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这件事从来不是累赘，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姜行拉开客厅茶几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糖果。

糖果斑斓的包装被他骨节分明的手一层层剥开，粉色的硬糖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和那天他们吃的糖是同一个口味。

“喜欢你一点也不累。”

他把糖果递给他：“吃吗？”

周止垂眸看那颗圆滚滚的粉糖，唇舌缠绕被大脑复现，他不自觉喉结滑动，冷哼一声拒绝他：“不要。”

他挑了另外一个口味放入口中，牙齿轻敲，碎成两半。

他嘎吱嘎吱咬糖果，姜行含着糖什么也没说。

过了会儿，他说：“心疼我？”

周止冷笑：“你不就仗着我心疼你在这恃宠而骄？让你回答问题有允许你吃糖吗？你那么能吃苦怎么还吃糖啊。”

“甜言蜜语说出口的时候自己觉得苦不苦？”

周止转头看他：“一点不累，你这黑眼圈怎么熬出来的，失眠是谁的原因？”

“工作的原因。”

“你敢说没有我的原因？一点都没有？”

不是他自恋，是从姜行对他这么执着的态度推测出来的。

工作压力大是他失眠的原因之一，他大概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放不下是最影响人的，心里沉甸甸的怎么能睡得好？

何况这人在他家装监控盯着他，不知道多少个晚上默默看他助眠吧。

说不定压根没能助眠，看兴奋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姜行凑在他耳边沉沉道：“如果没有这份感情，我或许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是你支撑我走到现在的，周止。不是你的原因。”

“再嘴硬试试？我现在要你把心里真实的东西告诉我。”

周止瞪他，努力凶恶，可是望着他那张脸眼眶渐渐发热，连带着心里都泛着酸味的涟漪，明明自己嘴里是最甜腻的牛奶味，却像吃了十倍酸的柠檬怪味糖。

“我不要你安慰我！你什么性格我和你待了二十几年如果还不清楚我直接重开，给我说真心话。”

姜行垂眸：“不累，我只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而已。”

周止恼怒：“什么时候了你还……”

姜行抬眼看他：“是我的原因，和你无关，你不用考虑这些沉重的东西。”

“你要真觉得和我无关就不会设计我！和我无关你就会誓死忍着，藏着，瞒着我不动摇，看我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直到我死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哥一直他妈的暗恋我。你守好自己的本分和底线了吗？哥哥？”

周止的火彻底上来了：“姜行你根本忍不了，你告诉了我，你告诉给全世界听你有多喜欢我，但是面对我和我说不要我考虑你的感情，装深情装上瘾了？你分明是恨不得我知道，要利用我的心疼和愧疚把我绑在身边哪都去不了！你当我傻啊？”

姜行：“……”

“我现在还在这陪你是他妈的喜欢你！懂了没，你在我面前演什么？我要鼓掌感激你很为我着想吗？你认识我这么久觉得我是甘于被你蒙骗的人吗，你觉得我是你说几句“没关系不用考虑我”就真的不把你当回事的人吗？”

“你不是。”

周止吸气，憋住热意，声音绷得发紧：“你尊重我吗，你尊重我对你的感情吗？你很会找借口啊，为我好，所以一句心里话都不说，为我好嘛，真的为我好吗？我做你男朋友想碰一下你的心有那么难吗？”

“你到底想要我和你谈恋爱永远在一起，还是做你多年执念未果终于得到的空壳？”

“我没有这么想，阿止。”

姜行伸出手想碰他却被他躲开。

“别碰我。”

姜行的手停在半空，空气从他的指缝里穿过，连温热的触碰都无法拥有。周止眼眶变红，紧紧抿着唇，唇瓣不自觉颤抖，连牙都要铆足劲硬咬才能不让悲伤和气愤顺着眼泪流出来。

他最讨厌吵架了。

装生气结果真生气了，妈的。

姜行呼吸一滞，阴沉的表情被他的表情打碎，深藏在心里的痛苦终于顺着缝隙涌了出来。

“你说得对，我就是忍不了，受不了你和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结婚生子是别人的发展，不是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你有这样的人生轨迹，我绝不会让别的女人或者男人站在你身边。我守不住自己的底线和本分，因为我压根不想做你哥哥，曾经小孩子的孤独过家家游戏我玩了二十几年已经够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一家人，我们只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已。”

