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微冷,凉风畅通无阻地灌进新房内,撩动不断跳跃的烛火。
黎筝瑞的身体死气沉沉倒在榻上,心下思绪活络,心脏不住地撞击胸腔。
这王爷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能听见,也不怕有人怀疑?
噼啪的烛火声抽在耳内好几鞭,刺得他又痛又痒。
思绪还未理清,就听见门外那太监高兴“哎”了一声。
竟领着故陵王就要往外走。
高大蛾见他家主子没动,才堪堪反应过来。
“主子?”高大蛾惊讶,“您说今夜要宿在这儿?”
“没听见么?”左颂世淡淡反问。
高大蛾的手下意识就要往自己脸上扇,硬生生忍住,躬身认错。
他偷瞄一眼房内。
那人浑身血淋淋的,脸都看不清,能撑到现在算他命硬。
命再硬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到主子手上。
这么爱干净的主子,为了羞辱这黎将军,竟是要浴血奋战了!
左颂世看着高大蛾崇拜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抽。
“孤看黎夫人这身红装甚是艳丽,自然要留下来欣赏一番。”他随意扯了个借口,笑道,“孤要洗漱,去让人端盆水来。”
高大蛾意会,也跟着笑起来。
这黎将军浑身上下可没一处好肉,定是痛不欲生。
府里有些不长眼的,挨两下棍子都叫得要死,黎将军再厉害,那也是人,能忍多久?
主子今日宿在新房,自是要听他痛苦的呻.吟求饶声。
这大婚之夜,新房里出现点声响,那也是正常的。
高大蛾应了一声,出大堂去使唤人。
左颂世见事情交代下去,转身回房。
对上黎筝瑞震惊的目光。
左颂世:“……”
还没见过他这么纯良的表情。
这神情出现在黎筝瑞脸上,宛如失足少男。
左颂世无奈清嗓,轻蔑道:“今晚就委屈黎夫人睡坐榻上了。坐榻硬些,最适合你这样当过兵的人。”
黎筝瑞视线才略有缓和。
不睡在一起自然是最好的,但这故陵王在私底下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更规矩。
他本该顺势与自己一同睡床,戏才算做得全。
他又看了故陵王几眼,才收回视线。
正这时,有丫鬟不断进门,手中端着瓷盆。
一排人鱼贯而入,空荡的房间顿时变得拥挤。
左颂世有些头疼。
他示意为首的丫鬟:“放桌上。”
那丫鬟被吓到,手哆嗦一下,高大蛾立马瞪着她。
她紧绷着身子,把瓷盆毫无声响地放在桌上,捻拿起丝绢就朝左颂世走去。
左颂世止住那丫鬟,对高大蛾道:“其他人都用不着,退下去。”
高大蛾没反应过来,犹豫一瞬。
“你要孤再重复一遍?”左颂世眉头压低。
高大蛾抬手就想扇自己巴掌,手举到一半,对上左颂世目光,顺势向外一挥。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
被留下的丫鬟更加紧张,左颂世却将她手上的丝绢拿走。
“孤自己来。”
淡淡的檀香味一拂而过。
他说着,随意地将丝绢浸在水中,往脸上擦了擦。
突然,瓷盆“咣当”一声跌落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左颂世衣裳颜色更深几分,额前碎发沾上水珠。
殿下被水打湿了。
丫鬟猛然回神,发觉自己要面对什么。
她脸色煞白,立即跪在地上,直直盯着地面。
高大蛾一惊,转身指着丫鬟大声斥责。
“你怎么做事的?水盆放那么边上,是存心想让主子打湿衣裳吗?!”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丫鬟带着哭腔,不断磕头。
她只等着殿下责罚,却听见他冷淡的声音。
“忽然没兴致了,扫干净就行。”
“主子,这……”
高大蛾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又看看打哈欠的左颂世,最后转向打翻在地的水盆。
左颂世颇有兴致地端详着丫鬟。
“是个美人儿。”他放缓声音,却愈发让人害怕,“这么浪费作甚?”
高大蛾一拍脑袋。
明白了,主子今日没有杀人的兴致。
“没听见主子话?下去吧。”高大蛾没好气地对丫鬟挥一挥袖子,小心瞥了眼主子的神色。
左颂世没出声。
丫鬟和高大蛾都如获大赦,丫鬟连声道谢,就要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片。
左颂世瞥一眼高大蛾。
高大蛾气还没下去,立刻警觉,一把打开丫鬟的手。
“捡什么捡!这大好的日子你要主子见血?”
他朝门口高声喊道:“来人,把主子房间清理干净!”
左颂世起身,旁若无人的脱去外裳,纯白的衣角微微飘动,纤细单薄的身子毫不掩饰地暴露在黎筝瑞眼下。
弱不胜衣。
他若真想对自己做什么,就算不掐脖子,自己一只手都能把他掐死。
黎筝瑞默然收回视线。
“奴婢去外头候着。”高大蛾识相地躬身退出房间。
丫鬟还没缓过劲儿来,高大蛾就急匆匆把她拉走。
左颂世微微颔首。
他和原主性格不一,原主太过冷血残暴的地方,他做不到,只能打打哑谜,让高大蛾自行揣测。
他瞅一眼黎筝瑞,发现那人早已闭上双目,显然是不愿搭理。
这样最好。
左颂世趁机将先前浸湿的丝绢藏入袖口。
方才故意打翻水盆,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黎筝瑞原本睡得浅,但如今身受重伤,明日还要发烧,今晚当是会昏沉些。
只要动作不大,他不会醒来。
小厮动作迅速,不一会儿房内恢复原状,四下俱静。
“黎夫人,可要好好享受在孤府上的第一夜啊。”
吹了烛火,左颂世躺在软床上。
处理伤口这事,别人暂且不说,黎筝瑞本人定会发现,还得想办法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