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哥哥,到底给不给亲。……
小蛋糕最后没吃完。
沈垣之觉得别扭。
至于为什么别扭, 他目前还没琢磨明白,只是潜意识觉得应该离席殃远一些,因此三人在前往停车场的途中, 他寻着接电话的由头落后了几步。
“喂,黎总。”
电话是黎炫打来的,黎炫这几天被他哥逼的紧, 游戏都没怎么打了,要不是他实在晕机严重,这次很大可能会跟他们一起过来。
“嗯。”
语气拖的有些长,黎炫在电话那边情绪不是很高涨:“没什么事就和你随便聊聊, 我哥等会儿要查我通话记录, 怕我不上心。”
他语气一顿:“我这几天都快烦死了。”
在工作之外,沈垣之和黎炫私下关系不错,大学时候还会一起打球,和兄弟们一起吃学校周边的小吃, 工作后的黎炫每天也都是乐呵呵,除了在他哥面前。
那样子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天生血脉压制, 处处被压了一头。
沈垣之是独生子, 从小家庭关系不和睦, 身边朋友也大多数独生子女, 他看黎家兄弟就跟在动物园里看猴子一样, 觉得有趣。
因此听着听着,沈垣之很不经意地勾了下唇角。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不远处一道视线便很快落了过来,那视线直勾勾地,带着些许探究, 又像是不高兴。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垣之立马止住了笑容。
他迟疑地抬头去看,果不其然看见席殃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正立在车门旁,微风一吹,抿紧的唇更用力了些。
见沈垣之望过来,他的眼眸更沉了些,本就凌厉的五官在不做表情时更显冷感。
耳尖被手机灼得有些发烫,睫毛向下一扫,沈垣之将手机换了个方向,电话里头黎炫依旧在抱怨,沈垣之偶尔会应了一声,但唇边克制着,没再勾起不合适的笑。
脚步无意识加快了些,对面的席殃丝毫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沈垣之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有些心虚。
仅仅只是过了一晚,席殃那股气场像是藏也不愿意藏了似的,完全没了以前的克制。
沈垣之不解,但对这样的席殃非常受用。
他喉结一滚,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眼肆无忌惮地将人上下扫视了一个遍,最后落在那张颇为冷感的脸上,有些不爽的磨了下牙——
怎么站在那都像是在勾引人。
走得更近了些,沈垣之睫毛一垂,压下了不该有的情绪,电话里的黎炫也终于诉完了苦,说出了此行电话的真实目的。
“小师弟,你今天不是要去G大吗,能不能帮我问件事?”
电话声音有些大,沈垣之下意识看了眼席殃。席殃将后车门拉开,看了他一眼后没什么表情地坐了进去。
“什么东西?”沈垣之皱眉。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和医学部打赢的那场篮球联赛吗?”
沈垣之回想了一下,这场比赛大概是在他大二时办的,当时几个学院一起组织了联赛,沈垣之前锋打得一般,但后卫还行,被舍友拉过去和高年级的凑了个数。
凑了一场又一场,没想到最后还真的赢了。
思绪回笼,沈垣之应了声:“记得,怎么了?”
说完,他和冯沅示意后坐上了后座。
等待黎炫说话的空隙,沈垣之下意识看了眼车内镜,旁边那人扭头看向窗外,罕见地只给了他个后脑勺,看不清表情。
沈垣之嘴一抿,莫名地有些想挂电话了。
不过黎炫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慢条斯理开口道:“比赛完之后,不是有个咖啡店店主临摹我们的奖牌做成了拉花吗,前段时间我有个哥们也开了家咖啡馆,想和那个店主联系一下。”
沈垣之皱眉:“叫什么?”
“好像是叫星期天。”
黎炫开口道,他停顿了下:“不过前几年G大商业街重新翻修了,我毕业之后也没时间去过,不知道还在不在那。”
说完,他像是怕沈垣之有压力,又笑着宽慰道:“我也是就这么一问,要是你没看见,也别花时间去找,我让那哥们自己去一趟就行。”
沈垣之“哦”了一声,没应下这事,但也没拒绝。
他对G大周围的商业街并不熟悉,大一到大四要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周遭固定的几个餐点,但黎炫私下很少托他办事,如果时间允许,他也不是不能去帮忙找一下。
挂了电话后,冯沅也上了车。
“不好意思,刚刚去抽了根烟。”
沈垣之闻言“嗯”了声,没多说什么,将地址递给司机后,车子很快沿着目的地出发了。
不复之前的氛围,车内有些过于安静了。
坐在前面的冯沅从车内镜偷偷看了后座毫无交流的两人后,他缩了下脖子,老实巴交的坐直了些。
沈垣之在地图上搜了下叫“星期天”的咖啡店,确认了好几遍后也没看见,找寻未果后,慢慢地,整个注意力渐渐跑去了席殃那里。
席殃今天像是对窗外风景产生了极大兴趣,沈垣之隐约只看见他紧抿的唇,不知在想什么,但莫名就是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
沈垣之眉心一动。
好像每次他和黎炫交流之后,席殃就会这样,以前还会客气一下,顶多是态度会变得冷淡,可今天就是光明正大生气了,扭头不理人的样子就像是……
在吃醋。
这个念头一跑出来,沈垣之自己先吓了一大跳,没等他缓过神来,前面的冯沅突然开口说话了。
“哎,我怎么看这路线越来越熟悉。”
“学长。”
眸间一亮,他变了称呼,难掩雀跃道:“我们这是要去G大吗?”
