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长长嗟叹一声,与郑当时互相搀着走下阶。

“你不荐他为大司农吗?”

郑当时怜他袖子缺了一块,把自己的披风给他,闻言就笑。老狐狸摇头,“别人巴不得送他呢,他哪里愿欠我们的人情。况且,他志不在此。”

“你这老货!”汲黯冷哼一声,眼周皱巴的皮肤愈发深了,“你且道他志何方?”

郑当时哈哈大笑,只领着他朝下走,“再说就过头了,汲大人,你只管约束好家中人吧。”

霍彦心中难得卸了块巨石,晚间回了霍府,整个人显得松快很多,随便将外袍搭在身上,他便起身去看霍去病的状况。

霍去病却是犯了小脾气,今晨陛下的旨意来时,霍去病傍晚才醒,现在才知他心心念念的战事被霍彦拦了。

他自长大后看着是知书达理,沉稳内敛,气度非凡,实际小脾气不少,而且犯起脾气来也不疾风骤雨、摔杯子摔碗,就一个字,犟。

门扉轻轻合上,霍彦进屋,床头的香炉早被霍去病掀了,一地的香灰,未燃尽的部分幽幽地冒着轻烟。

霍彦沉默地取出丹丸,以温水化开,递到他手边。

霍去病坐在床头,头发散着,头发上还有一些挺翘的呆毛,明明是最温软的姿态,霍彦的手却颤抖。

霍去病偏头去看霍彦,灯下的神色有一瞬间近乎是温柔的,霍彦的心狠狠地一跳。

“阿言,我这次又要睡几天?”

近乎是横刀相见,柔软的内里赤裸着被抬进风口。

霍彦的唇死死抿住,几乎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的心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停在胸口的血几乎哽住。

良久,他说,“是啊,阿兄睡一觉就好。”

霍去病与他对视,轻易看出他外强中干的内里,“你竟无话可说吗?”

霍彦伪装性的笑起来,将药放在他唇下,“阿兄,喝吧。”

霍去病耐住性子,又道,“你同我讲清楚。”

他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种凌厉的姿态,步步逼近,像一只真正的老虎。

霍彦偏头不语,回避视线,只催他喝药。

阿兄睡过去,今天就挨过去了。

霍去病重新撑了身子坐起来,青色的血管从他的象牙白的手背上清晰地露出来,像是他的怒火,几欲开闸泄洪似的破出身体,但他忍住了。

他不想冲他的幼弟发脾气,筹成此事,他的幼弟很累了。

他叹了口气,不大不小正好一声,却惊得霍彦的手颤起来,那碗药也从手上滑落,发出一声碎裂的清响,霍彦的脸瞬间惨白,那口支撑他的气才一股脑地泄出来,他软得险些站不住,强撑着夺门而出。

快跑!

弹幕哄着他。

[大王,快跑快跑。]

[阿言,要不要给哥哥说清楚啊!]

……

一向自诩刚强的霍彦在满屏的弹幕中做出了一个怂怂的举动。

他把自己的门紧紧的锁住,然后顺着门缓缓地将身子滑落,仿佛一块无生命的果冻。

然后,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跟面对刘彻的撕心裂肺不同,他真正哭只是眼泪无意识的往下渗,连抽噎声都细微的不想叫人听见,生怕被取笑。

不以达成目的手段的眼泪往往值钱,尤其对霍彦来说,他哭了两声,就又不哭了,爬起来净面,又清清爽爽地打开门让人给霍去病送药,自已处理事务去了。

仿佛刚刚的落泪也是虚情假意。

“好了,没事了。”

弹幕不敢吱声。

[大王,好了?]

[言言,你哭吧,我们不看。]。

[哭吧哈,宝宝崽。]

……

霍彦才不哭。

“丁义上次办宴,席间的那个少翁就是你们说的大忽悠吧。”

[对对对,言言崽。]

[据《史记·孝武本纪》记载,乐成侯丁义与少翁交好,将其推荐给汉武帝,称其有神奇的方术。少翁因此得到汉武帝的召见,并凭借一些所谓的方术一度获得汉武帝的信任,就是亡灵召唤术,让王夫人重回人间。]

[少翁主要是凭借其所谓的鬼神方术取得汉武帝的信任,让汉武帝以为他能召唤去世的王夫人的魂魄,使汉武帝从帷帐中看到王夫人的身影,这让汉武帝相信他有通鬼神的能力。之后,他又向汉武帝进言,称宫室被服不像神物所以神灵不至,劝汉武帝建造甘泉宫,画天、地、太一诸鬼神并设置祭具以招天神,进一步让汉武帝对他的方术深信不疑。]

[反正,他挺装的。]

“骗人的东西,会裁个皮影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霍彦冷笑一声,揉了下眉心。“他不错,可以一用。”

能改帝王心的好东西,不为所用,太可惜了。

[啊?]

[宝,怎么用?]

[嘻嘻,用处大着呢。]

[阿言啊,元狩三年春,有星孛于东方。]

[慧星撞地球。]

……

霍彦勾唇一笑,但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司马迁的信就在案上。

他展开一看,气冲脑门。

“司马迁!老子日你大爷!我TM让你去黄县是跟人干架的吗!”

艹!

还跟豪族打的,那告状的折子!

他连外衣都没拿,风一般跑出去。

这一出,给来找他的霍去病整不会了。

“阿言!”

霍去病本是来找他说话的,现在他跑出去,还以为他受刺激了,平生没怕过啥的霍冠军侯吓得一个激灵,他边跑边大喊,“阿言!”

霍彦被他追,吓死了,更冲劲往前跑。

但谁能跑过霍去病,他手心温热,骨节分明,用抓一只雏鸟的力度轻轻一握霍彦的肩,一触即放,却不知为什么,带出凌厉来。

“你跑什么!你就跟我好好说清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能不生气吗!”

霍彦被抓住,哪怕霍去病不抓,他也不敢跑了。

“哈哈,我就,你看,哈哈,司马迁,那个,有点事。”

一句话让辩才无碍的霍大人卡了壳,霍去病一时半会有点想笑,拿他没办法。

他轻挑眉,给霍彦披了件朱红袍子,才道,“司马迁犯事了,拦哪路奏报。”

这哪是要庇护司马迁,这分明是敞开怀抱等霍彦过来。

果然台阶一递,满心委屈的霍彦眼睛顿时红了,猛地扎进他怀里,嗷嗷大哭。

“你干嘛凶我!我怕你死!我怕死了!我吃不好,睡不好!我不敢叫人知道!”

夜风寒凉,他哽咽着,漫天的苦楚让他忽然之间就崩溃了,白日里从容淡定的少年权臣一去不复返了,他的眼泪浸在霍去病颈间。

“我不敢叫任何人知道,大汉不能没有冠军侯,可阿兄,一月过后就上战场回来后,你恢复不过来的,到时候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我要怎么办,舅舅怎么办,阿母怎么办,大家怎么办?”

他想着一生只流血,不流泪,可现在他放任自已哭泣,他紧紧搂住霍去病的腰,仿佛这一生都没有这般让人宝贝的爱物了。

“我学医是为了救你,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霍去病在这十多年的委屈中突然语尽词穷,他呆立在原地,不敢吭声,等霍彦委屈一口气都哭出来,才用自己的手掌一点又一点抚过霍彦紧绷的脊背。

“我不能没有阿兄!”霍彦一遍又一遍,带着哭腔道,“我不能没有阿兄!”

谁也不能夺走我的阿兄,任何事情都应为阿兄的生命让步。

“不要怕,阿言。”他指了指自已眼角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我并不完满,这样的我,天怎么会收。”

霍彦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霍去病微微侧过脸,用手顺着他方才的泪痕一路流连下来,将他的泪痕一一擦尽。

他说,“我身上好多疤,很碍观瞻,像是毛虫一样,冬日里会疼,天会觉得我麻烦的,他才不想要我呢。”

霍彦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谁说你麻烦的!他敢!他不要,好,才不稀罕呢,我要,我要阿兄!”

霍去病将头低下,埋进他颈窝,甚至还撒娇似的蹭了蹭,低低地笑出声。

“什么事阿言跟我讲清楚就好了,我不会生阿言的气,阿言不要害怕。”

霍去病对霍彦的包容像是大雨过的天空,干净广阔,碧蓝无垠。

“哪怕我生阿言的气,我也会听阿言说话,与阿言站一起。”

他的手攥住霍彦的手,温笑道,“不要害怕,我会活很久的,会和阿言一起顶着满头白发晒太阳。”

长大后的冠军侯不爱笑,可现在入骨的温柔尽数落在这个笑里。

他向为他担忧的幼弟一笑,说道,“你知道的,冠军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97章 他能倚仗谁?

霍去病此言一出, 霍彦着实感动一把,因霍去病跟他闹脾气而起的焦灼情绪消失,他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霍去病也是。

他俩在风口处站了一会儿,霍彦拉着霍去病提步往回走。

虽说霍彦做出了纸且纸风靡于大汉, 但是黄县属于大汉的犄角旮旯, 现在还处于竹简奏事的范围里。他们告状用的是竹简,递状用的是马,走的是陆路, 而司马迁的这封信用的是纸,靠的是霍彦要他带的飞鸽,走的是空运。

谁快谁慢,一眼便知。

拦什么奏报,那封奏报还没到长安呢。司马迁乱他心智,该骂。

他这般想着,但此时的心情却颇好,霍去病不跟他置气, 他看司马迁的信也稍耐下了性子。

司马迁的信向来话多,什么都事无巨细,就连当地哪个豪族生了几个儿子,那儿子里有几个不是他的,他都能写得惟妙惟肖,跟自己天天晚上趴人家床底盯着似的。

霍彦按着自己习惯, 看他的信,掐头去尾, 只看中间。

果然, 中间是霍彦想要的, 霍彦仔细瞧,把事情拼凑了个大概。

司马迁初到黄县就展示出了自己的莽,他依着霍彦说的方法办盐厂,辛苦筹备晒盐法,把方法掌握了就拉着霍彦给他留的学生们兵分两路,一路下乡招工人,另一路准备去买几块晒盐的地。

