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抓捕(2 / 2)

从前他总是背着陛下的弓箭,抱着陛下的武器,跟在陛下身后跑。

可是现在,他是背着他自己的包袱,抱着最亲近他的“小狗”,凭自己的心意,操纵自己的双脚,想跑去哪里就跑去哪里!

他不想留在这儿,也不想停下来,他只想往前跑,最好能够一下子就跑到南边!

糖糕而已,南边肯定也有!南边还有更好吃的点心呢!

他一路跑到城门前,刚准备跑出去,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燕枝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眼熟的武将,率领着几百个士兵,正朝这里跑来。

士兵身披黑甲,气势浩大,显然是宫中禁军。

下一瞬,燕枝倏地反应过来,转回头,大步朝城门外跑去。

快!快跑!

又下一瞬,武将抬手高呼:“陛下有令,关闭南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两百禁军重复陛下口谕:“关闭城门!不得出城!”

守在城门前的士兵反应过来,赶忙上前,站到城门后面,齐齐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推。

城门向内开,门扇高大厚重,没有那么容易推动。

就算推动了,要完全关上,也需要一定时间。

许多家在城外的百姓,见城门要关,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往门外跑。

“官爷,官爷行行好!”

“眼见着要下大雪了!”

“我们得回家去啊!”

燕枝趁着这个机会,混在人群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轰隆——轰隆——

城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燕枝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一扑,扑出城门。

嘭——

燕枝重重地摔在地上,怀里的“小狗”被他压住,“嗷呜”一声。

燕枝回过神,连忙抱着“小狗”,隔着包袱摸摸它,从地上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回过头,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城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而那个武将,也带着几百个禁军,来到了城门后面。

门关上的瞬间,隔着门缝,燕枝同武将对上目光。

燕枝被吓了一跳,赶忙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别过头去。

他心跳如鼓,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些人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他不会被认出来吧?

方才那一眼,他已经被认出来了吧?

燕枝腿软得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挣扎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跑。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出城了,他还有机会。

快跑!

就在他即将离开此处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城门里有人问:“王将军,是否要派人将方才逃出去的人抓回来?”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思忖片刻,却道:“不必了。都是一些家在城外的百姓,他们不过是回家,出去便出去罢。”

“是。”

燕枝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松懈,拖着瘫软的腿脚,跟着百姓往前走。

他原以为,陛下刚刚立后,会一直和皇后待在一块儿,至少要过大半个月,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他还以为,就算陛下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反正他在宫里的时候,陛下也不太在意他。

他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陛下竟然还会派士兵来抓他。

还好他没有去买伞买糖糕,还好他没有耽搁时间,一路都在跑。

否则他就被关在城里了。

不过……

也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

说不定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抓他的呢?说不定只是官府在追查逃犯呢?

他又不是逃犯,他只是下意识逃跑而已。

况且,来追他的那个武将,看着很是眼熟。

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燕枝有七八分确定,他已经认出自己了。

可是他却没有派人来抓他。

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这样想着,燕枝心里安定许多。

直到走出去很远很远,燕枝才敢解开怀里的包袱,让“小狗”把脑袋探出来,透一透气。

寒风迎面吹来,雪粒打在他的脸上。

燕枝伸出手,细细碎碎的雪粒子如同刀子一般,在他的手指上划出一道小口子。

恍然之间,燕枝脑中闪过一件事情——

九月在北凉山猎场,他帮过一个小姑娘和她的小丫鬟,把迷路的她们送回女子营地里。

那个小姑娘说自己姓王,父亲是威武将军王兴。

临别前,小姑娘问他叫什么,回去告诉父亲,向他道谢。

而方才追过来的那位将军,正是威武将军,王兴。

燕枝好像明白了什么,抱紧怀里的幼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面走去。

*

风越刮越大,雪也越下越大。

今年气候古怪,入了冬却迟迟不下雪。

到了今日,天色骤变,忽然就下起了雪。

刚开始还只是小小的雪粒,不过一刻钟,就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

又过了一刻钟,整个都城都覆上一层雪白。

萧篡仍旧穿着立后大典上的喜服,立于宫墙城楼之上。

此处城楼,就是大军还朝之日,他当着燕枝的面,宣布要选秀的城楼。

也是庆功宴当晚,他同燕枝一起看烟火的城楼。

玄色的喜服上染着血迹,狂风迎面吹来,吹乱由燕枝帮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萧篡面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城楼底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人。

派出去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跑回来禀报——

“启禀陛下,北城门没有找到!”