“我就是要告诉给全世界听我有多喜欢你，我看谁敢接近你，来一个我解决一个。我是想你知道，我想你知道我喜欢你快要发疯了，周止，你怎么能那么迟钝，连我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恨你不知道我的感情，更恨是我自己造就了这一切。是我因为自己的私心让你不懂感情，是我不想你喜欢别人所以一点暧昧的情绪都不敢告诉你，是我让你和我之间相处毫无界限，暧昧得不像亲友。”

“是我离不开你，不择手段要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心疼我，让你对我愧疚，让你去到哪里做什么都想着姜行。我把心里话都告诉你，你会受得了吗？万一你离开了呢？你本来就不喜欢男人，当初如果不是我说要你负责你根本不会答应和我谈恋爱，周止，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的喜欢我问心有愧，多好笑啊，明明是我一手促成的结果，我竟然退缩了。”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感情足够捧在你面前被你看见，你单纯赤忱，那么好，那么善良。我呢？我从出生就不是被人期待的孩子，我连喊我爸妈的资格都没法拥有，我血缘里最亲近的人早就离开我还有了他们新的孩子，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只是对我有愧。我的地位尴尬地就像不属于这个家的一份子，如果不是你，我连正常家庭的温暖都没法拥有。”

姜行也红了眼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滚：“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也不好，你知道了会失望的。与其让你失望，不如让你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体贴的人。如果谎言能让人高兴，我愿意一直装。”

周止屏住呼吸，把泪意咽进肚子里，他喉结滚动，沙哑道：“滚！哪来的歪理。感情什么时候有高低之分，失望不失望由我说了算！你连碰都不让我碰，在这假定我会爱上你的假面谎言，谁教你的？”

“明明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要在这给我装很有经验啊！”

周止深呼吸，泪水逐渐笼罩视野，为姜行的脸打上一层水雾，看不清，看不透。

“我才不会嫌弃你，不会对你失望，永远也不会。”

听他亲口说出来一切比从别人嘴里听到更让他触动。

其实他很怕长久以来的迟钝对他造成伤害，可他和自己说一点也不累，甚至靠着这份没有回应的感情走到现在的地位，他之所以变成今天掌握权利的人，是因为对他的感情在支撑。

靠一份近在眼前没有回应的感情，厮杀攀爬上最高的位置。

姜行要有多大的忍耐力。

周止很清楚姜家那群人对他态度有多恶劣，他跟在姜行身边多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姜行凶名在外，能成为JS的管理者，他确实把姜家和林家的部分人用各种手段拉下来。

只要是挡路的，影响他前进的，他都会狠心地处理掉，从不大发善心。

周止看在眼里，没有出言阻止过。

在他心里，除了姜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支持他的人，其他人是罪有应得。

豪门人心诡谲，在竞争管理位置上，大家各出阴招只为了解决眼中钉。

姜行还没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是他们忌惮又憎恨的存在。

他在他们眼里是落魄的形象，姜行应该是弱小的，他没有健全的家庭，父母离婚又再婚各自育有孩子，父母还都被自己家族赶出去，丧失继承权。

即便姜行在当时管理姜家的爷爷奶奶膝下长大，在他们眼里仍旧可怜，能被轻松拿捏。

可他偏偏成为了姜家最年轻声名在外的天才，十几年的读书青春里，他拿的奖足够让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恨铁不成钢。

他成年上大学后，他们的招数越来越多，完全当敌人打击。

他们背后阴他，姜行就一个个打击报复回去，甚至比他们更阴险狠毒。

他和姜行关系很好是他们的共识，为了让姜行让位，他们还找过他让他劝说姜行，让他不要一错再错，做人留一线，何况是亲戚。

周止装乖巧和他们说好的好的，转头就和姜行说是谁挑拨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就是坚定站在姜行身边的人。

