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胜到沈家的时候,沈家正要吃晚饭。
“狗子,去把院门给拴上。”
狗子是沈丰茂的小名。
沈丰茂应了一声,结果刚走到院门边就看见朝这边跑过来的秦子胜。
“沈夫子!”
沈丰茂皱眉,这个时辰秦子胜怎的跑来了,该不会要在家里头吃饭吧。
虽说他从不留学生在家里吃饭,但若秦子胜非要赖下来,他这个做夫子的也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沈丰茂多少还是要点名声的。
“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啊?”
秦子胜丝毫不在意夫子的口气,他凑上来笑眯眯道:“夫子啊,学生有一事不明,问完就走。”
沈丰茂神色缓和了一些,“什么事?”
“县案首是什么?”
沈丰茂一脸莫名,“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无关。”
“我就是想知道,县案首是不是很厉害啊?”
沈丰茂翻了个白眼,“那是自然了,前朝县案首直通乡试,也就是说可以直接得到秀才的名号。到了咱们大永朝虽说废了这一条,但还是可以免考府试,下一场院试学政大人也会格外重视,只要无重大事故,可以说已经算半个秀才了。”
秦子胜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已经是半个秀才弟弟了?”
沈丰茂瞪了他一眼,“胡言乱语什么?”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呢,我哥哥考中了县案首。”
秦子胜故意道:“我原先还不晓得县案首是什么,现在听夫子这么一说我才晓得,原来我哥哥这么厉害呀。”
沈丰茂:“……”
什,什么?
秦子楚中了县案首?
“县试的榜纸就在考院外头贴着,只要我过去看一眼便晓得,你休要在这里浑说。”
秦子胜收了笑,“那你便去看吧。”
他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也懒得和沈丰茂废话,直接转身跑了。
沈丰茂:“…………”
秦子胜到家的时候,李秀花已经把秦子楚考中的事情告诉了秦庄,所以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秦庄像是高兴,但脸上表现出来的又绝不是笑意,反正就是很复杂。
秦子胜一蹦一跳,“爹娘,我回来啦。”
李秀花应了一声,然后拉着小儿子求助,“胜儿,你和你爹说说,你哥考上的那叫什么,什么首?”
“县案首,娘,哥哥中的是县案首。”
“对对,就是这个,我一转头就给忘了。”
秦庄皱眉,“你哥中了县案首?”
不光考上,居然还中了头名吗?所以才免去府试,而不是外头那些人说的没考上?
秦庄这心情就跟过上车似的,几个大拐弯下来,脸色都白了。
秦子胜哼了一声,“爹你要是不信,就去镇上看看榜纸好了。”
他今天太高兴了,所以也顾不上爹脸色不对,蹦跳着回屋去了。
李秀花跟在后头喊:“快些出来吃饭。”
“知道了娘。”
秦子胜离开后,李秀花看了眼怔住的秦庄,无奈道:“楚儿是你亲手给送走的,要是他还在,你如今也是童生爹了。”
秦庄下意识反驳,“不过是个童生,离举人还远着呢。”
“楚儿考的好,他以后总归会考中举人的。”
类似的话其实李秀花过去也说过不少回,但秦庄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这次他沉默了。
秦子楚这个县案首,的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后悔了。
秦子楚因为中了县案首,如今已经提前成为一名童生的事第二天就在两个村子里传开了。
秦子胜一出门就被人问,偏偏他这人一点都不晓得低调,谁问他都要仔细回答一番,内容就是昨晚沈丰茂说的那番话。
把人说的一愣一愣的,“这,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哥哥是文曲星下凡。”
这话又传出去了,而且越传越离谱。
“听说秦家老大是神仙下凡啊。”
“不对不对,说是文曲星,生下来就会写字读书。”
“我早就说秦家老大面相好,以后肯定能做大官。”
“你还会看相啊,不如也给我看看?”
“你们说这好好的一个文曲星,就这么被老秦给送洛边村去了,他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我看也是,这几日都没看他出过门。”
洛边村的人听说后简直又惊又喜,一个个都往苏家跑,就想多看几眼文曲星,再蹭点喜气。
秦子楚得知后哭笑不得,这谣言的威力啊。
在他的反复解释下,洛边村人才冷静下来,但人群散去后,苏小寒手里又多了一批桌椅和独轮车的单子。
苏仁既高兴又发愁,“眼看着开春了,我就一双手哪里忙的过来哦。”
孙小山笑,“还有我和小寒呢,家里田也不多,不打紧的。”
秦子楚也表态,“爹,还有我呢,我给阿爹和小寒帮忙。”
“是啊,还有小秦呢。”
苏仁乐呵呵地点头。
连着半个月,洛边村和大里村嘴巴里说的都是秦子楚的事。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故意诋毁的,但到底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说说就过了。
要说谁得了实质性的坏处,那只能是沈丰茂了。
刚得知秦子楚考中县案首的时候,他确实很不高兴,尤其那几日秦子胜还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也不读书,就是嘚瑟。
但过了那一阵子他就好多了,他沈丰茂如今说起来可是县案首的夫子了,日后束脩要是收的高一些相信也无人敢说不是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截然相反。
“这秦家老大跟着沈夫子读了四五年都考不上,结果自己学了几个月就考上了,这沈夫子是不是不行啊?”
“可不是嘛,他自己考了几十年还是个秀才呢,等等,该不会他家里风水不好吧。”
“啊?你可别吓我啊,我侄子年初刚送他那儿去了。”
“赶紧给接回来吧,我听说东溪村还有一个老童生,今年也教出一个童生,关键我打听过了,束脩比这儿少多了。”
沈丰茂束脩一贯就是多,来他这里读书的大多都是因为他的廪生身份,到时候考试的时候保举方便。
但这点便利和风水不好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毕竟谁想和秦子楚过去似的,年年把银子往水里丢?
还不如多给镇上的廪生买点礼,求着他们给签个保举。
沈丰茂气死了,秦子胜带头,第一个不来了,紧接着学生一个一个都不来了,他那张常年摆放在外头的桌子变得空荡荡的。
束脩没了,家里的日子也大不如前。
这天一大早,苏小寒照旧去河边洗衣服。
秦子楚考上童生以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相公照旧每日读书,爹和阿爹还是忙着做木活。
但村里人对他们明显热情多了,苏小寒这一路过来遇到的每个人都会跟他打个招呼。
甭管私下里说什么,至少面上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到河边的时候,苏小寒一眼就看见了苏小兴。
自从苏小兴成亲以后,苏小寒只见到他几次,还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彼此对视一下。
现在近距离看,苏小寒才发现苏小兴是真的瘦了很多。
苏小兴一见苏小寒就站起身,“小寒。”
苏小寒应了一声,简单打个招呼,“小兴,你也来洗衣服啊?”
“嗯。”
苏小寒蹲下身子,从木盆里往外拿衣服。
苏小兴靠着他蹲下,语气听上去的别别扭扭的,“你家相公的事我听说了,恭喜啊。”
“谢谢。”
苏小兴看到苏小寒取戒指的动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戒指。”
苏小兴不知道戒指是什么,但他能猜到是秦子楚送的。
“你……”
苏小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他今天是特地来等苏小寒的,因为他自己成亲以后过的很糟,所以一听说秦子楚考中童生,他便想来提醒一下苏小寒,让他小心一些。
毕竟男人根本就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