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盯着眼前的烛火出神，忽然船身一阵晃荡，将他的神思惊了回来。
是黎筝瑞踩在船头，朝他走近。
见黎筝瑞已经要坐下，左颂世问道：“你们谈好了么？”
他忽然发觉黎筝瑞高大的身形，挤在这艘小船上显得有些局促。
方才来时却没发现。
黎筝瑞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尖，恰好遮住嘴角。
“好了。”他犹豫一会儿，道，“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左颂世知道他是想陪着自己看风景，可这些景色对黎筝瑞来说再无聊不过，又隐在夜色里，更是看不清什么。
说让他训练一下夜视能力，他兴许都会更有兴趣些。
“湖，什么时候都能再来。”他冁然一笑，“不急于一时。”
都要留在这儿了，哪怕来不了呢？
黎筝瑞动作一顿，看向他，忽然又收了目光，咳嗽两声。
“好。”他低声道，扫过他身边的一摞书册。
灯光微弱，左颂世没察觉他视线的落点，问道：“那我们现在回府？”
“还早，再去街上走走。”黎筝瑞道，“这次会热闹许多。”
借着夜色，左颂世忽然也生了些恶劣的心思。
他语中带笑：“无论无不无聊，我都会看着你的。”
刚没入水中的木浆“扑腾”一声溅起水花，左颂世听见黎筝瑞有些慌乱的咳嗽声，还有隐隐笑声从后面传来。
黎筝瑞忙不迭回头瞪一眼行潭佚人，再转回来看左颂世，只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审视身上已然被搭理好的衣裳。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黎筝瑞抱怨似的嘀咕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到做到。”
*
“真放不下了。”
左颂世捧着怀里的各色包装精美的小方盒，腕上缠着还在灯火下闪光的玛瑙镯子，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发上也多了几支五颜六色的簪钗，因左颂世走路有些晃荡，流苏与珠链交缠在一起，复又散开，看上去欢快得很。
腰间的玉佩已然换成新的，衬着下裳颜色，缀在干净修长的线条上。
他说话有些含糊，是因着方才被黎筝瑞塞了块梅花糕，由于戴了层纱，他只咬了一小口，剩下的被黎筝瑞当他的面扔进嘴里。
“还成吧。”
黎筝瑞单臂抵住身上的东西，同样也垒得高，只是在他身躯的衬托下，便显得没多少。
左颂世看着他像是报复般的行径，大手大脚地花钱，纵使带了面具，也挡不住周围人的好奇。
他刚要开口，就被一串红色挡在嘴前。
鲜艳的糖葫芦棒，裹着的糖衣晶莹闪亮，叫人垂涎欲滴。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咬住一个。
黎筝瑞便顺势抽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就留在了左颂世口中。
他含着，下意识看向黎筝瑞。
黎筝瑞见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下腹微微一抽，磨了磨后槽牙，自己也咬下一个在口中反复碾过。
左颂世把整个山楂含入口中，嘴里顿时一阵发酸，还没等皱起眉头来，就看见前面一处被人群围着。
那被围起来的中间，忽然传出一声清脆巨响，震得他心尖发颤。
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倏然停了讨论，只闻见中间赫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却听得那青女素娥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嘿，您猜怎么着？这霞裙月帔的仙女，竟是个男人！正是那作势要辱他的故陵王！”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声响连同故事一起摄人。
“大元帅将军一寻思，就要动怒，不料伤口开裂，仰天长叹‘吾今要折于此地’！”那说书人接着道，“不料，那些个下人一退，门一关，故陵王转过身来，竟是变的蔼然可亲！”
群众见发出几声惊叹。
“真的假的？好生奇怪这王爷，但真是如此，大将军岂不是并未受折磨？”
“说书的，你随便听听便是，能有多少真的？”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当初那官拜冏卿的王大人之事，不也是从这说书的口中流出？”
说书人得意地摸了摸胡须，继续娓娓道来。
“那故陵王丝毫不见先前阴阳怪气之影，张口便道要相助将军！原来其恐圣上猜忌，装得一副昏蒙模样，瞒天过海！而今看将军身为忠义之士，却被奸人所害，其实在难再忍气吞声，便以此为由暗中相助将军！”
听得那说书人话语之间神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帮了被陷害的将军，将百姓兴奋的掌声尽数收到自己身上。
左颂世听得一阵尴尬。
这和被人当众指出来揭老底没什么区别。
“这说的也太离谱了……”他摸摸鼻子。
“离谱么？不是几乎一模一样。”黎筝瑞“咔”一口，又咬了一个山楂下来。
左颂世瞥他一眼：“我哪有一上来就说什么要帮你。”
“你是没说，你直接做了。”黎筝瑞说得直接，“我躺在床上动不了，光想你就想了好几天。”
这样暧昧的话，左颂世一时拿不准是黎筝瑞真没发觉，还是故意为之，心脏已经不经过脑袋地加速起来。
他有些难为情，往黎筝瑞身上靠了靠。
“怕什么，你又不是故陵王。”黎筝瑞又咬下一颗，紧紧盯着左颂世，嘴里的酸味渐渐变甜，“没挂帅，我也不是什么将军。”
左颂世心下泛起一阵暖意，微微活动一下手腕。
“都说我来拿了。”黎筝瑞接过他手上东西，轻而易举圈在自己臂弯，“别累着了。”
“你买给我的，我当然要好好拿着。”
左颂世见他拗着，这次也不再说什么，由着他拿过，却是将他手里的糖葫芦拿了过来。
黎筝瑞没在意，收拾着怀里的东西，看似要把左颂世没住的物什顿时小了几圈。
他方一抬眼，那串糖葫芦便悬在他面前。
左颂世眼眸亮晶晶的，自己嘴里嚼着一个，期待地看着他。
这还不够明显了么。黎筝瑞脑袋一阵放空。
这叫什么……这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都到这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