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旅途的第一站,定在了距离帝陵几十里处的一座小镇上。
之所以选择这里,并非是因为这小镇有什么特别,而是殷祝听他干爹说,苏成德目前在这附近监工,不知是在做什么工程。
殷祝一来想见见他,二来也想看看自己走后,朝廷上层对百姓服役的政策有没有改变。
当年那几场仗打下来,死伤最为惨重时,无奈之下,他也在民间征发了不少民夫修缮城池、构筑防事。
但同时,他也给各地官员下了死命令,假如被巡查发现了有克扣民夫口粮、或是以次充好等贪腐问题,直接从重处罚,毫无转圜余地。
“我走之前,还特意提点过他,”殷祝望着道路两侧不断倒退的田野,对宗策说道,“太监最容易晚节不保,但我不希望看到他走向那样的结局。”
“他攒了半辈子的钱财名望,已经足够富裕过完下半生了,还有个干儿子给他养老送终,说实话,能远离京城,是一步好棋。”
但殷祝也问过宗策,就连他干爹都不太清楚苏成德这两年在忙什么。
只知道时常听附近来打猎的人说,那边的镇子上来了个大人物,是曾经跟在先帝身边做事的。
还谣传说,有人曾在深夜见到过一队披着斗笠的神秘人,一箱箱地把金银珠宝往深山里运。
宗策告诉他,这可能是苏成德想迁祖坟,或者是新皇也打算把帝陵定在这里,才会派他过来打头阵。
殷祝望着远处如海浪般连绵起伏的青山,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他坐在一辆麋鹿拉的简易车厢内,他干爹就坐在前面,慢悠悠地赶着车。
这匹鹿是上个月宗策在山林里捉的,因为殷祝老嚷嚷着双修过度腰酸腿软,宗策便准备弄些鹿血来给他补补身子,没成想,正好林中遇见这头从崖边坠落摔断腿的麋鹿。
它仿佛通晓人性,乖乖地让宗策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口子,接完了血,宗策摸了摸它的鹿角,又替它包扎好了伤腿,走出一段路后,却发现这麋鹿竟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
殷祝觉得他干爹一定是跟这头鹿有缘,就做主将它留下了。
顺便还给它特训了半个月的拉车课程,准备和他干爹一起出门cos一回圣诞夫夫。
他欣赏了一会儿周边风景,又问宗策:“你觉得这几年,他在行事作风和为人方面,可有什么变化?”
宗策摇摇头:“陛下走后,策与苏公公并未见过几次面,之前在宫中时,也多是公事交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苏公公在朝中的风评一向不错,交友十分广泛。”
殷祝哦了一声,心想那听起来过得还算不错嘛,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麋鹿爆发力虽强,但耐力毕竟不如驴马,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得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
殷祝也坐得屁股疼——但这个主要怪他干爹,他跳下车厢,跑到路边的田地里摘了一堆野花,编成花环,套在了鹿角上。
麋鹿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大头一歪,蹭了过来。
“别,角顶到我了……”
殷祝笑起来,又递过去一根刚洗好的胡萝卜喂它,正专注着,忽然感觉到耳边轻微的触碰,他扭头望去,发现宗策正将一朵盛放的石榴花插.在他的鬓发间。
“男人戴什么花?”他觉得变扭,刚想摘下来,却在他干爹疑惑的目光中想到,在大夏无论男女,戴花簪花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武将在凯旋归来之际,还会特意在冠上别一朵大牡丹,就和探花郎一样游街打马,穿巷走市以示荣耀。
……不过他干爹好像没这么干过。
“那你也戴一个,咱们一家整整齐齐的,”殷祝说着,冲麋鹿问了一声,“你说对吧瑞幸?”
宗策:“瑞幸?”
殷祝干咳一声:“之前不是一直在想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吗,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听着就很有冰爽的感觉。”
瑞幸抬了抬蹄子,殷祝就当它这是同意了。
宗策还真思考起来:“祥瑞之幸,是个不错的名字。”
“对啊对啊,”殷祝胡乱说着,又编了个花环,“来,你也戴上……”
他注意到他干爹的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干脆就让宗策保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替他好好整理了一下。
期间一辆马车路过,两人都没怎么在意,直到那辆马车停在他们不远处,片刻后,苏成德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盯着动作亲昵的两人,目光复杂。
“宗大人,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