霍彦挑中的黄县正处胶东地区,濒临渤海海岸线,海风又大,是晒盐法实施的好地方。但你霍彦知道是好地方,人家豪强不知道吗,这地方粮食产量不高,最大的产业就是制盐,到处都是为豪强做苦力的盐民迎着烈日,佝偻着背,用早已在盐池里开裂的双手将沉重的木耙插进板结的盐田。稍不注意,盐场管事的皮鞭就会落在他们赤膊的身子上,印出道道血痕。

汉武帝时期,霍彦想的晒盐法还未普及,人们用的都是煮盐法,先将海水引入盐田,经过初步蒸发浓缩后,再将卤水引入大锅中,用柴草等燃料加热熬煮,等着水分蒸发才能得到盐。

所以盐池里蒸腾的热气比当空的烈日更灼人,不少盐民脚踩着混着泥浆的卤水,机械地重复着舀水、泼洒的动作,小腿被盐粒割出细密的伤口,伤口配盐水,每一步都钻心的疼。

可不得不走,他们是豪族口中的下等人,天灾一起,土地就被贱卖了,除了给豪族制盐,他们到哪里能得活。

司马迁心有不忿,心有不忍,最后满腔怒火直向豪强。

他干了一出霍彦始料未及的操作,直接把当地最大的豪强给乱棍打了,一出杀鸡儆猴,决定一力降十会,把黄县所有制盐的地盘都收了。他本想着瞒着人,没想到一群人莽一块儿去了。霍彦送的那些孩子一个两个心思纯澈,见不得人受苦,因此事对他心服口服。前几天豪强砸场子,被他们一群人一顿胖揍到他爹都认不得。

看到这儿,霍彦的脸跟吃苍蝇似的。

“一群小笨蛋!笨死算了,这不是当靶子,等着人骂的吗!”

他娘的,他看走眼了!

司马迁才是莽子!这个莽子头头配上他那三百个大学生,霍彦都不敢想人被打成什么样了。他捂着脸,唇角却狠狠抬起。

因为后面司马迁感谢霍彦送的人,特别有劲儿,敢想敢上,盐场的大夫只给豪强看病,百姓生了病只能硬扛,但霍彦送的人他们一点也不嫌弃,一直帮他丈量土地,安置百姓,他替黄县谢谢霍彦。

黄县现在一切顺利。

他们现在己经把地盘下来了,晒盐法好用的紧。

第一批盐很快就出来,他现在正在腌果子。

霍彦唇角越来越高。

霍去病也看信,看前头那个豪强私生子的秘闻津津有味,听他说是骂人实则关心,淡定的翻信,瞧到中间,眉毛瞬间挑起,“阿言,你为何荐司马迁。”

刘彻为了揽尽天下大才,把官员们推荐人来当官搞成强制性的,如果官员不推荐,或者推荐的人不好,是要受到惩罚的。就拿诸侯来举例,诸侯要是不向朝廷推荐有才能的人,第一次会被降低爵位,第二次会被削减封地,第三次就会把爵位和封地都剥夺了。这也算是推恩令衍生的霸王条款。虽说如果推荐的人得到了朝廷重用,推荐的官员会得到奖励。但要是推荐的人犯了错或者没本事,推荐他的官员也要跟着受罚,历史上的郑当时就是被这样搞下去的。

当然,这对霍彦和霍去病来说是无所谓的,简在帝心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这到底不是啥光彩事,你说你荐个人,干了没半年,收到一堆投诉,那说出去太伤霍彦面子了。

霍彦这辈子就要个脸,霍去病一清二楚。

但司马迁真一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想搞人怎么不能搞呢,非用这个法子,他很有倚仗吗?

灯火晃来晃去,把屏风上霍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懒懒支额在案,似在假寐,像是一道绵延难度的山峦。

霍去病的眉放下了,抖了抖信笺,继续悠然倚在榻上看信。

司马迁有倚仗啊,他幼弟不在这呢!

“司马迁确有过人之处。”

司马迁这人确实有过人之处的,瞧瞧多合他家阿言心,气完了还得帮着收拾烂摊子。

能把阿言降成这样,也算是过人了。

霍彦轻哼一声,很明显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他把信笺一收,又铺了一层纸,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可以”后,就拉住霍去病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他促狭得紧,勾手拍拍兄长的手,跟只猫似的。

霍去病动作很快,手腕翻转,也拍拍他的手。

司马迁倚仗是大,这边还有个冠军侯呢。

黄县。

指挥人分盐田的司马迁对着海风连打了三个喷嚏,满鼻的咸腥气,引得旁边的老盐民回头,他把腰弯得很低很低。

“大人,天暗风就大,您回去吧。”

他的皮肤黝黑还犯着点铜质的红,神情局促又不安。

规整的盐池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粗盐像碎雪般堆积在木槽里,雪色的粗盐被匠人小心地磨成细粉,一点都没撒。

自从这个新来的大官把他们头顶上的豪族打走后,推行什么晒盐法,他们每月能领三贯工钱,还能以最低的价钱买到盐,再也不用背着竹篓子跑三十里去盐仓里换黑盐了。老盐民是被提来管这片盐田的,他生怕惹了这个大人,被这位大人赶出去。

司马迁打完喷嚏后,突然弯起眼睛,“哎,阿言说这是有人念叨我,那阿言收到信了。”

他说完就在心里祈祷起来。

阿言会给他钱的吧。

老盐民不知道阿言是谁,也不敢问。司马迁却注意到他,掏出了布袋里的盐渍杏干,递给他一块,现在是杏子熟时,黄县漫山的杏树,霍彦说想要富得发展特色,这地方靠海吃海。他给黄县还定下了紫菜干贝这样的海产品产出和盐渍类的果子,这些东西耐放,走他的商路很快就能盘活。

司马迁再信他不过,盐厂一稳定,火急火燎的搞盐渍果子。

这块盐渍后的杏干褪去鲜杏时的嫩黄,表皮皱缩成饱合度较高的榴花色,如同未落的夕阳。

盐粒在褶皱间结晶的粗粝,老盐民小心翼翼的掰开,果肉内部泛着浅褐,渗出琥珀色的蜜汁,老盐农小小地咬了一口,蜜汁便沾了老盐民一手,老盐民把杏很快放在嘴里,然后把手上的蜜汁以及细小的盐粒都舔了个干净。

酸涩与咸鲜在齿间激烈碰撞,咀嚼片刻,杏肉纤维里潜藏的甘甜味逐渐浮现。

很甜。

苦到尽头的一生竟也有了舌间的一抹甜。

老盐民慢慢地嚼着,良久,他才发觉司马迁不错目地盯着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虽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他说不出什么见笑了的话,只能把腰又向下弯。

然后他听见那个大人道,“好吃吧,我试了很久呢,阿言不喜欢吃太甜的,这个口味他一定喜欢。”

这样阿言就能给他再多些钱。

他心里美滋滋地冒泡,一道高呼让他的心飞起来。

“大人!师兄来信了!”

少年由远及近,手里还拎着鸽子,满头大汗跑过来。他们这些人是长安工厂里工人的孩子,师从江公,江公让他们叫霍彦师兄。

虽然他们更愿叫霍彦小先生。但师命不可违,故而他们对外都叫师兄。

“赵过,这里!”

司马迁不停挥手。

那个叫赵过的少年皮都晒成了小麦色,全身上下数牙白,他把信递给司马迁后,还不忘探头去看。

小先生写了啥?

老盐农的身子弯得更狠了,赵过注意到一旁的他,嘿嘿一笑,从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一颗盐渍梅子,放到他手上。

老盐民怔忡了一下,正想说感谢,那小少年早已跑进盐田,每人分发一颗。

他望着这颗梅子,突然想起晚上给婆娘熬鲜鱼汤时,可以多放些盐。

这盐不苦,很甜。

海风又一次吹过,司马迁的发带猎猎作响,良久,他放声大笑。

“阿言最好!”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笑。

“咳咳。”司马迁清了清喉咙,大喊一声,“你小先生夸咱们了!他说他很快就来买果子和干贝。”

所有学生都欢呼起来!

一群少年的头昂了昂,站得更直了。

嘿嘿,有先生在呢。干他丫的!

第98章 毕罗

如霍去病所想, 司马迁运气不错,霍彦帮司马迁确实易如反掌。

他甚至只用了一盘点心。

现下正在夏初,霍家庭院里郁郁葱葱, 早过了樱桃甜的时分,葡萄也早着呢, 只有些杏子, 梅子,桃子挨挤着挂在树上,发着甜香。霍彦爱种这些, 每年他都亲自摘果使人送往交好之人手中,不外乎联络感情的好方式。

霍去病闲来无事,被霍彦使着摘杏。

霍冠军侯不置可否,直接拿了弹弓往树枝上射,一发打下来十数颗杏,比匈奴的射雕手眼神,弓法还好的他做这事简直是得心应手,那杏在他弹丸下乖服的很, 咕噜噜地掉进霍彦备好的篓中。

来帮忙的霍光瞠目结舌。

霍彦把杏子分着往各府送,见他呆样,不由得就笑。

“你以为他怎么练的百发百中的准头。”

夏日树影斑驳,几个光点印在霍去病脸上,化开半张脸的冷漠森然,他给霍彦递了个桃, 又给霍光一个。

那桃是一颗树上最大的,前几棵树上的都送舅舅阿母了, 还剩三个, 他们仨吃。

霍光忙不迭接了, 不吃,眼巴巴的瞧着。他没想到他也有。

霍彦没接,霍去病也没唤他,自己给他拿着。霍彦分东西分得很快,等把一切弄完,也不过一柱香,他伸手向霍去病,霍去病就把桃给了。

那桃无甚稀奇,霍彦如以往让人拿去削皮,忽想起什么,扭头看向霍光,“光儿,你想吃毕罗吗?”

