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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阙嘉琛帮忙拨通电话。

“你好——”

女声很甜。

顾展啪,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

他不知道要问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喂——”

手机那头女声还在问。

“我要说什么?”

病急乱投医,顾展低声量问阙嘉琛。

“不知道啊。”

白问。

“喂——”女声还在继续。

“你好,我是顾氏控股顾展。”顾展硬着头皮接上。

“啊?”

“问她作案动机。”

阙嘉琛灵光一闪。

“为什么你要购入顾氏控股?”

“顾董吗?我不知道啊,我爸爸说有机会见面聊,吃海鲜。”

“你爸?”

“嗯,宋荣杰,他说见面说。”

“令堂要说什么?”

“不知道啊。”

“麻烦请令堂尽快联系我。”

“好的。”

顾展实在问不下去,文绉绉地撑着董事长台面,礼貌再见。

“看吧,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阙嘉琛得出结论。

“啧。”

“所以,宋子君到底是谁?”

“宋荣杰的女儿,她就是一马甲。”

“宋荣杰又是谁?”

“不知道。”

顾展想打人,他把纱布抠出一条大缝,斜视阙嘉琛。

似乎有哪里不对?花臂呢?顾展记得这人袭警时,是带着纹身的。

现在两条胳膊干干净净的,泛着赤红。

“你的花臂呢?”

“被我姐逼着搓掉了,搓得胳膊都红了,兔警官,是不是没纹身就少了点味道?”

“还挺逼真。”

“进口的,贴起来跟真纹上一样,搓得我半死,下次我让宋渐也弄点给你贴贴?”

“宋渐?他应该还拘留着吧。”

“嗯,快出来了。”

原来慈善会那晚,顾展甩下姑姑走开后,宋渐直接就趴在幻影边吐得天昏地暗,顾蔓瑾吓得赶紧喊跟在后头的阙嘉琛来把人拖走。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

“挺好,宋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嫁到你家。”

“我家没什么好的,宋渐家也不穷。”

几百万的表陀飞轮戴宋渐手上,被阙嘉琛评价不穷;几代人躺在吃不完的金山上,说阙家没什么好。

真诚又矫情,顾展觉得有时阙嘉琛还是有点好玩。

“那天我弄他去医院,还被骂了一顿,说世家子都是两眼朝天的□□。”

形容得挺好,顾展嘎嘎笑起来,阙嘉琛现在贴着两块纱布,鼓囊囊的,还真像。

“他说你也是,现在不过是个破辅警,拽个屁。”

顾展顿时不笑了,一把扯下眼上的纱布,瞪着眼要赶阙嘉琛出病房。

“哎,别,兔警官把纱布包上。”阙嘉琛立马躲闪,按铃喊护士。

“关你屁事。”

“船长要我盯着你,他说你肯定会受不了要拆纱布。”

“船长?”

“对,他昨晚特意叮嘱的。”

顾展越听越气,狗男男,船长有什么话不会自己来说,还要绕着弯让金主来秀恩爱。

他从枕头下摸出偷藏的手机,电话直接打给船长。

关机。

顾展又翻翻微信,对话框还是第一次加好友的状态,卖酒的400抽成,已接收。

“船长去哪了?”

“不知道,我也联系不上。”阙嘉琛实话实说,阙嘉航来看顾展,他要跟二哥汇报都找不到人。

顾展又看看茶几上被吃得一干二净的蓝龙虾,更火大。

“船长让你照顾我,你就在这里把我的病号饭都吃了?”

“不能这么说,阙嘉航就不安好心,他送的东西,你别吃。”

顾展边配合护士重新包扎眼睛,边听阙嘉琛解释得振振有词。

阙嘉琛说自己中学的时候,家长会都是阙嘉航参加,没有一次家长会后不倒霉的。

原因笼统不过成绩一般,表现平庸,芝麻点大的事,都会被阙嘉航所谓的重视处理——禁足,断零花钱。

所以阙嘉琛特别怕大哥,巴不得离远点。

因此,阙嘉航送来的龙虾不要吃,可能有毒。

解释得挺好,但很明显病号餐没有毒,阙嘉琛吃得光盘。

第二天一早,阙嘉航又亲自送来特制病号餐。

顾展蒙着眼病床上坐得笔直,装着瞎,想着阙嘉琛的话,心里难免警惕又好奇。

但阙嘉航放下饭盒后,只是问问昨天睡得怎么样,眼睛有没有舒服点,不谈收购,不谈新晋大股东。

也许是眼睛看不见,阙嘉航温润的音色无限被放大,阙嘉琛抱怨的禁足断零花钱,在如此音色衬托下,变得有些理所当然。

阙嘉航很快就离开,走出病房时,他补了句,餐盒里是花胶粥,别让阙嘉琛又偷吃去了。

果然,阙嘉航不是普通角色,弟弟偷吃龙虾的事,一抓一个准。

顾展哼哼哈哈地应和着,心里暗自发毛,看样子阙嘉琛说得都是真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束花。”

“花?”

“嗯,进医院时,路过花店看到,挺适合你。”

人都看不见,送花?

阙嘉航送花做什么?

“虽然你看不见,但花束是进口玫瑰,香气很甜,你可以闻得到,挺衬你。”

“哦,谢谢阙总。”

听着怪怪的。

上次船长说自己像桃花,是因为顾影粉色胭脂,自己挺喜欢。

可阙嘉航说玫瑰衬自己,因为很甜,顾展背脊不由得一阵畏寒。

顾展小霸王只咸不甜。

他紧了紧眼上的纱布,就生怕漏光,被阙嘉航发现自己能看见东西,又生出新的幺蛾子。

之后的事,同昨晚一样。

阙嘉航前脚离开,阙嘉琛后脚钻进顾展病房,立刻抢着把花胶粥吞个精光。

“看吧,我和你说过,我这个哥哥不安好心,把花放护士站去,别熏出个过敏。”

“好。”

“一大把玫瑰,是想把你掰弯吗?”

“闭嘴。”

顾展骂道,他在玫瑰甜腻的香气中,吃着医院早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阙嘉琛。

顾展: “查下今天我家股票怎么样了。”

阙嘉琛:“略凶残。”

没有意外,一片赤红,宋子君的持股数直逼10%,把顾氏控股直接拉到涨停。

顾展:“查下宋荣杰是谁。”

阙嘉琛:“哪个宋,哪个龙,哪个杰?”

顾展:“不知道,输拼音。”

SONGLONGJIE,SHJIE,SJIE……

当官的,当艺术家的,当博士生导师的,这名字风水不错。

在一长串人名后,阙嘉琛看到一个熟悉的词条。

宋荣杰,宋氏科技董事长。

“我靠,莫非是宋渐他家的公司?”阙嘉琛叫起来。

第26章 第 26 章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

“宋氏科技?”

“对, 听我姐说他们最近挺强势。”

如果真是宋氏,为什么他们突然大张旗鼓地收购顾家的股票,一个纯互联网公司盯着顾家的乐园做什么?

阙嘉琛:“莫非是因为你把宋渐拘留十五天, 他爸在报复?”

顾展:“花上亿人民币报复?找个杀手砍死我不是更快, 况且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家的事。”

顾展摘下眼上的纱布,盯着手机上赤红的股指不断跳动。

9.89%, 9.99%, 10.01%

涨停。

两行清水从顾展脸颊滑下。

眼底发酸直冒眼泪,他只得又包上纱布,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脑子里一片空白,宋渐收走自己的陀飞轮,还要接着收走乐园吗?

拔剑四顾心茫然, 顾展空手握拳,连剑都没有。

“这好像不正常。”阙嘉琛冒了句。

“为什么?”

“我见过我家在收购别人公司,都不会涨停。”

“是怎么操作?”

“我也不懂, 要是我哥在就好了。”

“阙嘉航?”

“啊,那个,是船长。”阙嘉琛支吾了下。

“哦。”

说得挺对, 股票一类的船长也懂,但这对结拜的狗男男, 怎么时刻都在秀恩爱?

顾展躺回病床,突然心生侥幸,也有可能不是宋氏科技,毕竟阙嘉琛也只是看着百度, 瞎猜。

虽然都是诡异,但不是宋渐家的,起码会心里舒坦点。

顾展决定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他让阙嘉琛再次联系宋子君。

“顾董。”手机一通, 宋子君的甜嗓就响起。

“宋小姐,你们是宋氏科技?”顾展开门见山。

“是呀。”

很好,希望立刻破灭。

“额,能不能麻烦您父亲,接个电话。”

“好的,请稍等。”

对方回答,礼貌甜美得像训练有素的空乘。

手机那头,很快换了个声音,敦厚带点年纪的男中音。

“你好,我是宋子君的父亲。”

“你好,我是顾展。”

“你好。”

“你好。”

顾展肩膀被人撞了下,是阙嘉琛,他用气声道,还真是宋渐他家?

