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你借尸还魂。]
想起那个面罩男的话, 现在的李巷只觉得这个提议实在诱人。
他是在凌晨的时候遇到那个面罩男的,本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可被人拖进小书房时,他看到了墙上那张不应该存在在自己家里的照片——他的遗照。
那一瞬间,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化作灵魂回到家里,旁观死后的一切。
他心乱如麻, 他死了, 蒋川怎么办?蒋川还在冷冻, 他们还没来得及重逢……
“想再看一眼你的爱人?”
那个面具男突然问了他一句, 他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的,只以为是阴差要满足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他眼里包着泪, 慌忙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 他就被那个面罩男捂着嘴拉到了一楼的一个盲区, 抬眼望去,二楼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个他三年不见、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健健康康的站在阳台的红灯笼下。
他果然是死了, 又或者是在梦中。
脸上很痒, 直到视线糊成了一团, 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挣扎要擦掉泪水,看得再清楚一些, 可面罩男却将他钳制得更紧,强行拉着他绕过厨房外的浴堂, 躲到了院门外。
对方一松开他,他立刻转身想往二楼跑。
“他不是你的蒋川。”
面罩男一句话把他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扭过头, 想问那人什么意思,可一张嘴,一股如刀的冷风仿佛将他的声带割断。
“你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这里蒋川还活着,但你死了。”
他浑身一震,久久没能消化这句话。
“你那是什么眼神?心疼吗?省省,他可是差点杀了你。”
面罩男突然嘲讽一笑:“我长话短说,如果你还想回家见你的爱人,就替我做一件事。你家的那三个租客,手上有一个指环,我要你帮我拿过来。”
信息量太大,那时的李巷半是恐惧半是激动:“你又是谁在这里搬弄是非?!他即便不是我的蒋川,也不可能伤害我,我也更不可能帮你偷东西。”
他话音刚落,面罩男手里一个奇怪的仪器突然发出闪烁的红光,不停的“滴滴”作响。
面罩男突然变了脸色,对着那个仪器一阵捣鼓,末了猛地抬眼看向了他。
李巷看不到他的脸,却吃惊于那双眼中居然能同时出现怜悯、嘲讽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天意弄人啊……”面罩男笑了一声,那笑声让李巷毛骨悚然,不好预感陡然笼罩周身。
“你和这个宇宙的蒋川都死了爱人。”面罩男又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数值,“可他爱人的意识在你身上,你爱人的意识居然也在他身上。”
李巷勃然大怒:“你说什么疯话,我的爱人没死!”
“他死了。”面罩男平静道,“这个年代的人体冷冻本来就有高风险,你爱人刚离世几分钟,研究院的科技水平有限,估计还在排查他们的仪器,不信你过几个小时看看,很快就能收到噩耗。”
恐惧和绝望在血液里乱窜,李巷胃里一阵翻涌,红着一双眼犹如困兽,挥拳就想朝这个敢诅咒自己爱人的面罩男砸去。
“你敢伤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的蒋川了。”
那拳头在离面罩男太阳穴一厘米的地方刹住。
李巷哑着嗓音:“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只要你帮我偷到指环,我就能帮你借尸还魂。”
面罩男悠悠道,“这边的蒋川想杀你,是因为他死去的爱人意识在你身上,为了让你进入濒死状态,才好借你的身体复活他的李巷。”
“至于你那三位租客,你道德感那么高做什么?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了这边的蒋川想杀你,可他们无动于衷,甚至半点情况都没向你透露。”
李巷整个脑子都嗡嗡的,甚至不知道面罩男是什么时候把他送回了原来的宇宙,临走前,那人对他说:
“你和那边的蒋川,谁先偷到另一个指环,我就帮谁借尸还魂。”
说完,面罩男便合上了小书房的门,等他再进去查看时,里面哪还有第二个人的踪影,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匆匆回了房,可面罩男的话让他恐惧得半宿没睡,他不顾时差打电话给研究院,可一直没人接,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想到他和蒋川可能连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他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大半宿。
直到早上,他实在害怕,试探了慕茗和萧酌的指环,没想到还真如面罩男所说。
可他依旧没打通、也没接到研究所的电话,心里突然腾升出一丝希望,或许他的蒋川没事。
他的这点乐观在中午时被彻底击碎,研究所一通电话,他和蒋川从此阴阳两隔,他紧紧抓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人在巨大的悲痛之下,连哭都是无声的。
那一刻,面罩男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甘心,也不舍得。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只要想到蒋川也许还能复活,他什么都不想管顾了,不就是客人的一枚指环?不就是另一个和他无关的“蒋川”的……一条命,而已。
*
慕茗上前死死抵住他的手腕,怕他真的一个激动朝这个蒋川的脖子刺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个面罩男是个骗子,万一他骗了你呢!”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绝望的人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把慕茗推了出去。
李巷的眼泪不断涌出,湿了整张脸,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老天,他这二十多年明明待人真诚,本分做人,可爱他的和他爱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的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人世间。
“我只有蒋川了。”
*
天上无月,地上无灯。
那个声称能帮人“借尸还魂”的面罩男正借着手里的电筒光,在乡村小道一路狂奔。
萧酌在后面紧追不舍,饶是以他的体能,也不禁感叹:那个面罩男也太能跑了!!!