霍光没反应过来,只瞧着霍彦带笑的脸,傻乎乎的点头。

霍彦笑眯眯。

“那今日便多做些,你给据儿也带些过去。”

霍光乖乖点头,于是一盘撒了细海盐末的桃子毕罗被霍光带给了刘据。

太子自启蒙后就搬出了椒房殿,长居飞翔殿,博望苑是要等到他及冠后才建成,故而现在刘据伴着他的几个小伙伴在飞翔殿等着老师来。

飞翔殿位于前殿之北、椒房殿西,到底是太子居所,内里装饰再豪华不过,裛以藻绣,文以朱绿,锦锻珠玉,屡见不鲜。

由着霍彦的强势加之刘据的请求,公孙敬声到底没加入太子伴读团,现下伴读团里就张贺,霍光,卫伉二十五个孩子,原本还有三个公孙弘的孙辈,但公孙弘一死,他们也都回去服丧了,归来之日遥遥无期。刘据对此唉了两声气,他想效仿阿言兄长说的刘备凑一个兄弟团的,二十八星宿多好听,但他心大的很,很快又放下心结,反正二十五猛士也好听。

刘据念书在西边偏殿,霍光驾轻就熟的进了殿,身后的石页把霍彦要带的点心放在桌上,虽说是给刘据捎,但霍彦还是装了几十个,木盒也大得摆满了半个案。霍光扬起笑脸,招呼刘据他们过来吃,“这是仲兄要我带的,分给大家甜甜口。”

他话说得好听,模样又出挑,哪怕伴读里有瞧不上他的,也没办法说他一个不字,顶多就是接东西时脸臭一点道谢。

霍府的茶点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好吃,霍光亲自带来,还是霍彦特意嘱咐的,刘据一点疑心没有,也没让侍监提前尝,只连声说难得阿言兄长还念着他,然后看了一眼毕罗的数量,自己取了顶头的两个,便照着亲疏给大家分。

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唯有刘据一口没吃,捏了一个放在袖里,准备上课偷偷摸摸吃打发时间。卫伉有样学样,吃了两个后,央着他要给一个,刘据便把自己的一个给他,卫伉也跟着往袖口里塞了一个。霍光这种乖乖孩子没法理解他们俩正大光明的不吃,非得在江公课上吃的心情,只得把放毕罗的木盒收了,还给石页。

石页沉默的接了,像一块成精的石头,缓步回去,估计是向霍彦复命去了。

霍光心里忽地一咯噔,不知怎的,脊背有些发毛。

今天上儒学,江公很快来了,他的课依旧是慢慢悠悠的,托长的语调,柔和的声音,夏日的蝉鸣。刘据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刘据偷摸咬了一口袖间的毕罗,霎那间海的气息充满鼻腔,刘据被齁得想吐舌头,但是前头江公虎视眈眈,他只得把那册书高高抬起遮住脸。

这什么东西!

他如此,一点听不进去的卫伉也是,这又甜又咸的口味让上课馋嘴偷吃的刘据配着卫伉舌头受了大罪。卫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时之间,只能死死往下咽,整得面红耳赤。

刘据在霍光斜前方,霍光轻而易举就能看见独一无二的太子专座上的用书挡脸的太子殿下呲牙咧嘴。霍光正奇怪着呢,就被江公点起来抽背,于是便放下对太子的关心,老老实实背书。

清脆流利的读书声响起,江公许久没教他这种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学生,对他满意之极,一改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屡屡夸奖。

霍光如以往一样不太好意思,而刘据可太好意思了,照着以往,他必是要顺嘴来上几句,跟被夸的是他似的。但今天刘据没有,江公心起疑虑,起身去查看太子情况,然后与书下呲牙咧嘴的太子对视了正着。

太子的凤眼滴溜溜地转,他口中含着东西不能说话,只能讨好的弯起眼睛冲江公笑。

嘿嘿,那个,江公,不说了,阿言兄长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公霎那间像是回到了教霍彦的那些年,转头去拿戒尺。

刘据见势不妙,把书一扔,两步并作一步,他难得闭上了跟霍彦进修过的嘴,灰溜溜,圆滚滚地离开偏殿。

卫伉接着一个挺起,跟霍彦和霍去病当年一个德行,鱼跃而出。

再不出去,那个齁死人的东西他就要咽下去了!

整个殿里前头的座位转眼只剩两个支踵和与其他伴读面面相觑的霍光。

霍光默默低下了头,仿佛丢脸的是他自已。

拿着戒尺的江公吹胡子瞪眼,冲着己经吐了毕罗,趴在门口只露出头上发旋的两只猫猫头,气不打一处来。

“天天就知道跟霍彦那混账学!”

整个飞翔殿回荡着江公咆哮的声音。

霍光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座石雕。

江公破口大骂,他骂也骂不出什么新奇的词,混账,竖子重复率极高。刘据自从跟着霍彦一条道后,主打一个只折磨别人,他揉了揉耳朵,然后在骂声中妄想钻回座位。

江公使人把殿门关上了。

太子殿下的偏殿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

卫伉虽然好吃,但到底是个踏实孩子,被关外面,一下子就慌了。

太子殿下蹲地上揣手手,良久,太子殿下绕到隔壁爬了窗子。

“阿光!”

他探头小声叫霍光。

霍光的头越来越低,脸红得跟快熟透的桃子似的,但还是忍住羞耻,往他在的窗边膝行踱步。

“殿下。”

刘据正要张口说话,一本书直冲面门而来,书后是江公的咆哮。

“霍光!”

霍光脊背一凉,就看不见太子的头了。

本就是教太子的课,太子一跑,老师一怒,直接下课。太子本人扒窗户偷看江公,得了江公砸来的一本书,吓得连忙缩头,躲回殿外。

霍光还搁窗下等着,江公让他也出去,他乖乖行了一礼,出去了。

一出去,就看见两个竖子殿外排排坐,齐刷刷看向霍光。

刘据眼中闪出明亮的光,“阿光!”

说着,就给他一个抱抱。

霍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瞎了眼,这个太子,他不想认识,奈何他的太子催得急,一口一个阿光,他只好挺身而出,试探的劝江公。

“先生,”他在门缝里小心探头,在所有人看勇者的眼神中给江公行礼,“家里杏子熟了,仲兄说,他使人给您送了些。”

他一说,江公就想到自己的逆徒,心平静下来,此事若是霍彦,他才不离开呢,嘴刁蛮的很,还会强词夺理,总归太子还没霍彦混账。

他想着霍彦,平静之感顿生。

门开了。

霍光经此一役,也算成名了,刘据荣封赛诸葛名号,拉着卫伉和霍光要去找霍彦。

霍光被拽着走,心里想他真的瞎了眼了。

霍府里难得这么热闹,吵嚷一片。

霍去病懒懒掀开眼皮,正巧与被围着的霍彦对上,霍彦漫不经心,“这不是司马迁做了新盐,白似雪,漂亮的紧,我就寻思放旁边好看,想来与毕罗混在一起了。”

刘据气得脸嘟起,跟小猪崽似的,被霍彦揉了一把,更气了。

“你就整这些,毕罗都不好吃了!你奢靡!”

卫伉应和着点头。

霍彦笑盈盈照单全收,叫人给他们重做了吃的。

霍去病躺在秋千上看了吃得开心的刘据,叫霍彦来推秋千。霍彦轻笑捂他的嘴,他偏过头,霍彦就给他喂了块桃。

霍去病就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去病天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

[他是全闭了,看破绝不说破。]

[据儿好倒霉,就两个咸的。]

[不是倒霉,是必然。]

[对,阿言只提据儿的名字就是让他发的,这是给据儿的东西。据儿分毕罗就是据儿的礼贤下士,现在是毕罗,未来就是金银官位,据儿肯分就说明他是个可以分东西的上位者。]

[上位者分不分东西才是你跟不跟他的关键。画的大饼可没真饼子顶饿。]

[而且据儿肯定给自己留最顶上的,因为他得先吃,他要最好的,他是老大。]

[这就是帝王学的精髓。]

[跟我干的,吃上饼,不好的,吃下饼,慢慢地,吃下饼的就分不到利益,自动就边缘化了。]

[本身分东西就是学问,尤其是据儿这种。]

[阿言坏。]

[我觉得阿言学出来了,狗头。]

[俺支持霍阿言当皇帝!]

[据儿:嗯?老子喂的饼。]

……

刘据和卫伉这两小子好哄,出去玩半天就好了。

临走时,霍彦还善解人意地一人送了一点磨好的盐。

刘据承认,他阿言兄长是他最好的兄长。

这盘毕罗到底还是到了刘彻的案头,江公虽不是会告状的人,但是未央宫全是帝王的耳目,太子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然也是回禀了上去。

课上吃毕罗算什么大事,刘彻也不会因这个专程来骂刘据,对这三十岁才得的宝贝儿子,刘彻是喜欢的,但他去看刘据,张口就是,“毕罗滋味如何?”,完全掩盖不了促狭的本质。

刘据奶凶奶凶地做怂样子,一个捂脸。

刘彻哈哈大笑,全是看乐逗趣的喜悦。

刘据怒从心头起,突然又想到霍彦平时里的教导,顿时恶从胆边生,从案头的木盒里抠出一小块点心,撒了点盐粉,就往刘彻嘴里塞,让他父皇也尝尝他受的罪。

刘彻正笑着,嘴就被堵了,被迫咽下一小口盐,被咸得呲牙咧嘴。

刘据反将一军,笑得别提多开心。

他从此刻,突然悟了。

阿言兄长是他最好的兄长。

太子的盐被没收了,然后霍彦就得了天子传唤,再然后司马迁就升胶东太守了。

一下子从六百石到两千石,刚卖完干贝的司马迁小脑袋瓜子撑不住。

他就升官了?

这官场跟他阿父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完全没危险。

第99章 所愿皆所得

1 .荒野求生大作战

茂陵庄园地上的箱子被一个一个搬到车上, 正好撞上了节目组长枪短炮突袭茂陵庄园。

霍彦拎着包火腿肠与导演来了个面对面,他轻挑眉。

汉武集团的导演望着满车的行李箱整个尴住。

“老大,你收了吧。”

说完, 一个滑跪。

“投了钱呢,老大, 好不好?”