是是是。

就是那个宋氏科技,太子爷被自己揍过三顿,进医院,进派出所,最后进拘留所的宋氏科技。

宋家的律师,就从没在自己身上沾到点好。

这么一想,顾展背脊骨反而挺直起来,要求也提得理直气壮。

“宋总,能不能麻烦您来一趟?我在住院不方便走动。”

“现在吗?”

“嗯。”

对方陷入一阵沉默,似乎有些抗拒。

请不动。

董事长就是个空名,不如小霸王好用。

顾展一咬牙,开口道。

“宋总。”

“你说,你说。”

“宋渐因为袭警被拘留,他打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啊?你是那警察?”

“我不肯和解,阙嘉琛的律师在复议,事情还没有定论。”

病床边乱七八糟一阵乒乓声,有人洒了杯子的水。

眼睛蒙着纱布顾展都知道是阙嘉琛,听到袭警的事又被提起,吓的。

“所以,您会来医院一趟?”顾展哑声问。

“……好。”

顾展长吐一口气,心都快崩炸,毕竟威逼利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又安慰自己,请大股东的手法有些不符合常规,但是也是宋家先做了非常规的事。

“兔,兔警官。”阙嘉琛碰了碰躺床上的顾展。

“看表现,目前就挺好。”顾展知道阙嘉琛想说什么,他就怕被拘留,苦是一点都吃不了。

“好嘞!”

顾展蒙着眼冲着阙嘉琛笑,这二世祖,脑回路是少有的天真,怪不得船长能一夜就能卖出几万的酒,因为副本boss太简单。

也不知船长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救命恩人住院没空看,连金主爸爸都不伺候。

顾展心里嘀咕着,一边摸索着接起来电振得厉害的手机。

“你好。”

“顾展。”

是船长!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你。”顾展语调雀跃。

“很想吗?”是熟悉的男低音。

好听。

顾展在床上打了个滚,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阙嘉琛。

“想你不来看救命恩人也罢,金主爸爸都不伺候了吗?阙嘉琛唠叨着找不到你呢。”

顾展说完,船长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金主到处是,救命恩人就一个,你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也挺不好。”

“哦?”

“躺着不用干活还有红包拿挺好,但是宋氏科技疯狂收购我家股票,你知道吧。”

“涨停。船长靠岸后,送完锦旗就发财了。”

发的什么财 ,完全是建立在顾展小霸王的痛苦上,哎哟。

股票被收购这件事,宋氏科技的做法,比起阙家嚣张凶狠上百倍。

阙嘉航还懂得要约自己见面先谈谈,宋荣杰倒好,直接举牌,买买买。

顾展好久没见到船长,满肚子的抱怨,一时像堰塞湖泄水般轰然冲出。

从医院食堂口味寡淡没油水,到阙嘉琛偷吃自己的蓝龙虾营养餐。

从顾蔓瑾闹着要见新晋大股东;到自己主动打电话,挖出大股东背后的公司竟是宋氏科技。

顾展捧着手机絮絮叨叨十分钟,才把抱怨都叨叨完。

最后补了句,宋渐可真是贱啊。

“所以,你把宋氏科技的老板请来了?”阙东朝问。

"嗯,让他到病房找我。"

阙东朝有点惊讶,宋荣杰说过不想单独见顾展,但最终五十多岁的人竟被顾展说服,要亲自上医院拜访。

“你怎么说服他的?”

“这个嘛,那个我自有办法。”顾展压低声量,不想说,毕竟不算太光彩。

“嗯?”

但船长上扬的尾音,让顾展立刻缴械投降,病床被褥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带上点令人心安的金属凛冽。

顾展支吾着全盘托出,自己暗示宋荣杰,要把宋渐袭警的事闹得更重,让他儿子出不来,这是每个父亲的软肋。

宋渐在男校欺负顾展时,顾父已经去世,母亲卧床,顾展把宋渐打得住院后,姑姑作为家长出面处理,顾展除了挨顾蔓瑾一顿臭骂,还被逼着要向宋父道歉。

而现在,相对顾展的孤家寡人,宋渐享有的血脉亲情,反倒成为制约宋荣杰的武器。

是不好,但顾展想不出其请动宋荣杰的办法。

顾展低声把情对船长说过,安静着。

有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电话那头,船长也在沉默,半晌没有应答。

大概是被鄙视,太下作,顾展无奈,准备借口眼睛疼,按断电话。

“宝贝啊。”

宝贝——顾展听到无风天的温柔海浪声,自己被不由分说地卷入。

“你做得挺好。”

“船长——”

“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船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是牢握住海底坚不可摧的锚。

顾展整个人钻进被窝里,手罩着嘴细声道。

“我知道做得不对。”

“你目前想不到其他办法,是吗?”

“嗯。”

“下次,你如果愿意,可以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我问过你的金主,阙嘉琛说涨停不正常,剩下全是不知道,他说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那头传来船长爽朗的大笑,声音空旷,带点回声。

“他半桶水都没有,还能看出涨停不正常,不容易。”船长笑着说:“你以后问王老板,问老林警官,或者让嘉琛去问他姐姐。”

“也是,我再电话宋总,道个歉,让他别来了。

“你自己决定。””嗯,反正我也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问他想做什么?要收多少才肯停手。”

“就这?”

“你不好奇?”

“好奇,但得到答案后,接着要做什么?”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顾董事长。”

“啧。”

顾展在被窝里憋得要断气,被船长一反问,更是胸口闷得厉害,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

脑门——硬——痛——哎哟——

阙嘉琛捂着头叫得响亮。

“阙嘉琛,你偷听我打电话!”顾展也捂着脑袋:“脑门都贴到我被子上。”

“我听到我的名字,你和我哥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躲被窝里?”

躲被窝里怎么了?自己就想和船长单独说几句心里话,金主都要管吗?

“拿去,拿去,还你好哥哥,去恩爱。”

顾展捂着脑门,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船长哥——”

只听阙嘉琛叫得亲热,又秒噤声,剩下嗯嗯嗯的回应,一会儿好吃,一会儿管不住。

很快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顾展。

“船长说,龙虾吃多对伤口不好,让你吃医院VIP的营养配餐,别吃外食;眼上纱布要包好,不要摘;还有如果实在不想让宋氏再收购下去,董事长可以试着申请交易停牌。”

太啰唆,顾展选择性收听,最后一句是什么?

停牌?是个思路。

停牌与顾展的不闻不见撤退拖拉大法差不多,就是玩不动暂时跑路。

船长果然靠谱又懂行。

满分。

阙东朝坐回拘留所的硬板凳,没想到弟弟阙嘉琛竟有如此靠谱的时候。

兢兢业业地抢先把阙嘉航送来的餐盒吃光,按要求不让顾展碰到任何阙嘉航送来的东西,甚至还提示顾展股票涨停不正常。

阙嘉航对阙嘉琛执行了十几年的高压管教政策,从出生,到高中毕业;得出亲弟弟只擅长吃喝玩乐的结论后,他便放弃要将阙嘉琛培养成自己左右臂的念头。

阙嘉琛有点小聪明,但不多,用在如何躲着阙嘉航后,所剩无几。

前世,因为惧怕阙嘉,他和顾展的交集仅限于听说。

跟了阙嘉航后,顾展被送回大提琴系继续学业。

当时阙嘉琛和顾展同在音乐学院,他不时找阙东朝哭诉,说大学生活毁了,必须马上出国。

大哥养了个小情人放系里,每天亲自开着白宾利送上下学。

关照小情人的同时,阙嘉航便连带亲弟弟的学业一起关心,逼得阙嘉琛天天泡学校巴松管吹得嘴破。

那时候,阙嘉琛时常矫情哀叹人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目标。

母亲关心信托基金的数字,比关心亲儿子还殷勤,父亲和大哥只关心手中的权力如何壮大再壮大。

世家子们遵循的藤校镀金老钱路子,他一概懒得执行,家门口随意过着。

于是二十岁的阙嘉琛与每天过得自由放荡的阙东朝走得更近,在台风季与阙东朝上过一次货轮后,阙嘉琛便把二哥当神一样膜拜着。

那时,阙东朝完全游离在家族生意之外,家宴几乎不参加,所以从来没见过顾展。

所有关于顾展的消息,都是从阙嘉琛嘴里听来的。

他说,顾展和自己一般大,却有些天赋异禀;且不说大哥被当专职司机用,琴拉得臭狗屎一般,系里的教授还怜爱得不行,不时都能看到老太太教授带着顾展在学校食堂加餐,主动充当人肉饭票。

阙东朝本以为阙嘉航不过是一时脑热,找个小孩,玩个养成。

顾展在音乐系待不到一年,就离开学校,从此跟在阙嘉航身边,做了贴身秘书。

之后从阙嘉琛嘴里说出来的,便不再是单纯的养成故事。

他说,阙嘉航终于是养出厉害的臂膀,顾展已经开始协助处理棘手事务。

首次办事,顾展便独自出马,在飞机落地东南亚二十四小时内,把未到位的资金追回,而顾展回国后第一件事是换护照,因为护照被血迹污染,无法继续使用。

特别的是,虽说是单枪匹马,但阙嘉航亲自在暗处秘密盯着。顾展坐的商务舱,阙嘉航不动声色地挤经济舱,跟了一路。

阙嘉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将顾展磨成利刃。

不知这辈子,顾展终会成为谁的刃。

现在,阙嘉琛阴差阳错地与顾展走近,两个二十岁的小年轻,眼包纱布瞎成一团,竟也把宋荣杰请到医院,仔细算来也不简单。

但阙东朝从来不需要利刃。

顾展也不会是利刃,他是离自己心脏最近的那根肋骨。

用在宋荣杰身上的那点手段,如无瑕白绸,偶有褶皱,只要及时抚平,无伤大雅。

**

顾展抱着雪白的被子,躺在病床上听书,金融常识恶补得人迷糊,云里雾里。

直到午后,他才又召唤来自己的临时眼珠子阙嘉琛。

“眼珠子,请干活。”

阙嘉琛:“还要再找宋总?”

