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吉轻轻打马,马蹄向前飞跃,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里。
随一阵震颤人心的失重感,周祈安猛一蹬腿,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惊坐而起,见卧房内空无一人,左臂传来剧烈阵痛,他捂住伤处闭眼缓了好一会儿,面露痛苦神色。
“二公子醒了!”
外头传来小小声的厮喊,紧跟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便从窗前一闪而过。卧房门推开了,进来的是葛文州和李福田。
等二人走近,周祈安借着月光打量了眼,这才见两个孩子都花着脸,衣服也脏兮兮的,头上还沾着几根稻草。
周祈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为了照顾他好几天没吃没喝没洗澡?
王府那么多下人,至于的吗?
他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又说了句:“文州,把灯点上。”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感到浑身脱力,说话也有气无力,短短一句话说完,便像是把心都呕出来了一般难受。
文州连连摆手道:“不行的二公子,我们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被人发现……”
“偷跑出来?”周祈安一头雾水,又借着月光打量了眼这房间,是他的“望月轩”卧室没错啊,他便又问了句,“你们从哪儿偷跑出来的?”
葛文州一看二公子醒了,想起二公子昏迷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眼泪便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先回答二公子的问题,说道:“我们是从柴房偷跑出来的……”
“柴房?”周祈安一动气,便又开始咳了起来,忙问道,“什么意思?”
葛文州道:“二公子受了重伤回来,周将军很生气,把我们都关进柴房里了……我们是有事要办,所以才偷偷跑了出来,一会儿趁天亮之前还要回去的……”
周祈安又问了句:“玉竹呢,也被关进柴房了?”
葛文州点了点头。
周祈安一时有些无语凝噎,又猛咳了两下,看着面前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瞧瞧,这亲爹才昏迷了几日?这孩子们就已经惨成这模样了!果然,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葛文州继续道:“玉竹哥哥还挨了打……”
“也是大哥打的?”
葛文州点点头。
“怎么可以这样……”周祈安又问道,“打得严重吗?”
葛文州说:“是管家叫人打的,声音响些,打得倒不重。但玉竹哥哥身体弱,当晚就发烧了,江太医还偷偷给他送了药……”
“送药还要偷偷的?”
周祈安听得一愣一愣,法西斯吗这是!
他感到心脏在“咚咚咚”直跳,又问道:“今天是几月几日了?”
“今天是……”葛文州算了算日子,说道,“应该是七月二十日了,二公子已经昏迷七天了。”
皇上寿诞竟已过了四日……
周祈安预感到什么,心间一阵阵抽痛,终于鼓起勇气又问了句:“一笛去哪儿了?你们有卫老板的消息吗?”
一提到这个,葛文州眼泪便又涌了出来,说道:“一笛被抓了,卫老板也被抓了!皇上寿诞有刺客行刺,衙门查出来,居然说和卫老板有关!官兵去搜卫老板的别院,结果一笛也在里面,他们就连一笛也一起抓走了,都抓进天牢里面了!”
听了这话,周祈安一时头晕目眩,脑袋里有“滋—”的杂音在由远及近,阵阵袭来。他有些喘不上气,七天粒米未进的胃也开始翻江倒海。
天牢。
卫吉此刻还活着吗?是否正在被加以酷刑?他会被凌迟处死吗?
若果真如此,他,周祈安,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
葛文州继续说道:“那天二公子昏迷不醒,被卫家仆人送回王府,一笛是跟二公子一起出去的,却没有一起回来……我们在柴房被关了三天,还是没有一笛的消息,我和福田都觉得危险,还是决定去找一找,这才从柴房偷跑出来……”
他们夜里行动,天亮之前再偷偷回柴房,如果望月轩门口守夜的丫鬟们都睡着了,还会来窗前看一眼二公子,结果二公子今天终于醒了。
周祈安看向了李福田,头脑昏沉,声音虚弱道:“别院,去那个别院找找……”
卫吉一定是怕一笛坏事,所以把他关起来了。
他周祈安也有可能坏事,但他是亲王,消失一日便要闹得满城风雨,卫吉只能找个借口,把他迷晕了送回来。
李福田道:“对,我知道那个别院,总觉得一笛的失踪跟那座别院有关t,就带文州去了别院,结果刚好看到官兵在搜查别院。我们看到一笛被官兵押出来了,就一路尾随,结果看到一笛被关进天牢里了。”
一笛他倒不是特别担心,一笛与此事无关,只要在审讯中咬死了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再在背后使使力,应该就能放出来。
而卫吉,他刺王杀驾,只有死路一条。
周祈安下了床,感到四肢有些无力,心间却万分焦急。
怎样才能救卫吉出来?
劫狱吗?
他又想起了那日与卫吉的对话,他快被卫吉气死了!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不悬崖勒马?他难道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日到了后半夜,他以为他和卫吉已经谈拢,不成想卫吉竟给他憋了这么一招。
找死的人救不了!
想着,周祈安在圆凳上坐下了,胳膊肘搭在螺钿桌上,胸口在剧烈起伏。
没过多久,他又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拿了套袍子换上了,又拿了根发带,随手将头发一束。
对,他要去找死。
他有些惶恐不安,又有些慌不择路。
他埋头匆匆朝卧房门口走了过去,两手拉开了木门,一抬头,却见两道英武的身影此刻就站在他门前。
“你要去哪儿?”说着,周权走了进来,段方圆跟在身后。
周祈安被逼退了两步,叫了声:“哥?”
之前在颍州、檀州,段师兄是他下属,此刻跟在周权身后,倒像是个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