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似是在卖他人情, 实质上,却是捏了他一个把柄在手上。
周祈安看了他一眼,问道:“叙安兄, 我之前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好弟弟, ”张叙安笑道, “这又是哪里话?”
“赵呈当年把几处盐矿私营许可给了卫吉,不过是想借着他, 把银子倒一手,倒进自己口袋里。至于这银子花在哪儿, 实在不是他能管得着的事儿。他如今也愿意转投王爷门下, 替王爷效力, 这些我在信里都已经写清楚了,王爷也都知情。叙安兄今日旧事重提,没劲。”说着, 周祈安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张叙安摇摇头笑了笑,跟上前来拿什么东西拍了拍他右臂, “喏”了声。
周祈安瞄了一眼, 是张供状。
“开个玩笑,怎么这么不领情?”说着,张叙安把供状递给他, 哄他似的道,“拿着。你大哥说得对, 你可真是爱使性傍气的。惹得二公子不高兴了,一会儿见了你大哥,我可不好交代。”
这是拿他当小孩儿哄了。
好好好,最好都拿他当个不值得防备的小孩儿。
“叙安兄, ”周祈安接了过来,说道,“我过完新元也二十了,已经不小了,怎么还逗我呢?”
张叙安道:“二十还不小么。”又问,“最近大理寺忙吧?”
“忙啊。今儿旬休,衙门里还正升着堂呢。”
政事堂内坐满了人,文武官员汇聚一堂,六部一二把手基本都来了,大家正在商议新元大朝会的事。
如今东南的颍州、檀州切断了与朝廷的联络,等时机成熟,恐怕是要拥立靖王世孙,改换国号,分立出去。
华北十一州暂且倒是一切如常,毕竟大周尚在,祖世德是依据法理在代理大周国政。
但此地守军毕竟不是祖世德亲兵,将来也是个隐患。
西南三州的守军统帅徐忠,虽是北国之乱时祖世德带出来的将领,但此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徐忠打仗生猛,当年便是祖世德的前锋将领,什么苦战、硬仗都能打下来,奈何底下人军纪太差,连土匪出身的李闯都不如,最终没能登上庙堂之高,被祖世德派往各地轮换戍边。
新元大朝会是大周惯例,如今帝位悬空,大家正商议着要借大朝会的机会,把各地知府、统帅都请到长安来,包括郑氏最后的香火,魏王,大家共商此事。
但所谓“共商”也不过是搭个戏台子唱戏罢了。
周祈安听闻前日,公孙昌、公孙大人便已经给王爷上了“劝进表”,表示魏王年近古稀,身体有疾,未能生育子嗣,哪怕拥立魏王登基,也并非长久之计。靖王一脉又是逆党,靖王世孙是罪人之身。
如此一来,便只有镇西王这异性王了。
公孙昌起了个调,其他人便纷纷开始唱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递上了自己的劝进表。他们一争速度,二争笔力,各个妙笔生花,从不同角度论证了祖世德登基的合理合法性,表示国不可一日无君。
只不过祖世德尚未表态。
周祈安没怎么听,到义父跟前禀报了声,自己盖了几个章子便走了。
出了朱雀门,周祈安拿出火折子把那份供状烧了,直到火舌舔到了手指,指甲盖烫得厉害,这才扔进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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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大朝会的“请柬”便发往了全国各地,连颍州、檀州都送去了——无论他们来与不来,只要这请柬一发出去,祖世德便已占了上风。
这两日,附近州府的知府、统帅纷纷前往长安赴会。
为此城中又开始戒严,外郭城东南西北共计十二道城门,没有文牒,任何人不得进出。
明德门前,徐忠一袭灰黑色轻裘,骑着红鬃马,身后跟着一名军师一名偏将,正欲穿过门洞,两侧守门士兵便拿刀鞘拦住了,说道:“没看在查文牒吗?文牒先拿出来!”
徐忠没有文牒。
他上个月给大帅去了一封信,询问大帅安康,又提到想来长安拜会大帅的事。大帅却回信叫他守好西南三州,一切等元正过了再说。
只是如今,朝局日日都在发生变化,搞不好大帅就要登基了。不亲眼拜会大帅,探探大帅对他的态度,他在鹭州实在坐不住,只好自作主张跑长安一趟。
在西南,军中所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怎的这一到长安,连小小一个守门小兵都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徐忠不悦,正欲开口训人,一旁苟军师便拦了他一下,劝道:“大将军息怒,息怒。”说着,下马走上前去,跟士兵有礼有节道,“咱们这位是西南三州的守军统帅,徐忠徐大将军。马上新元了,前来拜会大帅,给大帅请个安,还请这位小哥通融一下。”
那士兵又问:“有文牒吗?”
苟军师道:“原是有的,只是来时给弄丢了。”
士兵铁面无情道:“那不行。”
徐忠坐在马背上,马儿焦躁地踱来踱去。他见前方军师与士兵聊了几个来回,士兵仍不放人,便打马向前道:“你是谁的兵?这么不懂规矩!”
士兵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只认文牒。万一是什么靖王残部乔装打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