“嗯,让他别来了,直接电话问就行。”

“你想好要问什么啦?”

“少废话,快干活。”顾展把手机往阙嘉琛说话的方向递。

但阙嘉琛却没有接手。

顾展只听到阙嘉琛磕磕巴巴的声音:“大,大哥。”

阙嘉航又来了?

顾展把脸转向病房门口,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小展,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和蔼男声。

来的人的确是阙嘉航。

“一般。”顾展回答,其实他感觉挺好,但是他有点抗拒阙嘉航的到访,眼睛好得快,意味着他又要谈收购乐园的事。

装瞎是条明路。

“我带了个人来看你,你把纱布摘下看看?”阙嘉航问。

“护士说要包着,不然光太亮对角膜恢复不好。”阙嘉琛嘟囔着插嘴。

病房立刻安静,好会儿,阙嘉航才又开口。

“小展,看看谁来了?”

装瞎计划失败。

阙嘉航不吃这套,怜香惜玉战术在他身上起不到作用。

爱谁谁吧。

顾展转回身子,往靠枕一躺,当作没听到。

身侧被褥一陷,有股松柏混淡烟草的味道,是阙嘉航?

嗡嗡的机械声响起,眼前光线暗下来,有人坐在床边,按下电动窗帘按钮。

“摘纱布吧,听话。”阙嘉航的声音依旧温润。

顾展不动。

“小顾董。”

又是谁?声音好像哪里听过。

“我是宋渐的父亲。”

宋荣杰!

顾展匆忙扯下纱布,眯眼环顾病房,室内昏暗,病房门大敞,阙嘉航坐在自己床头,阙嘉琛已经不在,大概是被赶走了。

宋荣杰就在床尾,脸方中带圆,头发半白,随和好说话的样子。

“宋总阙总一起来的?”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

“本来我还想电话找您,聊两句就好。毕竟我是晚辈,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医院,不合适。”

顾展杏眼弯起,带着歉意。

宋荣杰笑着说没事,顾展看着和读书时差不多,白皙漂亮,礼貌规矩,与早晨电话拿着袭警事做文章的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阙嘉航突然找上门,宋荣杰倒也挺淡定,因为阙东朝干过同样的事。

一开始,宋荣杰以为阙嘉航是为俄罗斯入境资金而来,但阙嘉航开口就谈顾氏的股票收购,对阙东朝的操作似乎是一无所知。

很明显,顾氏的收购涉及阙氏兄弟相争。

但宋荣杰技术出身,白手起家,自信又谦逊;他认定阙东朝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便不会再多动摇。

于是,他顺势也装着一无所知。

阙嘉航问他为何突然举牌顾氏控股,宋荣杰简单回答,地皮挺值钱,试着屯着赌一把。

地皮值钱是个生意人都懂的道理,阙嘉航没有再多问。

最终,宋荣杰半推半就着,被阙嘉航带到医院见顾展。

“小展,你没有什么想问宋总的吗?”阙嘉航提醒顾展。

顾展盯着阙嘉航好会儿,按阙嘉琛的说法,他大哥管理小孩手段非常强硬。

果然,蒙眼的纱布说拆就要拆,不管人死活。

“阙总。”

“喊我嘉航就行。”

顾展一哆嗦,不至于,没有这么熟。

“阙总,我有顾氏35%的股权,阙氏收购顾氏得我同意,但现在如果宋总再接着买买买,最后只要他同意就行,就不需要我的意见。”

顾展冲着宋荣杰弯起眼。

病房光线不好,宋荣杰看不太清顾展的真实表情,但他马上跟着笑起来,由衷诚恳。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阙东朝最终要顾氏16%的股份,顾展35%,阙东朝16%,两人联手,就可以完全控制顾氏。

就是不知道阙东朝铆足劲控制个破产企业要做什么。

“是吧,宋总?”顾展问。

“小顾董说笑了。”宋荣杰打起太极。

“所以,阙总,你去和宋总谈吧。也没我什么事了,我眼睛疼。”

说完,顾展拾起纱带,歪歪扭扭地缠回眼上,把皮球踢回阙嘉航。

病房里三个人都不说话,病房外走廊却热闹起来,送餐的家属谈话声,病号餐车的轱辘声,护士的招呼提醒,生机勃勃。

顾展摸索着床头的开关,将窗帘打开。

纱布与鼻梁间的小缝隙,落上朦胧的赤色,

太阳开始下山。

“宋总,麻烦到门口稍等,我单独和顾展谈谈。”

关门声很轻,病房一下安静下来。

“小展。”

顾展躺回被窝。

“宋氏的持股比例若要达到可以左右阙氏的收购,只要还需要近五个亿。”

“你借他呗,反正按阙氏的计划,顾家乐园迟早都是你们的。”

“小展啊。”

阙嘉航语调温雅平缓,像寂静中浮起的长笛前奏,一点点地往顾展靠近。

身边的床又一次微微下陷,松柏与淡烟草的气味再度靠近。

顾展心有些慌,他抬手调整起眼上的纱布,试图将日落的赤色完全隔绝。

“你若是不点头,乐园我是不会动的。”阙嘉航语气坚定又温和。

自己不同意,阙氏就放弃收购?

阙嘉航这是说的什么?

顾展扶纱布上的手顿住,纱布跟着歪倒。

“小展,你要信我,我们好好谈谈,或者我可以暂时提供顾氏一笔周转资金。”

眼上的纱布被调正,陌生的触感,有点冰,是阙嘉航的手。

这是要干嘛?

“我信你个鬼啊。”

顾展触电般把手收进被窝,一骨碌从另一边滚下床,扯下眼纱,跑出病房。

第27章 第 27 章 哼

阙嘉琛正躺床上看电视, 见顾展瞪着杏眼冲进自己病房,纱布不知道在哪。

“怎么?我哥扒你裤子?”阙嘉琛问得一本正经。

“滚。”

顾展关上房门,摸到小吧台, 顿顿灌矿泉水压惊。

“你跑什么?”

“你哥说要借钱给我, 不对是给顾氏。”

“这和扒裤子也没区别了。”

阙嘉琛说完,一溜烟跑到病房门边, 反锁上门, 从猫眼往外观察着。

“兔警官,你今天干脆住我这,省得我哥哪根筋接错,带着营养餐又来找你。”

“行。”

顾展应答的痛快,他不太适应阙嘉航的怀柔政策, 明明可以让酒店直接送,他非要自己带,怪别扭。况且蒙着眼睛住VIP也怪无聊, 与阙嘉琛也算谈得来。

“哎,宋总拉着我哥走了,叔叔人怪好, 和他儿子一样。”

“走了?”

顾展松了口气,躺到陪护床上, 捂胸顺气。

“吓死,你刚说什么?宋渐人好?”

“对啊,要不是他把错都揽走,拘留时长拉到满格, 我哪能在这照顾兔警官。”

“啧,宋总知道他儿子马屁拍得震天响吗?”

“宋总问律师,能不能把他儿子关个五十天, 他说最近不想看到儿子。”

类似的话阙嘉航也说过,要警察管教弟弟,该关几天是几天。

阙家长子实际没有外表展现的那般温和,今天自己甩人跑路,大概率是要结下梁子。万一阙氏后续与宋氏联手,乐园就真的要和顾家说拜拜了。

顾展盯着电视节目发呆,蒙眼好几天,竟有些不适应,电视光线刺的眼泪哗啦啦流。

“哎,兔警官,你怎么哭了?我哥真没把你怎么吧?“

“没有,看电视会眼睛酸而已。”

“哎,就算有什么你也别哭,他要借顾氏钱,你就拿,拿了就别还。你躺我那张床去,陪护床靠窗,太亮。”

顾展边挪床边笑个不停,阙嘉琛的老赖手段倒也是个办法,但阙嘉航知道弟弟在外面这么坑他吗?

