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老师。(1 / 2)

别逼朕登基 庄九儿 1808 字 20小时前

春雨绵绵飘落, 在瓦砾上汇聚成珠,沿着屋脊细细密密地落下。少年伸出手掌,一滴雨珠掉落在他掌心, 在他掌纹间晕染开来。

少年惨白地笑了一下道:“老师, 这宫殿好像被人下了咒语, 住进这里的人,统统活不过十八岁。”

听了这话, 跪伏在他身后的年迈身影微微抽动,却又不言一语。

少年愁眉紧蹙, 继续说道:“那女子只有十四, 因生在腊月, 周岁也不过十三,上个月刚经历了月信,他们便, 他们便要我……”

少年正在变声,轻声细语之时音色仍然稚嫩,只有在情绪激动时, 才会显露一丝燥哑的声线。

“她诞下龙子的那一日, 我便也成了一颗废子。我已是将死之人,但老师,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哪怕玉石俱焚, 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一袭黑色龙袍高高站在殿前,眼前巍峨的宫殿群笼入一片浓重的雾色之中, 犹如大周扑朔迷离的未来。

宫人已经清退,他身侧只跪着一道清瘦身影。

他是九五之尊,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只是在这普天之下, 他能够信任和依托的,却唯有这一人。

而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那人也正在垂垂老去。

“老师。”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困惑。

他熟读圣人之书,本以为自己勤政爱民、事必亲躬便能够治理好这天下,现实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翻遍史书,却又得不到答案,只能一遍遍地问:“老师,他究竟是大奸似忠,还是大忠似奸?我一直以为是后者,于是也放任他做了许多事,只是这两年来,我却越来越看不清他的面目。”

“我曾无比忌惮祖世德,因为他手中握着能将这王朝连根拔起的能力。我却没有看到,另一人看似无害,却让这王朝从根上开始一点点腐烂,让它被万千蝇虫啃噬却又无法驱赶。”

“若他果真能带来大周的复兴、百姓的富足,我甘愿一死!我却看不透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师,他究竟是为了大周,为了黎民,还只是为了他自己?”

张鸿雁叩拜道:“皇上,人总是会变的。他想立下万古功名,如若不能,他便要巨贪眼前。他贪的不是银子,而是比银子更大的东西,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他的确为大周做了许多事,只是如今,他在朝中一手遮天,公私不分,实为大奸之辈!”

“帝王之术便是平衡之道,一头翘起,便要用另一头去打压。请皇上保重龙体,切不可轻言放弃,老臣一定会陪皇上战斗到底,万死不辞!”

皇上却笑了一下说:“老师,我要如何做,才能保全你和你的家人?”

浑浊的泪划过张鸿雁布满沟壑的脸庞,他知道天子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他们手中掌握了关键证据,只是从证据,到审判,再到抓捕,这每一步一步里却都遍布敌人,危机四伏。

一个皇帝,一个大理寺卿,手中掌握着证据,却无法将犯人绳之以法,多么可悲可叹!

少年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平静地道:“我四岁入宫,是老师教我诗书礼乐,教我为君之道。我当时觉得老师好高大,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老师竟也变得这般瘦弱了。”说着,他平静地注视着张鸿雁,注视着这张永远站在他身前,以身作盾,又以身作剑,永远维护他,为他战斗,他却从未能够好好看过的脸庞。

“如论如何,万望老师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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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理寺时,暮鼓已“咚咚咚—”敲响。

今天下午有几个犯人受审,张鸿雁本想看一眼供词便走,路过办差房,却见周祈安竟还未离开。

堂内只剩周祈安一人,他就坐在窗边,正开着窗看着外头的春雨透气。

张鸿雁本想走过,周祈安看到他却忽然叫了一声:“张大人。”

张鸿雁问了句:“还没走吗?”

周祈安便绕到门前走了出来,一边随张大人往前走,一边说道:“案卷上的语言晦涩难懂,看了一天也没有看完。张大人,我能不能……”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把案卷带回家里去看?”

按理讲,案卷属于机密,应该是不能出衙门的。

张鸿雁面色疲惫,只说了句:“你带回去吧。”

“还有一事,”周祈安继续跟在张鸿雁身后,“我看汪伍供词颠三倒四,很多事情于理不合。我听说汪伍受了刑,这几日不能再审,张大人,我能不能去天牢里看看他?”

张鸿雁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在那张近乎天真的脸上,看到了一股横冲直撞的力量。

那是二十年前跟在德宗皇帝身侧,励精图治、誓要改革的自己。

那是十几年前在边境打光了所有部队,不想着逃跑,竟只身一人进京复命,结果临危受命,组织了阳州保卫战,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成了一代名将的祖世德。

那是几年前潜心研究帝王之术,想坐稳这乱世天下,等权柄归手,再逐步实现胸中抱负的天子。

如今这些人,不是变了,便是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这样“莽撞”的力量,在看到了世界的真相后还能维持多久。他一再劝说皇上不要放弃希望,只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感到了绝望。

“张大人?”周祈安轻声询问了一句。

张鸿雁思索片刻,说了句:“明天张进会把腰牌拿给你。”

周祈安作揖俯身道:“多谢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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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中堂饭桌前,周祈安食之无味地扒了两口饭,便又放下筷子,捧起了一旁摞得高高的案卷。

洋洋洒洒上万字,他左看右看竟都找不出一个王昱仁的“王”字!

他困惑不解地道:“事到如今,他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袒护王昱仁?他身上背了那么多罪名,谁又能把他从天牢里救出去?他又没有妻女,唯一的侄子也已经死了,别人又能拿什么要挟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