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卓依笑道:“二公子。”
周祈安说:“是我。”
那日宫宴,两人在筵席中的座次刚好正对,剑拔弩张之时,两人曾对视一眼。那目光,都恨不能将对方杀死,今日重逢,自然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郑卓依问道:“大家都跑了,你还在这儿,什么意思?”
“等你啊,”周祈安说道,“答应我,抓了我,夫人和孩子就不要再追了。”
郑卓依看了一眼这后院,只见后门被踹倒,门内外倒着许多人。
他对身后副将道:“去看一眼。”
“是!”说着,那副将走上前来,翻开院子里的两具尸首看了一眼,见那二人正是他派去盯王妃和小姐的人。
门外更是惨烈,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条不算宽的巷子里,像一条条被巨浪拍上岸后迅速死掉的鱼。
带路的小兵说道:“刚刚王妃和小姐就是从这儿跑了,往那个方向跑的!”说着,他指了个方向。
郑卓依下了马,把马绳扔给小兵,走到了周祈安跟前说道:“真想杀了你啊,可惜你现在还不能死。”说着,对身后副将道,“带走。”
他们会对二公子如何?
围墙上,张一笛潸然泪下。
他抹了一把眼泪,待得二公子被人带走,便轻轻落了地,顺着国公府东墙一路跟了过去,而后在门前与一群黑衣人相遇。
惊鸿一瞥间,他认出了那是他八百营的师兄们。
这让和二公子、葛文州孤军奋战了一夜,此刻已是满身伤痕的张一笛,感到了稍许安慰。只是一抬眼,看到前方浩浩荡荡的骑兵,又立刻悬了一口气。
紧跟着,二公子便被一帮人押着,从国公府正门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街上的黑衣人,说道:“回去吧!夫人、小姐已经跑了,不要再徒增伤亡!”
郑卓依留了二百人盾后,自己将周祈安带走。
张一笛准备杀过去,只是一夜奋战已经让他手掌脱力,握不住刀。他撕下一块布,正将手腕与刀柄缠在一起,身后一只大手便捏住了他肩膀。
黑衣蒙面的段方圆说了句:“人手不够了,这样过去就是送死。先回去,从长计议,准备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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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临朝后,张鸿雁便递了辞呈,如今大理寺连同天牢都在二把手尹玉手里,而尹玉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赵党。
天牢号称天下第一牢房,没有赦令,犯人插翅难逃,周祈安早料到这帮人要把他带到此处关押。
入了冬,天牢内阴冷无比,周祈安只穿了身单衣,感到一阵入骨的寒凉。
两个官兵押着他,带他穿过了幽暗的长廊,潮湿味、血腥味、泔水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嗅觉。
长廊两侧有狱吏把守,周祈安抬眼看了一眼,都还是之前那些班底。他在脑海里迅速地盘了一下,之前他来天牢办事,没得罪过什么人吧?
见了面就打赏,动不动请吃茶,哪怕不念着他这点好,大概也不至于有什么仇怨。
走到一间牢房前,两名官兵顿了足,狱吏走来开了门,里面是一间刑讯室。
“架上。”郑卓依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刑架道。
狱吏听命行事,用重重的铁链将他手脚都固定在了刑架上。
“任人宰割”四个字从未如此真切过,他知道郑卓依还不能杀他,而想杀不能杀的焦躁,恐怕会让这漫漫长夜没那么好过。
官兵搬来一把椅t子,郑卓依坐了下来,开口道:“王氏和那个小……”他用手比划了下四岁小孩儿的个头,问道,“去哪儿了?”
“我说了你便信吗?”
郑卓依“呵”地冷笑,说道:“捡来的东西,不过喂养了几年,竟如此忠心,可怎么办呢?义父义母叫得再亲热,生死关头,也还是亲疏有别,大难临头,最先保的还是自己的血脉!王氏知道你要落到我手里,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
听了这话,周祈安蓦地笑了,离间骗供,早就是他玩剩下的东西。
只知逐利的鬣狗,又怎会信世间还有情义二字?大难临头,他和阿娘都巴不得对方是“各自飞”的那一个。
周祈安说:“看来你们的人没追到。”
“啊对,我们的人没追到。”说着,郑卓依起了身,活动了下手掌,套上了指虎拳扣。
那钢制拳扣上立着四根尖锐的刺,郑卓依走上前来道:“我们的人没追到,你今日便要受点苦。”说着,朝他腹部猛击数拳。
周祈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晕眩的恶心劲儿许久都消散不去。
他忽然猛吐了一口血,浓稠的血浆还在不断往外涌,嘴里一股子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