霍彦的眉毛放下了,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

“我就带包火腿肠。”

导演组嘤嘤嘤,老大老大的叫,一条规矩一条的讲。

霍彦这辈子就要个脸, 他刚想把火腿肠放下,这火腿肠就被刘彻一把捞住。

“阿言,一包破火腿肠不要也罢。”刘董神采奕奕,“听说去海岛,咱们晚上吃海鲜。”

导演组这回不哭唧唧了,他们直接道,“刘董,人家嬴董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您这样嬴董要是看到了,这不好吧。”

霍彦施施然走了,怀里揣着自己的火腿肠。

敢接这个项目的导演组还是有点本事的,刘彻在被嬴政嘲笑的威胁下,忍痛放弃了自己的十九个箱子。

搞定最大的刺头,导演组很快就放松了, 催着他们四个上车,甚至连身都忘了搜。霍彦换了件宽松的大衣, 溜溜达达的上了林肯后座, 倚在霍去病身上, 跟没长骨头一样。

车子开始行驶。

霍彦神情倦怠,斜斜地倚靠着霍去病。霍去病的大衣外套随意盖在他的肩上,一段修长脖颈露在外面。

霍去病任他倚着,面对着镜头不着痕迹地给他把衣服往上拉了拉,霍彦无动于衷,斜斜扫了眼跟镜头互动的刘彻,神情更倦怠了。霍去病口里喝着卫青同款奶茶,一边回邮件,一边拍他肩膀。卫青搁前面回头把自己的小蛋糕分了一半给他的小去病,“去病,出去玩就别在车上工作了,伤眼睛。”

他是甜食爱好者,跟霍去病一个口味,这个牌子霍去病爱的不行,随手把电脑关了,挖了一块喂给霍彦,霍彦早等着,勉强提起精神,张口就接了,一边艰难咽下,一边道,“不要了。”

卫青就给他的小阿言也来了一块,“阿言尝尝,不甜的,是苦茶的。”

霍彦乖乖接了,“谢谢舅舅。”

三个人一前两后,跟在卫家一样旁若无人的聊起来。

霍彦吃了一口蛋糕,觉得还不错,“这家是新的耶,叫什么名字啊,我让丹叔跑一趟,收购了吧。”

他突然发现抛开刘彻,这不就是他和哥哥舅舅玩嘛。

霍彦心情大好,霍去病示意霍彦挖一块给他,霍彦就给他挖了一勺子,霍去病勉为其难的吃完,又咽了口自己的蛋糕,脸色才好点。“苦。”

卫青摇头失笑,不理解口味不同的两人为什么非要尝对方的蛋糕找罪受。

三个人中霍彦和卫青是跟谁都能聊几句,霍去病虽对外话不多,但耐不住对面是霍彦和卫青,他也能说的很,仨人搁一块,话一点不掉地上,个顶个的能说。

上到匈奴集团老总上次买了个驴牌,速度还怪快,下到刘据小朋友最近的数学作业又错了老多,谁去辅导。

他仨天天见面,但完全不觉得腻,眉梢眼角全是快活之意,说到逗趣处,仨人一样的笑点,莫名其妙的就一起笑起来。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但他们这是四边形。

刘彻忍不了一点。

“卫仲卿!霍阿言!霍去病!”

卫青恍若梦醒,才注意到刘彻,立马就笑。

刘彻很快被哄好了。

霍去病觉得刘彻愈发不要脸,但他舅舅显然乐在其中,所以他不管,把自己的蛋糕三两口吃完,闭上了眼睛,作假寐态。霍彦比他躺的还早,甚至还贴心地给自己戴了耳机。

车窗外飘起小雨。

他本来是想假寐的,谁料真枕着霍去病胳膊睡着了。

两人睡得昏天黑地,半大小子,能吃能睡,卫青也是睡得很香,可见是真当休假的。

突然,一阵咔嚓声音。

霍彦抬头,霍去病也抬头。

两人直直对上刘彻的镜头。

刘彻爱炫耀,尤其他的仲卿,去病和阿言那是他的大骄傲。

见二人醒了,就道,“哟,小公主们醒了!”

霍彦与霍去病默契的移开视线,活像两只矜贵大猫,抖抖毛,从你面前高贵冷艳离开。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阿言,看我!看我!!!]

[江东有二乔,大汉有双子。]

[去病爱你、超级爱你、爱你到天昏地暗、爱你到盲目、爱你到海枯石烂,爱你~]

……

霍彦他们一路跋涉,从陆路转水路,好不容易寻到了地方。刘彻当天就要下海,脱离节目组,自己拿了个手机准备直播。

卫青和霍去病没啥意见,霍彦也没得意见,四人溜达上了游舰,决定纵享人间。

咸腥的海风裹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远处岛屿轮廓若隐若现,刘彻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定制西装领口,转身对身后三人道,“朕带你们吃原汁原味的海鲜去!”

驾驶座霍去病面无表情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衬衫下隐约可见放松的腹肌轮廓,很明显他心情不错。

霍彦今天穿了件浅蓝色T恤,此刻正被海风吹得衣角翻飞,露出截纤细腰线,晒着太阳,蹲在船上钓鱼。

反正,来都来了。

总归不会饿死,他还有吃的,再不济,他还能把刘彻细细做成饵料拿去钓鱼,呵呵。

他拎起一条寸把长的小鱼放进桶里。

旁边卫青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泛红的鼻尖,迎着风问道,“阿言,天气预报是不是说今天有阵雨?”

霍彦嗯了一声,很是平静。

阵雨?

他突然震惊,声音提高八个度,“阵雨还出海!”

妈耶,这是什么船,赶着去送命啊。

“放我下去!”

卫青很平静的疑惑,霍去病也很疑惑。

“阵雨不能出海吗?”霍去病问道,“我上次就是暴雨出海,可带劲儿了,像是在驯服野兽。阿言,好玩的。”

霍彦服了,他看向卫青,卫青回了他一个笑。

他和去病一起去的。

霍彦无奈至极,喊刘彻,“刘董!你也不想活了吗!”

“朕在这里,有啥危险。”刘彻示意他来口香槟,“先喝酒,一会咱就登岛了——"

霍彦的脑子嗡嗡的。

他是多想不开,他是得多傻才能上这仨人的船。

“我这辈子有你们,够够的了。”

他自暴自弃,刘彻还贱兮兮地给他递香槟。

然后天空骤然阴沉,铅灰色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阳光,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两米高的浪头。

游艇在惊涛骇浪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霍去病一个箭步抓住栏杆,稳的很,卫青从旁协助,二人全力加速。霍彦扶着栏杆稳稳站着,另一只手肌肉绷紧把身后跌了个大马趴的刘彻拎起,拽到身边。

雨劈头盖脸往脸上呼噜,霍去病和卫青跃跃欲试。

霍彦扯开应急柜,海水却突然灌进船舱,他当机立断默默把自己的救生衣绑紧了。

在剧烈的颠簸中,刘彻看到自己限量版腕表表面裂开蛛网纹,紧接着就被浪头拍进刺骨海水。

“我的表!”

来不及为表哀悼,黑天无光,他整个人就被雨水糊一脸的霍彦当行李箱提起,往岛上甩。

“阿言!”

他喊的声音大,但风声更大,霍彦以为他搁后头呢,把他甩出去的同时,还勉强回头哄了一下。

“你给老子坐好!不用你动,马上到了,老子扔个行李给船减下重!”

这辈子有了。

刘彻第一次体验失重,飞了出去,落在小岛边,脸正着地,好在霍彦以为他是最后一个行李,没接着扔行李往他老腰上砸。

霍彦确实精于计算,霍去病他们确实已经把船驶到岸边,他那时候扔行李减负重,正巧让船一鼓作气,驶上小岛。

又是一次浪头,他们一起被冲到小岛十几米的白沙地上。

霍去病和卫青单手翻船,黑天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霍去病凭直觉来摸他幼弟,“阿言!阿言!”

霍彦用自己黏糊糊沾手的手指也凭直觉拽着他的手,把他手上的“刘彻”递给霍去病,“阿兄,姨父估计没气了,都没声了,我心肺复苏了,还是没气。 ”

霍去病掐着“刘彻”的腰,往上掂了掂,“腰这么粗,姨父是被泡发了吗?”

卫青也来探,他摸了摸,冰凉,坚硬。

良久,他退了一步,如丧考妣,道,“这都硬了。 ”

死都不能再死了。

卫青沉默的哭泣,他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这好端端的,人没了。

霍彦开始翻找湿透的大衣,他记得有个手电筒,一会儿有光,他再找找行李,给姨父点体面。

霍去病又默默作心肺复苏。

他仨emo,而旁边跟行李箱躺一起的刘彻是被脸颊上的刺痛惊醒的,他艰难出声,气若游丝。

“仲卿~,去病~,阿言~”

黑暗中眼睛失去了作用,耳朵就会无比锐利。

霍彦听见了这一声,吓得抱着霍去病。

“哥,姨父回魂了!”

霍去病也听见了,他拨了拨“刘彻”,难掩悲伤道,“没事儿,是姨父没活够。”

霍彦哎了一声,又把自己的大衣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个小手电筒。

这小电筒泡了水,灯一闪一闪的。

三人就是灯看刘彻的“遗容”,难掩悲痛。

霍彦的手越来越近,卫青的眼泪糊满眼,“阿言,不看了,不看了。”

霍彦的手颤抖着,他刚要收回,就被霍去病拽住腕子。

霍去病破泣为笑,引他俩来看。

这躺着的哪里是刘彻,就是一个行李箱,这行李箱被别出心裁的刘董用自己的衣服料子包了一圈。

霍彦的心松了下来。

“就我扔行李时落下了。姨父还搁船里呢。”

霍去病和卫青点头,往船里扒拉刘彻。

但找了一圈,毛也没找到。

完了。

霍彦一屁股坐在沙滩上,“这是掉海里去了。”

霍去病更悲痛了。

“被鲨鱼吃了。”

大悲大喜后,卫青也趴坐在地上。

耳边响起刘彻的仲卿。

一遍又一遍,细若游丝,像极了鬼叫魂。

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们姨父在叫我。”

霍彦和霍去病一起点头。

也在叫我俩。

三人一起抱头痛哭。

刘彻听见哭声,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接着喊。

“仲卿,去病,阿言~”

他越叫哭声越大,像是鬼魂哀嚎。

他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怕从心起。

仲卿他们都死了吗?阿言是为了救他才把他扔下来的吗?

