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好不容易才从后院众人哀怨的眼光里逃出来。
他们并不敢直视自己,但有意无意的目光打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发毛。
原本想寻个借口,说是要与唐兴卿谈诗诵著,但碍于府里眼线,他还是做个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王爷好。
结果就是,他只能以要人侍寝为由频繁出入唐兴卿的屋子。
还好也就是这一阵。
他的意思已经明白的写在纸上,就看冯自综会不会相信他的说辞。
信,那也是约定好一个时间,不用如此频繁;若是不信,他们自有办法再联系黎筝瑞或是另寻方法,他没法干涉。
只希望是前者,否则,不仅剧情又要更改,黎筝瑞的安危也难以保证。
放好信件,左颂世倏然发觉腹下有些疼。
大概是饿着了。
他命高大蛾先行备上晚膳,正欲朝大堂去时,一个人影跑过来。
是姜弘遇。
左颂世心下警铃大作。
黎筝瑞又出了什么状况?
姜弘遇的样子却略显尴尬。
他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停下,又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殿下,黎将、黎夫人说想见殿下。”
左颂世摸着扳指的手一顿。
他想见自己?
“什么事?”他继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小的不知……”姜弘遇犹豫一会儿道,“呃,他说,有事要与殿下说。”
左颂世反应过来。
在姜弘遇看来,自己眼中的他就是个普通小厮,自是不能表现出与黎筝瑞有一分一毫的亲近。
他这样问出口,姜弘遇就算是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不过黎筝瑞没事怎么会特意让姜弘遇过来喊他?
还是要去看看。
左颂世正想着措辞,又有一个小厮匆忙跑来:“殿下,都水监求见。”
他眉毛倏然皱起。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他出了口气,对着姜弘遇阴笑两声,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瞧见了?孤现在忙,再说吧。”
等应付完祡由佥,晚点再寻个借口过去。
说罢他便无视姜弘遇,朝府门口走去。
走着走着,他咳嗽两声。
嗓子越来越不舒服了。
上颚像是被人用细线吊着,一股漏风感,还带着阵阵刺痛,口干得很。
左颂世感觉头有些发晕,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府门口。
小厮毕恭毕敬地开了门,左颂世便见到祡由佥。
杜纵也跟在他身后,陪着笑容。
左颂世顿了一下,喘着不太均匀的几口气,才对着祡由佥笑道。
“祡兄来了。”
他故意不理会杜纵,只是盯着祡由佥。
杜纵也丝毫不气恼,反而高兴地看着两人,忍不住搓搓双手,又捋捋胡须,使劲儿压住翘起的嘴角。
原先故陵王说的那番话,他还半信半疑。
皇上不知多久没管过他们这儿,怎么突然起兴致要修水利?
但故陵王讲的有理,他思来想去,还是同意故陵王的做法。
一是为了不惹到这尊大佛,二是……万一还真被他说中,皇上一高兴,自己岂不是就要平步青云了?
没想到,还真有个钦差大臣,随着拨出的河银下来了!
还好他没被一时利益蒙昏了头。现在只要在这都水监面前好好表现,何愁没有荣华富贵?
左颂世余光瞧见杜纵的神情,顿觉不妙。
身上似是出了冷汗,不自觉地攥了攥手,紧贴与身侧,近乎要藏起来。
面上言语却异常平和,隐隐带了点欣喜。
“祡兄可是去找杜使君了解水利情况?那便不用孤再赘述了,甚好。如何,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么?”
他瞥一眼杜纵。
看他高兴的模样,八成是祡由佥问什么都一股脑地倒出来了,还特意暗示他们没贪河银,企图在他面前显摆一番。
可祡由佥是知道他们什么德性的。
这笔银子不贪,才恰恰说明他们有问题。
左颂世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发觉,等祡由佥先开口。
祡由佥依然笑容温和,上扬的薄唇像把锋利的刀。
“并无,殿下与使君对这次工程之重视,令下官万分感动。”他缓缓说着,意有所指道,“垣州百姓有殿下庇护,定是能安身乐业。”
左颂世眼神明亮,爽快道:“祡兄言重,孤不过是尽自己绵薄之力。”
他装模作样笑了几声,丝毫不觉哪儿有问题。
祡由佥舒展的眉头微微一拧。
故陵王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上报的河银需求不多不少,与他先前做派完全不同,本就引得皇上起疑。如今他带着杜纵前来,暗示得如此明显,他竟还没反应过来?
初次见他,他也是这样听不懂自己说话。
就这样还想巴结皇上?
他心下冷笑,还是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管他什么心思,终究是要弄清楚,好向皇上复命。
他清楚皇帝性子。这消息要是回晚了,自己指不定也要交代在垣州。
“哎呀,祡兄不说,孤差点就要忘了!”左颂世作惊讶状,往后退了几步,“来,都进来说话。”
杜纵见左颂世有意回避他,心下不忿,却又想到自己今后马上就要一步登天,不免得意。
故陵王多少是个实打实的王爵,光是这点就足够皇上忌惮他,若他也扒上神京,到时指不定谁管谁行礼呢。
他想着,随意找个理由便离开。
左颂世瞥他一眼,没拦着。
他转身示意,高大蛾适时向前,不动声色地隔开祡由佥。
左颂世揉揉眉心,稳住脚下的步子。
和老狐狸说话就是累。
黎筝瑞坐在窗前,视线追着左颂世虚浮的脚步。
忙个鬼。
累得都要站不稳了,不由分说便推了自己的请见,以这副模样去应酬别人。
不能先关心下自己?
双手微微蜷紧,抵在双膝突出的骨头上。
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卡在衣襟里的信纸随之轻擦出声。
好不容易快忘干净的字迹循着声响幽幽传入脑海,如同索命的鬼缠着他不放。
他最怕别人不清不楚的情意,初碰见时便脑子一热,赶着让姜弘遇去找他,脑中尽是要把话说清楚,劝他打消念头的说辞。
等人出了门,才发觉乱了阵脚。
如今他们关系特殊,就是他真来了,自己难道就要开门见山?
黎筝瑞皱了皱眉。
他知左颂世暗中相助,也知道他心思颇深,若是挑明,照理来说是双赢的局面。
可信中却是在极力与他撇开关系,好像助人的名头才是左颂世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
除开这个问题,左颂世对他的心思……就算他自认坦荡,也难以启齿。
自己对他并没那种心思,要直接说明白,又怕局面不好收拾。
世家公子哥历来这样,脸皮薄得要死,连书信都写得那么隐晦。
若是真说了,他怕不是当场就要忍着眼泪,还得强撑一幅恼羞成怒的模样。
眼尾的红色定是绽得更深些,像熟透的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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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一阵悬空,找不到着力点。
黎筝瑞深吸了口气。
还是先不说好了。
自己承了他的恩情,总该报答他,却也不能给他所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