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以为自己不知情,好像也不打算说。
念及此,黎筝瑞抓住衣襟的手猛地收紧,向下扯出褶皱,衣裳隐隐有变形的趋势,平滑的丝绸在指尖摩擦,有些发疼。
他忽然回过神,手上倏然松了力,缓缓抚平。
左颂世已经做的够多,又是以他不能回应的心思做出这事,长此以往,人情只会越欠越大。
他还不了。
不如就此断了联系,不让左颂世参与这些破事,省得他操心,自己心底也能安心些。
黎筝瑞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左颂世的模样。
又是那样委屈的表情。
他自己不觉得,总以为忍下,别人就看不出来,眉尾眼尾低落得像是被水浇湿了,纤长的睫毛也无精打采地粘在一起。
要是真与他断了书信往来,他会不会又自责?
他既知道密信一事,也会想到自己会想办法与冯自综来往,定然是留了破绽。
姜弘遇说库房有多的纸笔且没人看管,兴许就是他故意而为之。
是自己不着急写信,让他开始慌了,才要代替自己谋兵布局。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若不是两封信正好撞上,冯自综也不会这么早察觉。
这样贸然切断与他的联系,左颂世定会觉得自己前功尽弃。
这样也就罢了,但凭他那个性子,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一回房便要露出那种自责无助的表情。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黎筝瑞的拳慢慢攥紧。
放在以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要难过便难过了,谁还没有难过的事?处处迁就人,难道就有人反过头来迁就自己?
但左颂世趴在他身上的那几声嗫嚅,一个字一个字冲得他心尖发酸,教他连这自幼便扎下根基的想法都忍不住动摇。
不想再看他委屈却硬要忍着,忍到眼尾都泛红了,还要带着鼻音说句“没事”。
偏偏狠不下心说他。
黎筝瑞提起笔,在纸上缓缓落下几行字。
现在他的双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都得益于左颂世暗度陈仓。
他妥协般叹了口气。
正欲继续往下写时,就听见外边一阵喧哗。
黎筝瑞隐隐预感不妙,收起纸笔,摇着轮椅就出门去看。
高大蛾跟在左颂世身后,正躬身低低说着什么,左颂世轻轻咳嗽两声,抖了抖身上的大氅。
他双眼放空,听见身后的轮椅声,才回了神。
他转身去看黎筝瑞,正正好好对上他的视线。
左颂世猛然想起之前做梦的内容,心虚地偏过头。
黎筝瑞眉心微皱。
“你做什么?”他审视着左颂世。
这才醒过来多久,他又要去做什么事了?
左颂世动作一顿。
当然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心底暗叹口气,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筝瑞没说话,径自把轮椅转到左颂世面前,抵着他的脚。
他端坐着,仰头看他,虽处于低位,眼底的坚决却让左颂世忍不住后缩一下。
“你……”
左颂世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变得如此强硬。
黎筝瑞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左颂世咽了下口水。
也是。自己在他面前都成白眼狼了,他自是会生气的。
他眨了眨眼,视线四处乱飘,独独不敢落在黎筝瑞身上,反而瞧见祡由佥正走过来。
“你去做什么?”黎筝瑞重复问道。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他安顿好了,原本想让他能少遭点罪。
左颂世倒好,刚感觉没事了,就要出门?
看他这迷蒙的模样,说不定还没恢复好。
难道他趴在自己身上的话,真是那时还在病中的胡言乱语?
左颂世听出黎筝瑞压着怒火,眼见祡由佥就要过来,就要出口的话在心里饶了几绕。
黎筝瑞大概只是在自己面前太过阴戾。毕竟都照顾了,自然是要把这戏演下去。
他捻着手上的扳指,嘴唇微动。
黎筝瑞心下郁愤,迫使自己压下火,就听见左颂世说话。
“孤看后院的人看腻了,出去找点新人回来玩玩。”
说得随意无心,夹杂着几小口喘气,声音好似中空一样干瘪无力。
“你说什么?”
黎筝瑞双手迅速攥紧,额上青筋突起,格外突出的浅色看得左颂世心下一颤。
不会怎么样的。左颂世想。黎筝瑞现在没法对他做什么。
他嗤笑一声,侧目斜一眼某处,提高了声音。
“黎夫人连这都要管,难不成是在沾酸吃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黎: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