沈垣之看了眼依旧侧着身的席殃,没刻意纠正他的称呼,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说完,他也侧过身去了。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沉默片刻后,眼见着席殃铁了心要一路用后脑勺对着他,沈垣之心渐渐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他冷着脸摸出了手机。
点开短信。
早上发的消息全部显示已读。
但就是不回。
当着席殃本人的面,盯着屏幕,沈垣之眼眸渐渐染上了冷意,他盯着车内镜看不到的那张脸,心里有些阴郁地想。
无论什么原因,席殃这副不理他的样子实在是太不讨喜了,昨天明明还故意勾搭他半夜发照片,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对他的马甲号,明明看了消息却不回。
故意钓人胃口。
对他本人更就过分了。
一大早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就算了,还打扮的这么好看,一想到他刚刚和冯沅笑着聊天的样子,沈垣之呼吸就有些受阻,缓了片刻后,他抿着唇冷脸打字道。
【怎么又不理我。】
目光触到之前的话题,沈垣之眸光一沉。
【哥哥。】
【你到底给不给亲?】
消息刚发出去,旁边立马就震动了几下。
感受到席殃微微一动,反应过来的沈垣之呼吸一怔,后背不受控制地渐渐僵直了些,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期间,在席殃面前,做这样的事。
他刚刚又喊了什么。
回过神来的沈垣之神色一变,顾不上红透的耳尖,低头看了一眼,绯红立马染上了脸庞。
昨天还生气,今天又喊上了?
还在席殃面前。
一想到席殃此刻正在看他发的消息,沈垣之头皮发麻,瞬间紧张的呼吸都快停了。
难以置信地,沈垣之又看了眼。
“沈垣之。”
身侧突然传来席殃略带低哑的声音。
沈垣之闻言眼眸猛地睁大,攥着手机的指节猛地一紧,一颗心几乎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他喉结哑似的一滚,轻轻“嗯?”了一声。
双目对视,沈垣之动作很小的将手机偷偷藏了起来。
席殃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沈垣之没注意到席殃的眼神,将手机藏好后,见席殃沉默太久,他抿了下唇,声音很镇定,细听时带着颤:“怎么了?”
话刚落音,正坐在副驾驶上睡得迷糊的冯沅茫然地扭过头来。
沈垣之刚想要说话,席殃突然笑了。
眉眼都噙着笑意。
哪里还有之前闷头不说话的样子。
此刻就像是被谁讨好了般。
欢喜得很。
沈垣之盯着他唇边的一抹笑,冷着脸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看了好几下后,很自然地移开了。
目光渐渐落至席殃那张脸上。
席殃此刻半倚在车窗上,一双深眸自上而下地落在他身上,见他望过来,先是轻轻挑眉,阳光轻轻落下,衬得他很好看。
席殃笑着就是不说话。
沈垣之本就心虚,被这样盯着笑心里就更虚了。
心想别是席殃发现他的马甲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谁家前任能接受白天两人当仇人,背地里又装着无事发生黏黏糊糊的聊骚。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
而且席殃虽然是学坏了有些不正经,但在他心里也不是那么不正经。
毕竟以前亲嘴都要打申请,摸摸蹭蹭都不行的人,哪里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这样想着,沈垣之很快打消这个疑虑。
思绪回笼,见席殃还笑,沈垣之便很没顾虑地正色道:“席总。”
很凶的语气。
是在警告。
席殃闻言笑得更开心了,眉眼间都噙着笑意,见沈垣之皱眉,他眉间一挑,不紧不慢地收起了笑容:“想问问你今天怎么安排,”
他语气一顿,眼眸一抬,盯着沈垣之,声音又低又沉。
“十点我们先和廖教授……”
说着说着沈垣之一愣。
余光里注意到席殃压根没认真在听,沈垣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转头看向席殃。
席殃见他望过来,很快收起来笑容,可眼眸里还噙着浓浓的笑意,尤其是那双眼还看着他的嘴唇。
沈垣之下意识抿了一下。
目光瞥到席殃唇边的小伤口,脑海里兀自浮现出昨晚做的梦,他喉结一滚,心里渐渐冒出一个很荒诞的想法,视线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他语气一顿,说起了今天的工作内容。
“大概就是这样,席总您看行吗?”
席殃闻言眼眸一沉,那双噙着笑意的双眼划过沈垣之微愣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微红的唇上,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沈垣之怀疑他根本就没认真在听。
很烦。
不喜欢他对工作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沈垣之很快扭过头去了。
扭过头的一瞬间沈垣之好像瞥见他在笑,但不确定,沈垣之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沈垣之决定不再深究下去,他试图将注意力放在黎炫交待他的事上,又重新翻了一下地图,目光瞥到坐在前面的冯沅,沈垣之眉头顿时一展。
“小冯。”沈垣之有些犹豫地拍了拍冯沅的肩:“你知道G大附近有个叫‘星期天’的咖啡店吗?”
冯沅摘下耳机,先是欣喜地喊了声“沈哥”,随后又有些茫然道:“星期天?”
“咖啡店?”