他坐直,抹干脸颊上的水,让阙嘉琛把IPAD拿来用用。

“帮我查下股票停牌的流程。”顾展说:“我眼睛看不了太久亮光。”

“嗷就是船长说的停牌是吧?行,我来,一会儿让护士姐姐再帮你包眼睛。”

阙嘉琛干劲十足,应答得痛快,和半瞎的兔警官一起,会有种莫名的充实感,不仅能做兔警官的临时眼珠子,还能当军师。

兔警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和自己一样,是个半桶水。

两个半桶水凑一块,就满了,阙嘉琛乐在其中。

股票停牌流程挺明确,要董事会的决议书。

顾氏现在董事会就只有顾展,姑姑,和法务三人,所以,要停牌还得顾蔓瑾同意。

顾展有些发愁,但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反正自己在医院躺着,姑姑总是会再上门,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过有些时候,来的不是兵,来的统统都是猛将。

顾展在医生早晨查完房后,没忍住,又撤下纱布,盯着红顾氏控股的K线不放。

在阙嘉琛卧槽的惊叹声中,顾展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

开盘不到一小时,顾氏控股已经涨停。

宋荣杰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上亿现金闭眼砸下,顾展没想到宋氏的财力已经雄厚到这个程度。

会不会昨天宋荣杰与阙嘉航见面后,两人达成某些协议,就像顾展讽刺的那样,阙嘉航借几个亿供宋氏继续砸钱。

“顾展,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打死不签字的结果。”

顾展循声转头,嚯,兵终于来了,顾展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看着姑姑羊绒衫珍珠项链休闲打扮,款款走入病房,与口中的训斥完全是两个风格。

“又哭,你早签字卖给林炎,就没这么多事。”顾蔓瑾把手上的保温餐盒往茶几一丢。

她的认知里,是没有顾展眼睛疼流泪这种可能。

眼泪,必是担心失去集团控制权的后悔之泪,就像手上阙嘉航让她带来的特质病号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说服顾展早日签字,完成收购。

“嘉航托我带病号餐来。”

“哼。”顾展从鼻孔里发出点声音。

“是大黄鱼羹,可以,但是黄鱼冻更好吃,下次让我哥弄那个。”阙嘉琛自然而然地坐下开吃。

“你怎么住嘉琛病房?害得我在对面等半天,以为你去哪了。”顾蔓瑾抱怨着:“你不吃?那我让律师送文件来签字。”

姑姑的脑子里,除了让自己签字没有其他念想,至于送来的病号餐,谁吃都一样。

“姑姑。”顾展合上IPAD,坐病床上对顾蔓瑾招招手。

“想通了?”顾蔓瑾在床边坐下。

“嗯,先把股票停牌了吧?\"

"停牌!你想什么呢?\"顾蔓瑾嚷嚷起来,尖锐的女声在病房里回荡。

“难道你想让宋氏买到有决策权?万一他不肯卖顾氏,姑姑你要说服的对象,就不止我一个了。”顾展把姑姑前些天警告自己的话,反过来警告她。

姑姑瞥了自己一眼,没有接话。

“先停牌,再和阙家细谈。”

顾展下床,给顾蔓瑾倒了杯水,破天荒,痛一回。

顾蔓瑾接过水,又瞥了眼顾展,没喝。

“蔓瑾姨,要不你喝咖啡,我让外卖现在送?”阙嘉琛唏哩呼噜地喝完粥,嘴巴一抹问道。

顾蔓瑾没回答,看着被阙嘉琛吃得空荡荡的餐盒,面色复杂。

她本以想又要和顾展吵一架,没想到他竟然松口,主动提出要股票停牌。

这两年,她没关心过顾展,但她知道顾展对金融是一窍不通,停牌肯定不是顾展能想出的操作。

而最近他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老林胖子,就是阙嘉琛。

那天集团法务来和自己汇报,顾展在和阙嘉琛谈恋爱,谈到被抓去警局写检讨,自己还不信,说不过是小孩闹着玩,警局图省事,不深究罢了。

今天看来,两人似乎真的关系密切,且不说自己进门时,看两人凑一起盯着IPAD嗷嗷叫,几乎脑门对脑门,好好的VIP单人病房不住,偏要两人睡一间,也是能说明点什么。

顾蔓瑾扫了眼床褥,顾展躺的还是靠内的病床,简单的陪护床是阙嘉琛睡着。

看样子阙嘉琛是挺喜欢顾展,

现在顾展松口提出停牌,也许是阙嘉琛的建议,毕竟他是阙嘉航的亲弟弟,年纪不大,耳闻目染懂点投资操作是正常,而且无论如何他是阙家人,胳膊肘是不会向外拐的。

“行吧,我回去和法务说下,下午就抓紧把流程往相关部门送。”

既然目的基本达成,顾蔓瑾没打算多留,她站起身转身要走。

“姑姑,把空饭盒带走啊。”顾展补了句。

“自己去处理,我不是你保姆。”顾蔓瑾不耐烦地摆摆手,挎起手包,走了。

停牌的事,莫名顺利,月球一小步,人类一大步般的突飞猛进。

顾展抹抹脸颊,还湿润着,泪水都没干透,也不知道姑姑哪根筋接错,答应得如此干脆。

他开心地在阙嘉琛的病床上躺下,拿起手机,准备向船长汇报一番,

电话一拨,关机。

顾展查看昨天的来电,竟是少有的固话,回拨后占线。

也不知船长干什么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罢反正没两天他自己就会找来。

顾展被子把头一蒙,闭眼睡起回笼觉。

老林带着顾影,拎着鸡汤,到护士站找人。

顾展住院这段时间,顾影寄宿在老林家,放学都到顾展病房一起吃饭。

待到护士带着两人进到阙嘉琛病房,老林的脸色比早上来的顾蔓瑾还要精彩。

“你怎么跑这里来?”老林看着躺阙嘉琛病床的顾展问道。

"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又看不见东西。"顾展睁着眼睛回答得振振有词。

“一个人太寂寞?”老林眉头一皱:“那天你在派出所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顾展反问,他摸了摸头上的旋,没反想起自己在派出所说了什么。

“你和阙嘉琛在谈恋爱啊?”老林倒也不遮掩,说完还看了顾影一眼。

“啊?”阙嘉琛震惊:“兔警官,你是真喜欢我啊?”

“哥哥——”顾影喊了声。

顾展瞬时头皮发麻:“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那是哄派出所的。”

“哎。”顾影叹了口气。

“你哎哎什么,年轻人这么保守,崆峒山不收尼姑啊?”顾展撇撇嘴,调侃道。

“我是失望,哥哥。”顾影回答:“我以为你突然有成艺术家的潜质呢,多少大师都喜欢男的啊,不然你男女通杀也行。”

“你们未成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打开我看看。”顾展站起身扑向妹妹,要掰她脑袋。

兄妹两打打闹闹往门边去,顾展躲着顾影的反击,失去平衡往房门倒去,踉跄着跌出病房外。

幸亏是午休时间,走廊安静无人。

顾展不好意思地同经过的护士轻声道歉,起身的瞬间,却看到眼熟的黑瘦人影,拎着袋东西,站在护士站前。

是乐园的工头,视力还有点模糊,但不会有错。

“小顾董,是我,赵工头。”工头见到顾展,喊住他。

顾展站定,没有靠近,他暂时判断不出,工头特意来找自己,是要接着讨钱,还是有其他事。

他看着护士,带着工头朝自己走来,把双手藏在背后,悄悄握紧。

“小顾董,谢谢。”工头走到面前,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

“啊?”顾展吓得后退一步,拳头握得更紧了。

这是鸿门宴端到自己面前么?工头袋子里拿着什么?VIP病房有设安检吗?

“谢谢,您那天把我从钢架下拉出来,我是来道谢的,大补,走地鸡,干煎。”工头把手中的袋子捧到顾展面前。

顾展将信将疑,接过袋子。

一看,里面还真是两只杀好的鸡,生的,毛还拔得挺干净。

“我亲自养的,送来给顾董补补。”

顾展盯着工头看半天,又把袋子凑近眼前仔细闻闻,确实不是冷冻鸡。

“小顾董,视力还没恢复?这是鸡,看的清么,喔喔叫的那种。”

“啧。”

顾展抬头,瞪了工头一眼。

“你不是租城中村吗?怎么还有地方养鸡?”

