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给我家大妮带回去当上门女婿
时子安坐在车里, 有些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色。
车已经从军事基地开出两个小时了，窗外的荒凉却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大片的田地都被撂荒，偶然有白布栓在树枝上。
接下来的路比较颠簸了, 他们要经过一个看起来相当破败荒凉的小村庄, 连居民的房子都还是黄土砌墙, 屋顶只不过是用木条压住茅草来做成的。
之前时子安见过的最差的也是水泥混凝土建造的平房, 他有些好奇地趴在车窗上朝外看着, 然后车子开进村里之后, 他渐渐的发现好像这个村子的人有些过于少了。
偶然有人, 也是干瘦干瘦的, 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这辆车。
时子安觉得这里的气氛压抑得有点让人觉得难受了。
车子开到村子中央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男人抽搐着倒在车前, 开车的林枫烨立马踩下了刹车。
李幕抓住了车顶扶手, 止住自己身体前冲的趋势, 他皱起了眉，问道：“撞到人了？”
“不像是, 感觉他自己突然倒下来的。”林枫烨有些犹豫地打开车门, “不会是遇上碰瓷的了吧？”
李幕听见“碰瓷”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挑了一下。
说实话, 碰瓷要是碰到现任帝国之星队员的身上，也是一种能力了。
毕竟他们除了帝国之星正式队员的身份之外, 还兼任着军团长的职务, 军队里的士兵或者中低级士官, 见了他也得老老实实喊一句“首长”。
林枫烨下车看了看, 发现这个衣衫褴褛身材干瘦的男人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慢吞吞的抽搐扭动着。
林枫烨看他的表现, 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是碰瓷，他这看起来像是吸毒吸得神志不清了。”
李幕也解开了安全带，下车去看了两眼，确认道：“确实是吸毒人员，这种地方怎么还有人吸毒？”
谁会给穷到这种地步的人卖毒品？
话音未落，从两边的小道里突然涌出了一群农民，林枫烨立刻站了起来，李幕的手也摸向了自己腰间的手枪，由于面对的很明显是一群面黄肌瘦的农民，他们并没有选择直接拔枪射击。
然而还没等他们问出第一句话，首先冲上来的那些男人就拿出了喷雾朝着他们喷过来。
时子安在车里闻到一种很刺鼻的气味，他在闻到的瞬间就连忙屏住了呼吸，但还是感觉大脑变得昏沉起来，而在车外首当其冲的林枫烨和李幕已经倒了下去。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妙。
时子安看着车窗外那些如同电影中的丧尸一样围住车子的干瘦男人，又扫了一眼已经被按住绑起来的林枫烨和李幕，最后还是松开了摸上腰间配枪的手，闭上了眼睛选择装晕。
车门被打开，时子安感觉有好几只手把自己朝外扯去。
一只干瘦的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半抱了起来，他听见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很大了：“哎呦这个小男孩俊的哟，不行不行，你们都撒手，这个小的我要带回家，给我们家大妮当上门女婿。”
周围有几个人笑骂他，但是似乎也都并不在意时子安的去向。
另外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老赵头，你摸摸他身上有没有手机，交上来。”
“我晓得，我晓得嘛。”
时子安就感觉半抱着自己的这个老头在自己外套的兜里掏了掏，把手机拿走了，在这个过程中时子安还感觉到他已经摸到了自己腰上的配枪，时子安在那一瞬间身体都稍微绷紧了。
但是老头似乎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只是拿走了时子安的手机，然后把时子安的头朝自己的怀里按了按。
时子安屏息得难受，借此机会小小地呼吸了一口，气味却没有想象中的难闻，衣服上甚至有股淡淡的皂角味。
然后老赵头就喊了一声：“大柱！过来搭把手！”
便有另一个男人应了一声，和老赵头一起把时子安扛了起来。
时子安一直装晕，听起来把自己带走的这个老头，和那些把李幕和林枫烨带走的人走的并不是一个方向，耳边从嘈杂的人声，逐渐变为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微微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不过比起其他人的房子，这家很明显要整洁干净许多。
时子安听见了柴门被踹开的声音。
老赵头和大柱把时子安抬进了里屋，丢在了床上。
坚硬的木质床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时子安摔上去的时候感觉浑身生疼，好在两个人把他扔在这里之后就出去了。
老赵头站在门口大声喊着：“大妮！大妮呢！死丫头死哪去了？”
只有自己在屋子里，时子安这次终于放心地睁开眼，发现屋内的光线相当昏暗，黄土堆砌的墙壁上开了小小的窗，光线只能艰难地透进来一点，屋里一股子陈年的潮湿霉味。
那个叫大柱的男人没有离开家，反而是到了另一间屋里去了。
时子安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大柱，应该就是老赵头的儿子，这个家里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两个男人。
但是如果想要武力突破却不是什么难事，时子安的目光透过那扇小窗，这个山村的男人女人都比较矮小，哪怕是那个叫大柱的男人，大概也只有一米七高，很多男人还不到一米七。
体型优势在搏斗中是很致命的，但是在这里时子安不用担心这个，上次绑架的时候，自己面对的是训练有素人高马大装备齐全的恐怖分子，这一次只是几个农民而已。
自己身上有金属外骨骼的加持，腰上的配枪也还在，只要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实现武力突破。
但现在的问题是李幕和林枫烨被关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而且自己没有车，手机也被拿走，无法跟外界联系。
如果能够在这边搞到手机或者其他什么能够跟外界联系的东西，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联络军区那边来救他们就好了。
但是……时子安的眼睛扫过破败的茅草屋和昏暗光线下低矮的木质家具，又有些犹豫。
在这种地方有没有手机，都是两说吧。
老赵头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便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从灶房里走出来。
这个人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男人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皮肤黝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时子安几乎以为这是个流浪的小男孩。