大悲之下,他嘎一下晕了。

呜呜呜。

那头霍彦三人哭了一会儿,强打起精神,找了个岩洞。

霍去病生了火,三人一起emo。

“等着雨停了,看看有没有姨父的尸体冲上来吧。”

霍去病默默道。

沉默的卫青发现了盲点,“阿言,我们把行李认成刘董,那刘董有没有可能被你认成了行李扔出去了。”

霍彦陷入回忆。

好像是有一个有点重哈。

“有可能。”

霍去病和卫青迅速起身,三人像是抓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起飞奔回海滩。

就着时亮时不亮的手电筒,三人找到了趴在行李上的刘彻,一探还有气,三人喜极而泣。

没死,没死,只是被毁容了,问题不大。

刘彻是被疼醒的,他脸生疼,尤其是下眼睑,睁眼一看就是五只寄居蟹正排着队,他尖叫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高定西装裤正套在椰子树上迎风招展。

他猛地看他下身,果然两条腿光突突地露在外面。

“谁偷衣服啊!”

他大喊。

卫青听声从礁石后探出头,递给他一包火腿肠和淡水。

刘彻不叫了,呜呜呜地搂着卫青哭。

“仲卿~,仲卿,你还活着啊!”

大嗓门鸭。

霍去病正在用小刀给椰子开颅,递给了霍彦,霍彦看着刘彻的猪头脸,心虚中又带着好笑。

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就憋不住笑了。

笑够了,才把椰子递给刘彻。

“姨父,喝椰子,阿兄现采的。”

刘彻没想到他俩也活着,顿时开心不已,他看着霍彦热泪盈眶,“阿言,好孩子,真没想到你为了让朕活竟做出此等牺牲。”

霍彦麻了,好吧,他望着霍去病和卫青,三人默契地决定把这些残酷的事情隐瞒,毕竟刘彻还是个伤员。

霍彦也装成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应做的。”

霍去病一下子笑出声来,得了霍彦一个瞪视后,就拎着一桶鱼准备开肠破肚。

刘彻心情颇好,穿着一身芭蕉叶,干了一个椰子,准备巡视他的领地,结果他一动,突然发现小腿肿得像注水猪肉,一时之间,慌的很,“仲卿,我是不是要截肢了?快叫直升机!”

卫青给他看泡了水的手机,大大的汉武两字像是在打刘彻的脸。

汉武手机没一个能用的。

罪魁祸首霍彦摊手,示意他坐着吧。

刘彻气得拍大腿,一时之间疼得呲牙咧嘴。

“朕发誓,等朕回去,汉武集团新系列手机必须防水!!!”

负责开发新版块的霍去病:……

霍彦叹了口气,“根据《本草纲目》记载”

他突然掏出一把切椰子的小刀,“只需要把毒血从足三里穴逼到涌泉穴,您不歇着,那我来割吧。”

刘彻拖着残腿往后蹭,“朕不治了!”

霍彦恶趣味的大笑,快活之意隐隐。

霍去病也是笑得很明显。

直到刘彻撞翻霍去病刚搭的遮阳棚。木竿噼里啪啦砸下来,遮雨的大布轻飘飘的落在刘彻身上,给了被木块砸中的他最后一丝体面。

“艹!”

刘董破口大骂。

卫青沉默地在木堆里扒人,熟练地叫人心疼。

霍去病现在一点都不想笑了。

得,一个小时白干。

卫青扒人,霍彦往前一个冲刺,死命扒木头,打算凭一己之力平地起高楼。

霍去病面无表情。

良久,他道,“呵。”

霍彦:哈哈哈。不生气哈。

卫青:哈哈哈,不生气哈。

舅甥两个进乎同步,眉眼都弯弯,带着点讨好和与生俱来的温和。

杏眼眨巴眨巴,去病,别生气呀!

霍去病根本没法生气,他顶了一下腮帮子,难得幼稚,“把姨父裹好抬走吧,忒碍事儿。”

说完,哼一声,脱了外衣,往海里一跳,给他舅舅和阿言捕鱼去了。

霍彦匀卫青对视,都一笑。

哎呀,哥哥/去病超可爱的呀。

夜幕降临时,霍彦钻了木头取火,点了一团篝火。霍去病早拎着处理好的食材回来,刘彻盯着火堆咽口水,“阿言,你阿兄带啥吃的回来了?”

霍彦忙着找他偷藏在大衣里的烧烤料,免得鱼难以下嘴,没空理他。

刘彻锲而不舍。

“啪!”

一只还在蠕动的章鱼飞了出来。

在刘彻的目光下被卫青捏起,重新放进海水盆里。

霍去病穿着背心,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他动起来像是猛虎,现在静下来也是一只恶趣味的大猫,“姨父,刺身。”

刘彻想拿脚踹他,却发现自己办不到,他的腿已经被霍彦包成猪蹄。

霍去病哈哈大笑,勾着霍彦的肩,“阿言私我。”

霍彦勾唇,心照不宣。

刘彻左边逆子,右边逆子。

最后化悲痛为力量,吃了两大碗。

“阿言,再来一只章鱼。”

霍彦;…,大馋小子,你一人顶三人。

这个荒野求生,确实荒野,刘彻的定制衬衫已经成了霍彦擦手抹布,头发乱得像蓬草。

日子过成这样,也没人来救一救。

第几次抱怨后,霍彦阴阳怪气,“您选的。”

刘彻扭头,一瘸一拐继续摆SOS。

当直升机降落时,刘彻几乎控制不住落泪,直到准备来抢劫的匈奴集团董事长伊稚邪下了飞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刘彻的眼泪别住,艹,骂着就是一拳,可惜有人比他更快,霍去病一个飞踢,伙同卫青上去就是一顿收拾。

霍彦淡定撒药,把人扔出飞机,看得刘彻脸突然一动。

“走吧。”

霍去病驾驶飞机,四人终于回归现代生活。

综艺早已经在人失踪时告吹,刘董成了董事群的群嘲对象。

“可恶!朕也拍个家庭综艺!”

“仲卿,去病,阿言!”

可惜这次连卫青都不理他了。

2 .汉武大学

“汉武大学是业界知名学府,坐落在古城长安,红花绿叶小白船,理论物理,战术演习,政治金融,更有激情修仙,白日飞升,欢迎广大学子报考汉大,嘻嘻。”

窗外玉兰纷飞如雪,霍彦的脸却随着嘻嘻两声播完,一下子沉下去。

艹!

《汉武大学教授区》→汉家儿郎棒棒糖

经管学院霍彦:这是谁剪的,这么土,今年收个鬼的学生!@所有人 [汉武大学招生简章]

兵事学院卫青:我剪的,土吗?那我改改哈。

经管学院霍彦撤回了一条消息。

经管学院霍彦:不土,好看。

经管学院霍彦:不改,舅舅很棒。

兵事学院卫青:谢谢阿言。

经管学院霍彦:实话。

时尚学院韩嫣(韩王孙,我本人就是最美的。):呵,外甥。各位,我刚开设了《古代奢侈品鉴赏》选修课,校长送了我耳坠哦~

经管学院桑弘羊:是啊,私库藏品,比你命都贵。

经管学院霍彦:又不贵,我就有很多,还送了姨父几个。@物理学院兼兵事学院霍去病(不加好友,勿扰) 阿兄,你不在家啊!

舞蹈学院李夫人:我的《北方有佳人》已经录好了,什么时候发。@音乐学院李延年

朱买臣(辩论学院):优雅地吐槽前任是一门艺术,我想开这个。

张汤(法学院):@时尚学院韩嫣小心一点,阿言刚刚立案,磕到了,你自己赔。

金日磾(动物学院):@经管学院霍彦 我的孔雀被霍教授射箭吓得不开屏了,呜呜呜。

经管学院霍彦:你还好吧。

外交学院苏武:他不好,哥,他吓得躲孔雀后头了。

霍彦发起了一笔转账。

物理学院兼兵事学院霍去病:阿言,你又转钱,给谁?

金日磾(动物学院):没有。

金日磾(动物学院)退回了霍彦的转账,并向霍去病发了一个红包。

金日磾(动物学院):嘿嘿,霍教授射箭辛苦啦。(搓手手)

物理学院兼兵事学院霍去病拒收红包。

物理学院兼兵事学院霍去病:嗯。

[卫霍一家亲]

去病去病:那个发红包的,谁?

阿言可爱多:就那个金咪咪。

去病去病:咪咪?

卫伉小宜春:对,就叫这名。

汉武小太子:对,就叫这名。

青青原中草:金咪咪?学校又来新人啦。

卫贵妇女士:咪咪,这名字好听,阿言,去病,你说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这个小名。

卫三子夫:霍咪咪,好衬阿言。

小子卫步:我这边还有几张阿言和去病小时候穿猫咪睡衣的照片,确实可爱。

卫贵妇女士:发过来!

卫三子夫:+1

…以下折叠三十条类似消息。

卫伉小宜春:发发发!

登登叔马:快快!

汉武小太子:发!

小光爱上学:我也想要。

……

卫三子夫:青儿,你和去病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我在音乐学院都听到你俩咳嗽。

卫贵妇女士:又咳嗽了!严不严重!

…以下折叠三十条类似消息。

阿言可爱多:不严重,但我已经把他们实验室的咖啡全换成枸杞茶了 ,希望二位听医嘱,也就是我的话。

去病去病:……

青青原中草:……

阿言可爱多:嗯?@小子卫步舅舅,今年海事学院的设备不想更新了。

去病去病:删了。

小子卫步:他给的太多,妾不得已而就范。

小光爱上学:给了多少?

阿言可爱多:据儿,你再拿小光手机!

汉武小太子:给了多少?

去病去病:如给。

汉武小太子:……

阿言可爱多:如打从不落空。

汉武小太子:比巴掌先来的是香气~

去病去病:我用鞭子,打你手疼。

汉武小太子:嘤嘤嘤。

《汉武大学灌水区》→【热帖】八一八咱们学校那些神仙家庭,PS:霍去病教授是不是弟控?

楼主(物理社小透明):

今天震惊我全家!霍教授给小霍教授带糖耶!他最喜欢的,他说给就给。[照片链接]

点赞最高回复:

我磕双霍怎么了:他们和卫教授三向奔赴的,而且这算什么!上周金融系讲座主讲小霍教授在课前还给霍教授留了位置,别人都是放了矿泉水,就卫霍二位教授放了保温杯,我们凑近一看,杯子上贴着温水,直接喝。[笑哭]

金融系小巨怪:小霍教授把U盘插进电脑,屏保是和卫霍二位教授的滑雪合照 ,上到一半,刘彻校长匆忙入内,得了白眼一枚。

吹玻璃吹嘱咐:事后,校长掏出了个小金熊猫玩偶说是给小霍教授的赔礼。又得白眼一枚。

哈哈哈哈哈哈:校长你的霸总包袱呢?

