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秦子楚和庄学礼都有些紧张。
两人来的算早的,翰林院里静悄悄的,原先准备好的打招呼说辞暂时用不上。
过会儿游万也到了。
三人在一块儿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游万小声道:“当初殿试的时候陛下不是说了吗,让你折腾看看,反正咱们现在也闲着,不如去那边架子上找找书吧。”
秦子楚点头,“好,那咱们先找找看有没有过去几年的考题。”
庄学礼和游万都起了身,“好。”
架子上书很多,但好些都落了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被翻阅过了。
按理说翰林院是功能性很全的部门,里头人员很杂,应该不至于这么冷清才是。
三人在书库里寻了好一会儿才有第四个人来,居然还是严嘉。
严嘉这个翰林院一把手,来了以后看见只有三个新来的也不尴尬,还笑着和他们解释,“我不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他们两边较劲儿,不到午时是不会来的。”
三人沉默了一瞬,看来朝堂上的时局比他们预计的还要严峻些。
严嘉看向秦子楚,用玩笑的口吻道:“如何,这里只有我们四个,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秦子楚顿了一下,谨慎道:“陛下龙体……”
严嘉笑了一声,“这个你们不必担心,陛下近来身子尚可,该下的决断终究会下的。”
这是一种暗示。
秦子楚听明白了。
严嘉低头看了眼桌上杂乱的书籍卷宗,好奇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庄学礼把手里的一卷册子呈给他看,“当日殿试的时候陛下曾说过让子楚整理经年的考题,我们三个正在搜寻相关的卷宗。”
严嘉恍然,“忙了这么些日子我差点都忘了,也好,这个节骨眼上也做不成别的,这个倒不错。”
他随手翻了一下三人寻到的东西,“这些怕是不够吧?”
秦子楚点头,“的确不够,但这里的差不多都被我们三人翻完了。”
严嘉笑了一下,“都翻完了?看来你们来的真的很早,我记得我当初第一日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这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递给秦子楚,“这是后头库房的钥匙,里头封存着所有的科考卷宗,你们去找找吧。”
秦子楚有点犹豫,“库房的钥匙?”
里面可别有什么珍惜孤本之类的,万一丢了他可承担不起啊。
“放心吧,里头没什么特别的,真正特别的在另一个库房,我一人可打不开。”
秦子楚这下放心了,“多谢严大学士。”
严嘉摆摆手,“我先去那边歇会儿,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说完他就回自己屋里了。
“走吧,我们去库房。”
游万兴奋道:“你们说库房里会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啊,就那帮算命的用的?”
庄学礼看了他一眼,好笑道:“那不叫算命的,那叫医卜、方伎之术。”
游万不以为意,“哎呀那不就和算命的差不多,他们手里应该会有罗盘啊星相啊之类的玩意儿吧。”
秦子楚挑眉,“你还信这个?”
“好玩嘛,听他们说话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小时候听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但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你先前弄的那个性格测试呢。”
秦子楚轻咳了一声,“其实你说的那什么算命,我也会一点儿。”
游万眼睛一亮,“当真?”
现在秦子楚会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了,只会觉得惊喜,就算秦子楚说他能上天,他都只会想何时也带他飞一回。
庄学礼的想法和他差不多。
两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子楚,秦子楚又咳了一声,“咱们先做正事,一会儿再说。”
游万失望地垂下脑袋,“好吧。”
三人在库房里整整寻摸了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午时早就过去了,三人饿的前胸贴后背。
这会儿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但气氛怪怪的,三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和大家简单寒暄了几句。
严嘉正好出来,看见他们便疑惑道:“你们不会才从里头出来吧。”
三人齐齐点头。
严嘉失笑,“这都什么时辰了,赶快传膳吧,用完再来。”
“是。”
大永朝规定,只要在宫中当值的官员,都可以传膳,也就是工作餐。
秦子楚笑了一下,算起来他如今也算国家公务员了。
还是高级别的那种。
用膳的时候,游万迫不及待道:“子楚,你快说说。”
秦子楚早把之前随口说的话忘了,“说什么?”
