是。”

没那么熟,叫什么阿言。

董仲舒摇头,“你将我那盏归位,便听不见那么清脆的雨声了。”

霍去病说今天去新买的马场教霍彦骑射,霍彦本来就着急回去,闻得这矫情话更是烦的一批,拿着盏中的水往碗中倒,没耐心的科普道,“雨只是水,声音是由于振动产生的。雨声的产生主要与雨滴撞击地面、水面或其他物体以及雨水落到水中产生的气泡振动有关,你的雨声可以模拟,就像水落壶中,懂?”

董仲舒也没想到他看中的好苗子,也被这个突然兴起的科学派蛊惑了,一时语塞。

霍彦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他乖乖坐好,直接不走了。

“董公,儒学作为当世显学,你又是儒家的集大成者,怎么能被科学抢了风头。不如,你也办个刊,写几篇文章,跟科学派打个擂台,杀杀他们的威风,也好让儒学发扬光大。”

能和儒学与董仲舒打上擂台,科学派才是真的出息了。

哪怕不能获得胜利,也可扬名,让更多人知道。

董仲舒眯起了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

“小阿言,过慧是好事,可也莫要自负聪慧,拿别人做傻子。”

他捋了一下胡须,将碗盏放回原处。

“我与你谈桩买卖吧。”

图穷匕见。

他想要的是霍彦,或者说是皇帝亲自培养的外戚中最有潜力的小孩,来为他下场后的儒家摇旗呐喊。

霍彦也笑。

“董公道我自负聪慧,那我既慧极,为什么不能拿你们当傻子?”

他将盏中水泼出,八岁的幼子,姿态从容,眸光清亮。

“董公,我想你没有资格与我谈买卖。”

因为你好不容易捧上去的儒家比谁都害怕这碗无名之水。

所以唬人的话少讲。

第30章 元光二年

一老一小, 一人眼角已爬上细纹,一人却正是少年稚气,隔着小案, 无声的对峙。

良久,董仲舒丝毫不慌, 开口轻声问。

“乃公可曾有过不妥之处得罪了小霍郎君。”

他不再是轻慢的, 随性的口吻,倒像是在对待个隔年相交的似敌的友人,慎重, 又有着难言的亲近。

霍彦点头又摇头,直言不讳。

“曾听公之调均论,莫说得罪,我便是心生仰慕。”他冷笑一声,才道,“今日董公威逼之语才是真得罪。”

董仲舒不置可否,只轻道了一句,“小儿郎, 我得罪了你,你欲何为?”

霍彦轻笑,小儿清朗的声音似也融入雨中。

“公不知道吗,我自封雷电小法王来着。”

他嬉皮笑脸的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全是错觉。

董仲舒额角上的青筋欢快的蹦了一下。

油盐不进,风雨不侵的二皮脸,谁看了不烦。

只是这一茬闹得老人的眼眸褪下了一直以来的审视与算计, 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和些许暖意。

“孩子,何谓电磁感应, 何谓雷电小法王?”

霍彦笑眯眯, “若用董公的天人感应论就是轰的一下, 我降下天罚,把坏人劈成渣。”

他的尾音上挑,言语狡黠,像是一只小狐狸,陡然间阴沉的脸色让你辨不清他的意图。

“包括董公。”

董仲舒笑了。

“我一已经要退出朝堂的腐木,紫电青雷劈死就劈死了,只盼得树中新芽迎雷早发,让天下焕然一新。”

儒家活到今天,全凭一个变字。

它在董仲舒手上变得面目全非,适应着皇权,适应着一个正当盛年的帝国。

霍彦是董仲舒物色好的为儒家新发的芽。

不,霍彦是他物色好的承他学说的社稷臣。

打一照面,他就知道,此幼子赤诚之心,那双眼底何等清正,印的是元黎之苦,他不是陛下的臣,是天下的臣。

所以,他当了一辈子的师,怎么忍见这双眼,这颗心立不起来,自囚于长安。

院中雨歇,梅枝被打得七零八落,斜倚着廊前,看起来很突兀,董仲舒起身折了一枝最突兀的,递给霍彦。

他直接道,“你可愿随我远游修心?”

霍彦啧了一声,推开梅枝,对老东西的贼心不死置之不理,只想一走了之。

谁接你的梅花,谁想成为你的弟子,盖上儒家的戳,去你的远游,老子就在长安,哪也不去!

董仲舒却又笑了,随手扔了梅枝,他的眼似可以看清一切,口中是柔和,面上是慈善。

“你资质尚佳,赤子之心。明日我欲登门拜你家中长辈,让你随我游学一遭,去见见这天地众生。”

你不同意,我就去找你长辈,他是好心,落在霍彦耳中全是威胁。

他用了大力气,笑嘻嘻地把董仲舒的案桌掀了,一下子杯盘落了一地,有些不经摔的摔了个粉碎。

罪魁祸首的小红痣若隐若现,模样很是可爱,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你听不懂人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谈的是彼此借势,后面谈的便是生意了。

天已经放晴,院中全是湿润的泥土气,一股子水腥味。

霍彦起身,望着一地的杯盘狼藉,随手掷了一颗金丸。

金丸正入陶盏,发出一声脆响。

“这金丸便当我赔你的损失了,公可得买些好茶盏,免得来日枯死,浇水的碗都没有。”

说完,大步下了阶,径自住外走去。

“烦请阿言通知太中大夫①明日备好碗筷。”

董仲舒扶起小案,高声道。

霍彦冷笑,又转了回来,把他的小案又给掀了。

“老家伙,你最好今天晚上睁眼睡。”

董仲舒哈哈大笑,一把把他揽到怀里,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他年少时也是游学过,路见不平,拨刀除盗匪的。

“你怎么这般凶啊,彦儿。”他笑着加了劲儿,把霍彦彻底锢住,“你这赤诚心性,还不随我走,没立起心来,哪日见惯长安的黑风,非得自钻牛角尖不可。”

霍彦手中的银针陡出,最后却全收了,只是冲他脸来了一拳。

“与你何干!董仲舒,你未免管得太宽!”

