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被萧酌摇醒, 慕茗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等他清醒过来时，萧酌又已经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慕茗正准备按计划去捡垃圾, 攒钱给萧酌买雨衣和还爷爷奶奶饭钱, 但被萧酌一眼识破意图。
小萧酌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拦在房门口，崩溃大叫：“你不准去捡垃圾！不然我就、我就……”
他“就”了半天, 终于想出个极具威胁的：“我就不让你睡我的床了！！！”
爷爷奶奶收了早餐摊回来, 正好看见自家孙子差点伫门口劈叉, 忙问了一遍, 才搞清事情缘由。
就这样，慕茗的“捡垃圾计划”被爷爷奶奶温柔打消。
许多年后再回想起那时的心境，慕茗觉得自己挺厚脸皮的。
萧家太温暖, 他舍不得离开, 爷爷奶奶没有提, 六岁的他也没有主动说出要离开的话。他一边渴望着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一边又对自己借住的行为感到无比愧疚。
从那天开始，他不仅积极帮忙干家务, 早上更是早早起床, 陪着爷爷奶奶一起出摊卖早餐。
萧酌和他睡一块儿, 每天也被迫起床, 两个小团子就这么天天跟在两位老人身后，有客人时他俩就帮忙拿打包的袋子。
两个小孩都长得好, 慕茗随了亲妈的长相，这段时间又被萧家照顾得好, 小脸长了些肉，唇红齿白的像个漂亮的雪娃娃。萧酌则像了他爸和爷爷, 眉眼生得俊，嘴又打小就讨人喜欢。
两个娃娃就像是早餐摊活招牌，让爷爷奶奶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每天收摊时二老都是笑眯眯的。
*
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即将步入小学的萧酌正预习着一年级的算术题，慕茗也坐在一旁看着。
大概人类在做作业的时候都不喜欢被人盯着，萧酌写下一个答案，透过窗玻璃看了慕茗一眼，见旁边着雪团子一脸懵，他又写了一题，算出答案后又看了慕茗一眼，这回见人的脸都皱成了个包子。
慕茗皮肤白，流浪那么久，天天风吹日晒的，也没把他晒得多黑，这段时间吃得饱睡得也安稳，穿上干净的衣服像是年画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还没上学的人往往最喜欢学习，小萧酌以为他也想学，默默把一个汉字本和一支铅笔推到了他跟前。
见慕茗接过本子翻看起来，萧酌也专注自己的题目去了。
待他终于写完了今天的算术题，偏过头一看，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慕茗连抓笔的姿势都不会，对照着汉字本写的字趴在田字格上，扶都扶不起来……
小萧酌默默吞了口唾沫，他好像明白了，刚才慕茗皱着脸看他，估计是在疑惑他怎么把2+3=5算出来的。
萧酌指着汉字本上一个“田”字问他：“这是什么字？”
慕茗眨巴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萧酌又指向一个“口”字，“这个呢？”
慕茗还是摇头。
萧酌抿了抿唇，“那1+1等于几？”
慕茗伸出手指比划了半天，最后比了个“耶”，脆生生道：“等于二。”
“……”萧酌知道他比自己小一岁，但也到入学年龄了，一般上学前，多少都会一些简单算术和基础汉字，他搞不懂慕茗怎么连1+1=2都要想那么久……
他真诚发问：“你算得那么慢，以前捡垃圾去卖的时候怎么算钱？”
慕茗绞着手指，“我没卖过，就是看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会卖钱，我也抢不过他们，只能捡几块纸皮垫着睡觉。”
小萧酌一下挺直了背，那股熟悉的愧疚感又冒上来了……
真是的！他刚才干嘛要问这个问题！
直到第二天，他们跟着爷爷奶奶卖完早餐回来，二老看天气越来越热，就给了钱，让他们去买冰棍。
被萧酌带到小卖部的冰箱前时，慕茗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雪糕甜筒和冰棒，“我、我可以吃吗？”
萧酌点点头。
慕茗看了一会儿，抓着他的衣摆说：“我都没吃过，你来买吧。”
萧酌震惊地瞪大了眼，“你没吃过零食吗？”
“吃过一次。”小慕茗回忆起那包小糖果，十分怀念地舔了下唇，“过年的时候邻居送过我两块饼干和三颗糖！”
好可怜……
萧酌心里莫名软乎乎的，他没想到慕茗长到6岁还只吃过一次零食，还不是爸妈给买的。
最后看慕茗目光一直盯着冰棒，萧酌就拿了根可乐味的，掰了两半，纠结了一秒后，把长的那半递给了慕茗。
慕茗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起来。
“哇呜——妈妈我也要冰棍！！！”
一个小孩跟着他妈路过，正好看见慕茗和萧酌在啃冰棒，口水都快流下来，当即往地上一躺，对着他妈妈撒泼打滚讨零食。
他妈妈显然见惯了，一叉腰，怒道：“昨天刚吃了一根小布丁，现在又要，想把牙齿都蛀光是不是？！”
小孩张嘴又要嚎，他妈一眯眼：“再不听话就叫警察叔叔把你带走！”
那小孩一听这话顿时蔫了，不情不愿地拖沓着脚步，跟着他妈妈回家了。
慕茗目送着那对母子的背影，有些羡慕，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他为什么突然不哭了？”
萧酌酷酷地耸了耸肩，“他妈妈吓他的，每个小孩都被家长这么吓过。”
慕茗沉默了半晌，小声嘀咕：“我爸妈没有这么吓过我。”
看他似乎一脸遗憾，萧酌不明白了：“这不好吗？谁会盼着被吓呀。”
慕茗心说那不一样的，刚才那个妈妈虽然吓了小孩，但她还是爱小孩的，不像他的爸妈，连跟他说句吓唬人的话都不乐意……
说到警察叔叔，萧酌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爸爸妈妈把你丢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叔叔呀？”
“为什么要找警察叔叔？”
“……遇见困难就找警察呀。”萧酌愣愣地咬着半根冰棒，“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慕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没教过我这些。”
他真的不知道，他爸妈唯一教过他的，就是怎么做家务。
萧酌沉默了，他没想到慕茗不仅不会认字写字做算术，居然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
好惨啊，怎么会那么惨……
年仅7岁的萧酌一时间爆发出了莫大的同情，脱口而出：“我教你认字写字吧，傻乎乎的，别出门被人骗了。”
*
慕茗没想到萧家愿意收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