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乌图猛地转头:“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
因为叶梵缇清醒了。
他一路匆忙跨过神寂岭,一手拉起跪伏在地的夷月,一边从她手中接过刀,干脆利落地割腕放血。
陈昭见他浑身狼狈,惊诧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南军都督府大军浩浩荡荡,叶梵缇抬眼望了望,沉声道:“南疆,就拜托你们了。若我的血不够,便剁我一只手,若还不够,便拆我一条腿。”
“我愿意用我自己,为南疆众人打开一条通往盛世的路。”
顾长思动了动唇:“叶公子……”
骤然神寂岭中哗哗作响,陈昭目光一凛,险些拔剑出鞘,只见草丛摇晃过后,居然是几个南疆打扮的蛊师!
“圣酋大人!”他们看了一眼陈昭一身铠甲,又看见伤痕累累的叶梵缇,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等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考在一旁休息的夷月微微睁大了眼睛:“诸位……”
“月姑娘,当日叶祭司棺盖上的话,其实早在南疆传遍了。”其中一个人利落地翻开衣袖,道,“虽然我不知事情真伪,但……叶长缈祭司是好人。”
“他救过我的命。所以他说的话,我不用任何理由,就会相信。”
身后跟着的南疆蛊师同样道:“我也是!”
“当年我的病久治不愈,是叶长缈在神寂岭外找到了药材,要不我哪有命活到如今?”
“当年我想不开要轻生,是叶长缈拉了我一把,告诉我世间景色千万,何不去看看。”
“当年……”
当年当年。
夷月和叶梵缇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泪光连连。
叶长缈用他一声埋下的火种,终于在今天,燃烧成熊熊烈火。
“不能看着叶大人的弟弟和徒弟这般狼狈,否则做人也太没良心了!”
七嘴八舌中,传来一声弱弱的:“不过,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对吧?”
陈昭一愣,发现所有人将目光抛给了他。
那一刻责任自心底萌发,他想起皇帝千里迢迢的嘱托,又回望身后蓄势待发的士兵,沉声道:“是。”
“那以后是不是不用担心,不炼蛊术会死了?”
“以后是不是也可以作诗饮茶,不必再苦苦炼蛊了??”
“不会,都不会!”陈昭抽出长剑,寒光一现,“诸位,南疆蛊术本就是你们的财富,而非枷锁。你们本就自由。”
足够数量的避毒药炼制完成,陈昭二指微抬,朗声道:“诸将士,听我号令。”
二指一按,千军万马出动。
“出征——!!!”
神寂岭中马蹄踏动山河,浩浩荡荡的南军如一柄利剑扎入南疆腹地,破开沉重浓稠的黑夜,撕开黎明的光晕。
勒乌图怒不可遏地站起:“好,好。那且看看,到底是你们大魏的兵马快,还是南疆的蛊毒快!”
他对着墨痕剑和残云剑的攻势不闪不避,浑身被砍得遍体鳞伤也要向那巨蟒奔去。
他要让它认主。
它只能认自己的主!
只要认主,便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他被靖安言和封长念死死拦住,百般纠缠未果,居然想要自断臂膀逃出包围。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残云捅穿了勒乌图的腹部,那人已经状若癫狂,靖安言瞥见那条巨蟒,依旧在思考。
勒乌图这个算盘必定是见到他时便打下了,料定不会让种子认他为主,因此蛊毒肯定当年就早早种下。
但他十年洗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怎么还会洗不掉。
勒乌图尖啸声犹在耳边:“我下的蛊,何止在那些能看得见的地方?”
看不见的地方。
看……
靖安言双眼猛地瞪大。
他想起他投诚后第一次去藏书阁查阅关于古南洲种子的信息,当时勒乌图亲手为他系上了一条黑色的绢布,蒙住了双眼。
绢布有异香,在这样的香气中,勒乌图的声音比这香还甜腻:“理解一下,靖先生,你刚来,藏书阁中还是有很多不能被你看到的东西的,我会引你到石室中,你跟着我就好。”
他记得自己问:“不用看路吗?摔了怎么办?”
“不用看路的。”勒乌图笑,“我帮你看。”
“我知道了。”靖安言嘴唇微微颤抖,封长念和勒乌图激战正酣,没听清,“我说,我知道不能被认主的蛊在何处了。”
勒乌图的动作一滞:“你疯了!!!!”
残云剑自他腹部抽出,带起一串洋洋洒洒的血珠。
靖安言双手持剑,将剑刃抬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一刻封长念都停滞了:“小师叔——!!!”
咣——残云剑跌落在地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紧闭着,有鲜血流下来,像是两道蜿蜒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