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阳没动。
他看着段屿,手里的帆布包越抱越紧,抱得快要喘不过气。
温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降低,天阴沉沉地压着,终于一股湿味儿混上来,感觉下一刻雨水就要倾盆而下。
路边的行人已经开始撑伞了。
“不用。”白晓阳说,“我坐巴士。”
“公交车?”他提高了声音,“那是人坐的?”
白晓阳胳膊一紧,又很快放松了下来,指腹内侧被自己和书本压出一道红印,他不言不语地看了一会儿这台车,又恢复了赶路时冷漠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走了。 ”
只留下这句,白晓阳转身就走,只留下那台车,和它的主人一样沉默地停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没追上来就好。
白晓阳跑不动,只默默地走着,心乱如麻。
说不上好坏的一天,但倒霉是真倒霉。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段屿。
两个月前的那件事之后,从清醒了睁开眼睛开始算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去哪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住,段屿的朋友圈什么都没,对话框里,只有白晓阳给他发的十几条消息。
问他去哪里了,问他发生了什么。
问他是不是自己乱说了什么话。
到最后只剩下,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这周因为学业繁忙无暇顾及其他,就在白晓阳想他估计不会再出现、某一天直接从宿舍里搬出去消失的时候,他又突然回来了。
八成是回来考试的吧。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这算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啊。”
下雨了。
白晓阳顿了顿脚,一咬牙,继续往前走。左右都湿了,还不如快点,幸好,帆布袋是防水的——
“啊!”白晓阳手里的东西一轻,怀里帆布包被人猛地抓走,他吓了一跳,惊惶回头。
却还没看清人,胳膊就被手握着一提,不容拒绝地被扯了过去,白晓阳踉跄着差点摔了一跤,声音不免带了些恼怒,“你松开我。”
他用力挣了挣,却发现很容易就挣开了,反而因为自己挣得太猛,往后退了两步。
段屿本就没用力,真的用力白晓阳胳膊上必定会淤青,即便如此,还是“啧。”了一声。
白晓阳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我的书,还给我。”
现在雨势不大,不过两个人头发很快就湿透了。白晓阳的镜片上挂满了水珠,也没擦,伸出手,“还给我,我自己坐巴士。”
“上车。”
“为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段屿被这份冷硬的语气噎了一下,白晓阳抬起头,不咸不淡地说,“是个人就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白晓阳说,“我没有叫你做这种事,别像是我求你似的。”
一直就是这幅没有情绪的样子。
拒人千里,做事一板一眼,亲疏内外算得明明白白。
但其实,也不是一直这幅没有情绪的样子。
白晓阳自己也没有他现在看上去那么稳定,段屿的目光愈发难辨析,浇过来又冷又烫,相比他的视线,雨水触碰皮肤的时候要缓和多了。
“要在这僵着吗?我没时间,还要去赶——”
段屿却直接转过身去,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
“……段屿?”
他直接在白晓阳愕然的注目下,将手里抓着的那一包书丢进驾驶位,自己开门上车,副驾的门又打开了。段屿一句话都没说,只留给白晓阳一个意思。
……一直都是这样。
车又发出的催促的喇叭声。
白晓阳咬着下唇,摘下眼镜,用衣服擦着上面的雾气和水珠。
……
真不像话。白晓阳是在说自己。
真是不像话。
车里除湿暖风开过头了,白晓阳甚至觉得燥热。
没有什么放杂物的地方,他抱着自己那一摞书,看不到前方,就扭头看窗外的街道。十分钟了也没有换过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木偶。
纽约这场雨大得十年难能一见,所幸不是高峰期,段屿绕了路,看行进的方向,是大学。
符合这人一贯的自作主张,在宿舍一起住的时候就是这样。从结果来看都不是什么坏事,也并非恶意,可态度总是强硬地令人无法忍受,不接受拒绝就是其中的一种。
白晓阳总感觉自己这些年早就把内耗这种事进化掉了,未来的目标就是做一个连情绪都没有的机器人。
可身边这个人总能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行为,就搅乱他的节奏和思绪。
但这好像,也不能完全怪段屿。
毕竟,被搅乱的,是本来就存在的思绪。
令人感到厌烦。
却又做不到真的讨厌。
段屿看了白晓阳一眼,只能看到他涨热发红的鼻尖,眼睛被眼镜严实地盖住,但还是能想起来,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还有微信里那些从未回复的讯息。
到底没有耐住性子,正值一个红灯,段屿踩了脚刹,沉着声音开口,“你——”
叮!
手机的提示音极其突兀,白晓阳似乎并没有听见段屿开口,只是终于有了动作,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是银行汇款的转账记录,三千五百美金,不知为何多转了一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