“启禀陛下,东城门与西城门也没有找到!”

“陛下,南城门也……”

不等士兵说完,萧篡就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城垛上。

“嘭”的一声巨响,石墙上碎石飞溅。

燕枝……燕枝……燕枝!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又有士兵来报:“回陛下!核查宫人出宫的那两个小吏过来了!”

萧篡猛地回过头,只见两个穿着青衣的小吏,被士兵带了上来。

两个小吏快步来到他面前,一拂衣摆,就要下跪行礼:“拜见陛下……”

“别跪了!”

萧篡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从地上抓起来,“燕枝人呢?!”

“燕枝公子……”

找人的阵仗闹得这样大,两个小吏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

“陛下明鉴!”

“臣等本不认识燕枝公子,只是按照陛下旨意行事。燕枝公子的名字在出宫名册上,他还拿出了放奴书……”

萧篡厉声打断:“是谁给他的放奴书?”

“是……”两个人对视一眼,“是陛下亲笔所书,所以臣等以为,是陛下的意思……”

“胡言乱语!”

萧篡下意识否认。

“朕何时给他写过放奴书?朕何时说要放他离开了?他自己偷偷把名字加到名册上,还伪造了一封放奴书,你们竟分辨不出吗?”

“就算你们分辨不出放奴书的真假,难道你们不知道,燕枝是朕的人吗?燕枝要走,你们不会来禀报朕?”

两个小吏怯怯地开了口:“回陛下,臣等确实不知……燕枝公子是陛下的人。”

萧篡沉默片刻,抓着他们衣领的手也松开了。

是了,他对外从来只说,燕枝是他的贴身侍从,是他的男宠。

燕枝不是他的妃嫔,更没当上他的皇后。

燕枝连一个名分都没有,除却近臣,哪里还有人知道燕枝是他的人?

其中一个小吏又道:“而且,臣等看过放奴书上印章,确实是陛下玉玺。”

“小臣还记得,那放奴书上写的是——”

“‘今有罪奴燕枝,相貌粗陋,举止粗鄙,侍奉不周,特赦出宫。’”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萧篡头顶炸开。

一瞬间,萧篡想通了一切——

六年前,燕枝十二岁生辰那晚。

他忘了燕枝的生辰,没有给他买泡芙,燕枝对他的好感度掉了一点点。

那时他在批奏章,就随手写了一封放奴书,丢给燕枝,对他说:“朕特许你出宫去,不必再留在宫里当奴婢了。”

燕枝那个小傻蛋,被这一封放奴书和他的两句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燕枝可怜巴巴地抱着他,说自己一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一辈子都不离开陛下,求陛下不要赶他走。

掉了的那点好感,马上就补了回去,而且补得更多更满。

萧篡见他哭了,换了个泡芙给他吃,就没再管他,更没去管那封放奴书。

反正燕枝对他的好感,永远都是满的。

反正燕枝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反正燕枝永远都会喜欢他。

可是现在想来——

燕枝就连吃过的零食包装,都会仔仔细细地收藏起来,更何况是这封放奴书?

他一定也仔细收起来了。

不久之前,燕枝大病初愈。

醒来之后,他就跑去房间里,翻出了这些旧物件。

萧篡当时以为,这是燕枝喜欢他的证据。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燕枝意图离开的证据!

燕枝当时要找的,不是巧克力包装,也不是果冻壳子,而是这封放奴书!

燕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六年前,他亲手埋下的惊雷,终于在此刻炸开。

炸得惊天动地!炸得血肉横飞!

萧篡紧紧地绷着脸,面色铁青,猛地抄起搁在一边的长戟,绕过两个小吏,大步走下城楼。

燕枝!他得去找燕枝!

告诉他,六年前的放奴书已经过时了!现在用不了了!

他不能用!