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儿笑道:“行……他回回都是伸手要钱,也不问问我,问问水儿你们最近生意怎么样,都去了哪些地方,哎,他这种阿爹,当真不如你们,连婶子这样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都晓得问问。”
夏青桃听了也有些心疼他,毕竟他自家阿爹阿娘疼他疼得紧,想想有这样偏心眼的阿爹实在难受。
“澄郎到底心软些,说他已经没了阿爹阿娘,我还有,这样到底世上还有亲人,又说我们俩来回几次也赚了点钱,给就给吧。”白水儿蹙着眉,脸上带着些生气,“可我心肠硬得很!我当即就把银子从他手里夺了过来,说,有他这种亲人跟没他这种亲人有什么区别?”
“我和澄郎在外累死累活的,他做阿爹的,还有我那个阿娘,可有问过一句?我没有婆婆,我阿娘可有操心过我和澄郎家里的事?说起来心酸,第一年过年祭祀,家里穷得连一根香都买不起,我回家去借,你知道她如何回对我?”
“她说,是你自己非要跟那个讨饭的走的,如今吃苦也是你活该!连香都买不起点不起,别得不到海娘娘保佑,明年在海里翻船!”
“啊……”夏青桃惊诧又不解,“她怎么这么说!”
即便吴澄不是亲生的,白水儿总是亲生的吧?怎么大过年的说这样的话咒自己的孩子!
“是说呢!”白水儿说着,落下泪来,夏青桃赶忙递帕子给他,他笑道,“让你见笑了。”
“哪有的事,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夏青桃圈住他的肩,宽慰道,“阿弟面前,没什么好丢人的,你想哭就哭吧。”
白水儿听了,眼泪便流得更肆意了,边用帕子拭泪,边说:
“每次想起这些事,我心里就恨,我自觉自己也挺勤快的,在家的时候洗衣做饭没少干,就因为我是哥儿,日后要嫁人的,就这样偏心眼,没把我卖出去得那二十两,就这样待我……”
夏青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这世上像白水儿这样的阿爹阿娘并不在少数,哥儿姐儿再怎么勤快肯干,毕竟是要嫁出去的,父母们就偏心眼,不把哥儿姐儿当人。
白水儿静了一会儿,像是发泄了情绪,便擦干了眼泪,道:
“所以我没给我阿爹钱,我说,阿爹,你别是把你家哥儿当开金矿的了吧?没钱就来没钱就来,当年我问阿娘借三根香,阿娘怎么说我的?我从小你们就说,我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你们养老全靠阿哥,那如今怎么不靠阿哥那个能干人,倒来问我要钱?”
“你阿爹怎么说?”
“他自然说,‘我到底是你阿爹,你阿娘那时候也是说的气话’,哦,她想说气话就说气话,就不想想说这话伤不伤人?自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是吴家的人,没有给白家送钱的道理,你们就是去告县官老爷,老爷也要替我说上几句公道话!当初你们把我赶出去,死生不管,如今也是我死生不管的时候了!”
“他说,你怎么这么狠心?”白水儿哂笑一声,“我说,可不是,狠心的爹娘生出来狠心的哥儿,你自己倒去问问自己,怎么这样狠心!”
“说得真好!”夏青桃佩服他的勇气,说实话,世间崇尚孝道,在别人眼里白水儿这样可能是“大不孝”,他阿爹是能去官府告他“忤逆”的,换做别人,不一定有勇气敢这样做,可是白水儿做了——
他就像一个在泥潭中生活多年的人,明知道太用力很有可能会沉进泥潭万劫不复,但他还是奋力从泥潭中挣脱了出来,勇敢地甩开那所谓的亲情孝道,奔向了自己的生活。
白水儿笑道:“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人都在抖,不晓得是害怕还是兴奋,我阿爹骂骂咧咧走的时候,我就一屁股坐在了凳上,还是澄郎拉着我把我抱在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