“医卜方伎啊。”
秦子楚恍然,问道:“你是三月底生的吧?”
游万兴奋点头,“没错没错。”
秦子楚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下,“那你是白羊座。”
星座用的是阳历,他们现在使用的是阴历,秦子楚还特地换算了一下。
游万愣住,“白羊座是啥?”
秦子楚十分入戏,一脸高深莫测道:“这是西方的测算方法,白羊座是你的星座。”
游万:“!!!”
“你连西方的玩意儿都知道啊?”
等等,西方是啥?
秦子楚看出了他的疑问,随手沾了点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又在上面圈了几个小块儿出来。
“咱们在这儿,西方就是这儿。”
“哇!”
庄学礼着急道:“那我呢?”
秦子楚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是九月初生人吧,你是处女座。”
庄学礼:“???”
他一头雾水,“处,女,座?”
怎么会是女座呢?
“处女座不是女子的意思,他只是一个名称,星座的名称。”
庄学礼恍然点头,“那我这个处,处女座,又什么特点呢?”
秦子楚尽量挑好听的说:“你十分擅长分析问题,为人聪慧细腻,有责任感,处理事情很是可靠。”
庄学礼高兴道:“真的啊。”
“嗯。”
游万凑上来,“那我呢,我的白羊座呢?”
秦子楚想了想,“活力十足,充满行动力,勇敢,诚恳,热情。”
游万嘿嘿笑,“是我没错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座的呀?”
“我是天蝎座,大概比较争强好胜一些。”
游万惊讶,“啊,可是我没觉得你争强好胜啊。”
平日里他甚至觉得秦子楚过于平和了些,当初在书院里别人讥讽嘲笑都不为所动。
庄学礼也很困惑。
秦子楚两手一摊,“大概遇上的人大多都不需要争抢就赢了?”
庄学礼:“……”
游万:“……”
“……除了你们两个。”
庄学礼和游万脸色这才好了些。
“这还差不多。”
游万总结道:“我觉得你这个和先前那个性格测试有些像。”
秦子楚点头,“本来就是同样的东西。”
他倒是想弄占卜、塔罗牌一类的东西,关键他也不会啊。
庄学礼笑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唯心而已,你信它就真,你不信它自然也就不真了。”
秦子楚大赞,“学礼说的对,以后碰上这类的事,咱就信好的,不好的别信。”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出了声。
填饱肚子以后,回去继续。
卷宗书籍已经堆的满桌满地都是,只能先把这些收拾整理出来,不然三人都要坐不下了。
秦子楚最看重的就是真题,这也是最好整理的,因此三人商议过后,决定从它开始。
秦子楚铺开一张纸,随手开始拟草稿。
刚走过来想旁观一下的严嘉:“???”
秦子楚下意识停了笔。
他平日里写顺手了就会变成现代的习惯,从左往右横着写,庄学礼和游万看习惯了都不觉得有什么,但严嘉显然不太适应。
“这是……”
秦子楚搬出他当初对庄学礼和严嘉用过的借口,“小时家里穷,买不起纸笔,只好拿树枝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所以书写的习惯有些乱,大学士见谅。”
严嘉哦了一声,“无妨,你继续吧。”
秦子楚定了定神,然后恢复了正确的书写模式,开始拟目录。
他打算用真题加模拟的格式,也就是一道真题,后头跟着几道模拟题作为发散。
还可以做一些知识的归纳和延伸。
差不多就是现代那些考试书籍的模式。
科举的考题相对少,所以这么做下来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庄学礼和游万在边上做一些补充。
三人平日里总一块儿读书,所以非常默契,做起来效率也非常高,严嘉看的一脸稀奇。
看来这三人凑在一块儿还真能折腾出点动静出来。
严嘉笑眯眯故意道:“真题和模拟题都有了,那参考答案呢,总不能你们三个全写了吧?”
