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宫罗汉床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人,发已斑白,目光空洞,两手攥紧了一支鎏金盲杖。
一年半前先帝遇害,下此狠手的又是太后亲手养大的燕王。
太后一时难以接受此事,在先帝丧仪之时行止异常,拔了侍卫的刀,在殿内乱砍乱砸。
这件事后,宫人们便窃窃私语,说太后疯了。
她几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又哭瞎了眼睛,如今路也看不清,要扫着盲杖才行。好在今年入了新岁,太后对那事也淡忘了些许,精神也好了些许。
琴儿轻轻为太后扇着团扇,在太后耳边道:“贵妃来了。”
“坐吧。”王佩兰道。
王姃月在侧旁圈椅上坐下了,摘了颗葡萄来吃。
王佩兰声音沉稳,说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遇着什么难处了?又和皇上吵架了?”
王姃月闻言,朱唇微撇,面露不悦。
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离太后乱砍人,也才过去一年半,她没事怎敢来请安呢?
她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一扭头间,便见周惠栀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还和她小闺蜜张语芙手牵着手。
周惠栀微微垂首,目光上视,就这么站在门口直直盯着王姃月,像是要把王姃月对太后一丝一毫的不逊之心都体察出来,再记到心里,像是要把王姃月盯出一个洞来。
王姃月被这眼神吓了一大跳,吓到连尖叫都来不及,忙闭眼捂住了胸口。
她感到心口一阵阵发紧,缓了片刻才缓过来,说道:“栀儿!你是存心要吓死我吗?走路一点脚步声都不闻,你是鬼娃娃吗?”说着,捋着胸口安抚自己,“我此刻若有了身孕,恐怕孩子都要被你给吓掉了!”
周惠栀道:“我怎么会是鬼娃娃?明明是舅妈自己心里有鬼!”
“瞧你!”王姃月站了起来,寸步不让道,“我心里怎么会有鬼?你这小丫头片子,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我是你舅妈,是你长辈,你不要仗着你舅舅疼你,我肚子又不争气,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总是对太后翻白眼,所以才会心里有鬼,怕被人看见!”周惠栀伶牙俐齿道,“我也没有觉得过你如何如何,要说不争气,那也是舅……”
琴儿忙跑来捂住了栀儿的嘴。
“好了好了。”王佩兰出言打断,目光空洞地望向了王姃月方向,问道,“你究竟又有何事求我?开门见山吧。”
“母后。”王姃月又换回了娇滴滴的音调,说道,“我二哥今日到长安了,一早便往宫中递了信,想要入宫探望。只是宫里那死太监,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才把消息带给我!我二哥恐怕还在宫外候着,能否请母后通融一下,让我们兄妹一叙?”
王佩兰望向了琴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琴儿道,“天已经黑了。”
王姃月瞪了琴儿一眼,又对太后道:“刚开始黑,还没黑透呢。”
王佩兰说道:“你真是惯会给我出难题。”
“母后!”王姃月一跺脚,说道,“我二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快一年多没见到我二哥了。我嫁给皇上,我都快委屈死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娘家人,我还天天守活寡!现在连栀儿都知道皇上他……”
“好了!”王佩兰顿了顿,说道,“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明日再请你二哥入宫吧。”
王姃月也知道坚持今晚相见,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便道:“好吧,那先谢过母后了。”顿了顿又道,“那我想请我大哥也一同入宫。”
王佩兰道:“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