但是这个人一开口，发出的却是女孩的声音：“怎么了阿爹？我在烧火做饭。”
“刚才叫你你是聋了是吗？天天跟个死人一样缩在灶房里！找你都找不到！”老赵头却不管那些，瞪圆了眼，劈头盖脸的喝骂起来。
时子安听着老赵头在哪里骂人，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老赵头一开始说的“大妮”，他实在是有些惊讶，因为老赵头当时说要把自己带回来给大妮当上门女婿，时子安以为这个老头应该是对这个“大妮”很宠爱。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别说是宠爱了，老赵头这家里虽然看起来很穷，但好歹老赵头和大柱的衣服都穿的整齐，还洗的干干净净带了皂角香气，这个大妮连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到处打着补丁，头发也跟狗啃似的，长短不齐。
大妮被老赵头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倒也没说什么，像是习惯了似的，她扣了扣指甲，低声道：“阿爹你要没有别的事情吩咐我做，那我继续去烧饭了，要看着火。”
老赵头往地上吐了口痰，摆了摆手，说道：“多烧一点，多一个人吃。”
他转身背着手朝里屋走去。
“好……”大妮答应下来，又去灶房继续做饭了。
时子安坐在床上收回了目光，院子里没人，这扇窗子也看不到别的地方，他默默地思考对策起来。
这个村子肯定有古怪，首先是路上遇到的吸毒吸到神志不清的男人，然后是敢直接绑架军官的农民。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很明显是惯犯了，那种喷雾的药性很大，当时他们在外面喷，自己只是在车里闻了一小点就差点晕过去，也不知道一群住着茅草屋的农民哪来的这种东西，他们甚至还很熟练流程，把人给绑起来搜走手机。
自己一个人逃出去倒是可以，但是现在没有任何可以跟外界联络的方式，这里离军区足有一百多公里，周围又荒无人烟，把李幕和林枫烨留在这里也有未知的危险。
自己现在很幸运的是被这个老赵头带回了家，没有被那群人关起来，可想而知如果被跟大人们关在一起，肯定有更加强力的限制措施，说不定会继续被打药，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但是老赵头带自己回来的目的是个疑问，明明这个老头对大妮很不好，所以一开始说的“给大妮当上门女婿”肯定也是谎话，只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老头看他是个男孩，想要给自己家里抢一个劳动力回来。
时子安倒是也知道，在这种落后的小山村，男人是很重要的劳动力，男孩十三四岁就可以当成年人使唤了。
他脑中转动着很多想法，但还是需要暂且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天渐渐黑下去，时子安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刻恢复了最初躺在床上的姿势。
老赵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绳子，他用绳子把时子安的手绑起来之后，又从他的腰上把时子安的配枪拿走，才拍了拍他的脸：“醒醒，醒醒！”
时子安睁开眼看着他。
说实话刚才这个老头摘自己配枪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没忍住暴起了，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到，这绳结手法并不专业，自己解开脱手十分简单，而且又有金属外骨骼的加持，无论什么时候，想打这么一个小老头还是很简单的，被摘了配枪并不影响自己的战斗力，这才把反抗的心思压下来。
老赵头屋里的电灯开关拉开，昏黄的白炽灯灯光从那个灯泡里亮起来。
老赵头端详了时子安好几秒种，问道：“你们是不是警察那边的大人物？”
警察？
时子安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了计较。
这群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李幕他们的身份，反而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警察。
“我没见过黑制服的警察，你还有枪。你们是不是那边的大人物？”老赵头又问了一遍，情绪很明显变得烦躁起来。
时子安只是看着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第42章 被打死了
老赵头看他不回答, 有些暴躁地走来走去，又问道：“你们被抓了，会不会有人来找你们？”
而时子安并不打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盯着他。
老赵头怎么都问不出东西, 眼神颇有些凶狠地盯住时子安。
时子安在白炽灯昏黄的光线下看着老赵头眼中的血丝和他在这种昏暗环境下依旧收缩的瞳孔, 意识到这个老头或许也是个吸毒人员。
两个人这样僵持着对视了几秒钟, 老赵头狠狠地踹了一下门, 喘着粗气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 大妮端着碗慢吞吞地走进来了。
这个女孩相当矮小, 大约只有一米四多一点, 时子安坐在床上看着她, 觉得自己如果站起来的话, 应当是比她还要高上一点的。
大妮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有些好奇地盯着时子安看了一会儿。
时子安也观察着她, 他刚才听见大妮给老赵头和大柱送饭的声音了, 这个女孩在家里的地位很低，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你……你是哑巴吗？”大妮好奇地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男孩, 小声问道。
男孩的皮肤白皙, 身上穿戴的每一样都东西看起来也很高级，连扣子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
“不是。”时子安终于开口说了到了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哦……哦。”大妮顿时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女孩在时子安变得警惕的目光中爬上床, 把碗端到男孩的嘴边, “你吃粥吗？”
时子安看了一眼稀薄的粥上面飘了几片菜叶, 偏了偏头, 避开碗沿：“我不吃。”
大妮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粥里放了红薯干的……”
“我不吃。”时子安重复了一遍。
他倒并不是嫌弃食物，他只是有些担忧这个村子的状况, 如果这里的人都吸毒的话，哪怕是他们平时吃的饭，可能也算不上干净。
而之前老赵头问他，他们失踪了会不会有人来找，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军区那边发现他们完全断联超过12个小时，就该发动人来寻找了，所以自己可以先熬一阵。
这个村子不寻常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小心。
大妮看他坚持不吃，最后默默地坐在床尾把碗里的粥吃了。
