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太深太大了，不好寻人。”慧空最后对顾昭说，“你们四个人，就算在这里寻上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把山里都找一遍。”

他经常进山采药，这些年来，也不过只走过部分的山，里面更深处是半点不敢踏足的。

他看向顾昭，意有所指地问：“那孩子找到了吗？”

顾昭犹豫了须臾，道：“找到了。”

“是陆家湾的猎户陆随吗？”慧空仿佛并不惊讶。

倒是顾昭惊讶：“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贫僧知道，他是从山里捡来的。”慧空在之前就知晓陆随是捡来的，隐隐也猜到了一二。“既然确定了是他，为什么不问问他阿娘，当初是哪里捡到的孩子，是否见过你弟弟呢？”

顾昭一下子被他点醒了，之前忙着认回陆随，倒忘记这件事了。

他点点头，朝慧空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师父指点。”

慧空没说话。

顾昭转头对手下道：“撤！”

“是！”

顾昭重新上马，正要走，却听慧空突然问：

“他叫什么名字？”

顾昭顿了顿，转头道：“他叫叶凌，树叶的叶，凌晨的凌。”

慧空没说话，只垂下了眼睫。

“驾——”

马蹄声响起，四人已经渐渐骑马远去。

慧空望向几人的背影，喃喃说：

“叶凌……叶凌，很好的名字。”

……

晚上吃完饭，芸娘在灶间洗碗收拾，夏青桃在切西瓜。

这两天因为认亲的事，家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别扭似的。

明明大家都和往常一样生活着，可大家心知肚明不一样，只不过共同努力维持着这种表面正常的日常。

夏青桃边切西瓜，边往堂屋看了一眼，见陆随在院子里，这才对芸娘道：

“阿娘，明天那个阿叔就要来了，你……你怎么想的？”

芸娘正在洗碗的手顿了一下，道：

“我也正想着，叫你去劝一劝阿随……我也是做阿娘的，十月怀胎不易，哪个做阿娘做小爹的，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听那人说的，阿随亲阿爹又是被人害死的，他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怎么不盼着他认祖归宗呢？我本来也享受了阿随这十几年来的孝顺，是时候该还给人家了……”

她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夏青桃故作轻松地宽慰她：“阿娘，阿随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认亲了，也是多了一个阿娘，肯定还是会孝顺你的。”

“我知道。”芸娘转过头来，笑着看他，“阿随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我昨天夜里睡觉就在想，阿随要是认祖归宗了，你们小夫妻就该常住在京都了，能几年回来看我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青桃垂眼，其实他还没想过陆随认亲之后的事，到时候自己也会跟着去吗？也许……阿随亲阿娘毕竟是京都的大户人家，自己这个儿媳是个乡下哥儿，在她看来会不会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不敢细想，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我会劝他的，阿娘。”夏青桃道，“他也，总该去看看再决定。”

洗漱完睡觉了，夏青桃先上的床，陆随来时，他正坐在床上做衣服，孩子就快出身了，这时候做衣裳就差不多了。

“歇会儿吧，对眼睛不好。”陆随边脱衣裳边道，“白天做也来得及。”

夏青桃将衣裳最后几针缝好，收好针线，笑道：

“我是专门等你来呢。”

“怎么？”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夏青桃转向他，将肩膀挨在他身上，看着他俊俏的脸，“明天那个阿叔就来了，你准备怎么回他？”

“我不会去的。”陆随看向他，“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阿娘。”

“可我觉得……你得去。”夏青桃伸手，主动牵住他的手，他的大手因为干农活，很是粗糙，“不是为了你亲阿娘也不是为了谁，就是为了你自己。”

陆随闻言，怔怔地看着他。

夏青桃继续道：“认不认她，自然是你决定的，可是你总该去看一看她，了解一下你亲阿爹是怎么死的，弄清楚这些，知道自己的身世，这辈子就不会再有心结。”

“更何况，她不是嫌弃你才不要你的，是没办法才和你失散的，这怪不得她，你要是连去都不去，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他说着，带着陆随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

“我们也要做阿爹和小爹了，将心比心，如果是我们，孩子连看都不愿意来看我，你怎么想？会不会骂他不孝子？”

陆随目光落在夏青桃凸起的肚子上，沉默了。

夏青桃轻声哄他：“去吧，嗯？”

陆随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