汉武嗑学家:这对是父子还是冤家啊,能嗑不!

彦学家:阿言:邪门CP别磕。

霍教授长命百岁:小霍教授超爱!刘彻除外!哈哈哈。

我爱阿言:不说了,放链接。

[校报专访]

卫少儿女士。

记者:听闻二位教授小时候都是卫青教授在带。

卫少儿:我改嫁了,他俩不跟我走。

记者:小霍教授对霍教授没事就喜欢贴贴是家族遗传吗?

卫少儿:不是,他五岁那年去病参加夏令营,阿言做恶梦,说哥哥的受伤,吓得卫青连夜开车去接人。然后去病果然受伤,自此阿言看的很紧。

吃瓜小姐妹:卫教授超爱小霍教授和大霍教授,去病教授的小蛋糕,我还看见他在教师休息室给霍彦教授整理狼尾。

兵法小白:上周冠军班加训,霍教授下课后就有带舅舅的小蛋糕,旁边还有弟弟做的清补凉,呜呜呜,好羡慕。

金融系算盘:补充细节!霍彦教授不爱吃甜,但做甜品手艺超好,惊为天人,我吃过霍光同学带过来的桃肉毕罗。

小光小光,智慧之光:是的,去病哥哥吃不完,我带过来吃,你还抢。

汉武小太子:应小光之邀,我说两句,首先作为弟弟,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去年校运会我摔骨折,阿言哥哥给我打了石膏就赶去开学术会议。但去病只是训练时擦伤,他连夜回家。日子跟谁过能一样吗?

卫伉小宜春:别说了,以前小时候每次家庭聚餐,我爸都要阿言哥哥和去病哥哥挨着坐,会给他们剥虾,理由是他们太小,完全无视我才是最小的。

小光小光,智慧之光:卫青舅舅的军事史考试,我考98分他说小光还有进步空间,霍彦哥哥东南西北分不清,卫青舅舅都不说,只一昧让去病哥哥带着幼弟。

冠军班班长:好苦,突然理解你为什么总在实验室通宵内卷。

小光小光,智慧之光:那也不是,我就是喜欢学生,上次我发烧,阿言哥哥在病床边守了整夜。(哭哭)

吃瓜小姐妹:emo了。

[汉武大学小树洞八卦提问]有个双胞胎教授是什么体验?(hot)

小光小光,智慧之光:

谢邀,作为金融系学生,经常在实验室收到阿言哥哥送来的养生汤。别问为什么经济系教授会煮汤,他连刘彻校长偷吃几块红烧肉都能了如指掌。最离谱的是校运会,去病哥哥带着马术队夺冠后,刘校长激情发言,风光一把,而我阿言哥哥气的一逼,去抢了话筒。卫青舅舅默默拔了音响电源。阿言哥哥给中暑学生把脉,霍去病教授在旁边举着小风扇给他扇风,而躺在地上中暑的是我。

我的天哪:有种惨惨的又淡淡的炫耀感。

吃瓜小姐妹:这个这个:#汉武大学校庆名场面#刘彻校长和霍彦教授抢话筒

哭泣的佩奇:我曾经在应用经济课上,偷偷画双子教授摸鱼。小霍教授突然在我背后说:「你画的一点不像,阿兄眼尾应该再上挑15」。

现在我被罚写《漠北补给线对现代物流的启示》两万字,但教授给我看了他收集的霍教授全套卡片,全是金光灿烂的那种。

彦学家:我靠,姐妹你赚了!霍彦教授的自制小卡在卡圈炒到五万块一张!

[校园十大未解之谜】更新版

TOP10 朱教授前任是谁?(哪个女人这么想不开。)

TOP9 李广讲师什么时候能评上教授。

TOP8 司马迁教授天天断更时都去干什么了。

TOP7 卫家人是不是每个都好看。

TOP6 冠军班的学生毕业后都去哪了。

TOP5 主父偃教授天天夸的小宝贝是谁?

TOP4 霍彦和桑弘羊教授的股票啥时候跌。

TOP3 为什么霍彦教授的办公室永远有新鲜板栗。

TOP2 校长室的摆放到底有多贵。

TOP1 为什么从匈奴那边来的学生看见霍去病教授和卫青教授就抖。

[汉武大学期末生存法则]

1 .如果期末,你的老师失联72小时,别慌,直接集合,自备粮草,去河西之战补给线,你的大霍老师一定在祁连山实训,闪电战精髓是不要后勤,你就死命追!你的小霍老师一定在后方粮草线上,你的卫老师如果在电话里只有风声和狼嚎,那也请你出发!

2 .如果过不了,别找大小霍和刘彻,因为根本不捞,去找卫教授。

3 .卫教授能够决定生死,请前往校园主页,把卫教授的三个邮箱死死记在心里。

4 .财务课桑弘羊教授的论文一定要写省钱技巧,ps:越抠越好。

5 .东方教授好酒,而且不挂人。

6 .主父偃教授课上不要突出,除非是夸他的小宝贝。

7 .挂的太狠,卫青教授不捞的话,请斥巨资找少儿女士,但是基本上不一定奏效。

8 .不要听了刘校长一节课就觉得自己是小天才了!他的政治学可爱挂人了。

9 .不要叫小名,尤其是猪猪。

10 .详细的可以去听司马迁教授选修课重点

3 .司马迁黄县日记

七月初七 晴

潮声激荡,海上的盐田泛着碎银般的光,阿言已经开始运盐了,这些盐就是碎银。我把阿言给的钱算了算,给盐工们发了钱,他们似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就踩着阿言改良的露趾木屐,把裤腿挽到膝盖,比泥还黑的脸上沟壑密布。眼泪顺着缝隙流下,像是雨水落在大地,洗涤完一切的不公与不甘。这片土地仍是土地,仍然温良,仍然质朴。

我突然想起阿言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司马兄,这天下苍生多艰,自古史册只记得是金碧辉煌的人上人,可这些苍生同样伟大,他们也会有不甘和痛苦,执着与幸福,他们的一生也需要一支笔来倾诉。

司马迁为天下人立传,天下人不在高台,天下人在土地之上。苍生也值得立传。

那样的话,尤在耳畔。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言念君子,为民解苦。

这是我在黄县的最后一天,赵过将接替我。

六月初七 雨

阿言又来信了,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官位。

接到胶东太守任命书那日,我正蹲在盐垛后偷吃失败的盐渍梅。听完圣旨我第一反应是升官太容易了,然后要水,可齁死我了。

然后狂喜。

我从六百石成了二千石,狂喜过后,不真实感笼罩着我。

直到盐田外忽然传来童谣声,七八个总角孩童背着苇编书包蹦跳而过,“盐车隆,盐仓丰,换得新米炊烟浓”

小孩顶着红润的脸颊向我问好,三日前我依着阿言书中嘱咐主持县学开蒙,他们是第一批学生。

我的学生。

我的心稳下来了。

赵过说的对,天下没有比我与他们更幸运的人了。

因为我们的后盾无比强大。

阿言在,我则安。

我不知道阿言要做什么,但是黄县一点一点变好,我愿意追随他,愿作他的附庸。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我听着雨声,心中踏实。

哎呀,我该给阿言回信的。

六月初三 晴。

盐场东侧新起的市集,咸鱼干与艾草香交织飘荡,夕阳将盐垛染成金红时,十二辆包铁轮盐车驶向码头。二十艘新造的双桅运盐船正在落帆,船身霍字旗高扬。

阿言来了。

海边常有传言,他们分说着管子煮盐的佳话。

现在他们说的是霍子煮盐,他们在一旁问我,司马大人,那个教你方法的人是治黄的霍吗?

我点头。

他们突然对着船跪拜,我回头一问才知道,他们就是因黄河大水迁往的这里。

五月初二

盐厂一切太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打出那一拳的。

回想那一天前,我还是个文人,揣着霍彦给的《科学制盐宝典》,满怀期待杀到黄县,在期间我已经做好了完美的计划,准备先去买几块盐田。我以为我看到欢喜的百姓,整洁的环境,可我的眼睛看到的是盐工腿上被盐水泡烂的伤口,是黑瘦的小孩,是趾高气昂的豪族,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浇到尾。

我陡然生怒,本想隐忍,可那豪强家的下人鞭子往老人身上落,我忍不了,所以我用尽平生的力气打了那一拳。

我以为那一拳打完众叛亲离,我甚至不敢回头看阿言给我准备那300个人,他们一定认为我糟透了,打乱了阿言的计划。直到我看见少年人们挥舞的拳头,清澈的眼睛下这天生的悲悯。

对啊,澄澈的阿言,只会养出他一般同他澄澈的少年。

那天他们追管事跳进盐池洗了个卤水澡,我也因此成名,我现在好久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善茬。

豪强带着打手来砸场子,我挥拳就要上。赵过死死抱住我大腿,大人三思!您这细胳膊细腿的,就会拖后腿。

于是我当场朗诵八百字小赋,把豪强骂得哭着找妈妈。

妈的,爷跟阿言打王温舒时,你都不知道在哪!

赵过说,我们要出击。我不懂,但无所谓了,我手底下有的是人才,我们连夜制定了计划,打了十几场架,合纵连横的招数用了百八十遍,用尽县令的威严又偷又抢,用尽一切抢着一片又一片的土地。

借由三百学生天生的亲和力和庞大的群众基础,什么豪强七大姑八大姨的丑闻我都知道,我在信里跟阿言蛐蛐。

毕竟,我就他一个笔友。

灯火下,我咬着笔杆给阿言写今日份小蛐蛐,“阿言亲启:姜家老头今日又碰瓷,说我打掉了一颗牙。我用你的法子让赵过把他家十八代丑事编成哥唱,现在全城都在传唱。

哈哈大笑三声,我又写什么黄老头的第十三个儿子不是他的,是隔壁老李的。隔壁老李跟他姐姐□□……

乌七八糟的事情,被我一一写给阿言。

事实证明,阿言很爱看。

他不光爱看,他还写批注,人已经打了,他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制住那些人。

这些文人司马迁不屑一顾的事情,也有一定的价值。

文人司马迁不屑一顾,县令司马迁逐桢学习,重拳出击。

事实证明,这些人太弱。连阿言的皮毛我都够不上。

黄县是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出头就打谁!