时子安观察着这个女孩，发现她从外表来看并没有吸毒的迹象，眼神比起老赵头要生动许多，皮肤状态也呈现出少年人该有的生命力，情绪也正常。
大妮吃完了饭，就端着碗出去洗锅洗碗了。
时子安听着外面的水声停了，也没见女孩消停下来，收拾好了灶房里的东西，她又去老赵头和大柱房间里拿了换下来的脏衣服，中间夹杂着老赵头骂骂咧咧的脏话，大妮在院子里洗起了全家的衣服。
时子安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切，心想怪不得老赵头和大柱在这种环境里穿得还挺干净整洁的。
过了一小会儿，老赵头披了一件褂子从屋里走到了灶房看了看，出来对着问道：“那个人吃了多少东西？”
“他说他不吃。”大妮停下手中搓洗的动作，小声答道。
老赵头顿时暴跳如雷，一脚踹在她坐着的小木凳上，喝骂道：“废物！不中用的东西！叫你做个饭都做不好，养你不如养头猪！”
大妮被踹得身形一晃，差点跌进水盆里，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缩起了身子挨骂。
等到外面的动静完全消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时子安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下，结果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推开，大妮回到了屋里。
这个女孩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转身看向床上的时候，却发现时子安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被吓了一跳，小声道：“你没睡吗？”
时子安摇了摇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屋……”大妮相当局促地答道。
意识到自己现在躺的是她的床，时子安顿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大妮看他要起来，连忙说道：“你睡吧，你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时子安看她从桌子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了本书出来，搬了小木板凳坐在床边，就着那一点灯光努力地看着上面的字。
时子安不由得有些好奇，他问道：“你上过学吗？”
“啊？”大妮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我……没上过。”
“那你怎么识字的？”时子安问道。
大妮的表情先是有些茫然，然后变得有些伤感，她低声道：“是阿爹教的，我小的时候，有时候夜里阿爹会好起来，然后教我学习。”
时子安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问道：“有时候会好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和平时不一样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阿爹吸粉吸得很暴躁，脾气不好，没有好的时候了。”大妮解释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平淡，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吸粉？”时子安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问道。
天黑下来之后，整个村子就变得更加寂静了，窗外的虫鸣鸟叫声格外明显。
“嗯。”大妮点点头。
时子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慢慢地问道：“他哪来的粉？你们家有钱买粉吗？”
这整个村子周围压根没有任何产业，连田地都没有几个人在种了，他们哪来的钱去买毒品。
“不用钱啊，教会会定期给每个人发粉。”大妮说道。
时子安心中不祥的预感顿时加重了，他连忙问道：“教会？什么神的教会？”
“就是万能大神，每天早上全村的男人都要去拜大神，如果不去就要在册子上写上原因，不然就是对神不敬，拜大神之后教会就会给我们发吃的用的，每七天教会还有活动，也会给村里人发粉。”大妮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那个教会活动是什么？”时子安又问道。
“不知道……我没参加过，阿爹不许我去，说我是贱种……去了是脏了大神的眼。”大妮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
时子安沉默了几秒钟以示对她的同情，但还是很快又追问道：“这个教会是你们村子里所有人都加入了吗？”
“对，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小孩，每个人都要登记在册子上。”大妮点点头。
“这个教会，存在多久了？”时子安又问。
“好多好多年，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大妮认真地答道。
时子安心中一动，问道：“你多大？”
“十七岁。”
时子安彻底惊讶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黑瘦的女孩，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十七岁了，明明她比自己还要矮小一点。
但是这个答案同时也让时子安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
这个邪教组织居然已经存在了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且看起来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个村子的所有人，但是几十年的时间，无论是军区还是政府，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不对，不可能没有人察觉。
更大的可能性是，有官员在为这个教会提供保护伞。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而且这里的人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对绑架警察轻车熟路，做过很多次了。
心中转动着这些想法，时子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之前没有人来查过这个教会吗？”
“有几次警察来过，都被教会抓起来了，有的会放走，但是他们再也没回来过。”大妮答道。
时子安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绝对是有官员在给这个教会和村子提供保护伞，那些意外被抓的警察估计也是，愿意接受封口妥协的放回去，不识好歹的就直接死在这个村子里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抓的可不是普通的警察。
时子安对于李幕和自己的地位已经有了相当正确的认知，包括林枫烨，林枫烨虽然职级不高，但是颇有家世，他们三个如果在这里出了事，谁也不可能捂得住。
