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 祖世德即位称帝,改国号为盛,年号武统。
正月初八, 衙门开印。
周祈安下了早朝便往衙门行去, 看着门头上大大的“大理寺”三个字, 心想——又要开始了。
新年新气象,进了衙门, 大家互相拜年。
周祈安一路说着“新年好”便沿着长廊,径直往张进的堂屋走去。
进门时, 张进正趴在窗台上给自己的小葫芦刷油,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 周祈安才回了自己的堂屋。
推门时,屋里的炭盆已经烧得热乎。
萧云贺一早便来了,燃了炭盆, 煎好了茶,此刻正对着周祈安的案几——跪着。
周祈安一只脚原已经迈进了堂屋里,见了这一幕, 又缩了回来, 对张一笛道:“去看看。这是过年喝酒喝迷糊了,还是年前办案办魔怔了,干嘛呢?”
张一笛走上前去, 要把萧云贺搀起来,萧云贺却不起, 转而将膝头对向了周祈安,还磕了一个,说道:“请周大人替我祖父说情,我萧云贺愿当牛做马, 报周大人恩情!”
张一笛两只胳膊拔萝卜一样拽着他,想拉他起来,萧云贺却不起,倔得像头牛。
这股倔劲儿,还真不愧是萧老嫡亲的孙子。
周祈安走了进去,问道:“萧老身子可好?”
萧云贺道:“看了大夫休息了几日,已经没大碍了。我祖父看着瘦弱,大毛病倒也没有,只要不杀头流放,还能挺得很。”
“快起来吧,跪了也是白跪。”周祈安在会客圈椅上坐下了,说道,“因为不用谁求情,皇上也不会对萧老如何。”
一来,萧老对皇上毫无威胁,二来,萧家又没几两油水,皇上是个极端务实的人,没道理拿萧家开刀,平白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周祈安继续道:“但你要当牛做马,我可都听到了,年后还有一堆案子要办呢,赶紧起来干活儿去。”
开印第一日上午,大家吃吃糖、聊聊天也就过去了。
中午周祈安准备到满园春吃点好的,满园春的新鲜鱼脍可是一绝。等过两日忙起来,可就没这闲工夫了。
而刚带着张一笛、萧云贺跨出衙门,便见公孙昌、公孙大人正在门口石狮旁探头探脑,像是在等人。
周祈安叫了声:“公孙大人?”
公孙昌走上前来道:“二公子忙吗?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抱着周祈安胳膊往衙门里走,“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周祈安:“……”
公孙大人个头不高,上了年纪后又有些佝偻着肩,此刻拽着他胳膊埋头往里进,人只到周祈安的腰。
这话也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周祈安便道:“一笛,你拿上食盒到满园春打包几道菜回来,点一盘鱼脍,其他你看着点。云贺,你到附近转一圈,兜兜风去。”
萧云贺道:“我还是陪弟弟一块儿去拿饭吧。”
周祈安带公孙大人进了堂屋,给公孙大人倒茶,滚烫的茶水在瓷杯里激起袅袅白雾。
公孙大人接过来,捧在手上道:“二公子,咱们可是在青州时就认识了。”
周祈安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公孙大人帮他理顺了那二十三家“卫家米铺”的账,还上了道折子,把大哥和他都大夸特夸了一顿。
公孙昌便开口道:“我是想着,二公子在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看看能不能开个金口,把我调到礼部去?”公孙昌愁容满面地道,“如今年号都叫‘武统’了,我们言官不说前程,哪还有活路可言啊?老夫年事已高,其实也想退了,只是此时辞官又有不臣之嫌,日后恐遭清算。我想着,过阵子皇上要登基祭天,还要封赏内外大臣,礼部可有得忙了。不如把我调过去,干点实事也好。”
这小老头,心思还挺重。
周祈安喝了一口茶,说道:“公孙大人都有此顾虑,叫皇上情何以堪啊?当初第一份‘劝进表’就是公孙大人递上去的,那日大朝会上的表现,又堪称状元。”他看向公孙昌,调侃道,“这三元,公孙大人已经连中二元,是优等生啊,又怎会担心这些呢?”
公孙昌叹了一口气道:“当御史,要针砭时弊、果敢直言,只是我这个人,看一个人,总是能看到他身上的优点,有缺点我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人无完人。结党那一套,我也玩不会,庸庸碌碌了一辈子,也没升上去……”他看向周祈安,推了推他胳膊道,“二公子,这事要是不难开口,你便应了吧!”
跟撒娇似的。
“好。”周祈安应道,“我找个机会说说,但可不保证结果。”
“多谢了。”
“不过……”周祈安又问,“公孙大人对大周,就没有点感情吗?”
跪得也太快了。
他看公孙大人在这件事上,一点文人的纠结与内耗都没有。
公孙昌说道:“这半壁江山,破烂天下,谁当皇帝不一样。”说着,赶忙捂住了嘴。
真是上了年纪,嘴巴也没把门了,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周祈安拍了拍公孙大人肩膀道:“公孙大人通透啊!”
话刚说完,张一笛、萧云贺便提着食盒回来了,周祈安便道:“公孙大人吃了再走吧。”
“这哪里好意思。”说着,他好奇地看着张一笛一道道端出来的菜色。
“添副碗筷的事儿。”周祈安说着,帮公孙大人拉了把椅子,扶公孙大人走过去坐下,问道,“南衙菜色还是老样子吧?”
“那倒是。”
四人围坐一桌,张一笛说道:“刚刚在满园春点菜,刚好碰到卫老爷。卫老爷说,往后二公子想吃什么,提前一天或当天上午派个人到满园春知会一声,他们到点了就送来。今天这顿饭,卫老爷也没收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