沈垣之很轻地“嗯”了声,凭着记忆描述着:“大概是在前几年开的,离学校商业街大概不远,”
他语气一顿,除此之外没什么印象了。
冯沅也跟着回想了一番,随后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抱歉道:“我不太喜欢喝咖啡,记得不是很清楚。”
见沈垣之朝他笑笑,冯沅连忙道:“不过这个名字太特殊了,我有点印象。”
“如果我没记错,它应该是在……”
“东街三巷二零一。”
思索之际,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旁传来,沈垣之一怔,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双目对视,只见席殃罕见地沉默了几秒。
他摩挲着指尖,在沈垣之略带惊讶的视线下,平静地再次开口:“东街三巷二零一。”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星野’旁边。”
说到星野,沈垣之脑海里很快浮出本以为早就模糊的场景,那是家酒吧。
有段时间,沈垣之常去。
一开始是想借酒消愁,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里的氛围,无人问津,但很热闹。
思绪回笼,沈垣之眼眸一抬,沉沉地向席殃望去。后者没了之前的笑意,气场渐渐沉了下来,像极了刚重逢时那副模样。
那些早歇了火,不敢再想的念头又开始冒了出来,沈垣之唇一动,心不受控制地撞击着胸腔。
“好像还真是……”
沉默之际,坐在副驾驶上的冯沅喃喃道,随后他有些惊讶地亮了下眸:“席总您怎么会知道?”
说完,冯沅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沈垣之,声音很小:“您不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吗?”
话刚落音,沈垣之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沉默多久之后,席殃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是啊。”
沈垣之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双目对视,席殃很快移开了视线。
“前几年回来过一次。”
呼吸一怔,沈垣之头皮渐渐有些发紧,他试图看向席殃,试图在席殃眼眸里找出点什么来。
可席殃没抬眼。
“嗯?”冯沅也有些意外,他诧异道:“我还以为席总您一直在国外呢。”
席殃没说话。
车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沈垣之后背一僵,顿时有些呼吸不过来。
不久前他曾以另一种形式问席殃在国外生活的如何,也正是因为问过之后,沈垣之才知道之前的试探是假。
席殃当时说,那是他自己的事。
一想到他说这话时疏离的表情,冷淡的语气,沈垣之的心就猛地沉了下来,呼吸间隐隐发着阵痛。
他受不了席殃再说一次,这种毫无留恋将他完全从生活中剥离出来的感觉,沈垣之真的受不了,尽管这次主要对象不是他。
正焦虑随便找个话题带过去时,席殃突然开了口:“没有。”
沈垣之一愣。
他在席殃的视线下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席殃不知道看他多久了,见他望过来,停顿片刻后,像是谈论天气好坏那样稀疏平常,缓缓开口道。
“没办法。”
“当时读不下去了。”
他语气一顿,一双深眸沉沉地盯着沈垣之。
“只好回来,找一个解脱。”
——
此话一出,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连一直沉默的司机也惊讶的轻踩了下刹车。
车身微震,沈垣之看见席殃眼眸里那一丝病态很快随之消散,没等他做出反应,席殃平静开口道:“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
他语气淡淡的,看向前方,轻笑道:“这上面写的很清楚。”
沈垣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车内自带的导航上一眼就看见了星野旁的咖啡店,现在叫April,后面括号里备注着星期天。
原来它改名了,难怪在地图里找不到。
沈垣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看着熟悉的校园小径,感慨着这一路真短,竟然到了G大他都没反应过来。
欣喜之余又莫名有些失落。
至于为什么失落,沈垣之面无表情想,反正和席殃没什么干系。
因校内实行严格管控,外来车辆只能停在离教学楼栋外的停车场,沈垣之还没好好看一眼母校,就开始投身于工作中,下车前先和廖教授的助理,许助理发了消息。
告诉对方已经到达学校附近。
没想到消息一发,许助说他们也刚到,问具体地址。
沈垣之见状有些犹豫,因会见廖教授本就是在项目计划之外的事,这次安排的行程又急,再加上昨晚约见被拒绝,在对这位廖教授不是很了解的前提下,沈垣之本想着循序渐进。
况且他不是学人文科学的,既对这次讲座内容不够了解,尽管提前恶补过,但完全不能和教授级别的深入探讨。
又因对这位廖教授不了解,沈垣之虽会察言观色但大多时候都是有甲方一定了解后再临场发挥。
“怎么了?”
思虑之际,身旁传来席殃的声音。
沈垣之看了他一眼,没怎么犹豫就将顾虑说了出来。
“没关系,”席殃听完后语气轻了许多,一双眼轻轻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安抚:“迟早会碰面的。”
语气太过温柔,沈垣之愣了愣:“那我现在给许助发消息。”
席殃“嗯”了声。
和许助理确认过消息后,几人待在原地没再动,等待期间,沈垣之将所能了解的信息,包括今天的讲座内容又看了个遍。
人文社会。
沈垣之皱眉,什么叫探讨人类第二课题。
理科男看的一头雾水,尝试几遍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这人就这样,从小受父母影响,连预习课本都是最勤快的那个。
每次考前要是没底,就容易焦虑。
而缓解这种压力的方式,沈垣之从小到大用了无数次,那就是啃手指。
将手指甲啃的乱糟糟的,次数多了沈垣之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将它藏起来,但每次在席殃那住过一晚后,他的指甲就会变得很整洁,虽然短短的。
他问过席殃怎么回事。
席殃说不知道。
沈垣之正准备啃手指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低笑声。
“紧张?”
