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有时好不容易入睡,做梦都是梦到萧酌回来了,可是一睁开眼,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开始对睡眠感到恐惧,既想在梦里见那个人一面,又怕醒来后没有他。
一个月后,高三已经提前开学了,但学校批准慕茗可以先不用上课,如果有需要,学校会免费安排老师帮慕茗把课补回来。
慕茗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心情回复同学老师的安慰。
他像个行尸走肉,每天好像只有“去医院照顾爷爷奶奶”和“回家等萧酌”两件事,他开始吃不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
九月份的时候,搜救队和警察还是没能找到萧酌,但根据那么长时间的排查和情况模拟,他们遗憾地宣布,这次小巴车坠崖事故,无人生还。
那一瞬间,慕茗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们所有的过去和期盼的未来,都在一声宣告死亡中,七零八碎。
慕茗曾到警察局看了那段山路的监控,监控里,本来一切正常,可就当那辆小巴车驶过转弯路段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司机的方向盘像是被人抢夺了一样,车子没能转弯,就这么直直地冲下了山崖。
慕茗整个胃都开始紧缩,忍不住地去想,萧酌当时痛不痛?
警察说,整个事故都透露着诡异,从军训基地的监控上看,从上车到出发,小巴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两个任课老师和一个萧酌,而他们也调了司机的资料,确认这个司机没有精神和生理病史,也不存在杀人动机。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抢了方向盘,导致车子落崖。
警察说案子他们还会继续跟进,慕茗麻木地点头。
他确实也想知道答案,可知道答案后呢?他的萧酌依旧不会再回来了。
他自己的精神状况很差,警察怕他先倒下了,就派了几个女警跟爷爷奶奶说明了情况,还申请了市里的心理医生,准备随时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可是没用啊……
萧酌不会再回来了,他们看不开,更放不下。
奶奶身体越来越差,一醒来就哭,慕茗也好想哭,可是他不得不在两个老人面前坚强。
每天只能等他们睡着,他才敢蹲在医院楼道里,一边给萧酌发短信,一边掉眼泪。
有好几次,慕茗从医院回家,会鬼使神差地坐在当年那个篮球场,一等就是半天。
小时候,他总是坐在这里等萧酌,萧酌也会在晚饭之前带他一起回家,可是……为什么天都黑了,萧酌还是不来接他呢?那个人明明说过,不会不要他的。
*
十月底的时候,奶奶走了。
短短几个月,整个家就只剩下了慕茗和爷爷两个人。
办完萧酌和奶奶的丧事,慕茗不得不回到学校上课。
学校里,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连之前那些欺负他的人,都别扭地想来安慰他。
慕茗心里特别难受,他开始抗拒和别人说话,每天除了帮爷爷看店干活,就是学习,好像这样就能麻痹自己。
萧酌不在了,班里和他们玩得不错的男同学说可以轮流载慕茗上学,可慕茗都拒绝了。
他宁愿自己每天辛苦地走去学校,也不想要别人,他只想要萧酌回来。
他也不想住校,不然家里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人,爷爷只有他了,他也只剩下爷爷了。
高考的时候,慕茗考出了很好的成绩,可是……爷爷也走了。
他似乎是爷爷留在世间最后的念想,知道他考上大学后不久,爷爷就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走了。
慕茗还记得,在那之前不久,爷爷还拉着他的手,给他塞了两张银行卡,说其中一张是这些年存给他和萧酌读大学的钱,另一张是萧酌18岁的时候办的。
“小酌说这些年省下来的零花钱都存在里面,他说啊,想留着给我们家慕茗治腿。”
“慕茗,爷爷年纪大了,以后的日子啊,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平平安安的,答应爷爷,好么?”
那时候,慕茗其实就意识到了,爷爷也不能再陪伴他了。
他记得,那一天他抱着爷爷,大哭了很久很久。
爷爷走了之后,慕茗把他和奶奶还有萧酌的墓碑放在了一起。
他孤零零地站在墓园,和他这一生中最爱的三个人永别。
离开前,他摸了摸萧酌的照片,心里还是很痛。
他爱的少年永远留在了18岁,而他甚至……连萧酌的遗体都没看到。
他从小被人抛弃,本以为命运眷顾,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大学开学前,慕茗一个人去了趟凌云峰的寺庙,那是萧酌答应带他来的地方,可最后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那天上山的人很少,寺里的香客寥寥无几。
慕茗从缆车上下来,听见沉沉的钟声荡在山谷,感觉呼吸都难以继续。
巨大的佛像立在大殿中央,神佛垂眼看世人,慕茗站在殿外,愣愣地回望着那双佛眼。
短短一年,他明白了一颗心碎掉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他真的想求求神佛,可不可以……让萧酌回来?
风穿堂而过,香火弥漫,耳畔似又掠过那个人曾经许下的承诺。
可回过身时,佛堂山巅,早已空无一人。
慕茗再没能忍住,跪在佛像前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