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祁砚衡转身离开了天台。
出去刚下一层楼,就看到了倚着墙的关屹。
——他在等冉照眠。
听到脚步声,对方朝他的方向看来, 一瞬间两人对上了目光。
但都没有说话,一人上楼一人下楼,然后擦肩而过。
最近302寝室的气氛十分凝重。
一天内, 冉照眠和祁砚衡都搬了出去。
说是“搬”也不太对,因为他们的生活用品和衣物都还在。
准确来说,两人只是不在寝室内住了。
偶尔碰见一次,他们也不说话。
尽管人不在,但赵泽和周旭东仍感觉仿佛被阴云给笼罩着。
周旭东极其崩溃:“不是前阵子才闹过一场吗?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他抱着脑袋看着空空的两个寝位, “最后的大学时光我就想好好感受一下相亲相爱的寝室生活,怎么这么难!”
赵泽胳膊撑在他的肩上叹了一口气:“之前好歹学长还想着主动求和,这次两人倒是都不理对方了。”
周旭东扭头问他:“眠眠有跟你说原因吗?”
赵泽摇了摇头:“每次提起,他就转移了话题。”
“呜呜呜还是眠眠好, 只会转移话题,我要是提起,祁砚衡就说, 我要是还啰嗦就滚。”
赵泽:“……”
冉照眠这几天的状态肉眼可见不好,除了上课外, 其他的课余活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参与。
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饮食不规律, 作息也颠倒了起来。
倒不是他刻意想这样, 只是有时候为了不多想,就会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没办法停下来,实在累了才恍惚察觉饿, 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吃东西了,再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凌晨。
听见了门铃声,他起身去开门。
就见关屹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盒。
“我妈煲了汤,让我给你送过来。”
冉照眠后退一步,让他进来。
“让小姨费心了,你有和她说什么吗?”
关屹摇了摇头:“她只以为你最近比赛忙。”
冉照眠沉默地盘腿坐在地毯上,关屹走过来,把保温盒打开。
汤还是热腾腾的,白雾飘散出来,氤氲出鲜香的气息。
关屹看了他一眼,对方一向气血充足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本来就瘦,几天过去,只感觉下巴更尖了。
“没事吧?”
冉照眠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下:
“只是觉得……我好像总是擅长搞砸任何感情上的事。”
妈妈、醒醒、小姨,到现在的祁砚衡。
每一个人,他几乎都选择了错误的方式,让路变得更加艰难。
“对不起啊,前阵子也给你添麻烦了。”
关屹的手一顿,将汤推到他的面前:“先吃东西。”
冉照眠没有推辞,起码不能再让身边的人担心了。
他把碗拿过来,安静地喝起汤来。
关屹沉默地看着,一边回想着从去年开学起到现在发生的事。
冉照眠这人,每次看上去都声势浩大,轰轰烈烈闹腾得不行。
但仔细一盘算,他其实想不出来对方麻烦了他什么。
也就一点他根本不在意的在祁砚衡眼中的形象和误会。
至于那个被借出的名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放心借的。
如果真会对他本身的生活造成影响,关屹能有那个自信说,冉照眠一定比他更急,也一定更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相信冉照眠,才会如此放心任他折腾。
“不麻烦,冉照眠,你一点都不麻烦。”
冉照眠一愣,偏头看了他一眼,蓦地感觉鼻尖有些酸。
他笑着低声道:“嗯。”
-
祁砚衡垂头看着自己手机上同学通知的教室,朝着相应的地方走去。
今天他们有个小组课题需要讨论,为了课题的进行,有人找个了空教室方便交流。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疼,最近夜里没有休息好,精神都差了些。
他头脑发胀地推开了教室的门,刚准备走进去的步子不由得一顿。
原本他打算处理一些个人工作上的事情,所以特意来得早了些。
祁砚衡以为里面会是空无一人,却没有想到会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关屹正站在前面的多媒体设备上操作,整个教室里除了他,空荡荡的。
看到祁砚衡,他也愣了下,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然后冷淡开口道:“之前我和同伴借用了这间教室,已经结束,马上离开。”
“嗯。”祁砚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拿出了电脑。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原本就不是能够熟稔聊天的关系,现在更不是。
可半晌后,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想了想,觉得有件事,我得解释下。”
祁砚衡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住,随即继续敲打起来,声音平静道:
“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的解释不重要。”
“哦,现在倒是不要这个条件了?”
听到这句话,祁砚衡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看向他。
“冉照眠什么都没跟我说。”关屹一边将多媒体关掉,一边继续道,“但我还记得,那天我应该说了这句话。”
尽管已经过去了快两周,可那天的场景还是很清晰。
“因为是我说过的话,感觉会造成一些误解,所以要解释一下。”
关屹的目光落向他。
“虽然是你说的,但不是事实吗?”祁砚衡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是,我大概也能猜出冉照眠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关屹的声音平静,“应该是承认了。”
祁砚衡笑了声:“所以当事人已经承认了的东西,其他人要推翻重新辩驳吗?”