“就我那房东的,人润出国了,鸡还在,嘱咐我们这几个租客要帮忙看着,都是他的宝贝走地鸡,大补。”

“然后他再回国吃?”顾展听着都觉得离谱。

“嗨,谁知道呢,搞不好根本就没出国,是犯事躲起来呢。”工头满脸不屑:“就跟我那分包小工头,施工过山车的,出事以后,人就跑西边山里头挖石头去了,就怕被抓走。”

“你们施工不是判定无责吗,他怕什么?”顾展听着奇怪。

“不知道,我也是这么和他说,可他就是不肯在彰城干,说过山车施工太危险,我估计他有点脑子吓傻了。”

工头边回答,边往病房里探头,见到老林,立刻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林警官。”

“放出来了?”老林道。

“是,是,关了三天,早上刚出来。以后不敢给国家添麻烦。”赵工头赔笑着,大概是坏事做多见警察就怕,他又感谢了顾展一番,让他务必好好养伤,没几分钟便不见人影。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奇怪。”顾展摆弄着鸡,嘀咕着。

“全彰城都知道,你蒙眼和领导的病床合照,网上头条挂了一整天呢,我给你安排的VIP,公园景观,全彰城独一套。”阙嘉琛邀功地抢答着。

给个眼睛看不见的病患安排公园景观VIP,这种略带嘲讽的事,也就阙嘉琛干的出来。

顾展还没来得及开口嫌弃,阙嘉琛的口气便急转直下。

“兔警官,别看鸡了,把眼神用在看K线吧,你家股票开始跌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船长,我好急。……

涨停的股票, 当天又下跌,是不常见的事。

顾展看着IPAD,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他接过顾影递来的纸巾, 乱抹一气,看向老林。

老林瞪眼看屏幕, 跟看到三体人一般, 惊奇得与他资深警察的身份不符合。

船长让自己遇到事情多问问,但现在问老林,他肯定答不出来。

顾展又看向阙嘉琛,这位人造帅哥,眼皮上缝着细细两条黑线, 手摸下巴,很认真地迎上自己的视线:“兔警官,这不正常。”

顾展自然知道不正常, 只是为什么?

“涨停又下跌,肯定是有不利消息,但顾氏控股现在一潭死水, 哪里会有什么消息。”阙嘉琛补充道:“所以,一定是有机构在故意做空。”

顾展现在的表情, 比老林还震惊,阙嘉琛的分析,听起来非常专业,夹杂着术语.

怎么就是做空?顾展听不懂。

“你, 大学读的什么专业?”顾展问。

“巴松管,彰大独一份。”阙嘉琛抬手比画出演奏的样子,非常自豪。

顾影扑哧地笑出声来, 说哥终于有人的乐器比你的长。

顾展主修低音提琴,选低音提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琴够大,不方便到处表演,可以省去见亲戚就演的烦恼,但阙嘉琛为什么选巴松管,吹不好时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的冷门乐器,就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样,巴松管与金融学完全不着边,阙嘉琛的分析不能百分百听。

昨天宋荣杰来病房,因为阙嘉航在的原因,顾展并没有与宋荣杰多交谈,所以船长提的,为什么收购股票,要收购多少,顾展没有来得及问。

K线还在往下掉,宋荣杰到底想做什么?乐园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几亿几亿的烧?自己该怎么办?若换作是船长,他会怎么处理?

顾展摸出手机,又开始拨船长的电话,还是关机。

眼酸,刚抹干的眼眶,又被泡湿了。

顾展放挣扎,走到窗前,眺望医院花园的绿化,稍作调整。

病房窗户正对住院部大门,顾展往下望去,见赵工头正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这人今天刚从拘留所出来,马上就来看自己也算有心。

拘留所?

宋渐是不是也该出来了?十五天早过了,或者把他喊来问问?

“嘉琛,宋渐是不是出来了?喊他来问问,他爸爸到底想干嘛?”顾展回头道。

“行啊,也该出来的。宋家就个他一个儿子,顾氏的股票,不转手的话,迟早都是他的。”阙嘉琛回答得干脆,就是说的话不太好听。

但也是事实,顾展再不爱听,也只能接受。

买走自己的表,又买走自己的股票,宋家怎么就总在顾家捡漏。

顾展闷闷不乐地转回窗前,却见赵工头,才出医院大门,就被一辆车拦下。

“这姓赵的狗人,说妻离子散,没钱,骗我房租,背地里出门坐宾利。”顾展狠狠骂道:“还弄了两只鸡来糊弄我,气死我啦。”

“什么?”病房里的人都挤到窗前,看着赵工头与宾利司机交谈几句后,慢腾腾地上了后座。

“这是我哥的车,错不了!”阙嘉琛嚷起来:“他们怎么会认识?”

顾展眉头紧皱看向老林,老警察的表情比自己还严肃。

船长说得对,遇到事情多问问,这种时候直接问老林,准没错。

“我回队里再去问问,估计得找去找隔壁公安。”

不用顾展开口问,老林直接把事揽下,闹事的混混与被闹事的企业老板有交集,的确是不正常的事。

顾影站在老林和顾展之间,撇嘴道:“按常规,哥哥住的是普通病房,这样的话,赵工头就不能顺着照片找上门;而阙总他哥哥的车如果不是宾利,直到工头上车走,我哥也发现不了异样。”

阙嘉琛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顾影目瞪口呆,这因果概率论,源头听起来还是在自己身上。

顾展倒挺淡定,妹妹语出惊人也不止一次,说的都是面上的事,透的却是些玄乎的哲学理论。

很正常。

妹妹要是按着常规学琴深造的路子发展,当老师进乐团,这才不正常。

“说得很对,小影,你赶紧去上学,别迟到。”顾展笑着催促。

****

赵工头也有过宾利座驾,不过是乞丐版,撑场面的;与阙嘉航的定制版起来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在宾利后座,腰撑得笔直,距离靠背还有十公分的距离,不敢往后靠。

“麻烦系安全带。”身边的人提醒着,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语气温和。

赵工头立刻将安全带系上,却依旧不敢靠上椅背。

“您,您是阙总?”赵工头磕磕巴巴地开口:“阙,阙总找我?”

“赵总,之前你手下承包过山车施工的小工头,现在在哪,你知道吗?”阙嘉航客客气气。

“西边,西边山里头挖挖石头去了。”赵工头回答,他不知阙家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问起这事。

"具体在哪座山,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不和他联系,我还欠他工程款。”

“麻烦赵总帮我个忙,去把他找出来。”阙嘉航说道。

赵工头摸着胸前的安全带,双唇紧闭。

他不知道阙嘉航为什么突然要找小工头,又这么巧地把自己拦在医院门口。

但小工头确实不好找。

在城市里找人容易,因为到处是监控;但人跑去挖石头,基本是在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不好找。

“到处都是山,我真不知道他在哪。”

“你借口还钱,让他自己出来。”阙嘉航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可我没,没钱。”

“你把人找出来,自然就有了。顾氏欠你的工程款,我会替顾展还。”阙嘉航笑着道: “顾氏马上要被阙氏收购,你的债务,我会优先处理。”

赵工头盯着窗外,不敢看阙嘉航。

顾展那小孩说顾氏很快就要进入破产清算,看样子是真的,说工程款多少会有着落,也不是在忽悠人。

只是顾展没提要找过山车工人的事,阙家找小工头做什么?收购前的调查吗?

不管怎么样,被拖欠的工程款能拿回来,不论多少都是好事。

“好,我试试。”赵工头咬咬牙,答应下来。

**

顾展不再看K线,他半闭着眼,刷刷地在停牌申请表上签字。

很急,法务要赶在下班前,尽早把流程送进窗口,顺利的话,明天一开盘就可以停牌。

在短暂的下跌后,顾氏控股又重新涨停,几天凶狠操作的结果,是宋氏持股比例已经接近15%。

顾展又开始觉得慌,不知明天一开盘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按今天的架势,明天持股直接冲20%也是有可能。

一着急,顾展又摸出手机想找船长。

白天病房人来人往,船长只是偶尔被想起,夜里安静下来,船长便成了一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固执念头。

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船长的客人都是高管姐姐,不顺时,有人可以懂自己的吐槽是件很幸福的事。

很多事,顾展想找人说说,似乎只有船长是合适的倾听人选。

但现在,他找不到船长,一个晚上都是关机,他也试着打陌生的固话,却没人接听。

轻微的呼噜声从陪护床传来,阙嘉琛吃饱喝足睡得不省人事。

顾展闭上眼心尖上有点酸,泛着点苦。

几年前自己过的日子,与阙嘉琛无异。

生活富足,父母疼爱,无忧无虑,连考大学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选冷门专业混日子。

只不过,一切美好都已幻化成海上的泡沫。

夜很黑,风很急。

顾展在刺骨的风中睁开眼,蹲在甲板角落,死死拉船舷栏杆,船被颠得东倒西歪,海水扑面而来,打得自己浑身湿透。

浪太大,船太小,船身转瞬就要被浪头打翻。

实在熬不住,顾展大声求助道:“船上还有人吗——”

可狂风竟像一双手般,死死地将顾展的喉咙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吗——”

顾展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无法出声。

该怎么办啊——

“宝贝,醒醒。”

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困住全身的紧绷神经,突然被抽走似的,人立刻轻松起来。

熟悉的金属气味,凛冽安心。

是谁在喊宝贝?

顾展闭着眼,摸到温热的被窝,阙嘉琛的VIP病房竟然比自己的高级,被褥还带着自发热。

舒服,又软又硬,顾展把头埋在被子里舒坦地哼唧着。

“嗯——阙嘉琛你病房的被子怎么比我的舒服。”

“舒服吗?”