下意识抬头去看。
只见席殃正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太阳光,那双眼眸自上而下的看他,也不知道看多久了,慢慢地落在沈垣之还没来及的收回的手上。
身旁全是缓步的大学生们。
他和席殃站在一束三角梅下。
冯沅不知道去了哪里。
广播里传来的背景音是沈垣之熟悉的,身前这人也是最熟悉的,紧张过头的沈垣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学校。
他目光微凝,并不承认:“没有。”
说完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手放了下来。
“只是在考虑怎么从哪方面切入话题,”他语气一顿,皱了皱眉:“和廖教授聊讲座内容很不现实,要是不聊也不知道该说才能快速建立信任关系……”
沈垣之一一分析着,察觉到席殃压根没认真听,他眉头皱紧了些,有些生气。
席殃见他脸颊两侧有些鼓,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很在意这个项目。”
沈垣之闻言立即皱眉,心想说千里迢迢赶来不然呢。
他正想说话,却发现席殃离得他有些近,呼吸间,甚至能闻到席殃身上那淡淡的男香。
脚步往后一撤,没等沈垣之调整好,席殃突然俯身凑了过来,双目对视,席殃那张脸倏然放大在眼前,沈垣之即刻屏住了呼吸。
他喉结一滚,眼瞳不明所以地颤了颤。
“我……”
“因为我是负责人。”
席殃朝他扫了下睫毛,语气淡淡的,却很肯定。
人来人往的街角,沈垣之一颗心脏都快崩到了嗓子眼儿里,由是这个时候,沈垣之还能空出来脑子来思考席殃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席殃的意思就是,因为他是负责人,所以沈垣之才会对这个项目上心。
简直是瞎说。
对所有工作都一视同仁的沈垣之眸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本想严厉指责席殃这一行为,但没等开口,席殃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沈垣之眼眸渐渐放大,呼吸瞬间慌乱了几分。
没等他反应过来,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微凉,像是被谁的手指触碰了般,没反应过来的沈垣之下意识眨了一下眼。
睫毛划过指腹。
席殃眼眸一沉,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移开,最后在沈垣之头顶摘下了一支三角梅。
深红,带着一点紫。
沈垣之愣了一下。
沉默间,沈垣之听见席殃突然笑了声。
人来人往的街头,席殃把玩着手里可怜的小花,双目对视,他语气淡淡地,像是在说花。
“很好看。”
第24章 第 24 章 “看过了,摸过了。”……
心跳如雷鸣般作响。
沈垣之喉结一滚, 他扫了眼席殃,在瞥见后者眼里淡淡的笑意时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背过身,全当没听到。
反正也不一定是在说他。
任凭晨阳携着微风洒在脸上, 沈垣之将唇抿得很紧,被触碰过的眼尾像是还带着指腹间的温度,存在感实在太强。
沈垣之眨了一下, 睫毛扫过眼尾,痒痒的,像是被亲了一样。
沈垣之一愣,他又轻轻的眨了一下。
正自娱自乐时, 身后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身侧像是不经意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眉头轻皱,沈垣之用余光看见了席殃的下巴。
这个角度和昨晚发的那张照片出乎意料的一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席殃那薄薄一层而又明显的腹肌线条。
肩膀被隔着几层布料贴着,呼吸间弥漫着席殃身上那淡淡的男香, 要是时间再倒回十几分钟前,沈垣之一定会敬而远之。
但现在,沈垣之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远处。
大概是学校这个场景太过特殊, 虽然和高中不同, 但通往教学楼的林荫校道, 漫无目的走路的学生, 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有几抹身影——
一切都那么熟悉。
沈垣之目光微怔, 他下意识摩挲着指节来克制着不该有的想法,但在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度后,他指节微怔,将它藏在了袖子里。
自两人重逢以来,沈垣之在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 久违的,一股参杂着酸楚的心安。
没有试探。
没有互相揭开伤疤,也没有匿于马甲之下,那阴暗又潮湿的想法。
正如席殃画的那副简笔画一般。
今天是个好天气。
所以沈垣之想站在他身旁。
找的这个理由太过蹩脚,但沈垣之还是这样做了。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被阳光照的暖洋洋的沈垣之有些自恋地想。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的有磁场,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此时此刻的席殃也是开心的。
“冯沅在追你?”
思绪游离之际,身侧突然传来席殃的声音。
沈垣之一愣,下意识偏头去看,撞进席殃眼眸的那刹,他心猛地跳了一下。
不知道他和冯沅聊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聊到这个话题上,沈垣之唇一动,刚想说没有时,扫到席殃那紧抿的唇,他鬼迷心窍地没有说话。
席殃眼眸很沉,此刻看着他时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沈垣之被看的有些心虚。
但这份心虚中又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很阴暗的愉悦,仿佛席殃眼眸再沉一点,再面无表情多一点,他心里的爽度就会上升一大截。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沈垣之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是吗?”
