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封皮并不新,却保存完好,想来是堆积在家的古籍,擦了灰放到书摊上卖。
谱子和经传也都混杂在一起,大抵是这家人祖上曾富裕过,但到了他们这代,便没有识字了。
黎筝瑞整理好腿上的一摞书籍,从中还挑出些旁门左道、分门别类地收拾起,把左颂世拍给他那几本谱子也一并叠在上面。
他会弹古筝不假,但主动看谱弹曲儿这事在他眼里,仍旧像是故意刁难他。
他借此将谱子一起收了,免得左颂世多问,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左颂世稍显吃力地推着轮椅。
推着黎筝瑞过来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看来这书比看着的要重上许多。
没走两步路,左颂世便要停下来休息。
他撑着下巴,正微微喘气,恰好瞧见不远处就有家酒肆,对面是家茶馆。
左颂世有些惊奇。
这两家面对面开着,颇像是要比试一番。
若是能吆喝起来,场面定是热闹。
不过眼前的两家,均是门可罗雀。
垣州发展不善,两家店面都没有精于打理的模样。
没有包间,只有店内架出来的桌椅,而那几套摆在不大的店面里,也只够零星几人来消费。
店面虽然寒酸了些,却有酒香茶香飘出,幽幽缠在一起,引得左颂世驻足。
他望了望茶馆,转到酒肆,盯着看了一会儿,不自觉舔了圈唇。
好久没喝过酒了。古代酿出来的酒是不是普遍甜些?也没那么烈,喝起来应该像是酒精饮料。
他垂眸,看着黎筝瑞的发冠。
尽管是最简单的款式,也压不住他的贵气,还带着久经沙场的洒脱。
黎筝瑞定是更喜欢喝酒的。
“黎夫人,只要孤高兴,你什么好处没有?”
他伸手,冰凉的手指自上而下抵住黎筝瑞鬓边,暗示性地划过。
“看看,茶馆和酒肆,你更中意哪家?”
黎筝瑞想起母亲常穿的丝织衣裳。
她总说丝织的如何顺滑服帖,第一手摸上去是凉的,穿在身上却暖得快。
这种衣裳总能让她想起她的姐妹。她们一旦想做什么事了,就会轻轻拽她的袖子,无论平日再怎么闹,这时候都会乖乖听她的话。
左颂世的手须臾间拿开,残留的触感却使那处一阵发麻,隐隐有些痒,像是被一根兽羽轻轻扫过。
黎筝瑞微微侧头,企图去寻指尖绕过来的地方,一无所获。
手这么凉,他体虚在根,难以治好,府医又是个废物,定是不能碰酒。
“茶馆。”他答。
左颂世身子已经侧在酒肆,正要上前一步,顿住了。
黎筝瑞怎么回事?
刚还想着他说话和及时雨似的,稍微夸一夸就不灵了。
不经夸。
“不去酒馆?”左颂世低低笑一声,“看不出黎夫人这么斯文。”
黎筝瑞看他一眼,重复道:“茶馆。”
左颂世眉尾动了几动。
算了,茶馆就茶馆,反正他也喝惯茶了,难受的是黎筝瑞。
左颂世腹诽着,把人往茶馆里推。
黎筝瑞很少喝茶,不是说太苦就是太涩,有多讨厌看书就多讨厌喝茶,有时明明是自己太过兴奋晚上睡不着觉,还要赖在白日抿了一口茶上。
进了茶馆,闲在一旁的店小二见左颂世衣着不俗,在轮椅上的黎筝瑞怀中还有一大摞书,连忙将两人迎进他们能有的最好的桌椅上。
这位置靠窗,在茶馆最里边,显得安静,价格自然也是最贵的。
店小二没有事先说明,左颂世也不问,二话不说便落座了。
黎筝瑞转着轮椅到他对面,便看见后边墙上几笔用墨水画成的竹林。大致是没余钱装修了,墨迹淡了不少,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道道裂纹。
最后一笔落在竹叶上,刚劲有力,直直垂下。
落在左颂世斜带着的头饰上。
他今日打扮得比在府里要简洁得多,全靠那身明艳的衣裳撑着,看上去才没落了气势。
而今他已换成自己丢给他的那套深色衣裳,像是他那个教书先生家胆小的小儿子,不敢招人视线,连衣裳都要穿的简洁朴素。
钗子银簪不如以往繁复,今日甚至只扎了一支。
素簪挽起些许头发,坠下几根细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
浑身温和的颜色,恬淡的像是从这墙上的墨林中走出来一般,连狭长的锐眼都变得平缓些。
察觉黎筝瑞的视线,左颂世微微仰头,双眸睁大了些许,以眼神询问他。
看起来更乖了。
黎筝瑞手指不自觉敲了两下膝盖,移开视线。
左颂世见他不语,当自己自讨了个没趣,索然环视一圈茶馆内部。
简朴的装饰衬在茶馆里,反倒有了几分意境。
他唤来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