但是这也就导致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们这一次被绑架之后，哪怕把他们毫发无损的放回去，他们也不可能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管。
也就是说，从他们被抓的那一刻起，这个所谓的万能大神教会，就一定会迎来注定毁灭的结局。
所以在得知他们的真正身份之后，难保教会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时子安沉默地思考了好几分钟，头顶的白炽灯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外面还有野猫发出的凄厉如同婴儿哭声的叫声，再远的地方，有男人嘿嘿的笑声，有些迷离。
时子安把心中的杂念全部压下，又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大妮，问道：“这个村里的人全都吸粉吗？”
“差不多吧。”
“那你呢？”时子安盯着女孩的眼睛，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妮小声道：“我不吸，阿爹说这种好东西我不配用……但是我不觉得是好东西的，小时候阿爹还有正常的时候，他吸粉之后就变得很吓人，笑也很吓人，脾气很大……”
“后来哥哥也吸粉，他们都变得很吓人，他们说吸粉之后能见神仙，但是我真的不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大妮的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外面有没有人。
但是外面只有虫鸣声，和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男人吸毒上头发出的嘿嘿的笑声。
时子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这个女孩因为各种严苛的待遇，反而正好避开了真正的噩运。
他慢慢地叹了口气，又问了新的问题：“那你知道教会的粉哪来的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有时候会卖猪猡。”大妮答道。
“猪？你们村里有人养猪吗？”时子安有些疑惑。
“他们叫猪猡，但我看见过一次，是人，阿爹说是外国人，外国人不算是人，就叫猪猡。”大妮解释道。
时子安意识到，这个教会，或者说这个村子，不仅是有毒品交易，还有人口贩卖。
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刚来这个军区驻地的时候，李幕跟自己说过，外面有灰色地带，一切无法无天的恶都会在外面发生，但是现在，明明就在军区附近，明明就在边境线之内，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十年。
时子安不由得沉默下来。
大妮坐在板凳上看了一会儿书，还是没等到时子安继续问自己，她便凑上来问道：“你是不是警察那边的大人物，是不是会有人来找你？如果有人来找你的话，一定要把我阿爹抓起来。”
“为什么？”时子安问道。
“因为我阿娘当年生了我想带着我从村里逃走，结果被他发现打死了。”
第43章 烫手山芋
“你是说, 他打死了你妈妈？”时子安问道。
“对。”大妮的眼里第一次亮起了仇恨的光，“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时子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了眼帘。
他们是军队，抓人审判定罪并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但是如果大妮说的是真的, 那这个村子的所有人, 估计从上到下一个也不能幸免。
这个女孩还不知道所谓的“吸粉”和“卖猪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大妮幸运的免于犯罪和吸毒, 但是也因此对于村里更多隐秘的情况并不了解, 时子安躺在床上, 心情无比沉重。
大妮看书看了很久, 转头再去看床上的这个男孩的时候, 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但睡梦中他似乎也并不开心, 眉头都还是微微皱着的。
她轻手轻脚地收起了书, 然后慢慢地爬上床尾, 缩成一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大妮就爬了起来，女孩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出了门。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 时子安就睁开了眼睛, 朝外看去。
大妮在院子里打了点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就提起水桶出去了。
时子安等了一会儿, 就看她提着一桶水晃晃悠悠地回来，然后踩着水缸旁边的石头, 有些艰难地把水桶里的水倒进了水缸里。
来回三次之后, 大妮又提起旁边的筐子, 出门去摘了些菜, 去了灶房那边开始烧火做饭。
早餐还是大妮先去把饭送给老赵头和大柱吃，然后女孩端着碗来到了屋里, 看到已经睁开了眼睛的时子安，问道：“你已经醒了？”
“嗯。”时子安坐起来。
大妮爬上床把碗递到他面前，小声劝道：“你吃一点吧，我放了一个鸡蛋，不吃饭身体没力气的。”
时子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出门的时候，有看到村子里来陌生人吗？”
“没有。”大妮摇了摇头。
时子安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一些：“我知道了。”
他勉强喝了半碗，这碗像是面疙瘩汤的糊糊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他也不敢多喝，但是鉴于大妮的情况没有异常，饭菜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大妮看他不喝了，端着碗去了灶房把剩下的面疙瘩汤喝完了，然后又开始忙着洗碗洗锅收拾家里。
时子安透过窗户看见老赵头和大柱出门去了，大约是去参加大妮所说的教会每天早上的“拜大神”。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们现在到了这个村子里绝对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但是现在这个村子里完全没有外人进来。
所以时子安现在不得不考虑，是不是有谁把他们失踪的消息给压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如果自己按照这个教会的思路考虑的话，摊上这种事情，这个村子绝对是保不住了，但是如果可以拖延时间的话，还能迅速把资产和势力转移到境外去，至于他们临走的时候会不会把李幕他们直接杀了，还是两说。
自己原先寄希望于军区这边派人来找他们，现在这条路估计已经指望不上了，必须要想办法向外求救才行。
而此时，被关在了地窖里的李幕和林枫烨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林枫烨直到前不久才清醒过来，他有些艰难地蹭着墙壁坐起来，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李幕。
