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

温念邢站在床边，这样回道。

入夏了，但今日天阴，天像被火烧，脏兮兮的灰，在燃尽空气的闷热中，灰悄然落下，蒙蔽住一些人的眼，他们难受，但他们无计可施。

清行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床里边的手无意识的四处摸索，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静了好一会儿，也找了好一会儿，手才停下，慢而缓的攥住床单。

清行好郁闷，心口空荡荡一片，却讲不来哪里不对劲。

像未经自己允许，被强行挖走了什么，没有风吹，也凉的清行好不自在，好难受。

……

算了，不想了，这天气，冷点好像还不错。

“清行？”

耳边传来女声的呼唤，清行顿了一下，而后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应答，他抬眼，与温念邢对视。

与记忆中的模样一般，白净、秀丽，不大的上挑眼因高兴眯起，透出一股子娇憨劲儿。

可不知是勇敢反抗世俗，给他的只有一塌糊涂，怯懦在作祟，还是“清行”对温念邢的天生排斥，想要避开在作祟。

清行找回的记忆中，那种热烈的心颤再也不在了。

故人重逢，是曾经的爱恋，是私奔的对象，是如今的小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救命恩人。

但温念邢的目光太过热切，清行歪头，想了一下，只好不那么敷衍的敷衍笑道。

“活过来了，好久不见。”

温念邢像被他逗乐，抿唇笑了一下，几步走近，踏上床边脚架，一边要坐上床沿，一边伸手拉清行放在被子上的手。

清行皱了下眉，把手拿走，顺便还眼疾手快的把温念邢即将压到的被子沿拉了拉，不让她压到。

这没什么，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温念邢的脸却开始变得难看，在将明未明的房中，在清行的视线里，眼黑洞洞的，出奇的扭曲。

她也不坐了，高高的站在脚架上，俯视清行，发出的声音很小，颤颤巍巍的：“你这是在怪我？”

这样看好像一只女鬼，朝自己索命。

清行不着痕迹的倒吸了口凉气，往后挪了一下，语气很夸张的反问：“怎么会，你救了我，我怪你做什么？脑子还没坏。”

温念邢幽幽盯了清行几秒，而后僵住的笑容又缓缓展开，她转身，伸手支起窗子。

外面亮了些，枝叶繁盛的数远看黑漆漆一团，偶尔摆动几下，将几点热气推进来，清行热了，便掀开被子，盘腿坐，眼睛盯着床里边。

温念邢没发觉清行的动作，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意，她说：“一年，家里变了很多，你知晓了一定会开心，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清行神色变得莫名，顿了一下，才说：“怕是不妥，”他往外看了天色一眼，继续说：“不是要祈福驱邪吗？”

下床，穿鞋，把套上外衫，清行告诉温念邢：“清思师兄他们大概已经起了。”

温念邢转身看着清行，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往清行那儿走近了几步，像个小姑娘一样，背着手歪头看自己，道：“他们早已离开了啊，这宅子里好得很，你不必担心。”

她紧接着再次提议：“随我去看看吧。”

清行端详眼前的女子，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有个大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于是他回道：“行啊。”

逛完就回寺。

推开门，清行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院子多破旧，多小，只是这好像是他之前住过的那个小院子，昨夜太黑了，没注意。

温念邢见清行停下脚步，会错了意，笑盈盈问：“在怪我让你住这么个院子？”

清行不出声，转头看温念邢。

温念邢如同陷入回忆中一般，解释道：“这里头藏了我们很多记忆，悲喜哀怒，你在其中醒来，也在其中爱我。这时私心，也是天定。”

很多记忆？

清行头开始疼，不猛烈，但足以引起一种让人难以忽略的异样感。

很多记忆吗？他一点都不记得。

只记得他们靠在冰天雪地里吃脏馒头，只记得温念邢同他说“又长了一岁呢，风眠。”，只记得温念邢嫁给他父亲，也只记得他被打后，温念邢求他带她走，然后他就死了。

按了按眉心，清行对温念邢的解释避而不答，模模糊糊的哼了一声，便左右晃了晃脑袋，问：“先去哪里？”

温念邢自以为得到答复，方才被避开的心绪稍好了些，她看着清行，又开始卖关子：“变的地方很多，你最想看哪一个？”

清行回想自己在这座宅子里的处境，较为善意的提醒她：“你最好趁早给我看，不然我爹看到我了，大概会再弄死我一次。”

温念邢闻言，神色变了又变，细长眼中的轻蔑与嘲讽转瞬即逝，她掏出丝巾点了点额角，又捂唇笑。

笑的幅度很大，很剧烈，好酣畅的样子，清行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之后，他听到温念邢包含笑意的嗓音对自己说：“你爹？”

“那便先去看看他。”

清行静了一下，道：“我回房拿东西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