席殃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垣之见状抿了下嘴。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席殃没什么情绪地再次开口道:“他似乎很了解你。”
沈垣之闻言眉头一展,接着又很快皱了起来。
展开是因为他和冯沅有提起过他,而且大概率是好话,皱眉是因为沈垣之不喜欢这句话,尤其是从席殃嘴里说出来。
冯沅能有多了解他。
有你席殃了解的多吗。
全身上下都被你看过了,摸过了,谁比你更了解。
这样想着,沈垣之眉头皱得更深了。
眼不见为净,干脆走远些。
还没等沈垣之移开一点,身旁的席殃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间含上了笑:“怎么了?”
还敢问怎么了。
他好歹长得漂亮,又有钱,谈起恋爱还黏人,这么完美的他被人惦记了,那人还找到你脸上,你还敢问怎么了。
谁家前任像你这样。
压下心里渐渐泛起怒火与莫名的酸楚,看也不想看他,沈垣之面无表情道:“没怎么……”
停顿几秒,他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席总也没少被人追吧。”
双目对视,席殃的视线太过强烈,沈垣之呼吸都有些受阻的,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等了许久之后,席殃依旧没有开口。
沈垣之眼眸一沉,冷冰冰地转移了话题:“冯沅人呢……”
“没有。”
“我性格不好,不像你讨人喜欢。”
沈垣之眉间一挑,偏头看了席殃一眼,眼眸里染了些他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是吗。”
在他看不见的视线里,席殃的唇边勾起很淡的一抹笑。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没人去管冯沅去了哪里。
校园小径上人来人往,他俩隔着几层布料肩靠着臂膀,站在原地晒着太阳。
有点傻。
“现在不紧张了吧。”
沉默之际,席殃突然开口问。
沈垣之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反应以来的沈垣之一愣。
难怪席殃突然之间说这么多话,原来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有些意外地应了声,沈垣之想了又想,片刻后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声音很小:“我不喜欢那样的。”
说完之后没有过多解释,沈垣之抿紧了唇。
察觉到席殃投来的视线,本就失衡的心跳在沉默声中达到了顶峰,沈垣之喉结一滚,刚想说些什么找补时,席殃低声笑道。
“知道了。”
“你不喜欢那样的。”
被席殃这笃定的语气弄得有些逆反,沈垣之皱着眉下意识地反驳:“其实也不是。”
见席殃还在笑,沈垣之立马不开心:“那你说我喜欢哪……”
席殃闻言没说话,只是在沈垣之略带迟疑的目光下,慢条斯理举起早就准备好的手机,并很自然地点开了摄像头。
屏幕里出现了席殃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以及呆愣在原地的沈垣之。
瞥见屏幕里两人的脸,沈垣之心都快蹦出来了,他一方面想着,这是在干什么,席殃出了趟国脸都不要了,另一方面又想着,席殃真该死,是不是又在撩他。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直盯着看他的席殃眼眸渐渐染了几分笑意,他语气淡淡:“沈垣之。”
“干嘛。”
沈垣之语气生硬。
“过来点。”
沈垣之一愣,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手机屏幕定格在两人靠在一起的瞬间,席殃正大光明地偷拍了下来,没反应过来的沈垣之呼吸微怔,唇一动,显然被席殃这一套动作打得始料未及。
“打个异地卡。”席殃笑着收回了手机:“谢谢沈助配合。”
很快地,席殃手机很快传来上班打卡成功的声音。
机械女声莫名的欢快。
沈垣之:“……”
上完厕所回来的冯沅隔得老远就看见两位领导站得好远,一个正低着头看手机,一个手里似乎正玩着花。
好像又是闹别扭了。
闹别扭。
脑子里浮现出这三个字时冯沅脚步一顿,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股莫名的氛围,不像是正常的上下属关系,说不出道不明,自带界限的,是他插不进去的。
譬如此刻。
压下疑惑,冯沅迟疑片刻后抬脚走去。
沈垣之没注意到冯沅朝他走来,反倒是注意到不远处两道有些扎眼的身影,他呼吸一怔,那股紧张感再次席卷而来。
“席总。”
顾不上还有些生气,沈垣之有些严肃的站直了身:“廖教授他们过来了。”
身旁的席殃顺着望去,声音很轻的应了声:“看到了。”
说完,他看了眼身旁抿着唇的沈垣之,主动走了过去,轻声细语的:“我看过你整理的文件,做得很好。”
沈垣之一愣,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剩下的交给我。”席殃眼眸含笑,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安抚:“别太紧张。”
心跳的很快。
沈垣之盯着席殃站在他身前和廖教授侃侃而谈的背影,目光怔了又怔,以前和黎炫接触项目负责人时,大多时候都是他来引导话题,这是头一次,有人站在了他身前。
而且席殃显山不露水,竟和廖教授聊的很好。在背后听着他们从今天天气聊到的讲座内容,沈垣之心一动,盯着席殃的侧脸唇抿了又抿。
“您好。”
思索之际,和他同行的许助理朝他笑了笑:“我姓许,许安。”
“您好。”
沈垣之很快回过神来,他主动伸手朝他握了握:“我姓沈,沈垣之。”
“这位是我们的工程师,冯沅。”
沈垣之介绍道。
冯沅很机灵,探出头笑着朝他握了握手。
许安也对他笑了笑。
许安看着年龄不大,大概也是刚毕业,没有微信里的客气和疏离,说话时唇边挂着笑,只不过偶尔会看一下手机。
见沈垣之望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廖老师不太喜欢被人跟着,但这个学校教学楼太多了……”
他语气一顿。
沈垣之很快了然,眸间染上了几分笑意,配合道:“若廖教授不介意,我可以帮忙带带路。”
许安闻言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沈助理知道路?”
