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荒诞(2 / 2)

夷月眨眨眼:“怎么啦?干爹,你怎么连下个楼都能摔。”

靖宓和秋长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懂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笑意。

“咳咳,吃饭吃饭,阿月,你干爹有你封哥关心呢,他能让你干爹委屈着?”秋长若夹了一筷子菜添进夷月的碗里,手腕一转拎了拎领口,“这南疆冬天也挺冷的哈。”

夷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冷吗?秋姐姐,我觉得大堂里挺暖和的呀。”

另一边封长念已经看懂了秋长若的暗示,连忙伸手给靖安言领口扶正了,盖住了一个暧昧痕迹。

靖安言无话可说,只能在封长念脚上重重一碾。

“安言,快坐,再不吃饭都凉了。”靖宓轻轻地放下筷子,旋即起身冲封长念走去,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太后微笑,“封大人,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封长念刚坐下,闻言悚然一惊,背后刷地冒了一层凉意,连忙站起来。

靖安言也站起来:“姐……”

靖宓用眼神止住了靖安言要插话的动作:“你坐着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去,靖安言满头雾水地坐下:“……这是怎么了?”

秋长若漫不经心地撕馒头:“没大事,放心吧。”

靖安言疑惑地望着她。

秋长若想了想,委婉道:“我成婚之前,裴子澈来我家提亲时,我爹我娘也是这样的。”

靖安言:“……”

“哀家想听封大人一句实话。”

“我……臣,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门一关,靖宓端端正正敛裙坐下,笑得愈发标准:“别紧张,我是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

“臣……”

“哀家之前请你拉靖安言一把,这几日辗转反侧,觉得对于你来说,还是不大妥当。这终归只是哀家一个人的私心,不是你的责任。”

“于国,你是新任吏部尚书,本是替陛下传旨,阴差阳错再入南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靖宓语气远比她的笑容要冰冷,“于私,西域刚刚安定,你妹妹封玦才袭侯爵位,之前陛下同我提过一句,等你从荆平回京,怕是要马不停蹄去一趟西域,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封长念的手一点一点攥了起来。

“封大人,无论安言对你是什么态度,哀家只想提醒你,你身上有责任,没那么多时间和力气耗在南疆,这不是你的责任,陛下也不打算将这件事划成你的责任。”

“南疆这边,军事有南军都督府,政事有荆平布政三司,”靖宓定定地看着他,“若圣旨来到,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封长念沉默了。

他想知道这是不是靖安言的意思,这人从来都把自己往外推,无论何时,之前就算在神寂岭里表明心迹,靖安言还是跟了一句,但我还是希望你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

不能离开。

封长念攥紧的拳倏然松了,他一撩衣袍,猛地跪下,双膝落地咚地一声。

“太后娘娘,若真的有圣旨来,恕臣不能从命,怕要抗旨。”

靖宓收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诚如太后所言,桩桩件件,都是臣的责任。”封长念双手交叠于身前,端的是丰神俊朗,君子无双,“但靖安言,同样是臣的责任。”

“臣自幼长于绥西侯府,从小便知为国收复失地便是臣与生俱来的使命,并不囿于东西南北,天下之大,臣在成为文臣前,先是一名将军。”

“西域波浪刚平,堂妹封玦论威望论手腕论计谋论胆识都足够应对,再加之沙宛最大的威胁在于与南疆勾结,不从根上除其病灶,梁宁安稳终不过昙花一现。”

“我愿留在南疆,于国,愿成南军都督府陈昭将军一前锋,收复失地,万世一统,于私……”封长念顿了顿,“臣不敢妄言,但之前小师叔处境太后您是明白的,先帝将他当必身殒的死士,然形势有变,我想试一试。”

“封珩,”靖宓微微压低了声音,吓得夷月都不敢再进食,“你可知你现在,是在妄议先帝。”

“臣知道,所以臣不敢站着说,想请太后给臣一个机会。试一试。”封长念一字一顿,“以我之命,搏一条靖安言的生路。”

“我会和南军都督府一同收复南疆,也会,把靖安言带回家。”他眼底有片刻柔情,旋即又冰冷起来,“我担心这世上,除了我,真到万一时,第一个弃子会是阿言。”

“为了阿言,哪怕是陛下如同先帝一般将他当成弃子,我也会抗旨带他回家。”

靖宓依旧无声地盯着他。

封长念后背发潮,他这番话是下了大决心才讲的,自知言语有冒犯之地,但为了靖安言,他一步不能退。

他听懂了靖宓的言外之意,她是靖安言的姐姐,自然想让他们帮他一把,但她还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是大魏最尊贵的女人,真的到了皇帝传召让封长念退回长安,他会不会再放靖安言一个人?

不会。

不可能。

封长念坚定地跪在那儿,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是这等不经头脑权衡却敢在太后面前说出来的话,句句剖心,他不后悔。

半晌,靖宓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眼眶已经红了:“封大人,阿言,拜托你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匣子,打开是一只墨玉镯:“这是我爹临行前交给我的,说他没有机会看到安言成亲的那一天了,让我一定一定,要把这枚家传玉镯交给安言的意中人。”

封长念愣愣的,直到玉镯冰凉的落在他的腕间,靖宓笑了。

“好看的。”她抬起眼,“虽然没想过安言会和你在一起,但封大人,你是个君子,也是个好男儿,这枚镯子算是我靖家认了你了。”

“太后……”

靖宓睨他一眼:“太后?”

封长念抿了抿唇:“……姐姐。”

“哎。”靖宓拍了拍他的手,“我呢,只是想考验考验你,安言父母长辈都不在了,唯有我能担这个角色,只希望你以后,别忘记今日对安言的一片心。”

“我必定不会。”

“那就好。封大人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我知道,所以放心。”

靖宓施施然与他擦肩而过:“行了,吓唬你也吓唬完了,下楼吃饭吧。”

“请等等。”封长念垂着手,墨玉一点点被体温捂暖,“……太后娘娘,这枚镯子这么贵重,为何不等万事安定回到长安后,再给我?”

他不是怕靖宓对他们能安然回去没有信心,而是……

果然,靖宓转头,露出个坦荡的笑容:“因为,我怕我也没有机会,看到安言成亲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