突然,他旁边冷不丁冒出一道声:
“怎么样,追得上吗?”
萧酌扭头才发现是双喜,不由一愣,她跟上来干什么?而且这大妹子怎么跑这么快?!
他不禁想起那天他们上了那辆“鬼车”,逃跑时双喜跑得比他和慕茗还快。
也是个人才……
萧酌还没来得及回答,双喜自己预判了下形式,果断道:“棍子给我!”
“干嘛?”萧酌把棍子递给了她。
双喜掂了掂那木棍,“当然是一飞棍把他拍晕。”
那木棍实得很,萧酌不由担心:“你别把人拍死了……”
双喜活动了一下手指,一脸高深:“你是在小看我的手气。”
说完她就把棍子甩了出去。
别说,准头特别好,那面罩男痛叫一声,身子一歪摔进田埂里了,他手里的电筒也摔了下去,光线一下熄了。
萧酌:“……”
他慌里慌张跳下去捞人,怕人没被棍子拍死,反倒把自己摔死了。
可奇怪的事又出现了,他找不到人了!
“怎么样?”双喜站在田埂上边帮他举着手电筒。
“人不见了。”萧酌又在附近找了找,依旧不见人影,“好奇怪,就算他逃跑,那么大个人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难不成他手上那个电筒是哆啦A梦的缩小灯?”
双喜也一脸不解,按理来说,她的手气只是在“中奖”领域不起作用,怎么今天打个人还能失手……
*
他们找了大半天,遍寻无果,只好抱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小楼。
刚进大门,他们就听到了李巷绝望的怒吼,萧酌心脏顿时提了起来,三两步跑上了二楼,正好看见李巷用拿刀的那只手把慕茗推开的那一幕。
那刀尖差点从慕茗喉间划过,萧酌的怒火和恐惧刹那间被点燃,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就要冲上去摁住李巷。
“等等!”慕茗赶忙拉住了他,“刀子离蒋川太近了。”
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理智才渐渐回归,萧酌这才看见,李巷手里的刀这会儿已经贴上了“蒋川”的皮肉,稍有不慎,就会一刀封喉。
双喜慢了几秒赶来,见到房里的一幕震惊得僵在了原地。
萧酌艰难地发出一道气声:“你们疯了吗……”
可刀尖相向的两个人没理他们,李巷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眼前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蒋川”说道:
“轻轻一刀下去,你不会死的,到时候我的蒋川回来了,你的意识也还在这具身体里。”
“而且你的李巷的意识不是在我身上吗?你和他,是不是也算重逢了?”
李巷掉着泪,无声苦笑:“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成全了我们两对啊。”
门口突然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慕茗看去,见是双喜,她的神色很怪,震惊中又带着点别的琢磨不透的东西。
慕茗皱眉,难不成她知道所谓“借尸还魂”的事?
当啷——
一声轻响,“蒋川”手里那块碎玻璃摔落在地,他突然全身卸了力,像是坦然接受了眼前这个李巷的提议。
“杀了我吧。”
他声音很轻,满是绝望,却又像是情人的呢喃。
李巷浑身一震,反而没了刚才的气焰。
“蒋川”自顾自抬起右手,食指细细地描摹着李巷的眉眼。
“以后不要那么傻了。”
“蒋川”眼中盛满了晶莹,笑了起来,“米粉张那种亲戚,断了吧,他妈摔了跤,还要你帮忙送去医院,回来路上出了事故,他们一家反倒觉得你死得值……”
“但是我怎么办?你把我丢下了,可我甚至都找不到理由报复他们!”
眼泪顺着眼尾没入发丝,“蒋川”嘴唇发着颤:“我真的……”
“好想你。”
*
李巷手微微一颤,萧酌抓准了时机,扑过去钳制住了他,在他手腕上轻巧一捏,那把刀瞬间掉落在地。
慕茗眼疾手快把刀扔进了床底深处。
“面罩男呢?”慕茗赶忙问道。
萧酌:“跑了,我和双喜找了半天都没影儿。”
“你们听见了吗?”
慕茗对那对阴差阳错的“爱侣”说,“那个面罩男可能只是利用你们绝望情绪,来达成自己目的的骗子。”
“无论你们今晚谁杀了谁,都只会让另一个宇宙的爱人白白丧命。”
夜凉如水,世界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
谁也没有再说话,满室只剩绝望的呜咽声,两颗心碎了一地。
*
一行人围坐在饭厅的那张圆桌上时,慕茗环视了一眼,突然觉得,如果老天眷顾,他们来到李巷家的那天,本应该就是这种大团圆的场面。
“蒋川”的脖颈上有一条淡淡的血痕,慕茗给他上药时,他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正对面的李巷。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麻木又悲凉。
“那个面罩男不像好人,你……还是搬家吧,一个人住在这儿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