沈垣之点了点头。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G大总建筑面积大概有一百多万平方米,教学楼东一栋,西一栋的,确实不太容易找。”
“我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也经常找错。”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沈垣之脚步一顿,他看了眼走在前面和廖教授相谈甚欢,似乎对学校规划很熟悉的席殃,迟疑地抿了下唇。
尤其是“明苑楼”准确无误出现在眼前时,沈垣之心里渐渐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席殃怎么对他学校这么熟?
第25章 第 25 章 “坏男人。”
如果说那个待考证的行李箱是个意外。
那脱口而出的咖啡店地址和对他学校的熟悉程度又是怎么回事。
沈垣之眉头一皱, 那些本压制下的念头又渐渐冒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席殃的背影,内心再次产生出强烈的好奇。
尽管, 他知道大概率这就是席殃想要的。
想到这,沈垣之顿时豁然开朗。
席殃一直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以前和他两人谈恋爱时, 除了被黏的实在扛不住他才会偶尔说几句好听的话,但也只是“宝宝”、“乖一点”、“听话点”之类非常直男的话。
他很少说喜欢,沈垣之却感觉得到,大概是因为他的需求, 席殃大多时候都能满足。
比如他嫌席殃那破出租屋的床板太硬, 第二天再躺下时就发现床上垫了厚厚一层床垫。
又或者是大半夜惦记着学校旁那家24小时营业的小锅米线,席殃默不作声穿好了衣服,骑着自行车带他去吃。
像这样的事很多。
这段恋爱中沈垣之不是一头热,他也不是受虐狂, 是因为真实感受过席殃对他的喜欢,所以尽管分手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将这个人从心里彻底剔除。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沈垣之冷着脸纠正了一下自己。
是没能将这些事从心里彻底剔除。
跟随大流进了会议室, 没注意到席殃投来视线的沈垣之继续分析着。
席殃大多时候都是默不作声的付出, 很少主动说什么, 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后, 沈垣之才知道,早在他喜欢上席殃之前,席殃就暗恋他了。
那是在两人某次吵架之后,沈垣之娇气病又犯了,觉得席殃不喜欢他, 当晚席殃怎么也哄不好他,连他喜欢的亲亲也不好使。
第二天沈垣之就在床头看见了席殃那本怎么都不让他碰的画册。
席殃人不在,却给他留了字条。
【不知道还要怎么喜欢你才好。】
沈垣之当时一愣,第一反应是画册里就有他想要的答案,于是很快翻开了。
席殃的画和他本人很像,笔触内敛,细致入微,他大多时候都是在画景。
有学校,教学楼,有小河沟,日落。
色彩偏暗,很多时候都是黄昏时的模样。
沈垣之一页页翻着,最后目光落在了头一次出现在画册上的人物,背景也是某个黄昏,画里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正在和另一个线条随意的同学在笑,脸侧那个梨涡非常显眼。
沈垣之一眼就认出是他和薄言。
想了好久沈垣之都没想到这是在什么时候,他只好按下疑惑继续翻,之后席殃就不再只限于画景了,画册里隔三岔五就出现沈垣之的身影。
有周一在主席台上讲话的样子,班上维持纪律的凶凶模样,席殃在这张沈垣之旁画了个很酷但在求饶的小卡通席殃。
并罕见地写了备注:“小圆训人。”
沈垣之一愣。
他很久之前就叫他小圆了。
沈垣之当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因为他发现席殃关于他什么都画,包括他喝水的样子,甚至在课堂上打盹流口水的模样。
席殃的画代表了他的内心世界,恋爱之后他笔下的色彩更加丰富了起来,沈垣之也看到了他在席殃眼里的样子,他大多时候是可爱的,席殃甚至在画里给他画了猫耳朵。
说小圆是他见过最嚣张的小猫。
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
如果不是席殃主动给他看,沈垣之想,他这辈子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苦苦骚扰并追求的对象,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
所以很多时候,沈垣之能轻而易举看到的,一定是席殃想让他看到的。
所以行李箱是故意给他看到的,咖啡店地址不是看到地图才脱口而出,对他的学校熟悉不是因为项目需要而提前考察。
答案在很早之前,席殃就亲口说过了。
他回来过。
沈垣之抿了一下唇,对席殃这副坦荡的模样有些不解,但他又想了想,席殃看似坦荡,却又处处引导着他去寻找答案。
比如为什么会回来,为了谁回来,为什么偏偏来的是沈垣之的学校,“找个解脱”又是怎么回事。
沈垣之全都不知道。
席殃光明正大的布了一个局,就等着沈垣之自己钻进来,让他产生好奇是第一步,最终目的肯定又是想勾引他。
坏男人。
骚男人。
坐在席殃身后的座位上,看着席殃的侧脸,沈垣之阴测测地磨了一下,这次他绝不会按照席殃的节奏走了。
无论席殃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步棋是走错了,因为沈垣之已经不是之前的沈垣之了,他现在对席殃一点都不好奇。
“席先生对这所学校还挺熟悉的。”
思虑之际,身前传来廖教授的声音,沈垣之沉默了一会儿,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往前倾了一下。
“嗯。”席殃没有否认,唇边挂上很淡的笑意,和这位享誉盛名的心理学教授交流,他并不怯场也不卖关子:“很多年前来过一回。”
竖着耳朵的沈垣之抿了一下唇。
席殃语气间流露着很淡的笑意:“不过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刚刚生怕给您带错路。”
廖教授一愣,显然没意料到还有这一出,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沈垣之身侧的许安见状有些意外的抬了下眼。
捕捉到许安的异样,沈垣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侧前方这位教授,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上的气度不凡,这身讲究的西装,有些花白的头发被打理的很利落,一双眼眸带着心理教授独有的锐利。
许安的反应说明他不常笑。
沈垣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而且在昨晚已经推了见面的前提下,今天一早却主动让许安联系了他,席殃对来G大像是提前得知,表现得毫无疑义。
在观察两人交谈后,沈垣之发现这位教授和席殃并不生疏,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席殃昨晚主动联系过这位教授。
思绪尚未消散,廖教授接下来的话很快就验证了这个想法。
“我昨晚看了你发来的邮件,说实话这也是我今天愿意和席先生你见面的原因,设计理念很好,产品资料清晰明了,不像是常规的套路模板。”
廖教授看了他一眼,敏锐道:“之前有做过这方面的论文研究?”
