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抱着胳膊靠在那的人是谁,段屿没那么紧张了,搂着人的力道松了松,浅呼出一口气。
继而,又蹙眉道,“怎么进来的。”
陈蓓琳说,“走进来的啊。”
白晓阳听得古怪,诧异地冒出个脑袋,又被段屿无情地压了回去,他脸贴着段屿的胸口,被肌肉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挣了挣,“段屿……”
女孩见了世面,“哇,洗面奶。”
段屿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怎么进来的。”门口都是他的人,这层没有专门的ID卡上不来。
废话,当然是钞能力了。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她摊手,“我发誓,我敲过门了,敲了三遍呢。”
也确实没必要问,段屿现在不爽大于求证。白晓阳是捂不住的,推了推段屿,终于把自己推开了,喘了几口气,紧接着,好奇地看向门口。
女孩子挑起眉,“哎呀,你好呀?”
白晓阳先是看了眼段屿——发现他没太多表情,只有不耐烦中夹着一丝……其实主要还是不耐烦。
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需要防备的人,白晓阳便也放下心。因为刚刚被看见……他还是有些赧然,只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打招呼,“你好。”
陈蓓琳好奇的目光在白晓阳脸上连连打转,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白晓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于是也没有躲避目光。
段屿开始烦了,“来干什么。”
“来看看长什么样。”陈蓓琳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看好像不太够,她三步做两步地跨过来,对着白晓阳来不及反应还有懵着的那张脸,伸手就摸,“软诶……”
“松手,”段屿把白晓阳拉开,眯起眼,“要么说事要么出去。”
“……天啊。”她收回手,调侃道,“真新鲜。”
段屿笑了,“陈蓓琳。”
“好了知道了。”她无聊地撩了撩头发,目光在段屿和白晓阳身上来回打转,卖关子地挑道,“我没那么闲,来这是有事找你。本来也没想坏你事的,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我一个人拿不了注意,打你电话感觉你也不会及时接,所以就过来咯。”
“什么事。”
她看着白晓阳,却在问段屿,“在这里说?”
段屿收回目光,“下一次记得打电话,敲门没人理会的意思是不欢迎。”
陈蓓琳威胁道,“再这样我真的会翻脸。”
眼看着气氛变差,白晓阳拉住他,“段屿?”
段屿介绍道:“是我朋友。”
陈蓓琳抬手否认:“认识的人。”
段屿赞同,“认识的人。”
除了文珊她们,还有派对上那些围着段屿的人,白晓阳其实并不了解段屿的社交圈子,他此时难免好奇一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好感。
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都给人一种同类型的感觉。
段屿叹了口气。即便白晓阳那么说,他也只是嘴上应承一下罢了。真要把他拉进纷争里是不可能的。一碰就碎地躺在病床上,说什么要一起面对,到底谁会同意这种事。陈蓓琳和白晓阳有接触就已经很让他反感了。
但既然来了,也没办法规避,他问道,“什么消息。”
却没想到陈蓓琳比想象中体贴,“出去聊。啊,那个巧克力抓把给我。”
段屿看向白晓阳。
不是在询问巧克力,而是在询问能不能出去。这行为很作弊,毕竟有外人在的时候,白晓阳反而不好要求什么了,而且他本身也有其他事要做。于是点点头,轻声说,“我没事的,你去吧。”
段屿蹙了蹙眉,什么都没说,让白晓阳在这里等一等,就单独和没要到巧克力的陈蓓琳出去了。
门被轻轻关上,看不清外面的影子,白晓阳看了一会儿门口,掀开被子,去沙发上拿起方才被段屿丢掉的手机。
小森侑没有再回消息过来,他转发的主要是一些针对朴烁的黑料和瓜。白晓阳了解他,所以没有将这件事的真相告知,都是会自责内耗的性格,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小森侑这几年好不容易走出阴影,至少在这件事,能保护就要保护。
最近想要联系白晓阳的人很多。
他就像是个风暴眼,有牵扯的没有牵扯的,命题的答案好似都在白晓阳身上。京丰的群解散之后就只身下Moka还和白晓阳有联系。
白晓阳现在不方便,所以一直没有去看老板,Moka每每去探望,回来给出的消息都很不好。
没有醒,状况差,得观察。她女儿也快崩溃了。
白晓阳把陈慧怡打来的所有钱都拜托Moka汇了过去,又旁敲侧击地问Henry的情况。毕竟条条律律分得清,吸毒是一回事,有没有参与贩毒不好说。至于囚禁、伤人等等,让白晓阳最担心的反而正是这一点——那时候Henry是不清醒的,他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就是个疯子,游荡在街道,目击者很多。俄勒冈或许可以,但纽约州没有死刑,他极有可能会被认定无刑事责任能力从而免除刑事处罚,继而直接被送精神病院治疗去。
在这件麻烦事中,案件如何判定,细则如何分说,白晓阳是当事人,都有责任接受传唤与警方讯问,只不过……通通都被段屿挡了回去。