董仲舒接了拳,笑得温柔。

“就当我年老落魄,穷苦难耐又见你心喜,找你长辈要些钱,带你出去玩玩。”

他满怀残留的梅香,轻拍霍彦的脊背。

“你与你的舅兄不同,孩子。你的舅兄我也曾见过,他们皆是高朗之辈,是有本事在这长安城,也能胸怀万方之人。他们是帝王的鹰鸟,不需要出四方天,心便有华彩,总有一天必高飞展翼。”

“可你不是,阿言啊,你的心志已经存心,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见见这个让你立志的万方。你这般眼不见天,耳不得苦,少年时一生锦衣绮罗,帝宠优渥,家人爱护,长久下去,便是高官厚禄,前途大好。如何能立真正的心,如何能为天下元黎所计,你这只长风鸟如何能高飞!”

他的话已经扣在霍彦的心房,可他依旧脸色冷漠,脊背挺直,“那也不用你来发善心。我不修儒!”

董仲舒揉了揉他的小脸,笑道,“我可不敢要你做弟子,你小子日后还不知怎的犯下大罪呢,我可不想因你这混孩子被诛。”

霍彦拍开他的爪子,眉目桀骜。

“你既怕诛,便莫要与我牵扯,你忘了吗,你登的是卫府门。到时候我若犯下大罪,我笃定有舅兄,姨母在,陛下不会杀我,而公就不一定了。所以公离我远些吧,我自寻我的道,你的建议我记下了,剩下的便不靠董公了。”

董仲舒叹了口气,放下了他。

他再有爱才之心,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相赌。

霍彦行了个礼,又一次往前走。

这次没回头。

那株残梅慢悠悠的落下了两片花瓣。

满地都是残红,董仲舒却凝望着那棵老梅新发的枝芽。

“阿言慢行,小心雨水沾湿鞋面。”

霍彦这次没再反驳他的称呼,只是摆了一下手,随意跨过泥水滩,在衣角上落上两点污泥。

自此便不再交集了吧。

董仲舒起身,拿起自己的笔,写下了儒学刊物的第一篇文章。

总要为刚立起来的儒家计的。

霍彦回了卫府,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跳跃跨过卫府的门槛。

身后的门房见他的跳脱模样,都不由的笑着催他。

“小郎君快些,小马都出栏了。”

霍彦扭头冲他们咧了一个鬼脸,就顺着走廊往家中的马厩跑。

正匍匐休憩着的小漂亮,先察觉到了他,耳朵动了两下,这只体型颇为可观的猛兽蓦地一下起身,暗金色的兽瞳中全是惊喜。

霍去病拍了一下虎脑袋,抬头见到了霍彦,原本挂霜的脸色好了不少,走到他面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你迟了小半个时辰,阿言,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霍彦偏头任由他揉,上前替他牵马的缰绳。

“兄长,我若是以后跟着淳于姨姨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你会忘了我吗?”

他俩在平坦的马场慢行踱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说着话。

良久,霍彦才问道。

他凝望着地上的泥水坑,不敢看霍去病的反应。

霍去病怔忡了片刻,“阿言要离开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阿言,他俩一直形影不离。

霍彦的脸色不太好。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兄长,不想离开舅舅,不想离开大家。

可淳于缇萦已经向他提过很多次了,长久停留在一处,医术是不可能提升的。

而且,他确实已经在锦绣窝里呆的太久,被保护的太好,他似乎也看不清他的志向了。

他写下了那句创刊词,结果自己未见过众生,只在帝王宠爱及舅兄庇护之下,发些酸言酸语,算什么立心,立命。

董仲舒说的对,长安城太危险,他往后的路也许会很难,那没有一颗足够坚定的心,他也许走不下去。

或许他应该在某日为自己计划一场远游了。

“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不是现在。”

“那到那一天,我跟阿言一起去吧。”

霍去病纵马提缰,张弓引箭,飞鸟坠落,身侧的小漂亮飞扑上去。

既然舍不得,那就要更紧地扒住才是。

不然想你怎么办。

霍彦一下子由阴转睛,眸中华彩乍起,也弯弓去打鸟,虽然一个没中,但是他还是快乐的哼起歌。

“咱们老百姓,真呀真高兴,那个我决定再建一个厂建钢,给你配上金鞍玉勒,让兄长你成为长安城最靓的仔。”

霍去病又打了一只鸟,撇了撇嘴。

“上次你说的玳瑁床还没影呢!”

要不是迁就阿言,他才不喜欢平地跑。

还是山林猎鹿最有意思。

霍彦纵马扬鞭,结果被马拽着,跑了个曲线。

“买!回去就买!!!”

霍去病怕他出事,紧跟上他,目光落在他歪七扭八的姿势时,是真的有些无奈。

“幼弟,是你骑马,不是马骑你。你使点劲儿。”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满分回答。]

[阿言的心巴巴。]

[我靠,大儿,你别笑了,脸都笑烂了。]

[我想你怎么办,好甜。]

[阿言,你这个菜法,再不搞个高桥马鞍,和脚蹬子,你就掉下去了。]

[你都炼钢了,把水泥玻璃啥的都炼了吧,也不差那点了。]

[高炉炼钢,这个项目就投了。]

[一会儿给你上传个文档。]

[你拽它,它不咬你。]

[亲哥的吐槽,最为致命。]

[一样的年纪,有人山林猎兔,有人蛇形走位,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