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本来应有足够的时间,拒绝这个在“祂”眼中算得上是缓慢的吻。
然而或许是太过出乎“祂”的预料,又或者是出于某种隐秘而不可知的心情,“祂”近乎是完全放任着池明栖的动作,甚至连法则束缚于他身上的最后一点效力也紧接着散去。
池明栖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脸上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接下来,他毫不迟疑地开始了体内的“通道”。
格外庞大的污秽宛如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底下从所有生灵体内涌出的遮天蔽日般的污秽,还有从“神明”体内涌出的污秽,源源不断地涌入池明栖体内。
少年天使长的圣体被如此强大的污秽侵袭着,雪白圣洁的面孔如同折翼的鸟儿,一寸寸更加苍白下去。
他紧紧地抱住了神明,即使“祂”的存在,就是他体内涌入的污秽最根本的源泉,也从始到终没有任何松开手的迹象。
“祂”终于看出了池明栖的意图,神明冷淡的面孔没有任何神情,纯粹的黑色瞳眸,冰冷地倒映出少年天使长痛苦的面容。
“就凭你的圣灵躯体,你以为能吸收完这个世界的恶意?”
光是“祂”体内流出的一小部分最纯粹的恶念,就足以缓慢地摧毁他的身体。
然而注视着少年天使长背后的羽翼宛如枯草般一寸寸染上黑暗的色泽,然后羽毛一点点散落,广大圣洁的羽翼一点点黯淡而枯萎,头顶的光环也跟着一点点碎裂的样子,“祂”陡然感觉空荡的神躯里,仿佛被某种极其陌生的情绪一点点撕扯着。
那是——
属于另一个祂的爱意吗?
因为注视到自己的心爱圣灵,受到如此巨大的痛苦,即使位于不同的时间线,也能感同身受同样的痛苦吗?
“祂”冰冷地感觉着这股情绪逐渐充斥着“祂”的躯体,然而内心只浮现出了满满的嘲弄。
身为神明,却爱上一个脆弱而愚蠢的圣灵,真是让“祂”都忍不住生出浓浓的厌恶。
然而“祂”怀中脆弱的少年天使长,却是轻轻地拉着“祂”的长袍,脆弱而逐渐盈满水光的银色瞳眸,定定注视着“祂”,宛如“祂”不是他的痛苦源泉,而是能救他于水火中的神明一般,隐忍的声音中掩藏不住微小的泣音,虚弱地说道。
“吾神,我好疼啊……”
“祂”脸上的嘲弄与恶意,一点点消失了。
宛如一具失去了控制的人偶,“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天使长的泪水,在光洁而美好的面庞上一点点滑下,再感觉着他强忍着痛楚的冰冷脆弱躯体,此刻紧贴在他怀抱中的轻微颤抖。
终于,“祂”伸出手,出于自己都不明白的心绪,将手按住了少年天使长胸膛上。
“祂”想要吸取回涌入池明栖体内的那部分污秽神力。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祂”预料的是,即使圣域内大部分污秽都被“祂”吸入自己的神躯中,可少年天使长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倔强而微小的坑洞,仍能锲而不舍地吸取着一小部分的污秽。
即使“祂”出手,也只能延缓少年天使长的圣体被彻底污染的速度。
至于治愈圣体,修补圣体——
“祂”面无表情地想道。
污秽的源头,恶念的集合体,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力?
即使拥有创世神的记忆,“祂”也能感觉到属于光明神力和正面的法则,对于“祂”的隐隐排斥。
可是,少年天使长的呼吸,在他怀里一点点弱了下去。
如同脆弱而奄奄一息,即将因为寒冷而死去的鸟儿。
“祂”的怀抱,“祂”的存在,只会成为他痛苦而逐渐迈向死亡的源头。
“祂”终于想通了少年天使长的真正用意。
面无表情的恶神第一次感觉到了被愚弄,然而只能注视着自己宛如被沼泽般的光明淹没身体的厌恶。
“祂”自顾自地说道,仿佛对着自己,也仿佛问着祂怀中快要死去的少年天使长。
“为什么?你竟然敢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你以为吾不舍得杀死你吗?”
毫无疑问,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神明也知晓了这一点。
他确实赌赢了。
因为如果祂真如自己刚刚问的,没有丝毫不舍,祂根本不会容许一个圣灵愚蠢而自大到甚至能以自己的性命,威胁祂的地步。
意识到这一点,“祂”沉下面孔。
然而唯一能承受祂怒火的圣灵,在祂怀中的生命气息一点点减弱着。
“祂”很清楚,甚至能清晰地知道祂怀中的少年天使长,会在何时迎来真正地消亡。
“祂”有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