这个问题三人早就商量过,游万开口答:“回大学士的话,自然是找您……这样的出题官还有阅卷官来写啊,也不一定要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要给出得分点……也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那些点就成。”
严嘉:“……”
“还有,当年的解元、会元、一甲三位的答案,我们也都会附上的,最近的这一届倒是方便,解元、会元,一甲全在这儿了。”
严嘉一阵无语,他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他的活。
“这不太好吧,你们总不能到处抓人干活?”
秦子楚笑,“大学士,我们这是奉陛下的旨意,还有您的授意,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
严嘉:“……”
严嘉看了眼窗外,一本正经道:“我突然想起陛下叫我,我先过去了。”
说完他就飞快地逃了。
这三个人好可怕啊。
翰林院要迎来一场大地震了。
他觉得因为这三人,翰林院两边对峙的局面怕是维持不下去了。
严嘉倒是没撒谎,皇帝的确叫他有事。
“如何?”
严嘉定了定神,垂眼恭敬道:“回陛下,晋王殿下今日去了京郊猎场,三皇子殿下也去了。”
皇帝嗤笑了一声,“又去逞凶斗狠去了,整日里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难道他们真以为朕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吗?”
严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老七呢?”
严嘉假装想了一下才道:“臣今日未去七皇子府上,想必应当和往日一样,在家里阅读兵书练练剑之类的吧。”
皇帝白了他一眼,“朕叫你同他说的话你说了没有?”
严嘉点头,“臣说了,一字不落。”
“那他为何还是这幅模样?”
“臣同七殿下说的时候,他只说您福寿绵长,寿与天齐,旁的也没说什么了。臣觉得,七皇子似乎并未把臣的暗示听进去。”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恼怒道:“这个老七一贯就是这个性子,有些东西往他脑子里塞都塞不进去。”
“陛下,臣觉得七殿下也是聪慧之人,估摸着应当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所以才没听懂吧。”
皇帝无奈,“今日晚些时候你再去探探。”
“是。”
“翰林那头呢,朕记得今日一甲那三个要了吧?”
“是,已经来了。”
严嘉眼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恐惧。
皇帝疑惑道:“你为何这幅表情,难不成那三个很不省心?和老大老三搅和一块儿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皇帝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严嘉吓了一跳,赶紧道:“陛下,并非如此,而是……”
他把三人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臣觉得翰林院里怕是要鸡飞狗跳一阵子了。”
皇帝哈哈大笑,“这个秦子楚还真没让朕失望,被他搅和一通也好,朕看他们还怎么闹。朕也帮他一把吧,严嘉,你带头配合一下,务必把这事儿推行下去。”
严嘉苦着脸,“陛下,真要如此啊?”
皇帝瞥了他一眼,好笑道:“朕倒是许多年没见你如此慌张过了,你现在这个表情,活像有人拔了你的药草似的。”
严嘉:“……”
“成了,下去吧,别忘了去老七那儿,这些年他满脑子只有兵营里那点事,你不妨说的直白些。”
“是,陛下,臣告退。”
严嘉回到翰林院时,秦子楚三人已经把目录拟好了,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庄学礼一边翻卷宗一边道:“从最近的一届开始吧,咱们最熟悉,算是练练手?”
秦子楚和游万都没意见。
“那就开始吧。”
三人都是亲身经历者,只要脑子里回忆一番真题就有了,甚至都不需要花时间去翻阅资料。
刚把真题誊好严嘉就进来了。
三人立刻看过去,六只眼睛目光灼灼,宛如探照灯一般。
严嘉险些脚下打滑,“你们……”
游万热情地迎上去,“大学士回来啦,正好有点事想请教您……”
严嘉沉默转身,“陛下让我去……”
游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一刻钟就好,不耽误您的事。”
严嘉被迫转身,面无表情道:“十株药草。”
秦子楚:“???”
十株药草?打劫啊?!!
严嘉自动隐瞒了皇帝的旨意,“十株药草,我保证你们的事可以推行下去。”
秦子楚眯起眼,“我得先回去问问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