我要有铁拳铁腕铁石心肠。

他们的消息石沉大海,知道我在长安有背景后,猴子们不敢动弹。

阿言那派出来帮忙的人很厉害,左手量筒右手算盘,正要开发盐渍果子,我亲自上阵腌杏干,把握不好量,当着所有人的面盐撒了三斤,把临了吃杏干的我齁个半死。

我给阿言报信的时候一般都是用阿言给的鸽子。这些黄县事宜,太过顺利给霍彦写报喜信时,嘚嘚瑟瑟,然后喂成走地鸡的信鸽扑腾三回愣是没飞出盐场。我威胁它,如果飞不出去,就把它炖了吃,它才缓缓的飞起,阿言的回信只有一行字,“鸽子太胖。其他皆好。”

某日也忽发奇想,要改良运盐马车。我亲自设计出"自动卸货机关,结果首秀时机关暴走,把三百斤盐全扣在自己头上,惹人笑话。阿言的果子成熟,给我寄来长安的干馅饼,我想着黄县特色,打算做海鲜饼。咸鱼馅、海带馅、虾酱馅的饼吃得三百学子集体腹泻。

至此,再不敢了。

我给阿言寄了贝壳风铃,希望远方的好友见到这个风铃,就能想起我。

海雾漫过盐垛时,我仿佛看见阿言晃着新渍的梅子酒挑眉,依旧是朱红色的袍子,“司马兄,与我同行一程。”

夜栖的海鸟,扑棱棱掠过如霜盐丘。

我的好友啊,你如当年一般,站我身前,期待你永远一往无前。

元狩二年春,我来。

元狩三年夏,我离。

所幸,所愿皆所得。

第100章 凤鸟展翅

元狩三年夏, 司马迁经泰安侯荐,走马上任胶东太守,胶东至此结束了煮盐法, 开始了大规模系统化的晒盐法。官盐似雪,不苦不涩, 加之量高价廉, 一下子将私盐给打了下去,百姓宁不买官盐,也不愿再买私盐, 胶东大小盐商面临着倾家荡产的局面,司马迁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霍彦向刚做大农丞桑弘羊引见了司马迁,二人商议,欲以胶东作为盐铁官营第一站。

刘彻应的很快,只要是给他捞钱的事,他都回得很快。霍彦施施然起身,转首又求了刘彻让卫步往胶东去,他忧虑有人狗急跳墙, 伤了司马迁,他手上可没得用之人了。

他开口,卫步还没应下,他的妻子倒是推着卫广出门,催他上任。

也怪不上卫步急切,西汉初期实行郡国并行制, 胶东国是诸侯国之一。刘彻上位后为加强中央集权,对诸侯国的管理逐渐强化, 诸侯国的行政设置也趋近于郡。“太守”本是郡的最高行政长官, 而胶东国作为诸侯国, 其行政长官原本称“相”。

但胶东国的行政架构与郡类似,霍彦总喜欢把他们泛称为“太守”,实际上司马迁当的是胶东相,胶东类似于小朝廷,“相”统领众官,“内史”管理民众,“中尉”管理军事,霍彦让卫步去当中尉。卫步现在就是个白身,陡然成了比二千石,其妻朱若儿自然高兴,叫人烹羊留霍彦和他身后的小吏吃饭。

霍彦点头,没推拒她的好意。卫步性格温和,说白了就是温的有些懦了,虽有着一身好武艺,但比起卫青,卫广来说耳根子软,脾性又弱,难以独当一面。朱若儿性子泼辣,遇事果敢,她与卫步近些年生活也算红火,现在霍彦顾惜卫步,她自然心花怒放,紧着好吃的往他身前放。

卫步看着自己身前空无一物的案,好脾气的笑,让霍彦舍些给他就行,得了朱若儿嗔怪的一眼,卫步又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盯着朱若儿笑。霍彦坐在中间,实在是忍不住吐槽自己狗粮吃饱了。菜上齐,朱若儿欲走,就被霍彦叫住了,“舅母,且等等,阿言有一事相问。”

朱若儿止住步子,回身便直接道,“一家人,阿言自说便是。”

霍彦轻笑,“舅母随行否?”

闻言,朱若儿唇角微抿,扇子轻遮,好叫人不要看得她这般两难,“孩儿年幼,受不得波,这事得问过郎婿才是。”

这是客套话,卫步哪里舍得不带上她,他自然想带自己妻走,只是他们俩的孩子还小,也受不得波折。

霍彦叹了口气,“幼子却是年幼,若是感风便不好了。”

朱若儿点头,她自顾自应下,便要去下厨为霍彦包些吃食。

霍彦本是不愿接的,但是她说还挑了些霍去病爱吃的,便应承下来。

朱若儿走后,霍彦才收了笑,将一块刘彻的旨意放在卫步掌心,卫步握紧手上的印信,凉凉的质感让他的手微蜷,他抬头面上惊疑不定,眼却吓人的坚定,“阿言,尔欲何为?”

仿佛只要霍彦说出所想,他就会为霍彦做到。

卫家人都这样,表面是温吞的食草动物,但一遇事,就不顾一切的固执。

霍彦棠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嘴上却嘟囔,“我又不是你假外甥,我手下那么多人,叫你去干坏事,我又没疯。”

卫步顿时就笑,使劲儿揉他的毛脑袋,把大汉目前数一数二的权臣撸成了一只潦草小狗。“舅舅没说呀,阿言多思。”

霍彦经常被身为武将的舅舅们撸,被阿兄撸,已经习惯了。

“不多思,怎么当大官,我是要名留青史的。”

卫步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引得霍彦脸都黑了,他又哄少年,对啊对啊,阿言聪明伶俐,定能如愿。

霍彦这才开心,与他道,“舅舅此行,只管护住司马迁就是,他一个人在那里,我实在是不安心。”

卫步一听是保人,又是保阿言的友人,拍胸脯保证。

霍彦笑起来,应和两声,为他引见自己给他带的长史,一道吃了饭,才出了卫步的宅子。

甫一出门,石页与马夫早等着,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霍彦倚着马车壁,半垂眼眸,良久,才道,“长史大人,人可认清了?”

声音轻缓温和。

身旁一直在他身后埋首的少年跪坐在侧,闻言抬起头,唇边带笑,一笑还有个小酒窝,赫然是杜周。

“大人叫下官记的,下官不敢忘。”

霍彦唇角的弧度微起,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那玉牌通体盈润,雕刻着镂空的龙纹。

“若有人起乱,必要时。”他将玉牌放在杜周手心,顿了顿,目光陡然凌利,“却于刀下,就地掩埋。”

杜周将玉牌紧握,他很清楚,此事若成,便是他向霍彦投诚的第一步,自此,他与司马迁一样,平步青云,更甚者,他能走得更高。

“你也护好自己,吾在,遇事莫忧。”

少年权臣的面色恢复温和,轻飘飘的一句话举重若轻,杜周眼中抹不下的野心忽然被打断,少年笨拙的点头,“谢谢大人。”

霍彦轻笑,伸手替他理了袍领,“廷尉平,我为你看着。”

廷尉平,廷尉府的三把手,专门负责评议罪案的量刑程度。

杜周容光焕发,握着玉牌的手攥出了汗。

霍大人,是值得他信赖的。

马车驶过一条隐蔽小道,杜周轻手轻脚地下了车,他未停留,只恭敬一拜,便径自直起身,往自己的小院行去。

马夫驭马往闹市区走,走了几百步,霍彦轻敲车壁。

“主君,”石页钻进车里,轻声询问。

霍彦这才缓缓半抬起眼,递了一个素净的锦囊给他。

“人约到了,你使人与他见一面,把这个交给他,看完即焚。”

石页点头,双手接过锦囊,他也不问为什么,闷不吭声,像只犟石头。

霍彦勾了勾手,他就连忙伸耳朵,然后那耳朵就被拧了。他吱哇喊疼。

拧他的人松了力道,笑眯眯擦手,看他委屈巴巴的揉耳朵。

“不要想着自己过去。”

“主君,我不过去,那人万一不听话呢,你都要请人了,这人肯定重要。”石页一开口,就是大嗓门,委屈的大牙都不露了,就跟霍彦哼唧,一口一个不放心。

霍彦端起一碟子桂花糕道,“你吃吧。”

石页本来委屈,吃了东西就好了。

霍彦拿着自己的小茶壶给他倾了茶,他又高兴了。

白玉缕梅花的小茶壶,装着被冰过的酸梅汤,殷殷带着点红。

“他会死。”霍彦慢条斯理,绣着云纹的软纱罗长袍,腰间紫绶系着鎏金螭纹带钩,宝带为束,雅致中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只是说的话偏带三分血气,“他死即可。”

石页吃点心,闻言大惊,这就要杀了?还没热乎呢!

他的心思好猜,霍彦笑起来,他一笑就止不住。“乖孩子,听话。”

石页低头,有被哄到。

主君才不会害他呢。

他这样想着,胆子就肥起来,“您跟前那个茶饼,我能再吃一个吗?”

霍彦的笑停了,给他递了饼。

他似乎心情格外好。

石页不懂他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世问没什么事能难得到他。

石页很明显不了解霍彦,因为眼下霍彦就遇到了难题,是完全把他难住了,他动弹不得。

霍去病。

霍去病坐在屋里等他回来,刚推出的盐铁官营一事闹得满朝沸沸扬扬,况且推进盐铁改革的前锋是他弟荐的司马迁,今日那些反对者又去找卫青,闹得太大,卫青使人带话,叫霍彦出门多带些人。此番话一出,霍去病不过问都不行,他轻哼一声,“回来了。”

声音不大,偷偷摸摸回来想躲过追问的霍彦跟炸毛的猫似的,他迎面给霍去病递了朱若儿给的点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嘿嘿。

霍去病实在是好笑,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把他弟端起来,左右上下仔细看看,甚至还掂了掂。

“轻了。”他道,“陪我再吃顿晚食吧。”

霍彦被强势端到霍去病对面,坐在廊下静静地赏月,然后他就把头一趴,拱他阿兄肩膀,企图萌混过关。

下弦弯月,墨蓝夜空,明亮星辰,霍去病摸了摸他的头发,阿言的头上有两个旋,跟他一样。

霍彦其实是撒娇,想着不让阿兄知道他搅风搅雨,心思深沉。可霍去病看在眼里,就一股脑心疼起来,他的阿言好小的,盐铁官营之策反对声音他不在朝中都听得见,更别提它的主导者阿言了。在这过程中被反对者攻击中伤想来也是不少,他家阿言该多难受啊。

他心疼,疼得心火也跟着旺盛,怪他久不出门,怪他身体不好,怪他不能再去打仗,现在他身子好了,马上就能披甲,他倒要看看当着他面,谁敢欺他阿言。

“明日阿兄也去上朝。”

霍彦连忙抬起头,杏眼扑闪。霍去病心疼得有点胸闷,无从宣泄,恨不能立刻披挂出长安把匈奴王的脑袋摘下来,好半晌没吭声,才勉强压下火气道,“骂你的人,舅舅给了点,你明日给阿兄指。”

本君侯不出门,他们当我死了吗?