关屹的神情没变,不管说话的对象是什么态度,似乎都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冉照眠那么说,大概是因为他自己都是晕的,他都不清楚深层的原因,又怎么能给出你原因。”
关屹也不管祁砚衡有没有认真听,只平静如常地开口陈述。
“从小起,他就是一个总喜欢比较的人,我爸妈随机分了我们东西,他要比较,确保自己分得的数量没有我多。”
“我爸妈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要确认我有没有先得到。”
“甚至大学开学的时候,我爸妈想去送他,他都要拒绝,因为当初我是独自到学校的。”
关屹笑了声:“他还以为自己做得隐蔽。”
“不敢要太多我爸妈的爱,甚至是接受他们的爱,也因为我的存在,不敢给予过分亲昵的回馈。”
“至于他妈妈那里更甚,你应该有了解,生怕自己成了她的拖累,也怕自己过度的想念会让她牵挂。”
“无法心安理得的坦然接受爱,也怕自己的爱给别人带来麻烦。”
“就这样,成了一个接受爱和给出爱,都没有什么信心的人。”
祁砚衡垂下眼睑,对方委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讲故事人,语调古井无波。
讲起往事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会议。
只是越客观理智,反而也愈发显得真实,也叫人心里愈发闷堵。
“我不否认,他确实没有想过要一段长期的恋爱,也确实是冲着两个月去的,但并不是为了玩玩或者耍你。”
“或许一开始他的喜欢不够深,但一定不是假的,一开始你就和别人不一样,只是他不习惯要得太多。”
“而这时候,你的‘不稳定’和那两个月给了他安全感。”
“就像是一个明码标价的东西,让他心里有底,觉得这份感情不会太厚重。”
“而你对感情‘不认真’,也就不至于对你造成伤害,因此认为自己有资格得到。”
“至于他口中所喊着,‘两个月正好,我还担心到时候不好脱身’这种话……”
关屹不明显地扯了下唇角:“之前,我爸做了一款小蛋糕,他不肯吃得比我多,也是说着‘两块正好,吃太多我担心会被腻住’,其实喜欢死了。”
嘴上说着,并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对方多久,及时行乐就好,
其实,是因为更觉得别人的感情不会长久。
所以先一步给自己找好退路的理由,这样好似就显得更洒脱一些,显得没有那么在意。
“或许考虑得不够周全,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
“虽然他想不想,可能伤害都造成了,所以我不强求你原谅,只是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考虑久一点也可以。”
前面的青年一直垂着眼没有说话,关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但总归也无法强求。
他走上前,将第一排桌面上的书本电脑收进书包里。
蓦地开口道:“毕竟还在意,不是吗?”
祁砚衡掀起眼睑,朝着他望去,就见对方提起包,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话音落下,对方就离开了教室。
-
好些时日没有联系,冉照眠觉得自己的状态来到了一个新阶段。
最开始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现在却完全相反,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了,希望身边能有人能陪着他。
于是余弥成了他骚扰的首要对象,除了去学校上课,几乎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余弥家。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他家沙发上,听余弥直播打游戏和网友吵架也好。
冉照眠窝在懒人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出神发呆。
隐约能听到余弥在和粉丝朋友解释:“对啊,是我宝来了。”
他来得频繁,对方的粉丝不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只知道他是余弥最好的朋友。
于是也常常跟着余弥叫“我宝”。
没过多久,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冉照眠偏头看向余弥:“你直播结束了?”
余弥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弟呢?”
冉照眠喝了一口酒:“人家得谈恋爱,你单身,就只能来找你了。”
余弥:“……你走,现在就走。”
冉照眠不走,抱着瓶子呜呜哭泣:“谈恋爱,他谈恋爱,我也想。”
余弥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两周没有见过了?”
冉照眠吸了吸鼻子:“也不是,在学校里碰见过几次,但没有说话,他好冷淡,我就不敢凑上去了。”
主要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说,再好好想想,所以我就只能每天反省自己。”
余弥捧起他身边的一盏云朵夜灯:“所以你反省的结果就是做灯?反省到决心搞事业去开店?都做几盏了?!”
冉照眠手指开花,比了个“5”。
“之前送给过他一盏夜灯,他很喜欢,我也不知道该干嘛,不如做做灯,等做满7盏,我就再去找他道歉试试。”
余弥看到一旁还有盏:“怎么还有莲花灯啊?”
冉照眠夺过来:“这个看上去吉利,我能一边做一边许愿,还能祈福,说不定有用呢?”
余弥觉得自己眼前黑黑的:“得,这是觉得已经没有办法,开始上玄学?”
“那我能怎么办?”
余弥开了瓶啤酒,然后听冉照眠醉呼呼的碎碎念。
“他问我是不是都是假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除了说‘是’,还有辩驳的余地吗?”
“这个简直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特意问出来,相当于直接在宣判死刑。”
“我回答了后,他果然很生气。”说着说着,冉照眠就想哭了,“他说都没有意义,还说我不清楚,我不清楚什么啊,我清楚地知道完蛋了。”
余弥静静地听着,突然开口道:“你喜欢你学长吗?”
“喜欢啊。”冉照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
“有多喜欢?”
冉照眠的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反应了好半天,才带着醉意道:
“除了叠加很、非常、极度、特别这样的量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那我问你,他毁容了还喜欢吗?你最开始不就是觉得他好看?如果脸上全是疤或者疮呢?”
“喜欢。”
“长胖呢?300斤?”
“喜欢,但如果危害到了身体健康,就不可以。”
……
余弥列举了很多例子,冉照眠喝了酒,耐心也没有那么足了,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