李幕清醒要比他早得多。
“李……”
昏暗的光线中李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低声道：“我们已经到这里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林枫烨顿时更清醒了一些，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是白天了？”
李幕点点头。
他们断联十二个小时以上，外面还没有任何动静，这实在是太不对劲。
“这村子有内幕，而且他们拿走了我们的证件和肩章。”李幕出了口气，“很明显，上面有人在默许这些人绑人。”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林枫烨也反应过来。
李幕看了一眼外面，这个地窖严格来说应该是地牢，他跟林枫烨被关在一起，还有一些人被分别关在其他的铁门后面。
“原先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现在难说。”李幕皱了皱眉，低声道。
林枫烨顿时反应过来，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时子安呢？”
“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被关在这里，但是我们都还没出事，他一个小孩，应该不至于被处理了，可能和小孩关在一起了。”李幕的目光扫过被关着的那些人，他们也都很安静，在林枫烨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过这个地牢了，这些人没什么动静，是因为被注射了药剂。
毒品和人口贩卖，绑架军警要员，目前光是李幕亲眼见到的就有这些了，无论如何，这个村子包括上面的官员已经留不得了。
而且断联超过12小时还没有动静，军区那边也一定出了叛徒……
这位军团长的眼中闪着冷光。
如果这次让他活着出去，一场大清洗在所难免。
林枫烨的目光扫过角落里放着的食物和水，问道：“你饿了吗？”
“还好。”李幕闭上眼睛。
林枫烨揉了揉自己还有些酸软无力的腿，说道：“一时半会可能出不去了，我先喝口水试试，半个小时后我要是没反应，你再喝。”
他们两个里面李幕的战斗力比他强得多，要保全肯定是先保全李幕的力量。
李幕点点头。
食物和水很大概率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看到过有上面的人专门下来给牢里的人注射药剂，不至于再在食物和水里下药。
但是李幕也对现在的情况乐观不起来，恐怕等会儿就会有人来给自己和林枫烨注射药剂了。
他们两个的配枪都已经被拿走了，虽然自己有金属外骨骼加持，但是自己如果打算反抗的话，要面对的是整个村子，还不确定村里的这些人手里有多少热武器，还有林枫烨和不知道被关去哪里了的时子安。
靠自己逃出去的希望非常渺茫，继续拖延下去等军区那边来找获救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毕竟自己完全断联，哪怕有掩盖，时间一长，李明曦肯定是要查的。
而此时地牢上方。
村子中央这个唯一的大型水泥混凝土建筑物里，村里的大部分男人都在进行着“拜大神”，旁边的屋子里，几个跟这边黑瘦矮小的村民不同，更像是外界来的男人凑在一起，看着他们放在桌子上的这几枚精致的金色刺绣肩章，气氛也有些凝重。
“谁认识这个？”
“之前没见过黑制服的警察啊，这个标志看起来也不太对……他们的枪也不太一样。”
“好像特警就是黑色的，黑车黑制服黑枪。”
“但是这个，好像是军队的吧？”
这句话说出之后，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一下。
几个男人默默地抬头互相看了看：“你们谁认识军队的职级的？”
他们虽然在这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但是也因此跟国内很多东西都断联了，这个小山村只勉强有信号，连网络都没有通，隐蔽性和封闭性强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想知道什么额外的东西，一时间也找不到地方查。
“不认识，但是肯定是越花哨的级别越高啊，这个……”说话的人看到李幕的肩章，一时间也哽住了。
林枫烨现在是上尉，他的肩章和李幕的肩章放在一起，是个人能都看得出来差距。
一个男人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快点想办法打电话问上面，这到底是什么人。猪猡！抓人不动脑子吗！”
之前偶尔有发现了端倪的警察一意孤行想来调查，都被他们抓起来，从上到下的威胁一番，再放回去也就老实了，实在不老实的，悄悄处理了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事。
毕竟是边境，警察出远门本身就很危险，死亡指标也多。
但那都是普通警察而已，军队的人，尤其是高级士官……
一想到一百多公里之外的那个完全可以变身成为战争机器的军事基地，他就止不住一阵阵的浑身发冷。
他们在这边争吵，外面正在参拜的那些人们却是无动于衷，一个个神情麻木，对什么都没有反应的样子。
老赵头也注意到了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争吵，他凑到教会的另一个管理层的人身边，递了一颗烟，问道：“大神使，那几位神使这是吵什么呢？”
这个人看了他一眼，接过烟，老赵头连忙殷勤地给他点上，这人猛吸了一口，闭上眼享受了几秒钟，才把那口烟吐出来，看向老赵头：“劲这么大，你这根可是好货哦。”
“孝敬神使，应该的，应该的。”
“看在你这根好东西的份上，告诉你一声，这回抓到的可是烫手山芋，包括你带回家的那个小子，身份都不一般，你要是识相点，快点把那小子送来摆脱关系，不然小心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人摆了摆手，说道。
老赵头听了这话，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不行嘞，我们家大妮可喜欢那个男娃了，那小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过两年就是个相当好的壮劳力……”
那人冷笑了一声，看他不听自己劝告，也不再多说，一根加了好料的烟也就值得他提点几句，多了他也不再管了，这些村民贪婪成性他是最知道不过的，这个老赵头对女儿出了名的苛刻，什么上门女婿只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就是想把那个男孩留在他们家里当牛做马使唤。
第44章 电话
“我阿爹和哥哥都出去了, 你要不要去厕所？我把你放开吧。”大妮进了屋，擦了擦手上的水，对坐在床上的时子安轻声道。
时子安睁开眼睛看着她，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为止将近20个小时, 只喝了那小半碗面糊, 其实是没什么上厕所的欲望的, 但是他现在确实想出去看一看。
“但是你不能出去啊, 村外面的山上和路上, 都有人值班的, 他们有枪, 你跑出去就被人打死了……我妈妈就是在河边上被打死的, 你千万不要乱跑出去。”大妮认真地嘱咐着他。
“我不跑, 你把我放开吧。”时子安叹了口气, 说道。
大妮就过来帮他解着手上的绳子, 口中还在千叮咛万嘱咐：“只能在院子里啊, 千万不能出去，你长得比女孩还俊, 一出去就会被人认出来的。”
