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退一万步讲,哪怕大哥相信了他,可大哥那些部下呢?
他们也曾是皇上的部下,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们会相信他的话吗?
哪怕他们都相信了,可朝廷呢?会不会向大哥发难?
世人呢?会不会在骂他周祈安的同时,再踩上大哥一脚?
他的到来,无疑会成为大哥沉重的负担。
周祈安一边想着,一边朝襄州方向继续疾驰。
而在这时,路边杂草丛中忽然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子,头戴斗笠,手上还在理着腰带,像是刚在里头小解,不禁吓了周祈安一跳。
麒麟也惊了一下,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待一行人疾驰而过,那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愣神许久,这才认出那不是……那不是……
“小王……!”说到这儿,江无慵又立刻打住。
刚刚那个人是小王爷没错吧?怎么满身伤痕,一身蟒袍也破破烂烂,后背还中了深深一刀,他们这是怎么了?
江无慵骑上驴,立刻便追了上去,奈何小王爷一行人的马力太强,他这头倔驴子怎么也追不上。
前方,周祈安隐约听到了什么,问了句:“刚刚那个人是在叫我吗?”
张一笛耳聪目明,说道:“不是的,刚刚那个人叫的是小王!”
周祈安“哦”了声。
天色将晚,张一笛又问了句:“二公子,我们今晚怎么办?还有你背上的伤,总要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它一直在流血……”
通缉令虽不至于这么早便通传全国,但他们还是小心为上,城池还是不进为好。
刚刚那三十名弟兄成功拖住了柴三放出来的追兵,但这也是因为春明门上顶多也就一千兵力,李青、丁沐春又在城楼下与柴三交战,柴三应对不暇。
但张叙安必将调动更多兵力,追兵会如野狗般追上来,他们今夜要么连夜奔袭,要么就要找个地方藏身。
周祈安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是一座大山,先问了句:“有人要小解吗?”
大家跑了一下午,哪怕不小解,也需要休息片刻。
于是一行人在原地驻足,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喝水,喂马的喂马。
过了会儿,三五成群上山小解的人们回来了,叫了声:“燕……”说着,又连忙顿住。他们已是逃犯身份,燕王一叫,身份当即便要暴露,于是那人又改口道:“二公子,原来这座山是华阳山。”
“华阳山?”张一笛新奇道。
华阳山上最有名的是玄云观,玄云观里最有名的是在此修道的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她的到来,为玄云观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名与利。
早在十几年前,太皇太后便曾一掷千金,将玄云观整体翻新,又在此修建了一座行宫,用于公主的日常起居。
不仅如此,朝廷每年还会给玄云观拨一笔不菲的经费,用于道观日常开支。
这些年来,玄云观在山下买房置地,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地主。
但他们乐善好施,美名在外,以低价将耕地租给佃户,每逢灾年,不仅不收租子,还会给佃户倒贴钱粮,并在山下大肆支粥棚施粥,道观也因此香火颇旺。
改朝换代后,皇上虽把朝廷每年拨给玄云观的款项减为了原有的四分之一,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资金,加上前些年的积累,道观的日子倒是丰足不减当年。
周祈安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皮质地图,是卫吉送给他的那一张。
此处是京兆府与襄州边界,旁边那座山的确是华阳山。
他们一下午疾驰了四五百里,再往前走一走,今晚便可进入襄州地界,日夜兼程,说不定明日便能与大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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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至,段方圆、李青、丁沐春一行人带着伤员紧赶慢赶,赶到了一座山脚下,一个个呼哧喘气。
江太医坐在段方圆的马背上,小小的身板被段方圆一双猿臂环抱。
他是被段方圆给掳来的。
段方圆知道他医术不错,想着燕王身负重伤,弟兄们也颇多伤员,刚好在半道上碰见了江太医,便把他给捡来了。
江无慵也是逃命来的。
让他跟着一帮武功高强,却即将被全国通缉的头号通缉犯们……也不知是幸事霉事……不过他这一路被段方圆带着,倒是挺有安全感的……
可他一路上还是颇多怨言,想起自己那被弃在了半道上的驴,江无慵说道:“段师兄!你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扔了我的驴!那是陪了我十多年的驴啊,我亲手接生的驴啊!”
“是啊!”李青应道,“拖过来了,说不定今晚还能吃上一顿驴肉火烧呢!”
正说话间,一阵狗吠自远处隐隐传来,这意味着追兵马上又要追上来了。
“听到了吗?”段方圆说道,“带上那头死慢死慢的驴,今晚吃不吃得上驴肉不一定,我们要被剁碎了喂狗倒是肯定的!”
葛文州问道:“二公子怎么跑得这么快?追了一路,连个影都没见着……”顿了顿又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段方圆解下水囊喝了一口,说道,“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打斗过的痕迹。”
而在这时,山林间忽然传来一声口哨,这是八百营用以确认身份的音调,意味着山里面是自己人。
段方圆问了句:“谁?”
“是我!”说着,张一笛从那陡峭的山路上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走到了大家跟前道,“段师兄,跟我走,二公子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