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处(1 / 2)

檐下野蔓绕梁,坠着片片浅绿叶子,蛛网似的将泛黄残壁给爬满了,占不住位的叶片便将怒气发泄到糊窗的油纸上,拍出森森鬼影。

姜弘遇定在原地,不敢说话。

将军这模样,比鬼神还要可怕些。

还好比鬼影要深邃的双眸须臾后转开视线,与窗纸外的精怪对峙去了。

黎筝瑞默然听着隔壁声响。

话是这么问,其实他知道隔壁住着何人。

不知被故陵王从哪儿抓来的男人,长得还行,平日里却总爱在后院里掉书袋,活脱脱一穷酸书生样儿。

清早和着鸡鸣一同的念诗声,活像是在卖弄他为数不多的文采。

他听见这些之乎者也就烦,无奈在外因伤病示人,只得让姜弘遇去将他赶远些。

姜弘遇也是缘此认识那人,除了总叽叽歪歪,倒也不坏。

就是莫名看他烦。

想来也是那王爷虚荣心作祟,见他会吟诗作对就将他掳来,显得自己有多有文化。

黎筝瑞冷笑一声,眉头仍是紧皱。

他合了眼,虚浮的脚步声却清晰传入耳中。

故陵王在门口驻足,随后是开门的声响。

也不知要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他手上一转,木质轮子发出经久未润的枯杂噪音,滋啦一声将那令人烦躁的声响掩盖了。

便也没听见那王爷少见的,会让人生疑的温和问话声。

*

左颂世进了屋,靠近桌边,微寒的身子被房内烛火燃得稍暖了些。

夜里凉,即使裹着罩衣,手上也是冷的,冻得他一时忘了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在四下仆人均是低眉顺眼,无人察觉异常。

他整了层叠金边深衣,顺下苏芳纱袍,坐于桌前。

后院中,的确有人的房内恰好具备齐全的书写工具。

以要他侍寝名义,便可清空院内下人。就算点着灯,屏风一遮,也不敢让人上前查看。

“唐兴卿。”他唤了声那人名字。

对面的男子为他沏了杯淡茶,笑道:“殿下竟记得我的名字,唐某受宠若惊。”

他将茶杯轻放在左颂世面前。

左颂世瞥了那茶一眼,推开。

“孤近日失眠,免了。”

唐兴卿一顿,笑道:“殿下以往可不会失眠。”

左颂世也回以一笑:“你倒是有心。”

唐兴卿心下一惊,自知说错话。

他眼尾微抬,小心瞧着左颂世神色。

左颂世扫了眼旁边木桌,上面果然放着文房四宝。

唐兴卿在原文里是个不大重要的配角,听过黎将军美名,敬佩黎筝瑞,便悄然帮过他一把,后来自己努力学习赶考去了。

他生得俊朗,原主又是个看见漂亮人就走不动道的,他说要什么,原主便都弄给他。

会识字写字的人不多,唐兴卿就算一个,此时正好能成自己助力。

他比常人要聪慧些,主动来找他,左颂世早已做好要和盘托出的准备。

左颂世神色如常,落在唐兴卿眼里反倒是个危险信号。

他沉默一会儿道:“殿下可是要在这就寝?”

“今晚是要留宿在你屋里。”左颂世淡声应道。

唐兴卿摸着茶杯边缘的手顿了顿。

这话显得相当累赘。乍一听像是同意了,他却觉得面前这位殿下在否认什么,话语间尽是提点。

给他的茶里加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迷药,只为今夜防身。故陵王拒绝时,他的心还悬了一阵。

现在也完全没放松下来。

左颂世自是察觉唐兴卿的视线,下意识就要端起茶杯,末了反应过来,嘴角无奈勾起浅浅弧度。

他既是聪慧,不如开门见山。

“你可知隔壁新来了人?”他拔了发后一根玉簪,握于手中把玩。

唐兴卿眼神一闪,略微摇头。

“只知那人病重,殿下今日才传了府医。”

“你知道。”

左颂世陡然将玉簪置于桌上,夜深人静中磕碰出摄人的清脆回声。

“你知道他是黎筝瑞。”他眉眼放松,笑容不减。

只是视线垂在桌边,并未瞧见唐兴卿脸上的震惊险些挂不住。

唐兴卿吐了口气,身子不自觉后倾。

自打黎筝瑞搬进来那时,他起了疑心。

他知道这人是从神京下来的,还有人戏谑地叫他“将军”,虽觉得荒谬,但心底仍是有这个揣测。

他故意在人屋前提高音量,果然与那小厮攀谈上,得知这间屋子的主人果真姓黎。

可故陵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唐兴卿看向左颂世。

深不可测的狭长双眼,瞧不出任何情绪,只看见他有些困。

听见他指名道姓,唐兴卿自知躲不过,干脆道:“是,之前听闻下人谈论,尚不敢确定,前几日才敢推断出其身份。”

他知道故陵王对黎将军是百般厌恶。

看来是要兴师问罪。

左颂世见他面色难看,便知他是下意识惧怕。

现在是自己要求他帮忙,虽有上位优势,他还是不善使用。

再者,现在已然挑明,若是威逼利诱,反倒会促使唐兴卿与他离心。

他也不愿这样做。

他提醒道:“你从未向人提过此事,除我无人再知。”

唐兴卿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我并非来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