时子安听她这样说, 一下子没忍住露出个笑容来。
他突然想到了夏怀星，那家伙的脸才是真的比女孩还漂亮。
在这个昏暗的茅草屋里突然想起夏怀星那张脸, 时子安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割裂感，明明才不到一天的时间没见, 他却感觉恍如隔世了, 连鼻腔甚至也已经习惯了茅草屋里陈旧潮湿的霉味。
大妮看他笑了,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男孩, 你见到他之后，就知道什么叫真的长得比女孩还俊了。”时子安站起来解释道。
大妮讷讷地点点头, 时子安说什么见朋友，这种话对于她来说有点太陌生了。
“你想去厕所就快点去吧，我等会儿还要去山上捡柴。”大妮催促道。
时子安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的，山上和村里都有人在值班，是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村里的人也不能出去吗？”
“不能。”大妮压低了声音，“连出去做事都是一群男人一起的，听说以前也有男人趁着外出的时候想跑，也被打死了。”
时子安突然想起来，大妮之前告诉自己，村里的所有人都要登记在册子上，而所有男人每天早上都要去“拜大神”。
这恐怕就是这个邪教组织在清点人数，确保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们的掌控。
“你说他们外出做事是什么？做什么事？”时子安又问道。
“不知道，但是有的时候，很多男人会被叫去出村子，有时候当天回来，有时候好几天才回来，但是他们不说是去做什么了。”大妮答道。
时子安皱起眉，这个村子的内幕深沉可怕得他甚至有一点不适应。
“那你去山上捡柴的时候，能看到值班的人吗？”时子安又问道。
“偶尔可以。”
时子安就想了想，说道：“你去捡柴的时候，帮我注意一下有没有陌生人来村子里，或者有没有陌生的车在周围。”
“好……”
“绳子我可以自己绑回去，你去吧。”时子安说道。
“啊？”大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时子安拿过绳子给她演示了一下自己怎么把自己手腕虚绑上，说道：“我自己就可以，你去捡柴吧，不用等我了。”
“那……那你千万不能出门啊，出门真的会被人打死的。”大妮有些急切地又嘱咐道。
“我知道，我不会出去的，我知道我命很金贵。”时子安保证道。
大妮还是不太放心，但是如果不快点去捡柴，晚上没有柴火做饭，阿爹又要骂她，而且她也想赶快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人来，便一步三回头的背着背篓出了门。
家门被合的严严实实，时子安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飞快地开始翻箱倒柜。
虽然不能出去，但是自己可以先调查一下老赵头的家里，看看有什么线索，如果有手机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很遗憾没有，连充电器也没有，甚至没看到有插排，说明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手机，不是被谁带出去了。
等到老赵头回来的时候，时子安已经又回到床上坐下，把绳子绑回自己手上了。
老赵头回来之后，就直接来看时子安，看到他还好好的呆在屋子里之后，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他来到时子安面前，问道：“你们就是外面来的大人物对不对？”
老赵头比上午离开的时候更加激动了一些：“会不会有人来找你们？”
时子安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老赵头在狭小的屋内快速地来回踱步，他又说道：“你不能跑……你要是跑，教会的人手里有枪，你敢出去他们就把你打死了。”
时子安看着他，突然开头问道：“教会的人很多吗？”
“很多！”老赵头用力地点头，“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在看着，你们谁也别想跑！”
“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把他们关到哪里了？”时子安又问道。
“关在教堂那边的地窖里，跟那些猪猡关在一起，教会安排了很多人在看着。”
时子安就不说话了。
老赵头来回地走了一阵，口中念念有词着什么，手臂有点不自在地抽动着，时子安看见他推门走出去，进了他自己的屋子，抖着手急切地点了一支烟。
大妮捡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艰难地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火，把柴火都在柴房堆好，然后去准备晚饭。
老赵头突然进了灶房，指挥道：“别光放这些菜叶子，把这块腊肉放上，还有那两个蛋，还有那些米。都放上！”
大妮舍不得一顿用掉这么多好东西，想要辩解一句太浪费了，但是她闻到了老赵头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她熟悉但是没法习惯的特殊臭味，来自于那些被加到香烟里燃烧的粉。
老赵头每次吸完粉要不然会变得尤其安静，要不然就会变得特别亢奋，在他变成这样时候，违抗他的意思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大妮只能心疼地把食材一样样放进去。
虽然老赵头在这边一通瞎指挥，但是大妮还是尽力把东西都给做得好吃一点，免得白瞎了这些食材。
腊肉蒸好之后切片放在白米饭上，米饭上还卧了一颗蛋，有肉有菜还有大米饭和鸡蛋，过年也就这待遇了。
大妮有些心疼地把饭盛到碗里，说道：“阿爹你吃。”
老赵头笑呵呵地坐在板凳上，对她说：“大妮儿吃吧，我等下吃。”
大妮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诡异的温和与亲近，觉得这是他又吸粉吸上头了，有些害怕，但手里的饭实在是太香了，又是难得的丰盛，她还是应了一声，坐在灶房里拿着筷子开始扒饭。
老赵头也没别的反应，就是笑呵呵地坐在旁边看着她。
大妮心惊胆战地把这一碗饭吃完了，看老赵头还是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便端着碗去洗了洗。
“再给他盛一碗。”老赵头又说道。
“好的阿爹。”大妮知道他说的是时子安，便在自己刚才吃饭的碗里又盛上了饭。
“多放点肉，还有那颗蛋，也给他。”老赵头笑呵呵地指挥道。
大妮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但是看老赵头这反常的样子，也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按照他说的盛饭。
最后端到时子安面前的就是满满的一大碗，比大妮吃的那些还丰盛，锅里的肉都没多少了。
“你快吃吧……”大妮把碗放在桌子上，悄悄地把时子安手上的绳子给他解开。
“阿爹吸粉吸得又奇奇怪怪的，好在这回没发疯，你快点吃，家里的腊肉和鸡蛋被这一顿饭全用没了，不吃多可惜呢。”大妮还是心疼这些食材，小声催促道。
时子安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端起碗，慢吞吞地吃起来。