是熟悉的男低音。

顾展顿时睡意全无,他松开被子,从床上弹起坐直,瞪大杏眼,在黑暗中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船长——”顾展叫起来,原来自己抱的不是被子。

“嘘——”

船长坐在床边,用食指轻按住自己的唇。

黑暗中,顾展看不清船长的表情,但他指尖的温热贴着自己微干的唇,立刻安抚下噩梦的焦虑。

“你怎么大半夜过来?”顾展用气声问道。

“忙完就来了。”

“嘿嘿。”

“你找我?”

船长亮出手机来电,短信里一排漏话提醒,都是顾展的号码,密密麻麻,数不清。

顾展才平复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晚上睡觉前困得脑子坏,找不到船长,便拿着手机反反复复拨打,也不知按了多少次,再醒来,船长已经坐在床边。

召唤起了效果,挺好。

但怎么解释?除了电视剧里吵架的情侣,没人会如此疯狂地打电话。

“哎,可能是睡着了,手机放床边,耳朵碰到了,我的耳朵不小。”顾展解释着,在黑暗中,四下摸着手机。

枕头附近什么都没有。

“手机在你侧边,刚刚睡着的时候,你手捏着。”船长笑着提醒。

声音很轻,很低,像是低音提琴的E弦。

几年前,顾展学琴时,用的是古董琴,音色低醇迷人,就像船长在耳边的轻问。

“你找我?”

顾展垂下眼,任由自己的心跳飞驰着。

“船长,我好急。”

第29章 第 29 章 扑克脸

顾展一秒都不想等。

他跪坐起, 贴着船长的耳朵,窸窸窣窣地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对方。

股票,阙嘉航, 宋荣杰, 还有工头,送来的两只鸡不知道有没有放毒。

事情搅成一团, 说得顾展口干舌燥, 停顿的时候,他悄悄地将自己的下巴往船长肩头靠,肩头很热,舒服。

船长只是安静地听着。

每每自己在骂阙嘉航的时候,顾展便能听到船长的低笑从胸腔传出, 一顿琐碎的输出后,顾展也慢慢谈定下来。

反正船长就在眼前,不急。

就像拥有坚不可摧的船锚一般, 风浪再大也不用担心。

顾展现在担心只有肚子,它正咕咕叫着,抗诉着VIP营养餐。

“所以, VIP病号饭是真没有油腥,会饿死。”

顾展说完, 跪直身子,期待地看着船长,病房全暗,但顾展坚信, 船长可以接收到自己眼里,对宵夜万分渴望的光。

肩膀很暖,是顾展脸颊留下的体温。

圆钝骨骼隔着布料硌出细小的电流, 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般,软烘烘的。

阙东朝很想顾展,几天没见,却像是分开几十年,难熬得快赶上前世的生死离别。

他担心顾展蒙着眼在医院不适应;担心阙嘉航趁机介入顾展与自己之间;也担心宋氏大肆收购顾氏控股的行为会让顾展应激。

但他的宝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脆弱,蒙着眼把宋荣杰威胁到医院,把阙嘉航赶出病房,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让顾蔓瑾在停牌申请书上签字。

前世,阙嘉航手上最利的刀,在这时已经有了漂亮的雏形。

阙东朝抬手盖住顾展后脑的旋,将人往自己肩头拢,顾展身子难以察觉地颤了下,顺从地将下巴又垫回肩头。

很软,阙东朝想吻他。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船长——”

也许就是现在。

阙东朝垂眼,迎上那双漂亮的杏眼,眼底漾着水再暗处闪着暧昧的亮光。

很近。

朱唇微启。

阙东朝缓缓贴近,无法抗拒。

“船长——”

是温软的尾音,如同前世两人津液相交时的气息。

“你去帮我挡着护士,好不好?”?

阙东朝顿住。

“什么?”

“让我悄悄溜出去,请你吃好吃的。”

以为已经落入桃色梦境,实际是个陷阱。

阙东朝在旖旎中清醒,就算是雏形,但本质还是把刀。

他清清嗓子,后退了点。

“医院还管你半夜出门?”

“老林管,他滥用职权。”

“哦?”

“警队给医院发了工作函,要保证治疗效果,没好透前不让我走出楼层。”

阙东朝笑起来,老林果然了解顾展,肯定是怕顾展白天躺多,精力过剩,晚上又溜去酒吧找王胖子玩。

“我肚子很饿,船长,求你了——”

“好。”

就让这把漂亮的刀,狠狠地在自己身上落下。

带走顾展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让人给医院领导一个电话,虽然现在是接近凌晨一点,阙东朝的工作电话从来不分白天黑夜。

一点小事而已。

顾展满心欢喜,船长果然是天赋异禀的金牌少爷,只是去了护士站一趟,就带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

经过护士站时,船长冲小护士笑笑,对方瞬时红了脸,男色战术如此管用,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出来溜达一圈。

迎面吹来的消毒水味,都是自由的风。

船长还开了台八成新的商务车,说是公司借的。

很棒。

“走吧,我们找王胖子,我想死厨房的炸鲨鱼了,让小哥炸一盘。”

看吧,老林的担心果然是对的 ,顾展一自由就往酒吧钻。

“不要喝酒,吃炸鲨鱼就好。”阙东朝交代。

“遵命,船长。”顾展冲着船长立正行礼,转身往停车场跑去。

阙东朝看着活蹦乱跳的顾展,嘴角止不住笑意,若顾展有尾巴,现在肯定是甩得如螺旋桨般,能飞上天。

自己十二点一过就赶着从拘留所出来,流程上虽然有点小麻烦,但也值了。

顾展以一种极其酷炫的方式,回归他的主场。

他穿着条纹病号服,戴着墨镜,踩着灯红酒绿,大摇大摆地在吧台坐下。

飞越疯人院般肆无忌惮。

“小哥,轰炸机一个SHOT,快快快。”顾展公鸭嗓上扬着,满是雀跃。

“好嘞。”调酒师手脚麻利,一小杯酒,马上就好。

“哎——是小顾警察回来啦。”

坐吧台放松的高管姐姐们认出顾展的声音,呼啦啦鼓掌起来;顾展连救两人的新闻,在网媒头条挂了一整天,也算小红了一场。

“哪里,辅警,辅警。”顾展推了推墨镜,摸摸后脑勺的旋,不好意思地说。

“都一样啦。”高管姐姐举杯,祝贺起来。

顾展开心极了,深吸一口气,吹灭酒杯上的蓝火,举起杯,仰头——

“眼睛不要了是吧。”

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扇,墨镜顺着顾展身子前倾的方向飞了出去。

好险,酒差点洒没了。

顾展握紧酒杯,转身怒目王胖子,船长还在停车,不可能这么快。

“我眼睛好了,不然医院能放我出来吗?”顾展振振有词。

“好了?”王胖子不信,老林说昨天在医院,K线没看两分钟,顾展就已经是泪涟涟。

“昨天你盯着股指看时,不是还眼睛痛得流泪?”

“借口罢了,我那是伤心得流泪,宋家把我家股票占去那一大块,我伤心还不行吗?”

顾展争得嗓子破锣般哐哐响,他就是想喝口甜甜的轰炸机,多痛快,用什么理由都行。

“真伤心啊?”王胖子盯着顾展笑得满面春风的脸,表示怀疑。

“嗯,喝一杯不伤心了。”顾展说。

“不然一个SHOT就好?”王胖子心软了,他知道顾展最近过得不太平,小酒开心下,也让孩子放松放松。

顾展二话不说,举起酒杯,迎着姐姐们的笑容,仰头——

“放下!”

完蛋,顾展手一抖,酒全洒了。

高管姐姐们更开心了,等了几天船长少爷终于出现。

“墨镜,墨镜。”

顾展不敢回头,趁着船长和姐姐们打招呼,赶紧示意调酒小哥把墨镜给自己。

墨镜戴正,转身,微笑。

暗红视线模糊,船长身形高大,正大迈步向自己走来,似乎有点生气。

没关系,戴着墨镜我什么都看不见,顾展嘴一咧,八颗小白牙迎客。

“船长,车停好啦?真快。”

“手里拿的是什么?”

船长语气很差。

“水啊。”

问就是没有。

“你闻闻洒身上的是什么?”

顾展只得扯着衣服低头深呼吸,真香,甜酒香。

“是什么?”

“哎呀,怎么是酒?我视力还没全恢复,没看清楚,吓死我了。”

再问就是惊讶。

王胖子咧着嘴观战,孩子把对付难缠客人的那套全搬出来了,再看船长的脸色,应该是没效果。

阙东朝没再说话,沉着脸走到顾展身边,要了两杯冰水,坐下。

一杯摆面前,一杯推给顾展。

很快,顾展见船长开始和姐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自己被当空气一样无视着,夹在船长与姐姐之间。

船长是真生气了?因为自己偷喝酒?