席殃罕见的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沈垣之,平静的“嗯”了一声:“在国外跟过一位教授学习过,”他声音有些哑:“不过没读完。”
沈垣之有些意外的朝他看了过去。
“嗯。”廖教授简短的的应了声,并没有继续探究下去:“您和助理虽不远赶来,但实话实说,我本来是不想和你们见面的,”
廖教授坦荡道:“不过见了您发来的邮件后,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讲明白点。”
“这个项目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廖教授语气平静:“一中建于五十年前,从私立到公立也有了很多个年头,有过辉煌也有过低谷。”
“这些年周围几个学校早早就更换了设施项目,当然也包括无线音频系统在内,但一中今年才被提上计划日程。”
廖教授语气一顿:“这些年一中师资力量逐渐被占用,学生大幅度流失,升学率也不负以往,它之所以还有声量,只是因为挂上了一中的牌子。”
沈垣之闻言一愣,一时间许安和身旁的冯沅也抬起了头。
“其实仔细分析,席先生应该也清楚,一个不再受重视的学校,竞标一少再少,即使贵司挂上了名号但带来的利益可能还不如一个落地工程。”
廖教授语气平静,却字字有力。
沈垣之不知道其中来由,但显然这和他们所考察的情况有些出入,但实际情况肯定没有廖教授说的这么严重。
公司那群人不是吃白饭的,谁都不想做无用功,基本的市场考察不会出太大差错,廖教授是在试探,或者是想看看席殃的反应。
反应过来的沈垣之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席殃。
出乎意料地,席殃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廖教授也毫不意外,在沉默声中,他们迎来了今天的主讲人。
主讲人是位中年女性,刚进来就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词语。
“文字。”
沈垣之看了下手里的宣讲内容,主题没记错,是探讨人性的第二课题。
沈垣之对这些完全不来电,他心里记挂的全是席殃,先不说这个项目能不能顺利拿下,就从席殃和廖教授的对话中,沈垣之察觉到席殃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回想他和两位黎总相处,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态度,说话也很讲究技巧,和之前不善言谈的模样完全相反。
沈垣之做助理前性格本就开朗,和人打交道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但也吃了很多苦头后才学到一些皮毛。
他很难想象,像席殃那样性子的人,在经历了什么之后才能变成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为什么书没读下去。
他听说国外读书压力大。
席殃是不是受委屈了。
盯着席殃的背影,尽管这是在工作时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允许,尽管不久前他还说过不对他好奇。
但沈垣之控制不住,心里还是渐渐涌起一阵酸楚。
胡思乱想之际,教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沈垣之看了几眼,是例行的互动环节,女讲师点了其中一个同学起来。
女同学说话很有感染力:“老师让我们分享‘文字’和人性的关系,让我想到了这几年里很令人痛心的网络暴力。”
“无论是被评头论足女明星们,还是我们这些生活在平凡世界的普通人,都有可能经历网络暴力。”
“文字本是无声,只是赋予它灵魂的人有善有恶,”女孩一顿:“我想这大概就是‘文字’和人性的关系。”
沈垣之随着众人鼓了鼓掌。
因话题敏感,女讲师并没有过多评价,只是询问有没有其他人还要上台。
或许是刚刚话题太过沉重,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沉默之际,席殃突然站了起来。
在女讲师略带惊讶的视线下,他朝讲台走去。
沈垣之意外地睁大了眼,身侧的冯沅和许安也疑惑着伸长了脖子。只有廖教授,他像是早就预料了般,唇边依旧噙着笑。
“大家好。”
席殃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沈垣之身体一僵,盯着灯光下的席殃,一颗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我讲的可能比较浅显,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台下很快传来一道雀跃的女声:“不介意不介意,帅哥爱说多说。”
很快地,教室里传来几道配合的笑声,氛围变轻松了不少,沈垣之见状后背往后轻轻一靠,唇抿紧了些。
面对女孩的调侃,席殃落落大方的勾了下唇,随后回头写了一个字。
“殃。”
沈垣之一愣,是他的名。
“作为一个字它被赋予了许多负面情绪,我想各位看到这个字的第一反应就是‘殃祸’,‘灾难’。”
台下有同学配合着应了几声。
“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
“尤其是这个字从我出生开始,就被填在了户口本上。”
教室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我一度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除了表层含义之外,他代表着我的出生至少在那个时刻是不受欢迎的,”他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道:“后来证实了,不仅仅是在那个时刻。”
台下很快发出有些克制,无恶意的笑声。
沈垣之盯着席殃唇边那碍眼的笑,心像是被针刺的疼,眼眸很快沉了下来。
等笑声过了之后,席殃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小到大,在我还不会写‘殃’这个字的时候,被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席殃,多不吉利。”