他一只手托着霍彦的左手掌,另一只手盖在他的脑袋上,“阿言勿怕。”

霍去病很爱说这话,霍彦也爱,他们俩给所有人都是一句莫忧,仿佛他们天生就强到没边,合该撑的起天地。是啊,谁有他俩完满,未满二十便封侯,才华不小,帝宠优渥,世间无事可以难得到他们。

现在这话被霍去病又一次说出来,对的是霍彦。

阿言,阿兄在呢。

霍去病总会向霍彦强势宣布他的存在,他又摸了摸霍彦左手的疤。

满腔含蓄深沉的歉意让霍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人从心里开了一条口子,任由心头血汨汨冒出。

这世间真好啊,会有这样好的霍去病。

霍彦想。

羊角宫灯的光透着薄纱影影绰绰,霍彦缓缓地笑了。

“我怕谁啊?”他摊手,“我只怕你。”

怕与你长别。

霍去病将一侧的眉梢挑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怕我?”他迟疑,“你怕过吗?家里都你做主。”

他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捏住霍彦的脸,道,“你怕我?怕我什么?嗯?”

最后一声嗯,他托长语调,旁人听得十足的傲气,霍彦却听得八分委屈,两分埋怨,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霍去病插腰大喊,霍阿言,你过分,一时忍俊不禁。

霍去病更气了,又道,“怕我什么?”

霍彦搂着他胳膊,扑进他怀里,笑得不行。

“怕阿兄弃人间芸芸不顾。 ”

霍去病顿住,而后,很认真答道,“不会。”

世间很好,有阿言,有舅舅,有亲人,有战友,有马儿,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

怎可能轻易而弃。

霍彦哈哈大笑。

“那我怕什么?”他歪头,眼睫微弯,“那些人吵不过我,阿兄在,谁也抢不过我。”

谁也斗不过我,你与舅舅在,我有无数次机会,而他们只有一个机会。

月明如水,松影荷风,想来这般诗意盎然的夜晚,应该赏月品茶,闻香作诗,极尽风雅。但霍去病跟霍彦对坐吃饼,吃的还是肉饼,吃的满手油。

若叫旁人见了,就知道霍彦以前示人的风雅全是装的。

霍彦战斗力如何,霍去病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在他心里,他幼弟瘦了,这群傻子还骂他,简直是可恨。

霍彦也很无奈,但心里美得冒泡。

次日一早,刘彻未来,未央宫前殿群臣聚集在一处。

大将军昨日留宿宫中,不在其列,没他领头派系四分五裂,隐隐分成两大股。一派是桑弘羊为首的支持盐铁官营改革派,另一派则显得鱼龙混杂的多,大多是儒家董仲舒的学生和黄老派,儒家是以“仁政”“不与民争利”为反驳论据,黄老则支持休养生息,这两派混在一起,大司农郑当时作为黄老学派目前级别最高的官员,赫然在前列。

霍彦缓身上阶,进贤冠上双梁嵌玉,束发的墨色巾帻下,鬓角碎发被风撩起,露出瑰丽眉眼。众人隐隐瞧见玄色曲裾随风翻卷,腰间紫绶系着金镶红宝石带钩,随步伐轻晃,宝石折射的光亮的晃人,便知道他来了。桑弘羊及他后面一派的人腰杆都直了些,反观郑当时皆是面沉如水,在后头的汲黯在心里暗骂了句招摇。董仲舒下意识的咳了两声,见自己这派的众人都看他,他又咳了两声,老神在在道,“泰安侯来了,诸位不去迎迎吗?”

众人敬谢不敏,可见霍彦杀伤性之强。

宝石的光越来越闪,众人这才见到少年全貌,即使是被他骂过的反对派,都不由得在心里谓叹一声。满朝贵胄,独有霍郎年最少,华衫薄衣,含笑立东风。

霍彦上阶,依旧带笑,众人的谓叹来不及收,就看见他身后又一少年信步而来,箭袖轻袍,襌衣下摆扫过青砖,腰间悬剑,少年容颜俊美,单手扶剑,走路时却听不到一丝声响,目光沉炽,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

漫不经心的一扫,沙场的血气扑面而来,众人哑口无言,只觉心魂儿都被震摄了。

霍去病。

冠军侯。

一年前的霍去病远没有这般的压迫力,让众人见之心惊。

霍去病缓步向前,不紧不慢,霍彦跟个小乖崽一样,跟在他后头,看见一个骂过他的,就冲人一笑,直把人笑得毛皮直立,才跟上霍去病。

众臣行礼,霍去病站在众臣最前面,一声不吭,只让霍彦站他身边来。

霍彦乖乖跟在他身后,就连桑弘羊都看得牙酸,你小子就装吧。

霍彦才不管他们,跟着霍去病说悄悄话。他每说一句,霍去病就扫一个人,直把人吓得发冷汗才轻飘飘的移开。

狐假虎威,不外如是。

时间难熬,还好不消半刻,小黄门召群臣入见,众人如蒙大赦,跟在霍去病身后鱼贯而入。

刘彻坐在上首,卫青分列,跪坐在右侧第一位,二人见到霍去病过来,都挺高兴。

刘彻问道,“去病,身子大好啦!”

霍去病点头,冲他施了一礼,刘彻忙叫人扶他,霍去病起身,回了自己以前的位置,大将军以下第一人。

众臣依次分列,然后一言不合,话不投机,继续吵架。明明盐铁官营已经实行,那些个儒生与黄老还在吵,仿佛不吵一架,不把司马迁这个人给撸掉就不甘心一样。

卫青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向也神游的霍去病道,“一会儿阿言出手就好了,就都老实了。”

霍去病冷着一张脸,吐出两个字,“找打。”

卫青就笑,他小小声道,“太老的,不能自己去啊,好歹蒙个脸。”

霍去病冲着刘彻哼一声,继续假寐。

刘彻莫名其妙被哼一声,一头雾水,看向卫青。

卫青老神在在,也半阖上眼睛。

陛下确实该哼,总是让人拦他帮阿言吵架。

不就拉个偏架吗?

这边君臣三人,刘彻遭到两位爱卿的嫌弃。

那边霍彦加入战场,为了司马迁又一次在朝上舌战群儒,身后跟着要行盐铁官营的桑弘羊,身旁站着老泼皮主父偃。不远处还有张汤,身后还有一群非豪族的寒门官吏,竟隐隐成势,与汲黯他们这些豪族人分庭抗礼也毫不逊色。

霍彦身处其首,隐成执牛耳者。

身为领头羊,没有什么是能比护住手下人更好的能力了。

霍彦争的早已不是司马迁的去留,而是借司马迁向众人展示他的手腕与能力。

争与辩,甚至动手,他都强的可怕。

霍去病久不上朝,但霍彦一开口,他心中就一乐,因为他幼弟的嘴不知道得了谁的真传,辩才无碍就算了,若论说话又够毒够损够不留情,他幼弟也实在是当世第一。果然不一会儿,便挤兑的几个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的老豪族脸色铁青,似要厥过去了。

太阳出来了,未央宫外树影晃悠,倒似波光粼粼。

刘彻在上头舒坦倚着案看热闹,懒洋洋的。

光影斑驳,卫青抬眼,一抹亮光浮在颊边,倒显得他眸光更温和了。霍去病与他默契对视,二人眼中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倒也不是因着什么卫霍之势,单纯是因为霍彦吵赢了。他们觉得骄傲。

霍去病更是演都不演,谁骂霍彦,霍彦骂完,他就把人从上到下扫一遍,直把人吓得发抖,他才悠然收回目光。

又是一场辩论大胜,霍彦领着人往回走。

有反对声音只会让人更团结,盐铁官营,其势早已成。霍彦的势,也已经大成,他的余光瞥过缀在他后面末尾寒门出生的小官,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

谁是谁非,谁能庇佑人,皆已入目。

既然寻枝可依,便找一只最强的枝。

而我最强。

卫霍因其身份不能豢养门客,霍彦也不要主父偃那种共富贵,难共苦的墙头草,他要的是只要他想,只要利益相和,谁都能是他的朋党。

他诚心作事,旁人信重他,情理之中。

“哎呀”他跟在霍去病和卫青身后,一开口稚气的紧,“匈奴人卖完了,打仗的钱凑齐了,阿兄的身子也好些了。”

他挑眉,“要去打匈奴人了,是不是?”

他最会撒娇,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古灵精怪得很,没有人不喜欢他。

霍去病神情温和,侧脸的森然冷淡,望向幼弟和舅舅全然消弥。

“此战我要一举灭掉匈奴。”

微醺夏风仿佛是慑于他肩甲上的森冷杀意,打着卷地与他擦肩而过。他高昂着头,蓄势待发。卫青也笑,“自然。”

霍彦在旁边带着旁人觉得有些浮夸的鼓励笑道,“好啊,能给我封个医官随行吗,我的二位将军。”

霍去病眼半睁,含糊地应道,“再说再说。”

霍彦缠他,“阿兄,阿兄,我二十了,不是小孩了。”

卫青在旁边看他俩打闹,笑意止不住。

哦,对,去病和阿言今年好像满二十了。

那原本没有他手臂长的两个小孩一转眼也要及冠了。

他得为其操持。

他思来想去,回头去找了刘彻。

“陛下,去病阿言及冠,臣想以他们父亲的身份请陛下为他们的正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