他抿着冰水,插话也不敢,坐直还觉得累。

他也不敢转头,只能脸对着吧台,斜着眼盯着身边的船长,反正戴着墨镜,他也发现不了。

船长面无波澜,觉察不出情绪。

顾展很少见到船长这样的表情。

他有些忐忑,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和船长说点什么。

“吃吧,炸鲨鱼。”王胖子在短暂地消失后,从后台端出盘热腾腾的炸鲨鱼。

“胖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这个?”顾展又开心起来,说话都跟着甜。

“船长刚进门就去厨房交代的,说你想吃。”

顾展咬了口鲨鱼,又脆又香。

他又斜眼看了会儿船长。

扑克脸。

小气。

但四周都是人,小霸王刚才和王胖子顶完嘴,现在立刻道歉,多没面子。

终归也是自己不对。

行吧,不就是认个错嘛,小事。

顾展喝了口水,咬着冰,悄悄地将小腿往船长腿边靠。

他把腿腹缓缓贴上船长小腿,蹭了蹭,隔着两层布料,顾展能感受到船长清晰的肌肉线条。

肌肉紧缩,船长的腿突然僵直。

怎么?还是不理人?

顾展又用膝盖碰碰船长的腿,船长个高,吧台椅下,自己的膝盖刚好够船长的大腿下方。

转椅微旋,顾展转向船长,膝盖一点点地往大腿内侧滑去。

“船长—我错了——”顾展软软地拖长尾音。

哐——

船长把水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吧台。

什么人啊。

顾展愕然。

自己都已经开口道歉了,还不行吗?

可能音量小点,可是酒吧吵啊,何况当时把船长从海里捞起来时,自己可是哼哼几声糊话,船长都能听懂。

顾展很气,与其这样,就应该来一套轰炸机。

阙东朝在洗手间洗脸。

冷水一直冲,但没有用。

他就该在离开吧台的时候,把顾展拉着,找个地方,把人干到求饶为止。

前世,两人时常厮混到云雨不休,欲壑蚀骨。

顾展对欲望从不遮掩,向来享乐为大,时常被阙东朝整顿得哭得整个人湿漉漉。

但现世,他无法确定自己在顾展心里的位置,两人之间似乎还有层看不见的纸,又仿佛没有。

病房黑暗中依偎在肩头的柔软,昏暗吧台下不为人知的挑逗。

阙东朝完全无法抵御。

他踢开卫生间的隔间门,又锁上。

……

顾展再看到船长时,自己正站在吧椅上,把啤酒瓶当麦克风,给姐姐们唱歌。

站得高,看得远,顾展见船长从卫生间走出来,似乎有点垂头丧气。

他拿下墨镜,仔细打量着船长,前额的头发湿了一半,手也湿答答的,正问小弟要纸巾擦。

好嘛,小霸王都不气了。

顾展拿墨镜朝船长挥挥手,示意他快过来。

船长手臂一抬,示意收到,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这才对嘛,顾展戴回墨镜,昏暗视线里,船长英俊脸庞越走越近,愈发清晰。

顾展心花怒放,不等船长走近,他便扯开破锣嗓。

“船长——我们来去爬泰山。”

爬什么?

阙东朝没听清,在距离顾展两步远的地方,他张开双臂。

吧台椅太窄,顾展站得摇摇晃晃。

“好不好?”顾展又嚷嚷。

“好好好,你先下来。”阙东朝哄着。

二十岁的顾展实在是活力四射,什么地方都能爬上去。

“好嘞!”

顾展一声欢呼,从吧台椅一跃,往船长身上飞去。

第30章 第 30 章 陪爬服务

阙东朝把人接在怀里, 稳稳当当。

顾展勾着自己的脖子,双腿分开架在自己胳膊上,疯狂地摇着那条看不见的尾巴。

耳旁絮絮叨叨全是公鸭嗓。

“船长, 我给你接了个好活, 陪爬,锻炼身体又有钱赚。”

“可比卖酒强, 姐姐们说只要你肯去, 就全包,机票酒店门票吃饭。”

“我还发愁最近不好老来酒吧,老天垂怜,哈哈哈。”

“姐姐们在讨论去泰山有大学生陪爬,我说我们酒吧也可以啊。”

“便宜的大学生1000爬一趟, 船长你这么帅,我帮你开了八千八。”

“但是姐姐有点多,光你不够, 我得再找几个人。”

"发财了,八千八,船长, 是不是很棒?"

阙东朝在噼里啪啦的公鸭嗓里,领悟自己刚刚在卫生间所有的犹豫与冲动, 应该只是个笑话。

小狗在自己身上蹭,纯粹只是蹭,蹭的目的是为了下一顿饭。

“你把我卖了八千八,你自己卖多少钱?”

“额, 船长,你先放我下来,我已经落地了。”顾展弓起背人往下溜。

“卖了多少?”阙东朝手往下滑, 紧扣住顾展的腰,指腹在肋骨处一捏。

“我,我义务劳动的,姐姐说我太小,嫌弃我破嗓子吵,义务劳动。”顾展磕巴起来。

“多少?”阙东朝手臂一勒,把人往上顶。

战栗涌上顾展的后颈,由下至上,船长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奔流而上,顾展双手抵着船长的肩,向后挣扎。

“船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喝酒,你不在时,我也没有喝,所以就给姐姐唱歌。”顾展慌慌张张地认错。

他不敢看船长,不用照镜子,自己的脸现在定是一片通红。

幸亏有墨镜。

要崩溃了,自己是健康长大的男孩子,怎么就在船长身上,起了反应。

不能再靠上去了!

顾展两腿绷得将直,就怕被船长发现什么。

就不应该跳到船长身上,再靠上去,朋友都不要做了。

要死了,万一姐姐觉得船长是GAY,那生意都别做了。

顾展软下调子,哀求着。

“六四开,我帮你卖了两万,我六,你四,按规矩。船长,松,松手——”

“船长,求求——”

又是同样的温软。

夜场暧昧的灯影下,漂亮杏眼里满是旖旎的哀求。

该死。

阙东朝瞬间又触了电,他慌忙松手,顾展哐地掉地上。

全乱了套。

伸手,扶人,手被拍开。

小狗连滚带爬地佝偻着腰,窜回吧台前。

顾展回到吧台前第一件事,就是喝冰水。

顿顿顿三大杯。

问,就是唱歌唱得激动,嗓子哑。

待到船长又坐回身边,小霸王冷却时间已满,蓝条顶格,又开始生龙活虎、

“你吃坏肚子里吗?怎么又跑卫生间?”顾展盯着手中的杯子问。

他暂时不敢看船长,生怕又出岔子,可船长一晚去好久卫生间,也是奇怪。

阙东朝没法回答顾展的问题,只得换点顾展不爱听的遮掩。

“你家股票还在被宋氏收购,你还有心思爬山?”

“啧。”

顾展杏眼一瞪,早知道不关心了,船长这是什么问题。

宋氏再怎么收购,是可以出顾影大师班的学费吗?

“马上要停牌,暂时安全。况且,是你陪爬山,姐姐们点名要你。”

葱白的手指伸到阙东朝眼前,点点了桌子,带着提醒;杏眼里的柔软已经完全散去,只剩理直气壮。

阙东朝彻底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展现是切切实实地把自己当顶级鸭子在用了。

要命。

“还有工头,他找阙嘉航要做什么,你不担心?”阙东朝又找出个理由,企图扭转自己被当鸭卖的局面。

“有老林你担心什么,我们这警察和你们菲律宾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顾展踮起脚尖,拍拍船长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阙东朝无奈看向王胖子,指望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以出来说话,说服顾展干点正经事。

“总喝酒是不好,爬山很健康,好好陪姐姐。”王胖子的回答与阙东朝期待的完全相反。

作为从客人混成老板的夜场老鸟,在警局说顾展和男人在谈恋爱的脱罪大师,王胖子的底线从来不会太高。

都是陪客嘛,爬山是比喝酒强。

顾展听完,疯狂地点头。

阙东朝看着小鸡啄米般点头的顾展,心软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之前过得怎么样,重生一个月来,阙东朝就没见顾展早上睡过一次懒觉,白天马路巡逻,晚上酒吧卖酒,人折腾得不行,整个人与前世比瘦了一大圈。

若自己陪爬一次山,能换顾展少喝一些酒,还能顺路放松玩一玩,似乎也是可以。

就再接着当鸭?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金主弟弟有意见?”顾展见船长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想到。

“没有。”

肯定是,顾展心里暗笑,他拍拍船长的肩,仗义道:

"别担心,你的金主弟弟一起去,你一起伺候着,我去和阙嘉琛说。"

*

阙嘉琛在陪护床睁开眼时,惊得人都要滚地上。

他的二哥,正和顾展挤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两人衣着整齐,冒着酒香,顾展脸上还戴着个墨镜,可怎么二哥手就搭人腰上呢。

阙嘉细想着,昨晚他睡得迷糊,隐约听到一些说话声,他还以为是其他病房在抢救,没当一回事,感情是二哥摸黑进来找顾展。

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哥又是给顾展送钱,又是让自己防着大哥找顾展,很明显也是看上顾展了。

可顾展不喜欢男人啊。

他这两个哥哥,实惨,眼神全是歪的,选个真爱,还是直的。

阙嘉琛盯着盯着,冷不丁病床上的人动了起来,他赶紧又躺下,蒙着半张脸,装睡偷瞄着。

只见二哥迷糊着把顾展整个人搂进怀里抱着。

而顾展嚷嚷着挣扎起来,还踢了二哥一脚。

“船长,你是要趁机报复,勒死我吗?”