大妮一边注意着院子里，看老赵头有没有突然发疯冲过来，一边小声对时子安说道：“我今天在山上逛了好久，没有见到陌生人，也没看到什么车。”
时子安点了点头，低着头继续吃饭。
大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会有人来救你吗？”
时子安没说话。
大妮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外面，压低了声音又问道：“或者说，如果跑出去的话，能够有人来救你吗？”
“跑出去？”时子安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大妮有些紧张地抠着手指，说道：“我……我很久以前就想跑出去了，所以每次捡柴的时候都会找路，我已经找到了一条可以跑出去的路，我想等我攒攒钱，攒够了钱就跑的。”
“要是出去能有人来救你，我……我可以等晚上夜深了带你走小路离开。”
时子安有些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惜这个女孩不会知道，哪怕跑出了村子，这里周围也是荒无人烟，而军区的驻地在一百多公里之外。
更别说，那条小路是否是教会的人故意留下的诱饵还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想逃走的人跑到路的尽头，面对的会不会是黑洞洞的枪口。
“我需要手机。”时子安说道。
“手机？”大妮脸上显露出茫然的神色。
“或者说，电话，或者任何可以跟外界的人通讯的东西。”时子安解释道。
教会的那些人把控了一切，而这个村子的村民甚至连什么是手机都不知道，时子安想到军区驻地那些高科技的重型武器，想到那些庞大的钢铁巨人机甲，神经接驳系统，再看看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的男人衣服的矮小少女，心中升起了巨大的荒谬感。
大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努力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答道：“电话，我知道，教会里面有电话，有两台电话，但是我从来没用过。”
第45章 小凤凰
电话在教会那里。
时子安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
自己如果强行实行武力突破的话，他们把电话线一剪断就可以直接毁掉这两台电话。
但是教会的高层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他们应该会有手机，自己或许可以在武力突破的时候去摸尸体上的手机……或者说直接突入教会的那个建筑物内部, 毕竟自己和李幕他们的手机也被收走了, 应该会被放在某个地方。
但是无论哪个办法, 危险系数都很大, 并且可能会影响被关起来的李幕和林枫烨。
“我知道了, 具体行动的事回头再说, 你也不要乱跑了。”时子安对大妮说道。
“好。”
大妮过了一会儿, 去把锅碗洗干净, 又去洗了衣服。
天黑之后, 她就回到了时子安所在的屋子里, 继续抱着书看。
时子安看了一会儿头顶的白炽灯, 突然问道：“我看你手上这本书是去年出版的, 你的新书都是哪来的？”
“是阿爹给我带回来的，是教会的神使不要的东西。”大妮答道。
“他允许你天天晚上这样用电灯看书吗？”时子安又问。
“允许的, 而且如果活做慢了有时候会挨打, 但是如果是因为看书疏忽了的话，阿爹一般不会打我。”大妮有些难过地说道, “我小的时候，他夜里有时候会变好的……”
虽然老赵头对她很不好, 但是她还是揪着回忆里他好的那一点点部分, 翻来覆去的从里面汲取一点温情。
时子安就不说话了, 他靠在床上, 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深了之后，大妮就熄了灯, 爬到床尾去蜷缩起来睡着了。
再过了一会儿，老赵头的屋里传来一点细碎的声响，这个老头穿着褂子，偷偷摸摸地出门去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教会这边却罕见的灯火通明。
老赵头来到教堂里面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混乱一片，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使们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吵架。
“还不是都怪你！我当时说放过去就好了，放过去肯定发现不了问题，你非得带人抓他们！现在好了，大家一起玩完！”一个男人指着对面的人吼道。
对面那个人也不甘示弱，吼得声音比他还要大：“放你娘的屁！当时那个龟孙都吸嗨了跑到人家车轮子底下了，你跟我说没问题？瞎了你的眼！”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你们别吵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教会的那栋建筑表面上看还是灯火通明安安静静，实际上地下的暗道里已经乱成一团。
今天下午他们终于从上面得知了，自己抓来的这几个人的身份，事已至此，再做什么都无事于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尽快逃到境外去。
家门口的木门又被打开，时子安看见老赵头抱着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的又回来了。
他进了家门，没有回自己的屋里去，反而是抱着东西来了时子安和大妮这边。
老赵头猛地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大妮，大妮被突然亮起的白炽灯晃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地唤了一声：“阿爹？”
老赵头却没有理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时子安：“你就是大人物！你们就是外面来的大人物！教会那边已经吵翻了天了……”
时子安皱了皱眉，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现在教会那边的人无暇自顾，去进行武力突入。
大妮有些恐惧的坐在床尾看着老赵头，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因为吸粉变得不太正常，现在看起来就更吓人了。
老赵头突然把自己怀里抱着的包袱放在了床上，包袱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子就在床上摊开来。
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包袱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手/枪手/雷手机子弹，时子安甚至还看到了定位器。
看到定位器的瞬间时子安差点心脏一突突。
大妮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他这堆东西是哪来的。
“会有人来救你吗？”老赵头急切地问道。
时子安拿起了手机，老赵头拿来的恰好是自己的那部。
他在两个人紧张地的目光中开机，然后检查了一下，说道：“这里没有信号。”
