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他干爹的膝盖被霍霍成什么样了吗?要是没有星君帮忙,估计再过个十几年就要废了!
亏他还真信了他干爹说的话,什么跪帝陵跪出来的……殷祝恨恨心想,这帮混账东西!屹人没叫他干爹伤筋动骨,他们倒好,仗着自己白吃了几年饭,就开始倚老卖老了!
他干爹父母去世的时候,怎么没见这帮人跳出来照顾一下遗孤呢?
什么亲戚宗族,血脉同宗,都是狗屁!
殷祝压抑着怒气,坐下闷闷地喝了两杯酒,还要再倒时,被宗策盖住了杯口。
“不要喝太急了,”宗策慢慢压下他的手,轻声道,“急饮伤身。”
“你跪祠堂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伤身呢?”殷祝怒道。
他越想越来火,加上酒劲一激,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把苏成德和宋千帆都吓了一大跳。
但殷祝暂时顾不上他们,只是执拗地盯着他干爹问道:“你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跪?”
宗策:“毕竟是长辈……”
“少拿这一套来糊弄,”殷祝瞪着他,“朕现在是全天下最了解你的人,没有之一!”
他干爹看似循规蹈矩,内在的叛逆之心却隐藏很深。
这一点,殷祝也是直到现在才发觉。
宗策他的确恪守的君臣之礼,但和普世大众遵循的原则不太一样,他遵循的,是他内心认定的那一套标准。
像是那种暴君、佞臣和无才无德的长辈,根本都不被他纳入需要“尊敬”的范畴之内。
正因此,在最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愤怒后,殷祝立刻想到了,一定是那些人抓住了他干爹真正的把柄,而他干爹又不愿妥协,这才同意去跪祠堂的。
不然以宗策当时的地位和兵权,和他本人的骄傲自尊,他想直接把本家老宅推平,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给朕一个理由。”
殷祝最后给了他干爹一次坦白的机会,并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宗策说什么,他这个场子都是找定了。
宗策沉默良久,缓声道:“宗家家主的儿子因当街与人斗殴,致人死亡,多人受伤,当地县衙把公文送到策案头,请示如何处置,策便批复叫他秉公执法,也因此叫家主怀恨在心。”
“那日策回祖宅,本是替祖父扫墓,却被当众质问,策不愿回答,便去跪了祠堂。”
宗策用寥寥数语简单讲述了一遍经过,但殷祝却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家主质问你什么了?”
片刻的凝滞后,宗策低声道:“他说,策大逆不道,蛊惑陛下颠倒阴阳乾坤,以致于折寿早夭,天不假年,问策……可有生出后悔之心。”
殷祝呆愣愣地看着他。
半晌,他回过神来,怒不可遏道:“这混账该死!!!”
现场噤若寒蝉。
唯有宗策依旧面色平静,淡淡道:“但那时候,策也在怀疑,是否是自己偷了陛下的寿数,或是造的杀孽太多,天道轮回,损了本该应在陛下身上的福报。”
“狗屁!”殷祝爆了句粗口,“你都已经见过——不会现在还信这些狗屁不通的说辞吧?”
宗策笑了笑:“陛下放心,策心里明白。”
“只是那时陛下不在身边,总是不免和自己钻牛角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道,“策跪了三日祠堂,其中两日半,都是为了自己。”
“那三日策想了很多,从与陛下相遇始末,再到分离的那些时日,还有这段没有陛下的日子,统统都想了一遍。”
“后来策想明白了,”宗策端起酒杯,对殷祝说道,“家主说得没错,策确实自私自利,因为若是再给策一次机会,即使明知道结局……”
他仰起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宗策把空荡荡的杯底展示给殷祝看,唇边勾起一丝弧度。
“策依然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纵使飞蛾扑火,冬日化蝶,也再所不惜。
这顿私宴一直持续到傍晚。
黄昏洒满大地,宋千帆和苏成德都喝了不少,一个醉醺醺地抱着自家夫人唱曲儿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个则手里捏着根汤匙,非要说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名玉。
殷祝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他酒品比这俩人强点儿,还有他干爹投喂的解酒蜜水,现在大脑勉强还算清醒。
但他还是一头扎进了他干爹的怀里,嚷嚷着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宗策伸出手,轻轻拂去殷祝额前沾染的草屑,说道:“陛下醉了。”
“朕才没醉!”
殷祝猛地抬起头,一双蒙着水雾的大眼睛倒映着他干爹无奈中带着些许纵容的神情,想到这些年来他干爹的经历,顿时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抓着他干爹的衣襟,在宗策的凝视中,一字一顿地说:“朕一定,一定要当面问他们一个问题——”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朕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宋、苏:醉点儿好啊,醉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