“五五开,□□太黑。”二哥没松手。

这都在说什么?

阙嘉琛坐起身,揉揉眼睛,假假地喊了声:

“兔警官,早上好。”

“啊!”

顾展大叫一声。

金主弟弟醒了,他看见了什么?

鸭船长在干嘛?

“来,把你这个好哥哥带走,医生要查房了。”

顾展慌乱指挥着,下床刷牙,离船长远远的。

阙嘉琛哪敢动二哥,只能接着演。

“船长哥哥,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喝两杯啊。”

“喝,马上就喝。”

二哥在病床上翻了个身,黑着脸浓眉一挑。

阙嘉琛只觉得背脊发凉,皮开始有点痒,一直到股市开盘,他的背脊都没有暖回来。

二哥就在病房里扎根,站在自己和顾展身后,陪着看股市控股又一路飙红。

早上没停牌成功,法务给顾展来电话,说最快下午晚些时候,最迟明天开盘前。

顾展又只得忐忑地盯着K线走向,没一会儿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别看了。”船长递了张纸巾,把顾展的脸掰离屏幕。

“他们要买到什么时候啊?”顾展抱怨道。

“也没想到宋渐这么有钱,几天几个亿现金就这么砸下去。”阙嘉琛拿着手机计算器噼噼啪啪算着:“马上16%了。”

阙东朝没接话,按下护士铃,麻烦护士把顾展眼睛包上。

他找过顾展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顾展恢复的还可以,基本上可以出院;但近期畏光流眼泪在所难免,电子产品少看,多户外远眺。

等到阙东朝回到病房,护士正在帮顾展缠眼睛。

“船长吗?帮我看看股票怎么样了?”

阙东朝看着护士操作,直接回答:“16%。”

阙嘉琛从IPAD前抬起头,扫了眼二哥,厉害,预估得很准。

“涨停了吗?”

“没有,已经开始回落了。”阙东朝视线在纱布上没挪开。

宋荣杰来了信息,收购已经按计划完成,刚好16%,比预估的开销,节省三千万。

宋荣杰:昨天下午,我让几个子公司倒腾了下,把涨停打开,能少花一点是一点。

阙东朝:宋总有心。

顾展缠完眼,又陷入黑暗,没几分钟就要问,股票怎么样了。

“停在16%不动了。”阙嘉琛说:“莫非他们没钱了?”

“宋渐呢?”顾展问,都快二十天了,这厮怎么还关在拘留所出不来。

*

宋渐接过自家律师递来的柚子叶时,满心感慨。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都快瘦出九十度直角了。

警察罚的十五天拘留,自家律师拖拖拉拉,自己从派出所到拘留所,头尾竟被关了快20天。

实在是效率太差,得回家和父亲商量下,是不是换个律师比较实在。

而让自己更感慨的是,父亲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来接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宋子君。

“大小姐放假了?”宋渐与宋子君招招手。

“手机,衣服。手机已经帮你充好电。刚开机,有个号码好像一直在找你。”宋子君在弟弟坐进车后座后,又拿出把柚子叶,里里外外把弟弟扫了一遍。

“扫什么呢?你这不都扫在车里吗?”

"那一会儿下车,再扫一遍。"宋子君笑起来。

她比宋渐早五分钟出生,但性格完全相反,相对宋渐的平庸圆滑,宋子君甜美乖巧,她遵循着长辈的安排,在国内完成高中学业后,到美国的大学继续深造。

要在藤校拿到好成绩挺难,宋子君用尽全力,成绩也只能勉强不被退学。但家里对她的成绩没有异议,她便也不再纠结,安稳待美国日复一日。

这次回国,父亲让自己持股顾氏控股,成为大股东,她也没多问,父亲的安排总是不会有错;在报备大股东后,父亲说股票只是代持,过阵子要全部转回给阙氏。

宋子君问,阙氏要收购顾家,为什么这样倒腾,以他们的财力不是分分钟的事?父亲没多说,只是回答让她保密。

“阙嘉琛找我。”宋渐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先到中心医院吧。”

“你不回家?”

“先去看看阙嘉琛,他住院了,喊我呢。”

“那又是谁?比你回家接风洗尘更重要?”

“差不多吧,阙家的小儿子,你说呢?”宋渐看着姐姐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姐姐,你要是能嫁进阙家,那我们宋氏科技大腾飞指日可待。”

“你别乱讲话。”宋子君听了觉得不太舒服。

“我认真的,你看我爸,融资时候到处要钱,多不容易。”宋渐推推姐姐。

"妈妈在家等你呢,饭都做好了,大中午的,你吃完饭再去吧。"宋子君继续劝说着。

“哦,对,那我拎点吃的去看他。”宋渐脑袋一拍,让司机先在医院门口的超市停一下。

当宋渐提着一大篮花花绿绿的进口水果,站在阙嘉琛病房时,一时不知道要把礼盒放哪里。

他的老冤家顾展,竟靠在病床上蒙着眼,耷拉着嘴角不太高兴。

难兄难弟阙嘉琛坐陪护床上在看电视,见到自己满脸喜色。

而会客区沙发上坐的高大男人,脸色阴翳,似乎看自己不太爽。

“嘉琛,你眼睛怎么了?”宋渐情急中,把果篮递给被逼着一起来的姐姐。

“嗨,割双眼皮修复呢,是我有点小事找你。”

阙嘉琛很高兴,五分钟前因为要摘眼上纱布,顾展和二哥吵了一架,现在两人一人坐一头,谁也不理谁。

宋渐的出现,就跟救星一样,免去了自己夹在中间装空气的尴尬。

“来就来,还带礼物,这么客气。”

阙嘉琛一点都不客气,起身就接过宋子君手中的水果篮:“你带可爱妹妹来,怎么还让人拎这么重的东西呢。”

“小阙总,你好,我是宋渐的姐姐,宋子君。”宋子君笑起来,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宋子君!"

不等阙嘉琛开口,在病床上的顾展一骨碌站起来,开始用力乱扯扯眼上的纱布。

“小顾董?”宋子君认出顾展的声音,公鸭嗓实在太有识别度。

“你家到底要折腾顾氏控股到什么时候?”顾展正和船长吵得一肚子气,说话也毫不留情。

“我不知道啊。”宋子君回答。

宋渐听得一脸茫然?什么股票?他被关的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

“你看吧,兔警官,我说了,统统都是不知道。”阙嘉琛看着三个人一脸懵,乐得不行。

然后他立刻在二哥的一声轻咳声中,收起笑容。

“宋小姐,方便打个电话问问吗?”阙东朝走到顾展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纱带,一圈圈地帮忙往下解。

纱带落下,顾展看到新晋大股东宋子君,正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可爱。

鹅蛋脸,深棕卷发,容妆自然精致,穿着粉灰香奈儿套装,漂亮手办一般。

“小顾董好,我这就给我爸爸电话,您稍等。”

宋子君礼貌优雅得无懈可击。

一通电话过后,宋子君答复,宋氏不会再继续收购顾氏的股票,16%为止,至于具体原因,因为父亲分析过山上的乐园地皮,差不多就值这些钱。

“16%和山上的乐园地皮是要怎么联系起来?是要把地割给他16%吗?不是还有债务吗?”阙嘉琛完全就是顾展的嘴替。

“我也不懂,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个签字的。”宋子君回答得有些委屈。

"阿弟,你知道吗?"她问宋渐。

“啊?”

宋渐从进病房后,茫然的神色就没从脸上挪开过。

家里突然变成顾展家的大股东?听起来似乎可喜可贺?但顾展现在似乎与阙嘉琛交好,面上自己也得暂时维持平和不是?那名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又是谁?阙嘉琛对他的态度归顺得很,可那男人为什么在帮顾展拆纱带?

“阿弟?”宋子君微微提高音量。

“啊,我也不知道啊。”宋渐回过神。

顾展嘴角下拉,拳头立刻要冲着宋渐的四方脸去了,可船长的手就铁钳一般压着自己的肩,胳膊都抬不起来,顾展也只能作罢。

阙东朝看着一屋子发呆的大学生,忍住笑,只有他听懂宋荣杰的意思,宋荣杰只是不能说出真正原因,随口胡说八道哄小孩的。

“既然宋氏收手,你就可以松口气,不是还要去爬山吗?”阙东朝在顾展耳边轻声提醒。

马上小狗的尾巴要摇起来。

“对哦,对哦。”顾展眼睛瞬间亮起来,朝着阙嘉琛勾勾手,把人带到窗前。

两人勾肩搭背说了好阵子,只见阙嘉琛回头,对宋渐说:“宋渐,走啊,一起去爬泰山,我这就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