“那边有信号站，去那边山上会有信号……”老赵头说道，他仔细地端详着时子安脸上的表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会有人来救你吗？”
时子安看了一眼手机剩余过半的电量，出了一口气，看向老赵头，说道：“会有的。”
老赵头脸上就显露出一种怪异的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他一把拉住旁边大妮的胳膊，在女孩惊恐的目光中把她扯过来，说道：“那你带大妮儿一起走。”
大妮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你会不会用这些东西？”老赵头盯着时子安，紧张地问道，“这都是我从那些神使那里偷的。”
“会。”
“那你用这些……你用这些能跑出去的，枪很厉害，那个手雷也厉害……我知道山上有条路，你们能跑出去，大妮知道那条路，她能带你跑出去的，她对你有用，你带上她一起好不好？”老赵头磕磕巴巴又急切地说道。
时子安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垂下了眼帘，把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扯了下来，把包袱里有用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装到自己的战术腰带上去，老赵头带的这些武器全都很实用也很完备，可以帮他很大的忙。
老赵头看他不说话，突然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阿爹！”大妮惊叫一声，连忙跪在他面前。
女孩已经完全傻了，不明白阿爹这是吸粉吸得神志不清还是怎么了，她又害怕又惊惶，但是下意识想去把他拉起来。
“求求你……求你……我知道你们觉得村子里全是坏人是罪人，但是大妮儿她是干净的……”老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孩，不住地磕头恳求道，“她没有拜大神，没有吸过粉，没有杀过人，没有伺候过神使……她是干净的……求求你啊……”
老赵头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姿态远比比拜神的时候更加虔诚。
“阿爹？”大妮傻傻地看着他，脑海中的记忆却像是被一道闪电骤然照亮，她知道村里是有女人去伺候神使的，她们有神使给的各种外面的好东西，每天穿着漂亮新奇的衣服，白腻腻的皮肤带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香气，还有吸不完的粉，她们是过得最舒服的人。
但是小时候她羡慕地远远看了一个女人几眼，被老赵头发现之后，老赵头当时暴跳如雷，发了平生最大的火，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家，把她刚刚扎成辫子的长发剪成了狗啃似的样子，还拿树枝打得她皮开肉绽，她当时怎么哭怎么求饶都没用。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看那些女人了，头发也没有留长过。
时子安已经把所有武器都装备在了战术腰带上，他站起来，闭了一下眼睛，才问道：“那你和你儿子呢？”
老赵头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昏花的眼中爆发出了光芒，他抬头看向时子安，连忙说道：“你把大妮带走就行，不用管其他的，把她带走……”
“教会的人不会追上来吗？”时子安终于开口问道。
“不会的……他们不会有空追的……”老赵头连忙摇头。
“好。”时子安低头按住他的肩膀，说道，“给你几分钟时间，跟她道别。”
时子安说完，就拿起手机和定位器，大步走到了屋外。
“阿爹？”大妮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身边的老赵头，此刻她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处在一场梦境之中，还没有醒来。
“大妮儿，你快点跟我过来。”老赵头爬起来，拉着大妮的胳膊到了自己屋。
大妮傻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老赵头带着她到了自己屋里，从那个装衣服的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包袱。
“这里面有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你妈妈的几件旧衣服，她的首饰我给用小布包藏在最里面了，还有一点钱，都放在一起……你等出去以后，实在是没有钱的时候，才可以把首饰卖掉，知道吗？”老赵头把包袱塞到她怀里，严厉地叮嘱道。
“妈妈的衣服和首饰？”大妮抱住了包袱，惶惶地看着老赵头，问道。
妈妈不是被他打死的吗？
老赵头对上她含着泪的眼睛，原本着急找东西的动作也是一顿，他叹了口气，用从来没有过的、又轻又温柔的语调说道：“在你出生之后，我跟你妈妈就商量过，让她带着你跑出去的。”
“但是我太没用了，我探的那条路，是死路。”老赵头的声音很轻，沙哑的嗓音听起来也没有那么苍老了，“我把你妈妈害死了……”
“连你也差点被人摔死，是我没本事，我没办法……大妮啊……”老赵头抬手轻轻地按了按女孩的头顶，眼泪又从他的眼眶里流下来，“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做到这么多了……阿爹没办法啊……”
他哽咽着，他愤怒又自责，孤独又绝望，咬牙切齿地含着几十年的怒火，像一只捆着锁链的苍老野兽。
隔壁的卧房中传来大柱躺在床上吸粉吸得上头的嘿嘿的笑声。
大妮哭起来，她抓住了老赵头的手，说道：“阿爹你也一起走吧，叫上哥哥……我们一起走吧，你也知道路，我们快走吧阿爹……”
她已经不想去纠结去思考这到底是不是老赵头吸粉变得不对劲，她想要他们一起跑出去，反正最差只不过是恢复到现在的生活而已。
但是老赵头摇了摇头：“我跟你哥哥，走不了的，村里的男人，都杀过人了……我们都是罪人，走不脱的。”
“杀……”大妮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他。
老赵头只是把她推出去：“行了不要让人等烦了，你快跟他走吧，快走吧妮儿。”
站在院子里各处试过没有信号的时子安正在检查手/枪，看到他们两个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抱着包袱的大妮，问道：“告别完了吗？”
“嗯……”大妮怯怯地点点头，又看向老赵头。
老赵头抓住了时子安的手腕，他对着这个来头很大、始终高高在上的男孩，恳求道：“你……你千万带着她走出去，不要丢下她，看在她没作过孽的份上，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可怜可怜她，大妮儿干活手脚很麻利的，等她出去了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的……”
时子安看着他的眼睛，保证道：“我不会丢下她的。”
“好，好。”老赵头松开手，看着时子安带着大妮朝外走，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泪。
时子安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少岁？”
老赵头茫然地抬起头，答道：“四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