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THE STAR.(1 / 2)

室友关系 杏酪 2513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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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Washington Square Park,New York.

-now rewind

说来还真是令人感到难堪。

童年的那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说过,说那只是他的一场噩梦。只当做梦就好,只当做噩梦就好,既然醒来了那么梦就是梦,梦只是梦。

梦只是梦。

他不用怕梦会再变成现实,不用担心梦境重演,他是安全的。上天怜悯,已经足够苦难了,怎么会让你再经历如此伤痛呢。

鼻尖碰着鼻尖,一句又一句,宽慰的话变成一双冰凉的手,将他从那潭污浊的水面中湿淋淋地提起,又从母亲的怀中血淋淋地撕了出来,浑身沾满了陶迎月萎靡颓败的深爱与痛恨。

那也是一道紧锁的房门。因为害怕谁闯进来,所以关得严严实实,安静又清冷地立在那里。如果没有人打开,那么它将永远只是一扇紧锁的房门,门后是花园或是书苑,门后有厨具还是财宝,它们都可能存在。

只要不将他打开。

五岁的他可以够到门把了,但要强制撞开锁扣还是有难度的,但现在他不需要了,稍稍用些力,门锁变会应声断裂。段屿的勇气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充沛,他发现动过某种念头的自己,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怯懦又颓废的人,他在害怕,没错,他真的在害怕。

花园或是书苑,厨具还是财宝,其实在期待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明白门后到底会有什么,是他一年又一年放诸脑后的生日礼,是去夏威夷的那际航线,是舍不得离开的大堡礁,是想要的一只小狗,总会都是他心心念念,期待着的一场梦。是父亲,是母亲,是他的家,是他拥有过又没拥有过的那些深深的爱。

【你不用怕噩梦会变成现实,小屿。】

【她对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她说不要看。】

“不要看,小屿,不要看。”

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无法消失,除了时间,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抹平伤口。

【你还是会做噩梦的,你还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塑、强迫自己再次体验经历过的创伤,但这都没关系,不要想着治好它,也不要逼自己去摆脱,你只需要在醒来之后,意识到那只是梦就可以。】

【你相信我吗。】

“……”

段屿疑惑地站在那扇门前,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是白晓阳说话的声音。

“幸亏你不喜欢我。”

门后的白晓阳笑着对他说。

“非常糟糕的人生,可能以后还会糟糕下去。所以才意识到现在很珍贵。”

“我早该意识到的,段屿。”

白晓阳的掌心冰凉,他的皮肤总是凉的。

“能遇见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一次,每一次。”

“总是不顺遂,总是添麻烦,而且还是残疾。”白晓阳偏了偏头,要将耳朵悄悄地藏起来。声音落寞地悠远拉长,“觉得庆幸,所以才说幸亏——”

门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段屿再听不见白晓阳的声音了,于是他推开了浴室的门。

“白晓阳?”

段屿轻轻地喊。

“白晓阳。”

【我找到妈妈了。】

找到白晓阳了。

紧闭的眼睛还带着泪痕,纤瘦的身体浸泡在逐渐褪凉的水中。

身体是沉静的冷色调,水是他的夕阳。

眼下也带着乌青,像一个疲惫了太久太久,终于能好好睡着,终于能好好睡一觉的人。在深夜打工回来后,在几小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修改文章之后,白晓阳惬意地叹息,不堪重负地倒在床上;摘掉眼睛,闭着眼把脸往枕头上埋,蜷缩着身体裹紧被子,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也在他怀里,声嘶力竭地哭过之后,被准以难得的小憩。

段屿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才发现地上散落着糖纸,是熟悉的巧克力,被吃掉了,只剩下棕色绿色白色的包装,吃了很多,所以有巧克力的香甜气息,和那抹血味交缠着甜在一起,弄脏了指尖和嘴唇,嘴角的伤痕旁沾着糖果污渍。

段屿看着白晓阳。

段屿看着自己。

再一次坠入噩梦之中,又在想要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安慰自己醒来之后就会没事的瞬间,终于发现,这不是再是梦了。

水面还是温热的,太阳在水里化成了橘调的粉色,白晓阳的身体软而无力,段屿轻柔地将他抱起来,捧在手里,像捧着一把游弋悄逝的光。

就要这么随着涟漪流失在他掌心了,随着所有的苦痛所有的不幸,一起融化进下水道里去。

那样坚决地想要离开,是因为什么呢,他又食言了,他不在白晓阳的身边,他让他等了好久。

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发出那些讯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无望又无尽的等待中,忐忑不安地对他说。

我也喜欢你

割烂了手腕,看起来很深。无力垂下的时候还在丝丝缕缕地垂落红线,段屿伸出手,像当年那样,固执地,紧紧地捂住那个伤口。

“没关系,”段屿怔怔地说,“没关系,这一次我抓住了。这一次来得及。”

浴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身体被抱起来,能看见一张装裱着生日贺卡的相框沉落在水底,浅色纸片,不留意就会轻易被人忽视。

直到最后,白晓阳想要带走的只有那张写给某个人的生日贺卡。不满意颜色,不满意字体,一边又一遍,最终选择了这张,上面没有表白,没有对回应的期许,只有对偷偷喜欢着的人浅薄诚挚的祝愿。

希望你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段屿站起身,紧紧搂着脱水后开始变得冰凉的身体,白晓阳轻得像随时会消失,段屿低下头,贴着白晓阳的皮肤,世界一切都变安静了,他希望可以再安静一点,即便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也可以。最终,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终于捕捉到那仅剩下的,极其、极其微弱的脉搏跳动和呼吸。

“白晓阳,白晓阳。”段屿怔愣着,灰败的瞳孔颤抖着也终于有了那一丝神采,想要大笑,又很快消失了表情,他将白晓阳擦干净,叫了救护车,无措那烫湿了掌心的伤口黏腻着好像永远都无法愈合的样子。

“纱布,对,纱布。”他手受伤的时候白晓阳为他包扎过,还剩下很多,他买了很多,白晓阳还生气他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所以宿舍里有,他将白晓阳放在自己的床上,房间不冷但还是怕他冻着裹紧了被子,翻出那一大包医用纱布,他知道怎么做,白晓阳给他包扎的时候曾经看过,他半跪在床前,终于如此清晰地看清楚了那道伤口,又开始庆幸,伤口和妈妈的不一样,和妈妈的手腕上深可见骨的那种不一样,不是翻卷破开的肉瓣,只是一道放绽的血痕,那只是伤口那不是恨意。

他微妙地感觉到或许,或许白晓阳还在等他,或许他直到最后也留念着什么,即便遇到了无数痛苦的事,即便不堪重负至此,到最后的那几分几秒,他是后悔的。是还可以原谅,还有希望,可以再给一次机会,说不定……说不定会有人救他,会有人来找他。

虽然那个人总是迟来一步,但……说不定呢?

小心翼翼地将止血棉和纱布覆裹在伤口处,那不断淤出的颜色终于开始收敛消失,段屿半阖着眼,心中翻涌着好像这辈子都鲜有的情绪,他觉得气恼,又觉得像是快疯掉,又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