“姜行。你做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周止哭着说，“我不是小孩子连坏事都不敢看，我只是……一直默许你这样做，你也很傻，竟然觉得我是一窍不通！我在你眼里有这么笨吗？”

“我其实一点也不善良，有人在我面前骂你的时候我会直接骂回去，他们骂一句我骂十句，之前有人背后骂你被我发现了，我和虞堂他们一起打了他一顿。”

姜行愣住：“……什么？”

周止看他罕见的样子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眼泪比什么都汹涌。

“你不知道了吧，你看，我也有没和你说的事情。”

他被姜行拉入怀中擦拭眼泪，拇指滑过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在脸上格外明显：“你会嫌弃我吗，你会对我失望吗？”

姜行红着眼和他额头抵额头，眼前氤氲出一片水雾。

“不会。”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你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周止说：“你不要什么都不和我说擅自决定那么多事情，我们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沟通和交流吗。”

“嗯。”

周止抚上他的眼角，轻轻擦掉泪珠，颤抖着唇在他眼皮上印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泪水的味道进入口腔，意外地一点也不咸涩。

“我想要最原本的你和我在一起，姜行。”

他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和他们不一样。”

姜行从小的遭遇让他多疑又心机，他觉得他是好人，为了让他在身边总是把很多事情装得云淡风轻，背着他耍心眼。

装监控、没安全感、让他猜测不轻易吐露心声，都是他掩藏本性的方式。

可是爱一个人就是会容纳他的一切的。

一个人不止有优点也有缺点，没有人是完美的。

只有优点和缺点铸造在一起的他才是完整的姜行。

周止抱住他，眼泪还在流：“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机的人，有时候做事阴险又狠毒。你其实一点也不爱笑，但是在我面前总是笑容满面，你不爱吃糖不爱甜味，但是在我身边的时候会吃糖配合我喝蜂蜜水。”

“你不敢和我表示感情，只会暗戳戳给我买同款礼物表示你的占有欲，会在我面前说喜欢我的人的坏话。你想我在你眼皮底下工作，被你温水煮青蛙，被你潜移默化影响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你很恶劣，明明知道我对感情迟钝不太明白，偏偏要在我们的家里留下彼此的贴身衣物，这种举动早就超越兄弟之间的界限了，看着我乖乖听话什么也没发觉的样子，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在心里暗爽。”

“还有在家装监控不告诉我，开小号不告诉我，明明我们的所有账号都是互相关联的，你竟然敢不和我说。”

周止狠狠打了一下他的背：“太坏了，姜行。”

姜行闷咳一声，低声道：“嗯，我太坏了。”

“但是这么坏的你对我很好，所以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坏。不让我背负感情破碎的风险负担，会鼓励我做我想做的，即便我出来工作那时没有选择JS你也没有阻拦，只是孜孜不倦地邀请我去JS工作。你会记得我的喜好，会护着我不准别人欺负我，会给我做饭，会在我爸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陪伴我。”

“会带我去KTV唱歌，会带我出去玩，会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会奖励我。会明目张胆地偏袒我。”

周止环住他的脖颈：“你很好，姜行。”

姜行：“嗯。”

“我一直都觉得有你做我哥哥是一件很好的事，能成为你的好朋友我很开心，我很自豪能在你身边。现在同样骄傲成为了你的男朋友，能从过去陪着你到未来。”

姜行闭上眼，冰凉滑落，在周止的衣服上晕开痕迹，他嗅着周止身上浅淡的香味，涩哑道：“这些话我也想和你说。”

“我很庆幸当年你那么大胆地到我面前和我说你想我做你哥哥，在姜秋他们离开姜家的时候牵着我和他们道别，接纳一个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仅仅只是邻居小孩的我成为你家的一员。让那个时候伤心的我，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

姜行艰涩道：“你带给我很多愉快的事物，周止。不仅是家庭的关爱，真挚的友情，还有坦陈直白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