席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沈垣之眼尾渐渐染上几分温度,他从没听席殃说过这些,他难以想象席殃曾经遭受过这样的恶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这样认为,直到在某次放学路上,我听见有一个人念了我的名字。”
“当时正值黄昏,他笑着和朋友说‘夕阳无限好’。”
“他说‘这个名字多好听。’”
说完这句话,席殃突然望了过来,隔着人海对视,沈垣之脑海里发出一阵轰鸣,脑海里很快回想起那本画册的第一幅人物画。
是那个时候。
心跳加速的飞快,喉结重重一滚。
“给大家分享这个故事主要是为了我后面这段话,”席殃勾着唇转移了话题:“我曾经一度觉得我会像我的名字一样,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即使不受重视,或许前路坎坷,”席殃淡淡道:“我想事在人为,不急不躁,总会有转机。”
话刚落音,安静的教室里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身前的廖教授眼眸含笑,停顿片刻,也鼓了鼓掌。
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沈垣之很快回过神来。
难掩欣喜,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台上的席殃,后者不知道看他多久了,见他望过来,很快地,朝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很带感,漫不经心的帅。
骚东西。
沈垣之难掩克制、情不自禁,已经骂成习惯的骂了一句。
一阵暖洋洋的春风在这时送进来,跳动的心又再次心撞击着狭窄的胸腔,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沈垣之的耳尖又偷偷红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搭在腹肌上。”……
意志坚定。
沈垣之面无表情地从席殃那张脸上移开视线, 并在内心毫无波澜的默念着这四个字。
尤其是在看见前仆后继的男的和小女生们去找席殃要微信时,眼眸一冷,沈垣之木着脸很快从刚才片刻的失神中清醒了过来。
人至少不能, 不应该跳进同一个坑里,两次。
类似和前任忆往昔又狠狠被敲醒那么狼狈的事,沈垣之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看了眼正从台上朝他走过来笑得堪称春风得意的席殃, 沈垣之脸一冷,低着头装作很忙的看手机,很快恢复到以往那副公事公办的状态。
席殃见状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脚步微顿, 有些迟疑地看了沈垣之一眼。
感受到席殃自上而下投来的视线, 沈垣之那不争气的心又开始没出息的蹦跶起来,眼见着耳朵逐渐有烫得快着火的趋势,沈垣之一顿,若无其事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解释不了现在这个状况。
很像以前第一次和席殃偷摸着亲完嘴后的状态, 当时一看到席殃那张脸,以及那被亲湿的嘴唇,沈垣之就受不了似的脸红, 只想逃得远远的。
这太别扭了。
即使在不太合适的环境下, 沈垣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心跳失衡得过于厉害了, 甚至只是闻着席殃身上那股味道, 只是感受到席殃投来的视线而已。
这太不对劲了。
沈垣之木着脸, 察觉到心里不该有的慌乱,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小席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
沉默之际,一旁的廖教授开口道。
席殃很快收回视线落座,唇边勾着很淡的笑,客气道:“看廖教授您安排。”
廖教授也不推迟:“明天我一早的飞机, 下午若你有空的话我们去聊聊项目细节,”他语气一顿,笑着说:“刚好我和几位朋友约了下午茶,都是一中的老师。”
沈垣之闻言很快将情绪放下,他抬起头和席殃交换过眼神,后者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开口道:“那就麻烦廖教授了。”
廖教授笑了笑,没说话。
“老师,”沉默之际,一旁的许安小声开口道:“我下午得在这留一会儿。”
廖教授先是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后了然道:“确实得四处看看,不然回去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拿出了手机:“我和任教授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个同学带你认认路。”
“不用……”
“不用什么?”没等他说完,廖教授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无情打压道:“你昨天把我带哪去了?”
许安不说话了,但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廖教授,我给许助理带路吧。”
沉默之际,沈垣之突然开口道。
席殃很快扭过头来。
完全没注意到席殃向下耸拉的嘴角,一察觉到席□□线的沈垣之心脏就蹦蹦蹦的跳个不停,沈垣之呼吸有些急促,连看都不敢看他。
缓了一口气,沈垣之笑着对廖教授解释道:“我在这里毕业,对周围环境都挺熟的。”
廖教授闻言很快露出意外的神情来,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许安闻言很快附和道:“老师这样也好,您就不用麻烦任教授了。”
“那也行。”廖教授迟疑道,他上下打量了沈垣之几眼:“你是叫沈,”他回想了一下:“沈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