白晓阳唇边的那道伤口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但段屿盯着看的时候还是会说一些很可怕的话。靠本事逼问出那天脸上的掌掴痕迹到底什么一回事之后,他说Henry会被送到东州监狱去。
又看着白晓阳的脸色,笑着说只是开玩笑的,这怎么可能呢。
白晓阳也没有深思到底可不可能,他只觉得段屿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
白晓阳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段屿并没有回来的迹象。
他确实有些担心。不是担心Henry,是担心段屿。
直到今天,段屿也没有解释:在失联的那两天,一身淤血与伤痕……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白晓阳心如明镜,知道段屿保持缄默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也知道他并没有太多能力帮到段屿。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帮助,该乖乖听话的。
但……难免的,总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挫败感。
怕段屿担心,也怕他难过。
所以也像没事人一样。段屿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没事,他问白晓阳:那样做,是因为奖学金,还是因为没有等来自己,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事?
白晓阳只说,没有,都没有,是因为奖学金。也有等累了的原因在。但那都是误会。他知道段屿是被困住而不是选择离开,这就足够了。是自己一时想不开,再加上被老板吓到,所以才这么做。
段屿已经很自责了,那么痛苦……白晓阳不想看到段屿那个样子,也不想看段屿哭。那比什么都让人心碎。
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段屿的反应有些太过于无措畏惧,白晓阳并非是觉得自己的分量轻,只是总感觉,或许段屿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去。他很少谈论自己,谈论自己的家庭。白晓阳是想问的,但总怕冒犯,又觉得太不是时候。
所以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白晓阳笑着解释,说他真的没事。
好像那些矛盾从未出现过,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是一时想不开。
结束和Moka的对话,白晓阳内心沉重不已,思索着或许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忽然又跳出来一条熟悉的好友申请。
白晓阳看见了,神色淡淡地删除掉,然后将那个陌生号码拉黑。
这动作他很熟练,是因为从醒来之后,这已经是收到的、第无数条一模一样的好友申请——陌生的账号,陌生的电话号码;熟悉的咒骂,还有接连不断的威胁。
比如:白晓阳,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翻脸不认人的畜生。】
【你和小云说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因为你闹着要去死】
【为什么不通过,通过好友】
【你会遭报应的】
【你到底和我儿子说什么了,你是故意的?】
【这个月的钱不给了吗?以后也不给了吗?】
【你叔说得对,你果然会这么做】
【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做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
【我们会去找你的,这事没完】
【你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回家】
【你要装死装到什么时候】
……太多了,白晓阳看不过来。
其实看到这些,内心要比想象中平静。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在醒过来之后,要说心境没有任何转变,并不现实。
说清醒也算不上。他只是觉得……一直这样的下去,一直惩罚自己,这人生属实有些浪费——余出的情绪与精力,只用在维补过去,太浪费。
以前看到这些会怎么样,白晓阳没去想,恐怕强压之下只有永无止境的内耗自责。
不过现在他学会了忽视。
但要说痛不痛苦。
白晓阳垂下眼,将再一次弹跳出来的好友申请删除。这一次也任然没什么好话。他不再纠结,厌恶地将账号拉黑,准备直接设置成不被搜索的状态。
也想过要不要销号,但……和陈慧怡、和小森侑文珊他们的聊天记录在那里,总感觉……有些舍不得。
还是直接设置成谁都加不了的状态合适一些,白晓阳见段屿还是没有回来,放下心。他没和段屿说这些事,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个人都会焦虑,最近已经很烦心了,没有必要让段屿更烦心。
正准备先清空好友申请列表,忽然,又跳出两条消息。白晓阳看清楚之后,脸色骤然一变,他微微睁大眼,愣了一会儿,急忙点开折叠的消息。
依旧是来自家里的,但这一次的内容不是唾骂,也不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